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作室,已经是晚上八点。这一次,房迩没有抗拒进入到初雪的工作室,反而像是把工作室当成了避难所一般,迫不及待想要进入。初雪看得出,房迩在害怕,害怕那个跟上他的死飘,这一次,房迩觉得有他们三个作为庇护,所以才鼓起勇气想要摆脱掉那个死飘,急于进入到死飘不敢进入的工作室。这样看来,房迩似乎真的是个受害者。
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房迩终于放松了全身,脸色由惊恐紧张,变为哀伤怅然。他喝了两大杯的水,这才整理好情绪,准备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其实,我从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一半的身体是正常的,另一半则是像被诅咒了一样,因为这样,我被亲生父母遗弃,被一位以拾荒为生的奶奶捡到,抚养长大。这位奶奶姓郎,她就让我叫她郎奶奶。郎奶奶的面貌也是有些吓人的,总是阴着一张脸,眼神阴狠,嘴角垂,平时又不爱说话,更是从来不笑,所以大家就给她取了个外号,叫狼外婆。可是,就是这位‘狼外婆’,她不嫌弃我面貌恐怖,把我捡回去,把我抚养长大。无论生活压力多么大,有她一口吃的,就有我的一口,无论别人怎么劝说她把我丢掉,她就是不肯,再苦再难,她都对我不离不弃。”说到郎奶奶,房迩禁不住湿了眼眶。
初雪心软,听房迩这样说,也是心里酸酸的,“那么,这位郎奶奶呢?”
“她过世了,就在半年前。她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了,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拾荒,身体越来越差。她走后,我就继承了她的小木还有拾荒的事业,每天趁晚上出门。把自己的头包起来,免得吓人,然后在白天去废品收购站,把捡来的能卖掉的废品卖掉。靠这样为生。一直到,一直到,我得到了那幅画。”讲到画,房迩的脸紧绷起来,声音也微微发抖。
“画?”华生好奇地问,“什么画?”
“就是,就是画着你的画,好像是一幅油画,那幅画里面,有。有鬼!”房迩胆怯地说道,不敢与华生对视。
华生撇撇嘴,画着他的画里面有鬼,这不是变相地说他就是鬼吗?
初雪追问:“油画里面画着华生?这怎么可能?”
房迩坚定地点头,“没错。虽然那幅画里面画的他不是现在的装扮,但是看身材和脸,明显就是一个人!那幅画里的这位先生,是穿着一身神父的衣服!”
李悟本来听得入神,一听房迩说华生穿着神父的衣服,整个人如同雷劈一般,陡然大幅度地抖了一。
“到底是什么样的画?你从哪里得来的?”初雪急切地问。事情一关乎到华生,她就格外地激动。
房迩整理了一思绪,继续讲到:“大概是三个月前吧,有一天晚上,我去到了靠近城郊的别墅区那里,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钱人不要的东西。因为我听说有人在那里捡到了不少好东西。可是到了那里我才知道,我想得太天真了,别墅区的保安特别多,我就只能远远在外围那里转悠,可是那里哪有什么宝贝啊。没办法。我只好试着想办法靠近,我绕到了别墅区后面,发现那里也有个小入口,但也有两个保安把守,正想着要放弃回去,其中一个保安发现了我,他追了上来。我本来是不想让他看见我的,可是他却把我当成了小偷,一把抓住我,结果我头上的头巾便被他扯了去,那个保安一看见我的脸,直接就昏了过去。我再望向那个小入口,发现另一个保安也不见了。犹豫了一,我还是决定进去。”
初雪暗自苦笑,看来房迩这张骇人的“阴阳脸”反而成了他的通行证了呢。初雪转头去看华生和李悟,只见这两人似乎各有心事,华生的脸色极为认真,眉头微蹙,用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房迩;而李悟则是像课堂上神游万里的学生,根本就是在走神。
“别墅区里面很大,我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小树林里到处晃悠,找有用的东西。可是那里呗打扫得很干净,根本就没有东西让我捡。我当时又是失望,又是害怕,担心会被发现,便想顺着原路回去,可是却迷路了。黑暗中,我看见了树林里好像有个亮点,一闪一闪的,便好奇地往那里走去。靠近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个穿着一身西装的男人,他在点打火机,可是他的打火机好像是坏了,每一次都点不出火苗。他还在那里小声咒骂着什么。我害怕他发现我,就想转身逃跑,可是却又被他给发现了。”
初雪用手肘推了推李悟,低声问:“小李子,你想什么呢?现在可是在工作,不许走神!”
李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抱歉地挠头,“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呢?”华生特别好奇,毕竟事情关系到了他,有那么一幅画画着他,而且又闹鬼,这着实让他无法释怀,他迫不及待想要听到油画的那部分。
“那男人一看我这身打扮,马上就明白了我的身份,但是他不但没有叫保安,反而掏出了一百元给我,”房迩讲到了故事的关键时刻,语调越来越高,颇为紧张激动,“那男人说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司机,应老板的要求出来烧画,但是他的打火机偏偏坏掉了,于是他想让我帮他烧画,给我一百元的酬劳。我心想,好好的画干嘛要烧掉呢,便提议想要看看那幅画,那司机好像也懒得跟我废话,总之就是把画和钱都给了我,跟我说,我爱烧不烧,反正这画和钱都归我了。然后他又给我带路,领着我出了别墅区。”
“那幅画本来是有钱人家的画,可是画的主人偏偏又想把画烧掉?”华生揣度着,“莫非是这个有钱人也发现了画里有鬼,想要毁掉画,可是又不敢自己动手,所以才找司机代劳?可是司机也不敢烧这幅鬼画,正在踌躇之间,正好碰到了你,索性就把这个大麻烦给了你?”
“我也是这样想的,一直到回到我的小木,借着灯光我看到了那幅画,我就敢肯定了,这幅画一定有问题,所以才会差点被烧掉,”房迩躲闪着华生的眼神,开始描述那幅画,“那的确是一幅油画,长方形,竖着画的,有半人来高。画面都是暗色调,黑白黄为主,连画框也是那种阴郁的风格。画上面画了五个人,是以仰角的角度画的,那五个人,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是个男人,是整幅画的中心人物,他穿着神父的衣服,手里还抱着一本书好像是圣经什么的吧,他站在最中间,俯视着方,神情怪怪的,说不上是悲伤还是高兴,这个神父,他的样貌就跟这位外国先生有超过六分的相似;其余的四个人也都是外国人,两男两女,左右各站两个人,也都是低头俯视着方,全身都是黑衣黑裙的,其中两个女的还头戴黑纱,伸手往方要丢白色的花,这四个人的表情也很怪,都是一脸的漠然,甚至神色里还带着古怪的冷淡和幸灾乐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仿佛在说:你可算是死了。”
工作室里的人,包括房迩本人,都想到了这幅画表现的中心思想,初雪抢先把它讲了出来,“这幅画,莫非画的是葬的场面?画家以躺在棺材里的死者的视角画了这幅画?”
“我想是的,”华生接茬,“要么就是这位变态的画家真的躺在棺材里,仰面看着上面的人作画,要么就是他凭空想象的,想象自己死后被葬的场面,要么,就是画家本身就是死鬼,这幅画就是出自死鬼之手。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这幅画的内容的确是让人不舒服。把这么一幅不舒服的画的主角画成我的样子,这也让我很不舒服。”
“岂止是不舒服,那幅画里面,有,有……”房迩越说越小声,面对华生,他竟然吓得不敢说出最后那个字。
“你是说画里面有鬼?”华生替他说了出来,“画里的鬼出来了?”
“不不不,画里的鬼没有出来,它们只是在说话。”房迩怯怯地说。
“它们?”初雪惊异,“也就是说,画里的鬼还不止一个?”
“对啊,听上去有好多,有男有女,好像还有小孩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它们是一个大家庭,有夫妻,有父子,也有母女,老老少少的。它们在交谈,有时在争吵,有时候又像是在互相关心,像家庭聚会一样有说有笑,真的是非常渗人。”房迩一边说一边双臂环绕,抱着自己,“我本来想把画卖掉的,可是一想,这画要是到了别人手里,也会把别人给吓坏,把画烧了吧,我又担心画里的鬼会出来找我算账,所以,所以我没办法,只好一直把画放在我家里。后来,后来,我可能是鬼迷心窍了吧,我,我竟然向画里的鬼许愿了。”
“一大家子的鬼?”初雪也浑身冒冷汗,要说一两个死飘吧,她还有点胜算,一大家子的话,她哪里有那个本事能够匹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