“小型玻璃钢翼滑游艇,全长6米,乘员8-10人,最高速58公里每小时,在高速航行中由前v型割划水面自稳式水翼和可调尾滑行面支撑总重量。单底、单甲板、横骨架结构、配备进口舷外机,操纵异常灵活……您真的不需要驾驶员吗?”管理员轻轻地拍打了一船舷,打量着面前的客人,他背着光,亚马逊的绚丽落日为削瘦高大的身躯勾勒出了亮色的轮廓,就好像教堂里的彩色镶嵌玻璃圣像那样,宽阔的肩膀上一边扛着一条他所见过的最大的森蚺,一边则由一个裹着柔软的羊毛斗篷的小女孩占据着。
“不,谢谢。”
客人简短地回答道,然后把左手伸向脚旁的船舷,森蚺懒洋洋地看了看距离不远的实地,先把头搁在了空荡荡的甲板上,蠕动了一仍然保持着肥满状态的肚子,像一个人那样磨蹭了好一会,才不慌不忙地爬进了犹如豪华房车一样华美舒适的后座里。
“真是一个大家伙,不是吗?”
管理员自言自语道,看着客人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放在了森蚺的身边,虽然乔再三嘱咐过他别对这个客人的行为提出任何意见,但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先生,您确定要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去吗?晚上是巨蜘蛛活动的时间。”
事实上黑夜的丛林里比巨蜘蛛可怕的东西多的多,不过他认为最好不要过多地提起那些甚至会令大人在噩梦中惊叫着醒来的东西。
客人安静地凝视了他几秒钟,就在管理员以为他已经改变了主意的时候,他非常轻柔地微笑了一,说:“谢谢。”
……………………
游艇的引擎发出低低的轰鸣声,平稳地穿过寂静的水道。
虽然光线昏暗,但霍普金斯依然看的出那些纠结在水道两旁的藤蔓与树木被斩断的,非常新鲜的白色创口。这里是旅馆经常带着客人游览、钓鱼的地方,水道方以及上方的障碍物,不管是水的腐烂树根或者是水面上的植物,都有人会来定期清除。
已经将三角形的黑色头颅放在了撒沙膝盖上的森蚺吐出桃红色的分岔舌头,熟悉的湿气形成的微粒在舌头缩回去的时候,沿着它的助鼻器(口腔前上方的一对小腔,由感觉细胞组成)冲进它的感知神经里,这种与水泥、油漆等人类喜欢使用的物质截然不同的气味让它兴奋,尤其当一只落单的大蛙在不远处的水仓惶地游过时,它的肌肉突然紧张起来,并高高地抬起头来。
还不是这里,它知道,自己的家在比这里还要深,还要暗的地方。
随着夜色的降临,水道愈来愈开阔,当安东尼看见了那一大片攀升着遮蔽了几乎有几里方圆的亚马逊睡莲时,它们直径足有一英尺的大型花朵已经完全合拢了。这种睡莲的花期极为短暂,在傍晚开花并散发袭人香气,一到夜晚花朵便关闭,第二天仍不开放,并慢慢地转成粉红色,第二天傍晚再度开放,这次关上就不再开了。因为这样可以避免自体授粉。第一天晚上散发出的香气会吸引昆虫前来,昆虫会带来其它睡莲的花粉,所以这朵花即将受精;但之后莲花合上花瓣,昆虫会被关在花里24小时。第二天晚上,这座美丽的监狱再度开启门户,囚犯便会自行离开——昆虫在花中逗留时,浑身沾满了这朵花的花粉。同时这枚花朵转为艳丽的红色,所具有的香气也渐渐消散殆尽,对于昆虫不再具有任何吸引力,所以昆虫出发,前往寻找另一朵白花,其身上的花粉可为睡莲进行异花授精。而完成了使命的花朵,就此撤回到水中世界,直到变化成另外一种形态。
安东尼操纵着游艇缓缓地擦着睡莲们布满尖刺的叶片边缘穿过这片完全由它们占据了的水域,在无数足有六英尺直径的巨大叶片的紧密封锁,没有任何一种植物可以得到充足的阳光与空气。
撒沙侧过身体,将一只手垂进水里,夜晚时,这里的温度会由40摄氏度降低到10摄氏度,河水也变得冰冷了,一只大约有三米长的巨骨舌鱼从那纤小的手穿了过去,紧接着又穿行回来,这条传说性情暴虐的巨型淡水鱼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它反复了好几次,直到撒沙将手放回自己的斗篷里为止。不过安东尼知道,它还在很近的地方徘徊,因为拥有夜视能力的他可以看得见这个庞然大物不时露出水面的尖而长的头、青色的金属般的背、古铜色的侧部和边缘显出鲜艳的红色的大块鳞片。
游艇重新进入了窄小的,被丛林掩盖的暗流,茂密的热带植物不时碰到撒沙与安东尼的头部,有时需要低头,有时则需要安东尼用随身携带的锋利长刀劈开树枝、藤蔓才能过去。林中除了连绵不断的鸟鸣之外,还不时传来各种奇怪的,难以分辨是何种生物发出的声音,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闪烁着晶亮的眼睛,那是鳄鱼。
就如前夜的森蚺一样,鳄鱼们围拢来,它们拥簇着游艇,就像古代的印加祭祀护卫着他们的最高统治者——太阳之子那样,不过它们并没有尝试着爬上游艇,而是在黑沉沉的水中跟着船一起前进,只有一条小小的白化眼镜鳄跳进了船舱,在被撒沙抚mo了一之后,它又重新回到了水里。
而后出现的就是撒沙的老友,那些森蚺们,它们可不像鳄鱼那样有礼貌,它们匆匆忙忙地爬到水道上方的树枝上,然后在撒沙经过时啪的一声掉在她的身前,或者从鳄鱼们强行中挤出来一条狭窄的通道爬进游艇,很快,撒沙身上就绕满了带着繁复花纹,不停扭动的“带子”,这种情况一直到有着个人类名字的巨大森蚺猛地直起身体将它们全部扫开才略微好了一些。
安东尼关掉了游艇的引擎,从驾驶座上跳出去坐到小女儿的身边,她的身体散发着轻而薄的白金色光芒,平和恬静的神情好像是人类想象中的天使。安东尼不知道在动物的眼中撒沙是什么样子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它们喜爱她,又有点畏惧她。
他放松身躯,仰躺在座位上,右手环抱着撒沙幼弱的身躯,即便是他们的上方,也并没有热带丛林里常有的,那种黑色的小群蚊虫烟雾一样地在周围漂浮噪扰着。
水流的声音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中显得特别清晰,这一切,就和六年前安东尼.霍普金斯抱着还没满月的小撒沙潜入这片令寻常人恐惧不已的丛林时一模一样。
……………………………………
“哈罗!”
杰克夸张地叫道,这个外表很不错的男人在亚马逊淡淡的晨光中重施在机场时玩弄的老把戏,向每个经过面前的人招手并展示自己洁白的牙齿,尤其是美女经过时,他的笑容就更加迷人了。
而凯塞琳则站在前台这里,默默地填写着旅客登记表,她的面色铁青——看到的人都很理解,毕竟那个有了如此美丽的妻子还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勾引其他女人的男人着实是太可恶了。
“您们的房间是三号塔楼的407室,这是房间的钥匙。您们可以将行李留在这儿,我会马上叫行李员帮您提上去。”
前台的接待人员笑容可掬的道,并递上了一张银白色的门卡。
“呃,那个……”
“你在磨蹭些什么?!我都快累死了!“
正当凯塞琳想要借机询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带着金发紫眼小女孩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入住这里时,半秒钟前还在向美女抛媚眼的杰克敏捷而粗暴地一把抢过了门卡,抓住了她的手臂,大声说道:“我们先回房间,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
杰克一直把凯塞琳拖到了连接着塔楼与塔楼的栈桥上才停了来,清晨的时候这里的人还不多,他靠在凯塞琳的耳边气恼地说道:“你在干什么?白痴!”
“我在……”
凯塞琳只说了半句话,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会在不确定目标的情况,就开了整整一夜的车子带你赶到这里吗?嗯,会吗?你说!……该死的,我就那么不可信任吗?”
“我从来就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也从来不对我说,你叫我怎么信任你!?”
“呃?你……好吧……”杰克突然就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垂了肩膀,“这个算我错……,但是凯塞琳,我们不是警察,我们的目标也不是听人家叫一声警察就会乖乖把手放在墙壁上的小毒品贩子,你不能这样干,明白吗?”
“我明白了……抱歉,次我不会这样干了。”
凯塞琳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全部集中到面颊上去了,她使劲儿地握着自己的拳头。
“你不必说抱歉,”杰克吐出一口气,:“毕竟你不久前还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普通人呢……再说这事我也有不对……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走那条栈桥的!”
莫名其妙的话题转变让凯塞琳抬起头来,杰克迅速地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吻,以极低的声音道:“是目标,别紧张,别回头,我们走!”
什么!
凯塞琳的心脏完全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她本来是想依照着杰克的话,直接走回接待室所在的塔楼里去的,双脚却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向着另一个方向转去。
早晨稀薄的雾气中,一个高大英俊的灰发男性正悠闲地自栈桥的中央走向他们,他的高领黑色细绒毛衣合身而体贴,小方领,四粒铜扣,一丝不苟地镶嵌在几百年前还只有贵族可以穿着的绣花猎装中,与他的颀长身躯配合得天衣无缝;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孩紧紧地挽着他的脖子,蓝紫色的眼睛在雾霭中看起来犹如铬酸酐即三氧化铬的结晶体——铬酸酐即三氧化铬(商业上称铬酸,分子式cro3),为深红色或带暗紫色的有光粒状或块状的结晶体,易溶于水,水溶液呈酸性反应,为强氧化剂。
凯塞琳不禁为自己贫乏的想象力而羞愧,不过与实验时经常使用的铬酸相比,那些与其颜色类似的宝石她实在是太不熟悉了,根本无法一子想起它们的名字来。
“早安。”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安东尼.霍普金斯以他那种独特的温柔声音说道。
“早安。”杰克面不改色地道:“您们要去吃早餐吗?祝您们胃口好。”
“谢谢。”
目标向两人微微地一点头,慢慢地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塔楼的入口之后,凯塞琳才发觉自己无意识地抓紧着杰克的臂膀,力道之大连自己的手指都在抽痛。
“对不起,杰克,你没事吧?”
“没事,”杰克苦笑道:“现在几乎不必由你确认我就可以肯定这个家伙就是倒霉的马丁与玛利亚遇见的那个了。”
…………………………………………
“早安,霍普金斯先生,请您等一可以吗。”
在安东尼经过大厅的接待前台时,接待小姐礼貌地叫住了他。
“早安。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面对着这位儒雅有礼的客人时,接待小姐总是有点心悸:“昨天夜里有位女士询问过您是不是在这里,她说记不清您的房间号码了,而有份紧急快递需要寄给您。因为你说过,假如发生这样的事情就需要立即通知您,但是昨天夜里您不在,所以……”
“噢?快递啊。”
霍普金斯微笑着说道。
“是的,我是在等待一份非常紧急的快递,您告诉她我的房间号码了?”
“不,没有,我请她直接将写明收件人的包裹寄到这里,我会请您签收的。”
“非常好。”
霍普金斯拿出了一张崭新的纸钞。
“你都按照我的要求做了,那么,这是你应该得的。”
他将它放在了接待小姐的手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