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恨晚

作者:陌小图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欲沟上,沟水东西流蝗。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入耳的是一个悠扬清美的女声,卓文君的《白头吟》在她的吟唱之带了一分古典的凄美,却又含着一抹现代的动听。

  凌南霄知道这是隔壁的病患又在看《风中奇缘》,丁当的声音仍然那么好听,千古传颂的“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在她口中也变得那么动人心弦。

  耳朵上还缠着纱布,隐隐有些痒痒的感觉,麻药已经退了,外面夜幕已,看来是天黑了。

  他微微动了动,坐在沙发上看Ipad的蒋静心便马上抬起了头,扔手中的pad朝他大步走过来,坐在病床边握住他的手,“感觉怎么样?”

  凌南霄指了指柜子上的本子,蒋静心拿过来递给他,看着他在纸上写,“耳朵有些痒,但是能听到声音。”

  “医生说刚做完穿刺手术,耳朵里会有水,可能会有点痒,把水排出来就好了。”

  他闻言点点头,环视了一寂寥的病房,又在纸上写,“她来过了吗?”

  毫无疑问,这个“她”指的就是叶亦欢。

  蒋静心不明白自己的儿子这一次到底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难道是这一场爆炸把他的脑子也炸的不清楚了?

  “她没来过。”蒋静心的语气很冲,触及到儿子质疑的目光,她又重重的重复了一遍,“我没骗你!她是真的没来过……”

  真的没来过么?

  凌南霄的心里酸疼酸疼的,可还是极力阿Q着劝慰自己,她或许是太忙了,等她来了,他一定也要摆脸色给她看,让她好好尝尝被人冷淡的滋味。

  这么想着,他终于轻松了一点,甚至有点恶作剧的在想,等她来了,自己要怎么端架子才比较好。

  然而病房门就是在这时被人轻轻敲了两,母子俩不约而同的抬头向门口看去,却见叶亦欢神色清淡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

  蒋静心看见她那副不痛不痒的脸色就来了气,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早知道这个女人会来,她刚刚绝对不会提她的名字。

  “你来干什么?”

  她站起来刚想呵斥,凌南霄已经一把拉住了母亲,眸光锐利的盯着她,示意她不要多说。

  叶亦欢看着这幅场景,忽然弯唇笑了笑,“凌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两句话想和凌少说,说完我就走。”

  她这幅冷淡疏离的样子让凌南霄的心上蓦然一紧,蒋静心看她的样子也不是要来纠缠不休的,甩开凌南霄的手大步向外走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病房门被带上,叶亦欢走过去,居高临的站在他的床边,他的耳朵上而包着纱布,显得有些滑稽,可是神色却依然淡漠。

  这么久没有看见她,她突然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让凌南霄心里有着喷薄而出的狂喜,可他还是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喜悦,像是先前想的那样,面冷心热。

  凌南霄靠在枕头上,甚至头都没抬,拿起床上的本子,唰唰两笔在纸上写,“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有什么事你快点说。”

  她应该还不知道他现在说不出话吧?他就先逗逗她,让她以为他真的生气了,以她心软的性子,一会儿如果知道了他失声的情况,一定又会抱着他哭啊自责的。

  凌南霄有些坏心的在心里想,谁让她这么久都不来看他呢!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让她长长记性。

  他脸上又冷又不耐,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刚结婚的那阵子,似乎一秒钟都不想看到她一样。

  叶亦欢冷笑了一,他自负的性格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当她是那个围着他团团转,没了他就不行的傻女人,其实她早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这次来,只不过是告别的!

  两个人各自怀揣着自己的想法沉默着,半晌之后,叶亦欢才冷声道:“你做手术的时候我很忙,没空来看你,今天来也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明天就要走了。”

  她明天要走了?要去

  tang哪里?

  凌南霄瞠大眸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却见她又笑了笑,薄凉而又讥诮道:“我以为你是真的改变了,以为你是真的对我有感情了。可是我忘了,爱情不分贵贱,你和申恬才是一对,纵是她是妖是鬼,你对她的心也不可能改变。当初我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她不是个好女人,你那时也没相信过我,时隔两年,我居然就天真的以为你看清了她的本来面目。你母亲说的没错,我才是那个最傻的人,活该被你抛弃,活该得不到幸福。”

  她说的又怨又恨,这一段话明明很简单,可是在凌南霄听来却那么复杂,复杂到他甚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甚至有些怀疑,究竟是他的脑子又在手术中出了问题,还是他的耳朵又出了问题?

  否则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呢?

  叶亦欢低头从纸袋里取出那个红色的天鹅绒盒子,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水晶,捧在手心里递到他面前,“这个东西,是你给我的,我现在换给你。你的心我不想要,我也要不起。”

  沉甸甸的的水晶捧在手里,就像是有千斤重一样,坠得她手腕都有些发疼。

  凌南霄就这么看着她,眸光冷厉而尖锐,低头在纸上写,“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来。”

  她笑,顺手掂了掂手上的水晶,“你的意思是,你不要?”

  他薄唇紧抿的瞪视着她,双手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像是一头正在被人激怒的雄狮,她如果再敢说出什么忤逆他的话,他一刻就会扑上去咬断她的脖子。

  叶亦欢又向他伸了伸手,一字一顿的问他,“我再问你一遍,你要不要?”

  凌南霄还是不说话,与其说他是不说话,倒不如说他是说不出话,只是眸光森冷的瞪着她。

  他眼中的警告,她都读懂了,如果她再敢说一句,他一定会立刻发火。

  “不说话?”叶亦欢勾唇,笑意清冷的不达眼底,“你的意思是,你不要,对吧?”

  一个人的心那么小,而他的心早已在很多年前就给了申恬,哪里还有能容得她的位置?

  三个人的世界太拥挤,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注定不可能得到,倒不如就这样干干脆脆的了断,从此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做无谓的纠缠。

  凌南霄抓着被角的手越收越紧,手背上青筋凸起,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手上的那颗心。

  “既然你不要,这么脏的一颗心,我也不想要。”

  叶亦欢的唇角挽着笑,忽然扬手将手上的水晶奋力的砸在了地上,玲珑剔透的水晶在落地的一刻碎的四分五裂,“砰”的一声脆响让两个人的心都重重的颤了颤,细碎的晶体四溅,甚至有一小片碎渣划破了凌南霄的手背,很快就激起了尖锐的痛感。

  “据说一个人的心脏重300克……但是爱的越深,心就会越重……我把它给你了,代表我把心也给你了。”

  凌南霄怔怔的看着那一地的碎渣,觉得胸腔里的那一块,似乎也在它落地的同时也一起碎了。

  叶亦欢也看了一眼那些撕心的残骸,只是一眼,她就觉得自己心闷的仿佛要窒息,甚至没有勇气再多去看第二眼。

  他一把掀开被子了床,一步逼近她面前,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双手颤抖不已,抖动的眸光中满是猩红,仿佛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就这么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不爱你了。”

  扼在她颈间的双手忽然就松了力道,凌南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知道终于他在那一片澄净如湖水的眼眸中再也找不到一丝留恋,他的双手也无力的垂了去,向后踉跄一步跌坐在床上。

  原来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了。

  她这几天都不来看他,答应他会来陪他做手术也食言了,原来都只是因为她不爱了。

  凌南霄垂着头坐在病床上,脑子里回想着这几天对她的惦念和记挂,他望穿秋水的期盼着她,到最后却等来了这一番冷言冷语。

  胸腔里忽然升上一股闷气,更多的则是失望和自嘲,他笑他的自作多情,也笑他的可怜和无知。

  他从来都没后悔过在爆炸中救她,即便自己后来几经生死,身体也出现了各种问题,可是却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

  因为她是他爱的人,因为她也爱他。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值得?

  叶亦欢站直身子,对着他居高临的笑了笑,眼底带着一抹挑衅,“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我要走了,你千万不要表现出一副舍不得我的样子,即便那样,我也不会再回头了。再见,再也不见!”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刻薄而又尖酸,明明是想打击报复他,可是最后自己却比谁都难受。

  他看着她脸上鄙夷的神色,心里有气又痛,一把扯过手边的本子,快的在上面写了几笔,扯那张纸扔在她身上。

  “要走就赶快走!我从来都没有舍不得你!只怕你还缠着我不放!”

  叶亦欢看着地上那张纸,眼眶温热酸涩,刚想说话,一张纸团便打在了她的肩上,她展开一看,又是他的字——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救了你这种女人,害得自己现在变成这样,你现在就滚,赶紧滚!”

  她笑了笑,转头问他,“终于还是后悔了吧?其实你早就后悔了对不对?”

  回应她的是迎面而来的一叠本子,本子打在了她的胸口,落地的时候,翻开的那一张上面写着三个斗大的字,赶紧滚。

  是凌南霄昨天和童非玩闹的时候,他写给童非的。

  叶亦欢抬腿便向门口走去,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脚步快,背影决绝而又坚定,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他的耳畔。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隔壁的电视还在响着,那首悠扬凄婉的歌曲又传了出来,一遍一遍,周而复始。

  许久之后,凌南霄才发觉自己的眼眶热热的,他仰头重重的做了一个深呼吸,起身将地上的一地碎片整理好,细心地收好在那个天鹅绒的盒子里。

  她不珍惜的东西,他不能再不珍惜了。

  清理好一地伤心的残骸,他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才给Andy发了一条短信——

  “给我查一叶亦欢明天的航班。”

  Andy的电话回复的很快,“老板,叶小姐是明天早上八点半纽约的航班……”他犹豫了一,最后还是小声说:“同行的还有Dick的总裁。”

  凌南霄只是静静的听着,最终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原来她是要和邢漠北一起走了,去美国?去那里做什么?还会回来吗?

  这一夜,凌南霄一直没有睡觉,坐在床上发了一夜的呆,翻来覆去的想着叶亦欢说过的话,试图把她的话语拼凑成一句能让他理解的话,可是她的话就像是丢了线索的拼图,他东拼西凑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图。

  他想不明白,她几天都没有出现,突然来了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凌南霄从夜色如墨看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猛地从床上站起了起来。

  他要去找她回来,他要好好问问她,她昨天为什么要说那么绝情的话,为什么要摔碎那块水晶。

  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悔,他昨天不该跟她发火,应该拉住她好好问问她才对。

  不过现在还不晚,他还来得及!

  *

  “姐,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美国记得给我打电话。”

  清晨六点多,外面的天色还是黑的,叶小瑜裹着大衣送叶亦欢了楼,看着邢漠北的助理帮她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

  叶亦欢伸手替小瑜拉好衣领,倾身抱了抱她,“好,我知道了。有空的话,我会去新泽西州看看的,毕竟那也是你生活过的地方。”

  叶小瑜看着她,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流出来了,哽咽的叫了她一声,“姐……”

  她们姐妹俩昨晚睡在一张床上,两个人说了好多话,说到了叶亦欢以前不喜欢她,说到了小瑜第一次赢了赛车,用奖金给她买了一套Dior的化妆品,她却没舍得用,一直好好保存着。

  多年的姐妹情在离别的时候也显得异常珍贵,两个人互相都说了好

  多对方不知道的秘密,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她们才是最典型的见不得却又离不开姐妹。

  “不是说好了不流泪的吗?我可是要去征战沙场呢,你要笑着送我离开才行啊!”

  叶小瑜还是想哭,抽噎的抱着她,“姐,你一定要拿冠军回来,我相信你的实力。”

  Gary走上来提醒她道:“总监,时间差不多了。”

  叶亦欢眼里也有了泪,她抬手擦了擦,又替妹妹擦掉眼泪,又不放心的叮嘱她,“好,我知道,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你一个人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吃速冻食品,也不要去夜店。许扬不是个善类,不要再去找他,也不要再让自己受伤害了,知道吗?”

  “知道了……姐,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

  叶亦欢别过脸,用力擦了擦眼泪,拉开车门上了车,Gary很快就发动了引擎,将叶小瑜的身影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擦眼泪吧,别哭了。”

  白色的纸巾从前座递过来,叶亦欢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泪眼对上邢漠北关切的眼神,道了声“谢谢”接过那张纸,匆匆擦了擦眼泪。

  有什么好哭的呢,她是为了梦想而战,又不是抛弃故土不再回来了。

  她转头看了看外面逝而过的景物,越是靠近机场,她就觉得心里越来越空……

  *

  “先生,机场到了。”

  前排的司机回过头小声叫了一句,靠在车窗上的凌南霄缓缓睁开眼,眯着眼看了看外面恢弘气派的京都国际机场。

  他的脸色不大好,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唇上也干涸的泛起了白皮,像是一个困乏了无数日夜的人,现在撑着他的只是一副空荡荡的皮囊。

  昨天刚做了手术,他又一夜没睡,赶往机场的路上总觉得有点累,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靠在车上不自觉的就睡着了。

  凌南霄从皮夹里抽出一百块钱扔给司机,推开车门了车。

  右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他也不用再拄拐杖,只是走起路来还是有些费力,站的时间长了就容易腿疼。

  凌南霄在机场大厅里神色焦灼的四张望,经过他身边的每一张脸都要仔细查看一番,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错过了叶亦欢。

  京都机场里任何时候都是人山人海,有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也有穿着随意的小背包客,各色皮肤的人种来回穿梭,说着他听得懂或者听不懂的语言,人们都提着大大小小的包,或者是推着行李车,奔向那个属于他们的地方。

  他在一楼转了一圈,又跑上了二楼,一路上也不管撞到了什么人,不管不顾的在偌大的大厅里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有等候机的外国旅客坐在一边好奇的看着他,也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凌南霄心急如焚的看了看手表,已经他知道叶亦欢的航班是八点半的,而现在已经八点十五分了。

  “前往美国纽约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UA877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在七号登机口准备登机……”

  大厅里很快就响起了登机广播,凌南霄的心也愈加的着急起来,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最后终于在安检口看到了叶亦欢。

  她一身黑色的大衣,就像是在和这片土地做最后的告别一样,冷肃而又决然,臂弯上挎着自己的包,正仰头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而她身边那个黑色风衣的男人,不用看也知道是邢漠北了。

  他们中间隔着很远,凌南霄站在人群中冲着叶亦欢的背影挥手,希望她能回头看一眼,可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一直在和邢漠北交谈着,眼底带着一抹蠢蠢欲动的期待。

  他越过人群向他们跑去,一边跑一边张嘴喊她的名字,唇形一遍一遍的描绘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可是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等候安检的长队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就连队尾的叶亦欢也跟着人群走上去,递上登机牌,站在了金属探测门的面。

  凌南霄越来越心急,不停地张嘴,可是声音却全都憋在了心底,堵在了喉头之中,就是叫不出来。

  叶亦欢,回头看看我……

  叶亦欢,等等我……

  叶亦欢……

  凌南霄不停地开口嘶吼,却只是在做困兽之斗,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无力的时候,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可是他却怎么也没办法将她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越走越远。

  他拼尽全力想要发出声音,喉口被他撕扯的疼痛欲裂,就像是用盐粒在伤口上研磨着一样,动一分都是连带着神经末梢在痛。

  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一个故事,如果爱要说出来,那么哑巴要怎么表达。

  可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如果自己的爱意连说都说不出来,用再多的方法又怎么能表达的出来?

  接受了安检的叶亦欢已经向着登机大厅走去,隔着弯弯绕绕的伸缩隔离带,却像隔着蜿蜒缠绕的千山万水一样,怎么也走不过去。

  叶亦欢……

  他仍然在坚持不停地叫着,声带就像要扯裂了一样,可是耳边却听到了嘶哑粗粝的声音,“叶亦欢……”

  明明那么低沉,如果不是因为他自身的骨传导,他自己都听不这细微的一声,可是他心底却欣喜若狂,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会聚在了喉头,拼尽全力要冲破那一层阻碍一样。

  “叶亦欢……”

  “叶亦欢,我爱你!”

  他终于能叫出来了,机场大厅里的人们都因为他这句炽烈而又直接的表白而回过头,有懂中文的外国人还吹起了口哨,可是故事的的女主角也彻底消失在了安检入口。

  唇角扯出一个苦涩而又凄凉的弧度,他动了动唇片,低低的呢喃着,“我爱你啊……”

  *

  当走进登机口的叶亦欢第三次回过头的时候,她身旁的邢漠北终于忍不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好奇的问:“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她回头笑了笑,若有所思的垂了头,“我总觉得有人在叫我……”

  她也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不是幻听,明明很熟悉,却又很陌生,又粗又哑的,就像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才能发出的声音,是她记忆里从来没听过的。

  邢漠北抬手揽住她的肩,宽慰的冲她淡笑,“可能是你这几天压力太大有没有休息好吧?长途行很累的,你一会上了机就好好休息吧。”

  他知道她是为什么而累,除了凌南霄,怕是没有第二个原因。

  她也笑,点头应道:“好!”

  睡吧,睡一觉起来,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

  “人呢?我问你人呢!你们这么大个医院,连个人都看不住?我儿子刚做完手术,出了什么事,你们负责的了吗?!”

  “对不起,凌夫人,可是凌少是个成年人,我们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

  凌南霄刚走到病房,就听到了里面震天动地的喊声,母亲的声音焦虑而心急,隐隐还带着哭腔。

  从机场回到医院,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他连车都没有打,一路慢慢悠悠的走了回来。

  寒冬料峭的冷风侵袭着他每一个毛孔,刚做了手术的双耳被冻得又红又肿,麻木的几乎已经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可他却没有任何感觉,行尸走肉一样的走了回来。

  他推开病房的门,所有人都愣了,蒋静心在一瞬间扑了上来,抓着他大哭起来,“你去哪儿了?快把妈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次又一次的出危险,蒋静心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被悬在了一线,她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打击了,否则脑中那根弦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凌南霄脸色苍白的冲她笑了笑,伸手揽了揽她的肩,声音粗哑的叫她,“妈……”

  蒋静心有些惊讶,“你能说话了?”

  然而凌南霄只是这样看着母亲,笑容虚弱而又飘渺,他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只觉得白森森的天花板慢慢的坠了来,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一秒他已经重重的向后栽倒过去。

  高大健硕的身躯就像是一面摇摇欲坠的城墙,在经历了无数的重击之后,终于在一瞬间轰然坍塌。

  *

  头等舱果然是舒适又安静,几天的

  折腾让叶亦欢身心俱疲,空姐体贴的为她送上毯子,她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就睡过去了。

  长途行过程中,叶亦欢做了一个很长很闷的梦。

  梦里凌南霄脸色苍白的站在她面前,手上捧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苦笑着对她说:“我把我的心都给你了,可你却把它摔碎了。”

  她张开嘴想说话,可是梦境一转,她又看到他神色温柔的看着她,抚摸着她的脸颊说:“我是真的爱你啊,你难道不知道吗?”

  一个又一个的连环梦让叶亦欢身心俱疲,了机也是没精打采的,一直跟在邢漠北的身后默不作声。

  此时的纽约还是阴天,天空中飘着细细的小雨,并不算太冷,来接他们的人一早就等在了外面,谦恭的接过他们手上的行李。

  酒店就安排在大赛主办区的附近,叶亦欢坐在车里看着美帝繁华的景象,忽然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抽出里面的SIM卡从窗外扔了出去。

  既然要和过去挥手作别,那么就别的彻底一点。

  小小的卡片被无数的车轮碾压过去,如果她在扔掉SIM卡之前开机看一眼,就能看到了钟玥发给她的短信——

  “凌南霄又进手术室了,你要不要来看他一眼。”

  *

  半个月后

  美国·纽约

  近千人的豪华礼堂,叶亦欢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及膝小礼服,笑容清丽的站在了珠宝设计界最高的领奖台上。

  Adonis大赛已经落了帷幕,她经过了层层选拔和评审,复杂却又顺利的夺得了冠军。

  她最后的作品并不是那个依米花造型的戒指,而是一套利用翠玉,黄金和钻石打造出的三种不同的系列珠宝,取名叫做“中国情”。

  身后的大屏幕上展示着她设计图的三维立体图形,有被戴在模特身上的模拟图,还有成品被摆在澄净透亮的玻璃橱里,每一个都是那么的精致华美。

  一身礼服的邢漠北就坐在台看着她,唇角依然挽着惯有的淡笑,眼底是满满的赞赏和鼓励。

  他就知道他的眼光是没有错的,台上的那个女人,经过时间的打磨和岁月的洗涤,变了的是她对于感情的心境,不变的是她对梦想的追逐和执着。

  留着络腮胡的外国评委对她说:“请为我们解释一你的设计理念。”

  叶亦欢接过主持人递上来的话筒,轻轻的笑了笑,用好听的英语娓娓道来,“中国人总是用玉来形容最美好的事物,因此美玉就像是我们年少时的恋慕,洁白无瑕,却脆弱易碎。”

  就仿佛是少不经事的她和凌南霄一样,他给过她最好的爱情,也让她看到了最美的开端,虽然最后以惨烈的方式终结,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中国有个成语叫做‘视黄金如粪土’,黄金虽然值钱,却也是一种俗物。因此黄金就像我们婚姻,虽然比玉石要坚硬一些,参杂了利益和钱财,变得俗不可耐,却又让人不忍抛弃。”

  如此就像她和凌南霄的婚姻,浸泡在联姻的利用和长辈的手段之间,她明知道这是一场不够纯粹的婚姻,却仍然甘之如饴,直到后来美丽的假象破灭,再珍贵的金子,也不过是一抔黄土的价值。

  “钻石是古今中外都极为珍贵的宝石,是经过打磨过的金刚石,也是自然界中最坚硬的物质。其实钻石才是用来形容爱情最恰当的比喻,它坚定,珍贵,不可动摇,一如爱情对于每一个人的定义。可是钻石有价,爱情却是无价,男子倾家荡产把钻戒送给女朋友,也只是为了让她开心而已。所以有一句玩笑话,叫做‘钻石恒久远,一颗就破产’。”

  最后一句话落定,台的人们都哄然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却又不得不感叹她这番话之中发人深省的含义。

  确实,钻石有价,爱情却是无价。

  她今天的打扮庄重而又淡雅,浑身上没有戴一件首饰,只是颈间依然带着凌南霄亲手设计的那条项链,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它来参赛,或许是在告别,又或许是在给自己打气。

  当年的Renee·Ye在大赛上一举成名,沉甸甸的的奖杯捧在手上,叶亦欢心里却只剩了一些感叹,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好像喜悦已经被冲淡了,反而变得平静了许多。

  大赛结束后,不少设计师都

  来找她交谈,当年老的设计师提及她就是当年名噪一时的Renee时,大家都纷纷感叹她的天赋与灵气。

  其实比起年少时的凌厉和青涩,她现在的作品更显成熟和稳重。

  举办方办了一场小型的酒会邀请了参赛者们,西方人不似一些中国人那么爱趋炎附势,即便叶亦欢拿了大奖,大家也都聊得很融洽,谈话内容多在时比较热门的流行风向标,让她又找到了不少灵感。

  她和邢漠北两个人站在形形色色的白种人间显得有些特别,有漂亮的美国姑娘大方的走上来邀请他跳舞,却都被他笑着拒绝了,转而拿了一杯香槟,走向去递给累了一天的叶亦欢。

  “怎么样?还习惯吗?”逃开了热情的人群,两人站在宽大奢华的露台上聊天。

  “嗯,还能适应。”

  邢漠北靠在栏杆上,转头看她,“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叶亦欢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圆月,原来外国的月亮并不比中国圆,新年很快就要到了,Adonis大赛冠军已经是她最好的新年礼物,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了。

  她摇头,又问他,“我没什么想要的,你呢?”

  邢漠北忽然站直了身子,向前一步站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如果我说,我想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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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小图:“唔……别忘了你让你媳妇心碎了多少次╮(╯▽╰)╭”

  心疼凌少的就出来喊一声吧~貌似大家都很期待小包子的到来,但是……其实木有那么快,我觉得孩子应该在俩人感情最合适的时候来,不然也只能是累赘,没完没了的虐,那就没意思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