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用牛膝草洁净我,我就干净;求你洗涤我,我就比雪更白。——旧约.诗篇
“来吧,”格列格里说:“我带你们去看看比这些更加美丽与珍贵的东西。”
水上机的速度要比游艇快,它在距离岛屿还有一百英尺的地方落抛锚,别西卜沿着浮囊滑水,海水非常温暖,他摆动手脚,一霎那间就游出老远,活像只深灰黑色脊背的海豚。
“你也想去吗?”格列格里说:“没关系,我可以为你保存鞋子和衣服。”他做了个手势:“而且我也已经为你们准备了新的衣服和鞋子。”
“谢谢。但不了。”撒沙说:“我还不想把自己弄湿。”如果是平常的时候,他是不介意和别西卜一起海畅游一番的,但现在,身边正有个虎视眈眈,想要把他当做商品推上拍卖台的家伙在旁边紧盯着呢。
小艇正从码头上划过来,一艘小艇在别西卜身边打着转,跟着他,免得他发生什么意外,另一艘小艇把格列格里与撒沙接了水上机。
别西卜浮出水面,他潜入水中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岛屿有点不对头——是的,这座岛并不是波吕斐摩,它是座人工浮岛,水泥基础和钢板构成了它的基座,人类在上堆上了礁石和海沙,种植树木,造起成片的木,木被涂刷成白色,“难怪。”他刚才自天空俯瞰时就觉得很蹊跷,一座如同巨人单眼的岛屿可以说是上帝偶尔的随心之作,上方居然还有着一根“眉毛”状的小岛——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不过就他看来,这根眉毛还不如不要呢,它呆在这儿,反而破坏了这处景色原有的奇妙与瑰丽,让它变得呆板、单调、匠气浓重起来。“不折不扣的败笔。”别西卜嘀咕道。
“这里是波吕斐摩之眼的眉毛。”格列格里故作诙谐地说道:“人类的杰作之二,欢迎到来。”美丽的纳西瑟斯,他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他想好了,这个孩子就应该叫做这个名字,非常合适,他的爱慕者们可以昵称他为纳西,既动听又不拗口。“这里只有工作人员——比如我的西壬,”他的声音放低了,像是怕被听到:“伴舞、伴唱、演奏、化妆、服装等等等等……特技一部分在波吕斐摩。一部分在这里,还有少量的贵宾,你、别西卜。那个同样出色的黑皮肤男孩,还有色内克,以及一些比较特殊的……朋友。”
“我们先得去看看西壬,她是一个挑剔苛刻的女妖,”格列格里说:“但我想。她,还有无论什么人,都不会对你产生什么意见的。”
“西壬。”
“是的,西壬。”格列格里叹息般地说:“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与最纯洁的身体——那就是西壬。”他看看男孩:“我相信你应该听过她的唱片,”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微微一笑:“六千九百万张,她已经打破了基尼斯纪录。你有没有听过她的现场演唱?没有。那可真是一件值得惋惜的事情,有时候人造的机器仍旧难以与自然的造物相比,孩子。这是个好机会,你会听到她歌唱的,亲耳。”
这座眉毛状的人工小岛末端有一根孤零零的,矗立在中湖蓝色海水里的带顶廊道(它让撒沙想起了阿里亚乌),它连接着一座精致的双层木。进去后,撒沙才发现它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小。它的内部足够容纳一张鹅绒软榻、两只扶手椅、茶几,落地灯、书柜、地毯,还有一张十弦的希腊竖琴与一张拨弦古钢琴,角落里还稳稳地蹲着一座矮胖的瓷釉花瓶,里面插满了香花——需要一提的,这些家具和装饰都是白色的,象牙白、牡蛎白 、珍珠白、玉石白、粉红白、浅紫白……在里面活动的人穿着的也是白色的衣服,只有她们的皮肤、头发和眼睛是有颜色的。
“你能为我们弹上一曲吗?”格列格里说:“随便什么都可以。”
“好呀。”撒沙说,他走到拨弦钢琴前,坐,试了几个音,发现它被保养和调试的很好,他把双手放到了琴键上面,所有的人屏息以待。
他按琴键,一个g音,五个不规则音,一个白色键,五个黑色键,然后重复,重复,轻松又愉快。
格列格里的脸色有点古怪,那是首小调,《g小调奏鸣曲》,不过更多人愿意称它为小猫赋格曲——因为知道是要为西壬伴奏的关系,在撒沙之前面试的人都会选择较为悠长与难度较高的曲子来弹奏——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更愿意把心思放在其他的地方——至于西壬……他总能挑出一个合适人选的,真的到了最后一步,他还能采用电子合成音,这个是早已准备妥当的。
让他们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听到了歌声,不,如果说是歌声也不完全,因为它既不成段也不成词,它是跟着小猫赋格曲的节奏来的,时高时低,反复无常,但就算是这样,它也是那样的使人陶醉无法自拔——它就像是地岩洞中自钟乳石顶部凝结的水滴汇聚而成的水流,绚丽多彩而又清澈见底;又像是被银白色月光抚摸的浩瀚海洋,平静坦荡却又隐约轰鸣不止;它就像凌晨时分,被浓雾笼罩的庭院里,被潮湿的空气所裹挟的玫瑰花香那样沁人心脾。
你在倾听它的时候根本无暇也无法顾及其他——走调、失音、缺词少句?谁还能记得起这些?!你甚至无法想起自己究竟听到了些什么,它是模糊且难以形容,你也不能把它归纳在“通俗”或是“美声”里,它就在那儿,独一无二,那是真正的,纯粹的音乐,它带领着你,带领着你走向一个朦胧但真实存在的天堂。
“西壬。”撒沙敬畏地说,他反复弹奏了两次,而他原本只想弹奏一次就更换曲目的。
西壬从弧形的宽阔楼梯上走来,她的头发很长,一直能够披散到膝盖以,腰部以就像海藻那样打着小卷,就像在tv中看到的那样,她的头发就像雪一样的白。她的皮肤也是白色的,比幼儿时期的撒沙还要白,那是无机质的白色,没有生气和血色,她的嘴唇也是一样的惨白,睫毛也是,浑身上,她只有眼睛是有颜色的——红色,虹膜玫瑰红,瞳孔深紫红。五官却精致的就像是个人偶——这种极致的病态美会让很多人看了就要发抖,却又不能不看。
一个助理急忙走上去扶住她,撒沙发现,这里除了他和格列格里,都是女性。
“我听到你在弹琴。”西壬说,她说话的时候也像歌唱,带着袅袅余音:“我很喜欢……你能为我演奏吗?在接来的演出中。”
“这正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撒沙说。
“太好了。”西壬合起双手,她的表现和一个获得了糖果或是心爱宠物的十二岁女孩一般无二:“……真是太好了。”她重复道:“你能走近点让我看看吗,我的视力不是很好。”
撒沙走过去,他已经能够确定西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化病人,她的眼睛很难捕捉到正在移动的东西,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她才能将眼神聚焦起来。
“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
“霍普金斯,”撒沙说:“撒沙.霍普金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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