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之突如其来甚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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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奇海夫纳愿意给莫妮卡最好的,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衣服,最好的住宅,最好的佣人,最好的汽车,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医院,最好的药物和设备,最好的医生和护士。
但无论是谁,只要站在监护病房外面的玻璃窗前看一看,就能知道,躺在雪白病床上的那个人已经没救了——如果他能看出大半淹没在床单的那样东西是个“人”的话。
莫妮卡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富有活力,前途光明,原应是一朵盛开的玫瑰,一只刚成熟的好苹果,一头鲜嫩的卷毛小母羊,但霍普金斯所看到的只是一具缭绕着臭气与绝望的活骷髅,没有毛发,没有肌肉,凹陷的眼窝里突出着蒙着白翳的眼球,嘴唇干瘪,纵横交错的深刻皱纹把她的脸分割成无数不规则的小块,灰黄色的皮肤就像肮脏的抹布那样从骨头上柔软地一层层地耷拉来————她早该死去了,却被巨额的金钱拖拽住了解脱的脚步,先进的医疗机器填满了近半个房间,数量惊人的管子从她的身体里穿出来或是插进去,帮助或说强迫她呼吸、摄取营养和排泄,而另外半打专家、医生、护士昼夜不停地轮班看守着这里,随时准备着扑上去与死神搏斗,以防其带走他们最大的财源。
“那天晚餐后她还去参加了一场通宵舞会,第二天一早佣人走进房间时她就已经陷入昏迷——就像是被人整个儿煮过,头发落了一床,”海夫纳悲哀地用手指尖碰了碰女儿的面颊,皮肤在塑胶手套的轻微按压滑动,薄而且皱,就像一张使用后的保鲜膜,“他们说是哈尔福德早老综合症,嗯,也许是这名儿。”
“哈钦森-吉尔弗德早老综合症。”
“没错,医生和我说过,可我总是记不住……他说一般此类患者早在婴幼儿时就会表现出相应的症状,譬如血管发脆,身体矮小,头发和牙齿脱落等等,他们说这是种打受精卵成型起就存的隐患——因为一部分基因有致命的缺陷,这种缺陷会随着分裂扩展到胚胎、胎儿、最后是婴儿的所有体细胞中——但莫妮卡一直很健康,她几乎没有生过什么重病,我和她妈妈的身体也都很强壮,而我们各自的父母,也就是莫妮卡的祖父母与外祖父母也顺顺遂遂,快快活活地活到了八十岁以上,我们家族里没有短命鬼,除了我的小舅舅,但他的死亡和任何疾病无关,他太大意了,被人捅了一刀子,正中肾脏……”
霍普金斯耐心地听着他翻来覆去,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他的一部分注意力却始终放在了莫妮卡.海夫纳身上——哈钦森-吉尔弗德早老综合症在成年之后爆发的,在这个世界上还不足百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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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病人,特别是那种几乎没有了希望的病人总是会令人情绪低沉,幸而古奇海夫纳有着不少能让人瞬间振作起来的法子。
用手指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探索年轻富有弹性的身体,抚摸蓬松光滑的头发,注视着明亮的眼睛,嘴唇彼此摩挲,舌头绞缠,空气中满是汗水与麝香的味儿……海夫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喜欢在水里和阳光里展示美妙*的小女孩,他的小宝贝,他的小马驹,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触摸到她,他想要看到她在自己身上蹦?,她的青春和热量应该能够轻而易举地驱散这次探望所带来阴影与寒冷——可等他回到大宅,吩咐某个经过身边的女郎通知贝蒂上三楼(整个三层都是他的卧室)的时候,那个女郎颇为希奇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怎么啦,”海夫纳好脾气地问道,“她有什么问题,”没关系,他可以换一个,“出去了?还是身体不舒服?哦,”他快速地抚摸了一自己的巴,他不该忘记那场精彩的近身肉搏战:“那么邦妮呢?她应该有空。”
“我想……邦妮她也有点事儿。”那个大概有这四分之一非洲血统的混血儿有着一双黑色的,形状如同橄榄那样的眼睛,结实丰满的身体上覆盖着光洁紧绷的褐色皮肤,让人联想起那些质地精良,价格高昂的名牌皮具——她用视线指示了一方向,“您可以去看看,但我想她可能抽不出身。”
海夫纳卷起了嘴唇,他很不高兴。
霍普金斯发现混血儿所指的方向很像是自己的临时居所。
海夫纳的光脚板在拼出图形的细木条子地板上啪嗒作响,脸色阴郁,霍普金斯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起上了楼,在二层最东面的房间里,他们找到了贝蒂、邦妮、卡西、莉莉丝还有似乎已经脱离了低热与疼痛的折磨,在一旁安安静静,兴致勃勃(这只有大霍普金斯能看得出来)的撒沙。
真是太妙了,济济一堂。
邦妮出现在这儿不算太奇怪,自从霍普金斯父子得到海夫纳的允许住在这儿之后,她就被指派为撒沙的保姆,很多姑娘对此幸灾乐祸,邦妮倒不怎么在意,她一样能够拿到钱,而且她比较喜欢服侍这样而非那样的客人——她已经受够了那些从夜晚九点起到凌晨四点出没于古奇海夫纳的大宅、俱乐部以及夜总会的男人们,当然,还有香槟、香烟、大麻或是床。
另外她还能提前练习和适应一,嗯,正常人的生活——晚上九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简单地打理自己(不化浓妆),清扫和整理房间,沐浴着晨光吃早餐(面包、鸡蛋、牛奶而非一杯威士忌),照看孩子(异常轻松地),在孩子午睡的时候借用空闲着的厨房尝试着制作一份苹果馅饼什么的——上帝知道,她十年之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那时候她对这种单调贫瘠的生活简直是深恶痛绝,而现在,它又成为她最为渴望的东西了。
邦妮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个小镇的,可以想象的事,当初她一定和现在的贝蒂一样美丽、充满活力且野心勃勃。
这简直就是一个说不上好坏的循环,她出去了,她回来了,然后另一个人补上她留的位置,然后再过几年,如果后者不够走运的话,她也会回来,而后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会决定出去试试——用自己转瞬即逝的青春,她也许会成功,也许不会。
但总有人回来,总有人出去。
我仍然抱有着一丝奢望,邦妮想,我希望我的梦能够成为现实,在我不能的时候,我将这个希望寄托在了其他人的身上——不然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非得帮着贝蒂,这个没脑子的小蠢货已经给我招惹来了不一打的麻烦,而且从不知道感恩,可我还是会在必要的时候伸伸手,譬如刚才,譬如现在。
也很有可能,是我在嫉妒莉莉丝.梅尔,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我乐意给她找点麻烦。
“你们在干什么?”海夫纳怒气冲冲地问道:“在我客人的房间里?”房间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一头喝醉酒的大象在里面跳过舞。
“她要赶我走!”坐在地毯上的贝蒂尖声尖气地喊道:“她没这权力,海夫纳先生,她要解雇我!”
“我有,我能。”莉莉丝.梅尔在说出“能”这个单词的时候龇出了雪白的牙。
两个保安人员无可奈何地站在莉莉丝的身后。他们是被莉莉丝.梅尔派来驱逐贝蒂的,但见势不妙的贝蒂立刻躲进了霍普金斯先生的房间。
而邦妮与卡西坚持要等古奇海夫纳先生回来——不管莉莉丝.梅尔想要干些什么。
莉莉丝梅尔固然是新宠,但邦妮和卡西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在进入大宅之前,她们也都曾是颇为著名的兔女郎,到这儿后也挺受欢迎的(无论哪方面),最起码的,海夫纳先生知道她们叫什么。
他们同样记得海夫纳先生提到过周的封面,最佳玩伴——那个内定人选好像就叫做贝蒂。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在这儿工作了好几年的他们对古奇海夫纳很了解,这个小个子黑皮肤的男人出了名的喜怒不定,薄情寡意——谁知道一分钟后会发生些什么事?他们谁都不想得罪,干起活来自然磨磨蹭蹭。
不得不说,他们的选择还是蛮正确的。
古奇海夫纳皱着眉,跨过一个打碎的玻璃盘子,凑到贝蒂面前一手拧起了她的巴,他就像个老练的古董鉴定商那样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道还没来得及找医生好好处理过的伤口,“还行,”他低声评价道,然后提高声音:“赶快去找威廉,该死的,让他给你弄弄!”
“我没被解雇,对吗?”
“你很想被解雇吗?给你三十秒!”海夫纳咆哮道:“从我面前消失,不然你就能愿望成真了。”
贝蒂跳了起来,就像只秋天树林里的兔子,敏捷穿过人群,之前还来得及发出一声嗤笑。
“你说过,”莉莉丝嘶嘶地喊道:“我有权力……我有权赶走任何我不喜欢的人!”
“我是说过,”海夫纳满不在乎地回答:“现在我收回这份权力。莉莉丝,别讨人厌,如果你不想先于任何人滚出这里的话。”
莉莉丝猛然闭上了嘴巴。
(待续)
对不起……工作实在太紧张了,累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从这周起会略微轻松些,我会尽量保持两天一更得……鱼鱼鞠躬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