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向西跟云山,是儿子血脉相连的兄弟!他们倒霉了,对儿子有什么好处?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影响儿子的仕途,你莫要再糊涂了!没错,大伯跟五叔都和我们家断绝关系了,但是在律法上,还没有出五服。如果大伯家有什么大的祸事,我们家也是要受连累的!”
富贵实在听不去了,忍不住大喊一声,眉宇之间都是悲伤和失望。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哀叹一声,老天爷啊,你对我何其不公,为什么不让我托生在一个善良的母亲肚子里?
“你休想要骗俺!”白氏呆了一,又猛然大吼,表示不相信儿子的鬼话。
饶守礼从来没有觉得妻子是那么的愚蠢,那么的不顺眼,向来怕白氏的他,今天难得的振了一把夫纲:“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无知无畏啊!儿子说的没错,如果向西几个当真贿赂了考官,或者请人代考,一旦被查出来,别说富贵的功名没了,就连村子那小孙子的功名,也要被夺了!”
山前村的人家,都是没有出五服的族人,在五十多年以前,大丫的太爷爷兄弟五人,一起逃难来到了山前村。那个时候的山前村,还是一片荒芜,兄弟五人见这里背山面水,就在这里停留了来,各自开垦出了二三十亩的良田。后来,兄弟五人又都娶了邻村的姑娘为妻,在这山前村扎了根。
换言之,如今的山前村,其实也就是饶氏家族从中原迁来的五大分支。族长的父亲,其实正是大丫的太爷爷,而村长的父亲,就是大丫太爷爷的大哥。土匪那一家人,以及跟土匪阿三关系很好的那几个混混的家人,正是太爷爷爷最小的弟弟的后代。
大丫的太爷爷,在五兄弟之中,排行老二。
所以,如果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整个山前村的人都是跑不掉的!白氏无知,不知道深浅,但是饶守礼跟富贵,那是再明白不过的。
长生好歹也读了十来年的书,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连忙瞪了一眼正跟娘嘀嘀咕咕挑唆的饶牡丹:“娘,别听她胡说,她哪里懂什么律法?爹跟大哥说的话,都是对的,如果大丫家有什么大祸,我们家也是逃不掉的!”
所以,娘啊娘,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么?!
五年过去,长生也从一个顽劣无知的小子,成长为了一个有主见的少年。娘说的很多话,做的很多事情,他也渐渐的看不顺眼了。老是盯住大伯家的人,跟大伯家算计来算计去,有什么意思?一点好处都没有,娘和大姐算计打压大丫一家,哪一次不是被大丫给整得灰头土脸的?
既然每次都占不了便宜,又何必呢?与其把时间跟精力,都花在算计大伯一家的事情上,还不如想想办法,多挣一点银子。他今年都十四岁了,连个童生都没能考上,家里又没有多少田地和店铺。唉,这日后娶了媳妇,跟大哥分了家,日子该怎么过啊?
少年长生,为自己的将来,深深的忧虑。五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吴阿蒙,对母亲的话再也不盲目相信了。过去跟大丫一家的是是非非,对错与否,他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虽然,他的性情跟过去,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对大丫一家依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他确实已经长大了,有了一定的是非观念了。
饶牡丹听了父亲跟大哥的话,心里也害怕了,惴惴不安的,态度猛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加入了劝说的行列:“娘啊,爹和大哥说得很对,你就别折腾了!女儿今年都十六岁了,我还指望大哥明年考上进士,提高咱家的地位,让女儿可以找一个好人家呢!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消停一点,别招惹出什么是非来!”
大丫一家能有今天,让她很是吃了一惊,她不想被大丫给踩在脚,就必须攀上一门好姻缘。十多年的优越感,一朝丧失,对她来说那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痛。所以,比起打压大丫一家,做些无用功,她还是赞成把精力和时间,都花在实处,为自己谋求一桩好的婚事。
丈夫儿子和女儿,齐齐这样说,白氏一阵无语,感到相当的无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在这个瞬间,只觉得自己被一家子给集体抛弃了,对大丫一家的怨恨,与日俱增。
饶富贵想了想,就提议道:“向西跟云山考上秀才了,我们是不是送一点好一点的礼物回去?”毕竟,当年他和爹中举的时候,可是收到了大伯和五叔家不少好的礼物。
“那是自然,就各送一方好的砚台、一支好的毛笔,并几丈好布!砚台,就选那种价值五两以上的,毛笔要二两以上的,布也选上好的缎子!”
饶守礼赞许的看了看儿子,想了想,就如是说道。本来,他还想说得丰厚一点,但是看了看妻子那张臭脸,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太丰厚了,妻子肯定是不会的答应的,与其闹得一家人不开心,不如就算了!
白氏听这父子俩都这么说,鼻子都要气歪了,当即吼道:“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啥?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被鬼给附身了?就那两家人,日后会有甚么出息?大老远的派人送东西回去,这一来一回,光路费都至少得二两银子了!送什么送,不送,一根针都不送!”
“娘,您胡说什么啊?送礼的事情,由不得你来插手!”富贵恼了,娘怎么这么不懂事?就忍不住大声说道:“族里的人考上秀才那可是大事,尤其是一个村里一就出了三个秀才,老村长跟族长一定会在村里大宴宾客,这礼物轻了咱家的脸面可就全丢光了!”
“富贵,你对娘大小声?”儿子从来没有这样当众给她没脸,要说也是背地里说,白氏的心剧烈的跳了一,既惊慌又委屈。
饶富贵不耐烦的道:“你日后如果还这么糊涂的话,我都懒得跟你大小声,直接就不理睬你了!反正长生也都十四岁了,过一年就可以成亲了,到时候给他娶一个媳妇,你就跟长生一起过吧!”
重症猛药,饶富贵深以为然,这个娘再也不能继续纵容了。否则的话,她必将接连不断的给家里招惹各种麻烦,甚至惹大祸。而且,跟大伯和五叔两家的关系,他有心要缓解,不希望恶化去。
“你,你还是俺的儿子富贵么?”说着,又白了饶守礼一眼,瞪了瞪长生跟牡丹:“这一个个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竟然会向着那死丫头一家!莫不是都中了邪了?”
饶守礼无语望天,娶了这么一个难缠又愚蠢的妻子,在大哥跟五弟坚决的要断绝关系的那一刻,他早就后悔死了!隐忍到今时今日,他都快要憋成内伤了,如果不是休妻对富贵的前程有很大的影响,他是一定要休妻的!
“娘,爹跟大哥说的没错,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那是我嫡亲的大伯跟五叔,怎么可以当真不来往呢?这传扬出去的话,对爹爹和大哥的前程,那都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茉莉终于也勇敢的站了出来,维护爹爹跟大哥。
这两年以来,茉莉对大哥很是信服,大哥中了举人之后,大哥说的好些话,她都听进去了。在县衙生活了两年,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无知的乡丫头,回想往事,她也觉得娘跟大姐过去的好些言行很是不妥。
特别的,在对待大丫一家的问题上,娘和大姐都做了不少过分的事情,小哥长生也是如此。幸好那个时候,她被大哥管得很严,而且心地也是善良的,没有被娘跟大姐影响太多。她那时年纪也小,娘跟大姐每次对付大伯一家,都没有硬是拉上她。
否则的话,她应该也会对大伯一家做出许多不可原谅的事情,那样的话她这一辈子都将难以安心。那样对待自己的非常和善憨厚的大伯,让她深深的觉得是一种罪*孽,一种人生的耻辱。
在分家之前,大伯是个非常可怜的人,从一出生就被各种嫌弃,各种冷遇,各种不公*平。唉,幸好大丫是个好的,如果没有大丫的话,她都不敢相信,那个从小就对她非常疼爱的大伯,会不会被欺压得英年早逝。
白氏猛然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茉莉啊,连你也要背叛娘么!”小女儿的话,无异于是在她的心头插了一把刀,让她觉得疼痛难忍。
这一个个的,丈夫、女儿、儿子,一个个的,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以前,他们对她几乎都是百依百顺的,怎么一子,就全都变了呢?!对了,这一切,都是被老大家给害的!
“饶老大,刘香椿、饶大丫,老娘有今天,都是被你们给害的!既然你们让俺不好过,那么俺也不会让你们有好日子过,俺诅咒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白氏突然疯狂的喊道,捶胸顿足,声嘶力竭。
在场的每一个人,顿时都被吓坏了!
这,这是什么节奏?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不就是商议一送礼物的事情么?如果坚决不同意的话,那送得薄一点就是了?有必要这样么?
饶守礼满头黑线,面对这样的妻子,无奈至极。
“好了,既然你这么反对的话,那礼物就送得轻一点,只送一方砚台就是了!不过,村里一共三个孩子中了秀才,得送三方砚台!”
话音一落,白氏的哭嚎戛然而止:“不行,那礼物不能超过一两银子,否则的话,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饶富贵皱眉:“娘,村长家的孙子也考上秀才了,一两银子的砚台,是不是太那个了?而且,当年俺和爹中举的时候,大伯和五叔家的礼物,可都是不轻的!就算是普通的邻居,礼尚往来的话,也不能太薄了!”
白氏冷哼:“什么村长不村长的,你爹如今可是县里的主簿大人,可不比那狗*屁的村长要高好多?你见过上官送礼给官的么?不对,村长算啥官啊?狗*屁不是!给他的孙子送礼,那就是给了他天大的脸面,如果还要挑三拣四的话,那可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这,这是什么话?”富贵被惊得目瞪口呆。
哎呦喂,老天爷啊,这样的娘,我能不能不要啊?!
少年饶富贵,仰头望天,心里有一个小人儿在嘶喊:贼老天,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怎么就不让我托生在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娘肚子里呢?!
一家子不欢而散。
当天晚上,富贵就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去书房找自己的爹谈心:“爹,我决定去州城的书院念书,节假日就回山前村去。”
饶守礼愣了愣,继而笑了:“也好,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代爹去看一看你爷爷奶奶,也算是替爹尽孝!借此机会,也跟你大伯和五叔家缓和一关系,那可是爹爹嫡亲的兄弟,可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嗯,孩儿知道,一定会时常回去看看爷爷奶奶的,也会时常去大伯和五叔家坐坐!”富贵毫不犹豫的答应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爹爹能这样想可真是太好了!
当初,正是因为爹的不作为,因为爹爹的懦弱和自私,导致大伯和五叔家坚决的跟他们二房家断绝了关系。两年前,一家子随父亲上任,奶奶很想要跟来,却被娘坚决拒绝了。而且,父亲来上任两年,娘一直都不肯回去,也不让家里人回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说起来,他其实都无颜回山前村去,也不太敢回去。话虽如此,不回去是不行的,那可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早点回去还可以求得谅解。再迟几年回去,恐怕都没人会理睬他了!
县衙后院的正房里,白氏洋洋得意的吃着点心,今天她又打了一场胜仗!虽然过程不是那么的好,一家子都针对她反对她,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哼!她的银子,是不会花在那些白眼狼跟土包子身上的!她如今可是官太太了,哪里还用看那些泥腿子的脸色,再也不用了!山前村那个破地方,这一辈子,她都不想回去了!
不过才两年的“官太太”生活,她就俨然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泥腿子;也俨然忘了,当年她的丈夫跟儿子中举之后,大丫一家跟云雾一家,都送上了厚礼。尤其是大丫一家,送的每一样礼物都是价值不菲的,光是给富贵的那方砚台,就值个十多两的银子。
为此,她在娘家那边的亲戚面前,可是大大的长脸了!要知道,当时她的大姐可是很看不起她的,时常在她的面前显摆这个,显摆那个,冷嘲热讽的。大丫家的礼物,可是狠狠的打了大姐一个嘴巴子,可把她给乐坏了!
或者说,不是忘记了,而是她本性如此,看不到别人对她的好,觉得别人对她如何的好,都是再应该不过的。而但凡她对别人付出一星半点,都跟要割她的肉似的,过河拆桥也是她的本性。
得意忘形的她,压根就不知道,丈夫跟儿子做出了什么决定。一个晚上,她都欢天喜地的,连梦都美得冒泡。在梦里,她成了一品夫人,而大丫和刘香椿,都跪倒在她的脚求她给一碗饭吃。
然而,美梦醒来,迎接她的是晴天霹雳。
“什么?富贵竟然要去州里上学”这个现实,她无法接受,这个儿子她已经很难掌控了,好多时候他都听不进她的话了。这一去州城,山高水长,见一面都不容易。时间长了,富贵被大丫一家一挑拨,这儿子不等于要没了?
不行!绝对不行!她的后半生,还指望这个儿子呢!她费心养大的儿子,可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又孝顺得很。这样的好儿子,她可不能就这样放跑了,必须紧紧的抓在手里!
一番新的家庭混战(口舌之争,再加白氏的撒泼打滚),又拉开了序幕,富贵最终落荒而逃。走的时候,只带了一只老爹匆忙塞给他的荷包,还有茉莉匆忙收拾的一个简单的包袱,就狼狈的跳上一辆马车。
“富贵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娘这些年白疼你了!”
白氏追在马车后面,哭得你叫肝肠寸断,引来无数围观的路人。饶守礼颜面尽失,顿足而去。好长时间,牡丹跟茉莉都不敢出门。
大丫兄妹四人回到了山前村,在村口,竟然受到了村里人无比热烈的欢迎。
白发苍苍的里正爷爷,也闻讯赶来,老泪纵横的道:“好啊,好啊!咱村里一子就出了三个秀才老爷,这是祖宗显灵啊!这样的话,俺就死而无憾了,也算是有颜面去见九泉之的祖宗了!”
村长欢喜的拉着向西,也是泪光的点点:“好孩子,这才十三岁,就考上了秀才,可真是了不起啊!”可惜的是,孙子这次回来,算是小小的遗憾。
吃过晚饭,一家人又习惯性的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饶守勤首先发问:“月儿啊,你弟弟考上秀才了,接来你有甚么打算?”
-----今天二更,很感谢大家的一路相随,恬静食言了,会努力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