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发出一声惊恐的喘息,他的五官特征突然变得不明显,肌肉在皮肤蠕动——那根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骤然收紧了,血液冲进他的颅骨,那种沉闷而炙热的昏暗再一次笼罩在他的头上。
“别杀我。”这次他用眼睛哀求道,他在变成女人的时候眼睛还是黑色的,变成小男孩的时候却是蓝色的。
“那么就保持原样,”安东尼.霍普金斯说。
“按他的话做。”彼得神父说,他曾亲眼看见过切加勒.比桑地变成一团融化了的橡皮泥的样子,托托说他是被恶魔附体了,但彼得觉得,被恶魔附体的切加勒.比桑地也还是那个他交付出忠诚与信任的切加勒.比桑地——比桑地非人的形态让他浑身发寒,而这个在男人,女人,孩子之间变来变去的家伙则让他想起了滑溜溜的章鱼——他从不吃章鱼,他只喜欢把它放在火上烤。
彼得神父绕紧了绞索,从地上站起来,速度不快也不慢,但很稳当,他站起来后比那个小男孩高,小男孩不得不拼命地抬着巴,踮着脚尖,好去迁就那只掌控着自己生命的手。
事实上,彼得神父未必需要那么小心,撒沙和别西卜分别站在厨房的两端,他们带着枪,而霍普金斯医生站在餐桌边。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小男孩可怜巴巴地说:“如果您们是想要钻石——既然您们已经找到了它,那就拿走吧——但请别伤害我,更别杀了我,我无足轻重,也不会想要举报或揭露您们,因为您们拿走了钻石,我若是不想死就只能赶快逃跑了,您们也看到了,我有我的本事。我能逃走,跑的无影无踪,没人能找到我。”
“无论是什么人,能和一个与六亿五千万相关的人就不会是小人物。”别西卜讥笑道:“你之所以这样说,正是因为你有恃无恐,你在拖延时间——你已经发出了警报,通知了你的同伙。”
小男孩露出了无辜的神色,虽然那根套索还系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牵出来遛的一条小狗:“你怎么不说我是康斯坦丁.克洛文的人?也许叶列娜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
“在这世上有不少男人乐于和别人分享情人或妻子并视为一种荣耀,但康斯坦丁绝对不包括在内,尤其他还是克洛文家族的继承人,叶列娜带给他的耻辱再过二十年也洗刷不清,你要是他的属。就不会拿叶列娜来开他的心——他会真的把你的心脏剜出来的。”
小男孩没做出回应,不过闪烁的眼神表明撒沙并没说错,他东张西望了一番:“那么说,您们不是敌人喽——既然您们不要钻石,那是不是可以开开恩。把我脖子上的装饰带去了?它紧得快要让我呼吸不过来了。”
“你怎么会觉得会有人对六亿五千万的钻石无动于衷呢?”
“如果是,那么您们刚才就可以一绳子勒死我,带走钻石远走高咯。”
“我们是想这么做的,”彼得神父说:“可是有人在叫唤他是克洛文夫人的人……怎么样,你是在说谎吗?是的话,我们会马上勒死你,然后带着钻石跑路。你的同伙拦不住我们,要打赌吗?”神父开心地说:“赌一块钱。”
“给您一块钱,”小男孩叹了口气:“我承认我输了。”
“那么你也承认你是克洛文夫人的人喽?”
“他是。”
一个声音在窗外说。
他们毫不吃惊,在几分钟前,除了彼得神父,在场的四个人都听见了汽车在泥地上滑行的声音与人类的脚步声。
“我是阿里克赛。克洛文夫人的保健医生,”那人的脑袋在厨房的玻璃窗外摇了摇,他是个其貌不扬的家伙,“请打开后门,让我进来说话吧。这样未免太不礼貌了。”
别西卜打开了后门,阿里克赛走了进来,和其他人一样,脚上沾满了泥,他很矮,又瘦,脸色发黄,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在青少年时期营养不良或遭受过虐待。
小男孩不安地扭了扭。
“没关系,”阿里克赛和善地安慰道:“换成任何人都会在性命交关的时候用尽法子的——难道克洛文夫人会因为自己的名字庇护了一个她喜爱并信任的人而生气吗?不会的,而且她也会高兴于——”他对别西卜微微鞠了一躬:“您们对她的尊重,即便是在不知真假的情况,您们还是留了这个小家伙的命。”
“主人尽管慷慨,客人却需卑微。”彼得神父说了句当地的谚语,那根始终威胁着“小男孩”性命的绞索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阿里克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些价值连城的透明小石头。
“只是孩子们的一时兴起,”另一个医生,安东尼.霍普金斯温文尔雅而又十足虚伪地说:“我们也挺惊讶的。”
“真让人无奈不是?”阿里克塞平和地回应道:“他甚至还不如两个孩子。”
“几个小时前,康斯坦丁.克洛文距离这堆宝贝仅有咫尺之遥,”霍普金斯说:“你们又怎么知道他不会气急败坏地把所有人赶出去,然后来个翻天覆地式的翻找呢?”
“康斯坦丁是个固执的人,”阿里克塞说:“只相信自己那一套,却不知道再好的把戏也不能一玩再玩。”
“啊,我想我看到了,”霍普金斯医生说,“他的人带着个几个可爱的小仪器,偷偷摸摸地走遍了整个原住民区,却什么都没能找到——难道他就没有想到过,仪器这种东西总是有令其失效的办法吗?” 他打开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盒子,从里面捏出一只流光溢彩,造型简单的鹅卵形耳环,耳环有杏子那么大,品质上乘,每颗都在两克拉上的钻石覆盖着它的整个表面,它是康斯坦丁先特意注明要完完整整地交给军火掮客“劳尔爵士”的酬劳,一整套的钻石首饰。
“又或者,”霍普金斯医生接着说道,“他以为没人能猜出世界第一聪明人玩的花样,譬如说,他真正想要送出去的东西,不仅仅是那价值两亿元的钻石,还有借由这笔买卖的掮客劳尔爵士之手转赠的……”他估计了一:“一百克左右的钋,这种金属是银白色的,虽然密度与铂相差了有一倍多,硬度也只有铂的一半,光泽也有点差别,但只要镀上一层铂金,镶上钻石,外行人就很难发现其中的奥妙。”
“您是个真正的内行,”阿里克塞说:“所以您发现了这个秘密。”
“但这和我关系不大,”霍普金斯说:“我对此保持沉默。”
“这不能怪您,”阿里克塞说:“您是个守规矩的客人,夫人让我代为表示感谢——但假如可以的话,我希望您们能够继续保持沉默。”
安东尼.霍普金斯作了一个“请解释”的手势。
“请把这个当做一个童心未泯的老母亲所做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吧,”阿里克塞坦然地说道:“明天中午12点后,她的儿子将接受长老会的问责——犹太人是他的属,叶列娜是他的情妇,就连那个馊主意也是他出的——他得承担起所有的责任来。”
“为什么要12点以后呢?”
阿里克塞微微转动眼睛,看到发问的是那个黑头发的大男孩,比桑地家族的继承人,他恭敬地点了点头:“因为机场最多只能封锁到明天上午12点,而12点之后,所有的机都会亟不可待的依次起,往世界各地,而机上的乘客们,几乎各个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钻石和钻石毛坯,所以说,只要机一起,就意味着这些钻石之中的大部分就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至于那座保险库,从未有那一家保险公司承接过它的生意,因为康斯坦丁骄傲地认为,没人敢,也没人能从这座警卫森严,设施周密的宝库里盗走一颗钻石——直到他自己打开了那扇最为紧要的大门。
能在奥尔洛萨做生意的人,就不会真的和克洛文家族与家族的长老会当真没有一丝瓜葛,失窃钻石的主人们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上了自己的“老朋友”,向他们诉冤和索赔。
“12点之后,”他说:“如果钻石还没被找回来,那么康斯坦丁.克洛文就要负责先行赔偿失主的损失。”
“上帝保佑他。”彼得神父假惺惺地说,这一刀准会让康斯坦丁元气大伤。
“那么这些钋呢?”安东尼.霍普金斯询问道。
“交给劳尔爵士。”阿里克塞微微一笑:“顺便附上克洛文夫人的问候。”
也就是说,一切照旧,只是“那些人”面对的将不再是康斯坦丁.克洛文,而是克洛文夫人。
康斯坦丁在这场短促的战争中一败涂地,他失去了他的情妇,忠心的属,价值六亿五千万的钻石,长老会的信任,以及那些“朋友”们的看重,撒沙想,虽然他不知道克洛文夫人是从哪里捕捉到了她的养子,康斯坦丁.克洛文的一线思维并就此设了圈套,但这位几乎能做人曾祖母的老人做起事来真可谓是既粗暴又直接——就像是心里住着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壮小伙。
她还见鬼的成功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