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掠过一张张检查报告单,底下的模糊的结论无论我怎样努力也看不清楚,胸口落着一块大石,压得我无法喘息。我忽然害怕起来,江墨言牵住我闪着一层晶莹的手,宠溺的眼神蒙上一层嫌弃,伸手将一方蓝色的帕子扔在我的脸上。
“擦擦。”
“你干嘛。”我一把扯掉沾着他身上独有气息的帕子,气呼呼的塞进他的怀中,拉着他向医院中大厅中走去。
台阶近在眼前,我收回刚刚抬起的脚,看向沐浴在明媚阳光中的江墨言,他俊逸的面容淡然如菊,对上他黑曜石般笑意轻含的眸子,慌乱的心神稳了稳。
“江墨言,我怕。”我回握住他温热的大手,紧张的吞咽口唾沫。生怕那张写满他病情的单子下是一个我无法接受的结论。
“傻瓜,当了那么多年的医生,见惯了生死,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就好。”江墨言拿着帕子轻柔拭去我额上的晶莹,“进去吧。”
“不行,我真的害怕。”心跳好似连成一条直线,腿也因为紧张开始轻轻抖着。
只因是你,即便见惯生死,我依然不能漠视。只因是你,心态再好我也淡然不了。
“我们回去可好?”江墨言将我鬓角的短发抿到耳后,“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
我快速的摇着头,深吸口气,像个赴死的战士般向大厅里面走去,终究我做不到自欺欺人。
挂完号我跟江墨言来到四楼,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心滚过油锅漫过火山。我不停地看着不远处的字幕。希望看到他的名字又祈祷再慢一点。
“你喜欢什么样的狗,我们养一条吧。”气定闲游的江墨言冷不丁问道。
“啊?”紧绷着一根弦的我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愣怔的看着他。
“喜欢沙皮、牧羊还是京巴?”
“怎么突然想到养狗了?”说到牧羊犬我就想到陆奇,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这个小淘气有没有乖乖听话呢。
“想着你以前挺喜欢的,那就京巴吧,乖巧可爱,丫丫也应该喜欢。”
他的一句话让我陷进深深的回忆中,当年的那只有两只巴掌大的可爱小狗在我的脑中闪现,是它给我孤单的日子增添了一抹亮色。
“它还在吗?”
“丢了。”江墨言低着头好似习惯性的摆弄着无名指。
我不知道的是,四年前我离开后,江墨言细心的照顾它很长时间。后来不知它怎的就不见了,江墨言整整在风雨交加的黑夜中找了他一个晚上,用奇峰的话来说,江墨言是疯了,所有跟我有关的东西,他都用生命在呵护着。说他偏执也好,痴情也罢,追根揭底,还是太过在乎我了。
“哦。”我淡淡的应了一声,“那就养一只吧。”
“在这里等我。”他淡淡瞥了眼字幕上缓慢移动的名字,拿掉有一搭没一搭晃着的右腿,单手揣在兜中起身。
“不。”
眼见心安,快速起身握住他的手,犹记得当年我砸他之时,他用最拙劣的理由将我关在门外,最后顶着一头厚重纱布出来,扫了眼他光洁的额头,上面一丁点儿痕迹都没有,这货当年的伤纯粹就是一个为了接近我的幌子!
江墨言轻笑下,也没有阻止我,办公室中,操着一口标准英语的英国男医生极尽详细的询问了江墨言身体的情况,还有最近的感觉,江墨言避重就轻的回答着,他开了几张单子递给江墨言。
交费检查,检查是不允许跟着一起进去的,我只能在外面踱着步子,焦急的等待着,我颤抖的拿过医生递过来最后一项CT的检查单子,精准的目光迫不及待的落在被江墨言大手盖住的结果上。
“拿开。”我蹙眉抬头,声音中都不自觉得带上一丝颤音。
江墨言只是轻轻一抽,我手中薄薄的一张纸就被他拿在手中,我伸手去抢,江墨言故意抬高,半低着头望着我。
“你把检查报告单给我。”其他的几项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唯有这项检查结果是我最在意的,它决定癌细胞是否扩散,是否适合做切除手术。
“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要激动,好吗?”
江墨言按住我的肩膀,黝黑的眸子散发出一股安定人心的磁力,在他磁性不失华贵嗓音引导下,我轻轻点点头。
江墨言这才轻扫下单子后放在我的手中,一个一个英文单词仔细看完后,我才暗自松了口气,我的世界在这一刻绽放出炫目五彩的烟花,直接高兴的抱着江墨言的脖子跳了几下。女冬叨弟。
“上面说暂时还没有扩散现象,这就说明治愈的希望很大。走,我们现在就去办住院手续。”
江墨言手攥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一下,似有似无的目光掠过周围,激动过了火的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身边出奇的安静,身上好似黏着数十道目光。
我缓慢的撇过头,这一看不要紧,经过我们身边的人眼神各异,我慌忙松开江墨言的脖子,脸上升起浓重绯红,一时激动忘记了医院中禁止大声喧哗,糗到家了,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般,头一低再低。
江墨言轻笑着将我揽入臂弯,薄唇贴近我的耳边,轻轻吐纳,炙热的气息让我脸上的红晕又添了添。
“你这个模样可爱到我恨不得马上把你压在身下。”
我蜷起胳膊用力撞击下他的胸膛,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可恶的混蛋,人家都窘成这般模样,他还来逗我!
江墨言扯住走向医生办公室的我,“院就暂时别住了,耿桥已经在研究最合理有效的治疗方案。”
“早发现早治疗,这话你不懂啊,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因为他一再拒绝住院治疗我的心中横窜起一股怒气,甩开他的手,疾步向前走着。
“这是英国最大的医院,倘若我在这里入院消息一出,塑阳的股票就会大跌,现在还不是让塑阳垮掉的最佳时机••••••”
“为了丫丫,为了我,先把你伟大的事业放一边可以吧?”
一心只在意他病情的我,最听不得的就是他张口闭口就是那些赚钱的行当,在我的眼中钱再多也买不来一家人开开心心的长久下去。
“你的心思我懂,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跟你说。”江墨言拥着半步在原地都不愿移动的我楼梯拐角处走去。
窗边,风扬起我们的头发,柔和了彼此脸上的表情,我轻倚在他的臂弯,他修长葱白的手指指向暖阳四溢的窗外。
绿草荫荫的草坪上几个萌娃正在戏耍着,周围还有一些坐在长椅上的年轻人和鬓角斑白的老人。
“瞧,外面多美,我想陪你看日出日落,踏遍世界每一个角落。我怕你孤单,怕你再夜深人静时思念我独自流泪,你说我怎么舍得这般走了。”
“那你?”他温柔地话语化作世间最美的音符敲击在我的心上,眼睛涩涩的,隐隐有泪珠在我眼眶中晃动。
“再过两天耿桥就会带着他手底下的几个得力医生来英国,我一个朋友在这里有一家设施齐全的私人诊所,我们到时候在里面进行手术就可以。”
“原来你早就有打算了,干嘛不事先跟我说,害的我的这么担心。”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般矛盾,不想让你为我担心,我却又忍不住看你关心我的模样。”
江墨言浅笑不语,潋滟的桃花眼泛起抹心疼,他轻柔了下我的头发,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我接连冷哼几声,他说的是大多数人普遍的心理,但却引起我心中的不满。
站在窗口久久看着外面,恣意的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平静。
不知道站了多久,双腿酥酥麻麻的,我回头看向江墨言柔和的侧颜,时光静好,有你陪伴,才是最真最平淡的幸福。
“累了吧,我们回去。”江墨言在我的身前蹲下,不顾身边经过行人的模样,笑着轻趴在他宽阔的肩头。
心跳趋于同步,沐浴在阳光下,我闭着眼睛数着心跳,一下两下三下••••••
江墨言没有打车,就这样背着我在巴黎街头缓步的走着,我也任性的揽着他的脖子。忽然,我咯咯的笑着起来,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已然过了花甲岁数却像叛逆的年轻人一般做着疯狂却浪漫的事情,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早一点认识你。
“江墨言,可以带我去一趟廖家吗?”树荫下,斑驳树影模糊了我们彼此的影子,我在他耳边低语。
“可以,老婆大人说的话哪有不可以这一说法。”
“切,谁是你老婆,你这个大骗子。”我起身双手轻拧下他的耳朵,在离婚这件事情上我可还记恨着他呢!
“你,宋小溪就是我江墨言的老婆,这辈子是,下辈子是,下下辈子还是。”
“少说这些肉麻的,如果你下辈子是猪,我才不屑于给一个猪当老婆呢!不对,这辈子我还都不是你的老婆呢!”
我在他的肩头轻咬下,告诉他此时姐很生气!
江墨言挽住我双腿的手紧了紧,低笑不再多言。
寸土寸金的巴黎闹市区,出租车停下,我站在一座堪称城堡的住宅前,这是我第一次来廖家,入目这般气势的豪宅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之前就听说廖家有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看不上我们家还算可以的家境,我不由得挺直脊背,挽住站在我身边的江墨言。
“不要紧张,凡是有我。”江墨言轻拍下我的手,轻摁了几下门铃。
门铃刚刚响起,身穿黑色唐装长得慈眉善目的五十左右的男人迎了出来。
“江家少爷您请进。”
听他的声音,我就已经知道他是廖家的管家,我叫了声叔叔,他愣怔下。
“你是?”
“我是秋霜的小姑子。”
他是个标准的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应该能听得懂国内的通俗称呼。
“我想起来了。”他对我轻点下头,眼神闪躲下,双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本身在大宅中当差的人就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自然不会说,见他这般,我的心咯噔下,挽着江墨言胳膊的手不禁收紧。
“是不是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