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唯一笑了笑,询问地看向李峥科:“请问这位是……?”
“我的……”李峥科顿了顿,余光看了我一眼,才继续说。“我的钢琴家教老师。”
我不知道李峥科为什么要忽然扯上钢琴老师,想也是刚才我最后说的那句话让这人听见了,想要替我圆一下吧。
“钢琴老师,你好,”他伸过手来,“我叫方唯一。”
记忆忽然就完全清晰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另外一个人叫他——“方唯一,一分四十秒。”
我脑子空白了三秒钟,直到李峥科提醒,我才伸过手快速地和他一握,礼貌地一笑:“方先生。你好。”
方唯一也只是对我笑了笑,就和李峥科说起来学业上的事情,我心里一定。
毕竟在阳城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多了,况且在那种小地方的小酒吧里,说不定真的是贵人多忘事给忘掉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晚上宴会散了的时候,我去更衣室换衣服,本来说好了让李峥科取了车在酒店门口等着,酒店门口没有等到李峥科,倒是等来了方唯一。
我一看见方唯一浑身的汗毛就都竖了起来,他向我走过来我忍不住就向后退了一步。明明现在大庭广众他不会伸出手来掐我的脖子,但是心里好像已经条件反射了。
我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这是第一次见面。
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扯了扯嘴角:“方先生。您见到李小公子了么?”
方唯一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斜着眼角上上下下打量我,我知道他在看什么,看我现在不上台面的格子衬衫铅笔裤,看我这一身一看就是大棚地摊货。
这目光看得我不禁寒颤心惊,他稍微动了动手腕,我就向后退了一步。
方唯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师好像很怕我?”
我强自扯了扯嘴角,低着头:“老师实在是不敢当,我就是个学生,都是李小公子抬举。”
李峥科没有告诉方唯一我的名字,到现在我也不想说。
方唯一叫来一个服务生,把车钥匙丢给他,报了车型号和车牌号:“帮我开过来。”然后转过来对我说:“李小公子家里有点事情。就先回去了,让我送你回去。”
我一听连忙摆手:“不用了,真是麻烦方先生,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我正准备走,方唯一在身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杜小姐这么心急做什么,我又不是狼能把你吃了,我忽然想到一些事情,不过有点模糊了,要不然杜小姐帮我回忆一下?”
听了方唯一的这句话,看见他此时此刻眼中的神色,和那一次在酒店,他临走之前他最后看的我那一眼是一模一样的。我就明白了,他没有忘掉我,根本就没有忘掉。或许以前忘掉了,但是今天见到了又突然记起来了,毕竟,像这种大少爷,在夜场玩到一半被打断还换了小姐的情况,说不定就只遇到过那一次。
方唯一的手很热,但是触碰到我的手腕的那一刻,我却觉得好像是已经降至冰点以下,是那种一触碰就能揭掉一层皮的冷。
酒店的服务生开车过来,方唯一直接给了服务生一百块钱的小费,硬扯着我上了车。
我现在浑身都在打颤,还偏偏不能让开车这人看得出来了,不过我看出他开车的路线,确实是回学校的路线,只不过在距离学校还有两个红绿灯的时候,他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拔了车钥匙,转过身来看着我,指了指车窗外:“回去还是上去?”
我看向他手指指着的方向,金光闪闪地写着XX大酒店几个字,心里不禁一冷,扯了扯嘴角露出笑来:“方先生您真是会开玩笑。”
方唯一冷笑了一声,单手扣住我的下巴:“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我咬紧牙关:“不像是。”
这种人偏偏还不能得罪,如果我得罪他了,在C市,他玩死我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但是现在我必须要想个办法脱身。
我忽然就想到了我弹钢琴的那家夜总会,我了解过,那家夜总会的幕后老板在C市也是个大人物,可以和这几个家族并驾齐驱的,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吧。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打颤:“我想起来晚上还要上夜班,碧海云天,能不能麻烦方先生送我一程。”
“碧海云天?”方唯一语气里有一抹嘲讽,“荣家的产业,你在那干什么,坐台?”
我连忙摇头:“弹钢琴。”
“弹钢琴?”方唯一反问了一句,好像是在琢磨这话里的某些意思。
我忍住心中的恐惧,点了点头。
方唯一摸了摸下巴:“真的?”
我有点了点头。
“在那里做了有多久了?”
我说:“我大一就开始做了。”
方唯一说着就松开了我的下巴,重新插上了车钥匙,调转车头开向另外一条路,车子平稳地开了有二十分钟,每一分钟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在碧海云天门口停下车,方唯一摇下车窗看了一眼招牌,摇了摇头:“我也算是进了大大小小的酒吧夜场夜总会,偏偏还就落了这一个,要是我早点过来,说不定就能早点见着你了……”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嘴角挑着一抹冷笑,“你说可惜不可惜?”
从他的口吻里,我倒是没有听到可惜的语气,全然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玩味。
他打了一个响指,靠在椅背上看着我:“你现在打电话让你领班出来,我亲自问她,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那刚才就算是翻篇了,如果你是骗我的……”
方唯一顿了顿:“那就有的玩儿了。”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方唯一讶异地问我:“冷么?”
我看着他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忽然想起来,在酒店的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我听见的隔壁的女人说的话,方家大少有心理变态,恐怕不光是心理变态,而且有暴力倾向。
我拿出电话,就看见屏幕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李峥科,还有一个电话刚刚打进来。
我看着忽闪的屏幕,询问似的看了一眼方唯一:“接啊,看我做什么?”
接通电话,我才知道,原来李峥科刚才只是去酒店楼上送了一件东西,下来就不见了我的人影,问保安问服务员找我,一直打我电话。
我暗自用眼角的余光看了方唯一一眼,定下心神:“我有点事情先打车走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在我挂断电话之前,李峥科急忙问了我一句:“星期六的钢琴课别忘了。”
我说:“忘不了。”
挂断李峥科的电话,我就给夜总会我的领班明姐打了一个电话:“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来晚了,你先让小李替我一下,外面方先生说有事情想让您出来一下。”
那边刚刚接通我劈头盖脸就说着这么一通,生怕旁边的方唯一一个不爽就把我手机拿走自己说或者让开扬声器,那我就真的无处遁形了。
其实我打这一通电话心里挺没有底的,明姐作为我的领班,也只是在我安排进去之前看了我一眼,之后一直当我透明,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得我这一号人。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我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明明是接通的,就对着话筒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佳茵啊,明姐你在听么?”
这时候,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找明姐么?我帮你叫。”
我说:“不用了,你帮我转告明姐让她出来一下就好了,谢谢。”
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才说:“不客气。”
挂断电话,我恍然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是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我也忘了,现在脑子里几乎存不住事情,总是一经脑子就忘。
明姐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看样子刚才那个男人已经帮我把话转告了,他一看见方唯一顿时也就明白了,都是在夜场混的,就算方唯一没有来过,明姐也应该是认识他的。
明姐先是给方唯一见面打招呼,然后就是一顿数落我,也算是顺着我的话往下圆了。
方唯一在车里坐着没动声色,最后开车门让我下车,临走前看了我一眼,丢下一句话,这话却是对着我身边的明姐说的,他说:“明天晚上我来光顾。”
我很感激明姐能这么帮我打圆场,明姐带着我到她的休息室里坐下,说:“你怎么招惹上方大少的?”
我揉了揉鼻子:“不是我招惹他……”
“我有个朋友手底下的小姐,上次在外面玩了三天赚三十万,不过几乎被玩儿残了,不能让人碰,一碰就尖叫就歇斯底里,回来吃了两次老鼠药了。”
我半张着嘴,没敢吭声。
我怕一吭声就暴露出我其实已经怕得要命了,第一次他下手狠的差点没把我掐死,我就已经知道了。
但是既然他说了明天要来,那就一定会来,我还必须要在。
既然我已经说了今天晚上上夜班,那么来了就必须上两场了,毕竟方唯一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给室友桑桑打了电话,说晚上在外面不回去了。
不知道桑桑是正沉浸在失恋加欺骗的悲痛之中,还是已经习惯了我隔三差五的夜不归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嘱咐我一个人在外面小心。
挂断电话,我想到大一刚上学的时候,还是我教桑桑在和男朋友一起滚床单的时候要用套,没有用的话一定要吃事后药,还嘱咐她一个人在外面小心,原来现在已经又过了一年了,成了她嘱咐我了。
都说是人老了才喜欢回忆过去,现在我看着台下大厅里吃饭的宾客,满脑子都在回忆过去,难道真的是老了?
在台下,其实都是一些附庸风雅的人,看起来衣冠楚楚,满脑子还不都是想的龌龊事情,在这里谈天说地喝咖啡喝香槟,还不是为了一会儿直接抱着美人拿了房卡到楼上去滚床单。
经常跟我搭伴的有一个小提琴手,叫苏轻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她告诉我她从音乐学院毕业了之后就一直在夜总会工作,不算太累,每天晚上上班白天休息,一个月四五千块钱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偶尔还能逛逛新天地奢侈一把。
听着她这些轻描淡写的话,我忽然就觉得心酸,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十年的生活。
只不过,如果只局限像这样一样,甘心么?
弹了上半场,一直到夜里三点多,有下半夜接班的人来,我才到后面的休息室里,准备趴着睡一会儿,一般我在入睡前都要刷手机网页看帖子酝酿一下睡意,但是这一次我却不敢上网了,怕一打开就是铺天盖地的他的消息。
就从手机里翻出来一本下载了很久的《红楼梦》电子版小说,本来打算看着看着就困了,但是一看这些文字的东西就觉得头疼浑身疼。
估计是在高考前那几个月学的太拼了学伤了,我现在不能看书,一看书就恶心浑身发软,宁可去绕着操场跑两圈。
不知道昏昏沉沉了多长时间,手机忽然响了,铃声大作让我一个激灵就惊醒了,这就是不关手机的“好处”。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外地的一个号码,我皱了皱眉,没有理会。
一同在休息室里的苏轻暖也被我手机铃声吵醒了,我就赶紧摁了静音,说:“抱歉啊,也把你吵醒了。”
苏轻暖迷蒙了一会儿,才摆手:“没关系。”
没过两分钟,我手机就又响了,这次我接通了电话,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边就是一阵呻吟:“宝贝儿,来陪陪爷吧……”
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让我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挂了电话就把这号码拉黑名单了,随便接了个电话心里还真是膈应。
苏轻暖问:“那人你认识?”
我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估计是从他身上宰过钱吧。”
苏轻暖听了之后看了我一眼,也就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她眼里明明白白写的是什么,只不过她没有点破。
我冲了一杯浓咖啡,一点一点地啜,想着今天还要回学校上课,转念一想今天是星期六,又是一个清闲日子。
早餐时候在大厅里弹奏,我试着弹了一下下个月钢琴比赛参赛的曲子,手感不错,来来往往经过的人都驻足向我这边看,最后弹到一半手指翻飞的时候让服务生给我打断了,小声在我耳边说:“老板说这曲子不适合现在弹。”
我点了点头,才换了一首舒缓节奏缓慢的曲子。
抬眼,看见走下台阶的服务生向上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搞定了。
二楼正对着舞台的包厢,有两个包厢貌似是大老板的包厢,里面什么时候有人什么时候没人外面都看不见,从外面看就是一个镜面,但是在这里工作上班的员工都知道,那玻璃就是传说中的单向可是玻璃,好像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中。
对我比赛时要弹的这首曲子,以前和苏轻暖试过一次,她完全跟不上节奏,等结束了之后对我伸了伸大拇指:“零瑕疵,零失误,肯定前三甲跑不了。”
我笑了笑。
我倒是没有想靠这一次大赛拿奖出名什么的,就是前三名的奖金吸引了我。
…………
早餐过后,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明姐,我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正准备擦肩而过,她叫住我:“方大少晚上说要来,你来不来?”
我一笑:“我还能选择不来?”
明姐说:“如果你不想来,我可以帮你想一个借口推托过去,反正里面少你一个也不少。”团边欢圾。
我不知道明姐为什么这么帮我,因为以前明姐对我就基本像是对待透明空气一样,不落井下石也不出手相助,我也就安安分分地赚着我那一份兼职的钱,昨天找明姐帮我圆谎已经算是破天荒了。
“不用了,我上午回学校一趟,下午就回来。”
我总觉得,欠人情还不如欠钱,所以人情债还是能避开就避开。
回学校还是因为参加比赛曲目的事情,曲目刚开始选择的是李斯特的超技钢琴曲六号幻影,也就是早上被叫停的那首曲子,但是导师说我的曲目和学校里面的另外一个已经推到国家的曲目撞上了,需要换。
我一听就有点眼红了:“老师,我都已经练了小半年了,还有一个月比赛现在让我换?”
导师一脸无奈:“没办法。”说着就很详尽的帮我参考可以选另外的什么什么曲子。
我心里郁结了一口气,直接打断导师的话:“是我先选的这首曲子吧,为什么不让那个人换?”
这算是我在导师面前说过的最冲人的话了,因为导师一直算是对我不错,把我看成是可塑之才来雕琢,我实在是拿不出钱了还帮我筹钱。
导师皱了皱眉,再开口的语气已经强硬了许多:“那你去给比赛赞助十万块钱,你也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了这话我已经明白了。
在这世上生存,总是就被不得已的事情砸完了腰,小时候小学老师教导我们的,要挺直脊梁做人,堂堂正正做人,到了社会上已经成了看情况而定了,见着霸气的有权有势有钱的,就乖乖让路。
导师见我没说话,就又叫了我一声:“杜佳茵?”
我咧开唇角一笑:“刚才对不起老师,我说话说的冲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再选一首曲子就好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忽然就闪现了四年前,第一次见到陆景重的时候,我在酒店外面听到他据理力争地讲电话,最后只化成了一个妥协的字——“好”。
想到这儿,我猛的甩了甩头。
在导师办公室呆了一个上午,导师推荐我选的几首曲子我都觉得不合适,最后算是敲定了的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协奏曲。
导师不赞成我弹这个,说这个不光要求手指灵活度熟练度,还有力度和情感把控,单是学校练琴房的六等普通钢琴都弹不了,必须用一等的演奏型用琴,总之是不赞成我选择这个,况且时间又这么紧。
我说:“那我再考虑一下吧。”
临离开导师办公室的时候,我掂量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老师,能告诉我……那人是谁么?”
学钢琴的一共就两个班,经常是在一起上课,所以大多数都已经混了个脸熟。
“问那么多干什么,”导师摆了摆手,看样子是让我出去,“又改变不了什么了。”
走出音乐楼,耳边是阵阵丝竹声悦耳,抬头是圆拱形围起的一大片湛蓝天空,黑色的飞鸟飞过,不留下一点痕迹。
我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低下头来向前走。
抬头看天总是不切实际的,还是要低下头来踏踏实实走路。
…………
我本来想到晚上在碧海云天才能见到方唯一,但是没想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他就给我打来了电话,第一次打的时候我正在学校门口的ATM机取钱,手机放在包里没有听见,所以他打第二通电话的时候,语气明显已经不耐烦了,报了一个地址让我现在打车过去。
我在招手打车的时候手哆嗦了一下,在出租车内,从后视镜看见自己的脸色有点苍白了。
我深呼吸了两口气,真的好像是壮士扼腕一样,不过始终不能做到视死如归。
方唯一告诉我的这个地址起初我没有注意,但是等到我从车窗向外看,都已经没有了高楼大厦林立,已经过度成了独门小院的城乡结合部,忽然就觉得不大对劲了,就问司机:“师傅,那地儿挺远的?”
司机说:“算是开发区了,不过那边富人区,别墅和私人会所挺多的。”
我一听心里面就开始打退堂鼓了,想了想,对司机说:“麻烦师傅,能不能原路返回?”
司机貌似挺不理解的,但是还是说:“行啊,还回A大?”
我点了点头。
但是,就在司机正在找下一个路口掉头的时候,后面直接冲过来一辆黑色的私家车,跟不要命似的开,超车漂移打横停在出租车车头前面不过三米的地方,要不是出租车司机紧急刹车,指不定就已经撞上了,我吓得攥紧了安全带。
出租车司机师傅已经把头探出去开始骂了,不过看到那车前的标志,底气就开始弱了。
出租车撞上几千万的豪车,恐怕倾家荡产外加上一条贱命都赔不起了。
我看着黝黑的车窗玻璃,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就拽了司机师傅的衣袖一下:“师傅能不能快点?我赶时间。”
不过,没等我话音落下,前面私家车里就走下了一个人。
我闭了闭眼睛,意识到我要完了。
出租车司机正要才油门,猛的踩了刹车,骂了一声“真有不怕死的”。
我睁开眼睛,方唯一正好走到车头,绕过来到副驾敲了敲我这边的车窗:“还要我请你下来?”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刚才出校门的时候,方唯一就已经看见我了,或许只是不经意地看见,但是却实实在在是在出租车后面跟了一路。
我付了出租车车费,跟着方唯一走到他的车边。
车里还坐着一个女人,黑色的头发贴在头上一团糟,一边的头发好像用烟燎了,烧到了齐耳的地方,缺了一大块头发,上衣的裙子被扯开,露出半个肩膀在外面,像是正在抽泣,又不敢哭出来声音,肩膀猛烈颤抖。
方唯一掰着这个女人的下巴,拍了拍她的脸蛋,笑着说:“别怕了,啊,这次有人替你了,你好好看个热闹就成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手心里已经冒冷汗了。
方唯一开车一直开到盘山公路上,在半山腰,车停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在路边聚集了不少人,天色有点暗了,有人从路灯上扯下来电线,在路边放了一个巨型的探照灯,我开车门下车的时候,正巧啪的一下打开,白而亮的强光忽然而至,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忽然,我就被一下子钳制住胳膊,向前猛的一拉,一下子撞在车门上,脊背被撞得生疼。
一片白色的光亮中,方唯一的脸忽然在我眼前放大,然后他掐住我的下巴:“待会儿有一个游戏,你要不要陪我玩儿玩儿?”
听着方唯一的这个问句,我忽然觉得好笑,就和上午在导师办公室,导师问我要不要换一个曲子参赛的时候一样,明明我根本就没得选择,还要问的这样冠冕堂皇,我有可以选择的权利么?
如果真的有选择的权利,我宁愿没有被生下来过。
想到这儿我忽然有点愣神了,如果没有生下来过,没有在这世间走一遭,那不会遭受到这种感觉苦痛,也不会有……那些温馨的回忆。
我猛的甩头,咬起牙关,对自己说:要什么温馨的回忆?难道靠着回忆我就能活一辈子么?死心吧,杜佳茵!
前面的几个人,我看过去有觉得面熟的人,也有陌生的脸,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都是非富即贵,是有钱人,私生活无聊到需要出来随时玩玩游戏打个赌。
我感到有一双眼睛上上下下一直锁定在我身上,就逆着这视线看回去,这男人长得倒是出类拔萃,至于是不是绣花枕头衣冠禽兽,那就不清楚了。
方唯一对上那人的视线,一把扯了我的腰往前一拽:“梁六少,这次来玩儿个大点的?”
后者只是笑了笑:“可不敢和方大少赌,我就是挺奇怪的,你身边这妞儿怎么没见过?”
方唯一一笑:“是不是觉得新鲜?这妞儿命硬,今天我赌三米之内。”
众人一听三米之内,都纷纷惊讶的议论开了,有一个直接就把跑车钥匙给押上了:“方大少,您这次可是要押大的了?”
方唯一掰过我的脸:“好,我出双倍。”
有一个人好心提醒:“方大少,您的最好记录是五米。”
另外一个人说:“是啊,那个姑娘不是吓晕过去了么。”
其实就在这个时候,我还不明白,这个三米之内到底是什么游戏。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死亡游戏。
方唯一让我站在盘山公路的拐口出不过一百米,拍了拍我的脸蛋:“如果你这次能让我赢了这一局,我给你二十万。”
二十万对于这些有钱人来说或许真的不算是什么,但是对我来说,是一笔天价巨款。
方唯一还提出了一个更加有诱惑力的条件:“你不是怕我么?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笑了笑:“我可以不玩儿么?”
方唯一摇头:“不可以。”
我也就是那么说说而已。
这个游戏,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人站在山路拐口,玩游戏的人开着跑车从三百米外开过来,漂移过弯,急速行驶不减速的跑车在快要撞到人的时候紧急刹车,看跑车距离人有多远。
我听了这个游戏规则,心里一寒,这真的是拿命在赌。
我不想承认我的命到头来只值区区的二十万,但是我还能卖到更高的价钱么?
探照灯的灯光弱了一些,照在盘山公路中间,好像是横亘了一道鸿沟。
我站在原地,听着远处传来的人声和车声,脑子里混乱成一片,手心里冷冷的全都是汗,忍不住开始牙齿打颤。
我不想承认我是怕了,我只是因为穿的薄了,冻得了。
旁边有不少人就搂着女伴,冷眼当一个旁观者。
在百米之外,车辆的轮胎漂移的时候剧烈摩擦地面的响声破空传来,我睁开眼睛,前面亮闪闪的车灯晃了眼。
在车灯刺眼的情况下,我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句话:“你来到这个世界上,要么轰轰烈烈地活,要么安安逸逸地死。你想要活还是死?”
这句话是谁问我的?
我又是怎么回答的?
是了,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冬夜,我重重地点头,看着陆景重黝黑的眼睛,好像在发誓一样,咬着牙说出一个字:“活。”
我没有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时间,转身就向旁边跑过去,扑倒在路边的青草地上的同时,身后跑车刷的开过,没有丝毫减速,然后一声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我可以预见,如果我现在仍然在原地站着,这个时候恐怕就要被撞飞出去了,血肉模糊。
我看见方唯一甩了车门从车上走下来,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扯起来,掐着我的脖子:“你胆子真是不小啊?”
在方唯一的手缩紧之前,我抢先说了一句话:“我胆子小,方先生,我这人惜命。”
所以,十分惜命的我又差一点被方唯一掐了个半死。
特别是我这一次感觉到方唯一手臂缩紧,还用双手去掰方唯一卡在我脖子的手掌,这种动作在大庭广众之下,简直就是彻底激怒方唯一的导火索。
我也是脑子坏掉了,只要是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方唯一现在已经是在人里输了赌注丢掉了面子,现在我又当众违抗他,后果可想而知。
不过方唯一的力度和时间也掌握的恰到好处,就在我头脑充血胸腔膨胀的快要炸开的临界点,他倏的松开了手,我就像是破布一样摔在了地上,剧烈的喘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间的空气。
接下来,又有几个富家公子哥来了两局,一个是还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就猛踩了刹车,下来看了一眼距离不禁骂了一声“操,还是怕出人命”,尽管是这样,我看站在原地的那个女人也是被同班搀着下来的。
方唯一倒是不怕出人命,但是我怕,所以我逃了。
这一次方唯一的赌注下的不少,自然也就输了不少,方唯一看我的眼神很冷,嘴角挑了一抹阴狠的冷笑:“要不要把这些钱算在你头上?不过看我今天晚上的心情。”
我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方唯一和几个公子哥商量着,到最近有一个私人会所,准备去那儿接场子继续玩儿,临走时叫了一声“梁六少”,就是刚才说没胆子和方大少赌的那个人,他点头说也要去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旁边有几个人脸上露出惊讶,方唯一还不禁说了一句“真是难得啊”,这个被称作梁六少的人只是微微一笑:“看方大少输了,心情难得的好。”
方唯一看表情也没有什么起伏,只是说了一句“是么”。
在上车之前,我遥望着市区的方向,华灯初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吧。
…………
来到的这个私人会所是在方家名下的会所,因为方家的几个儿子都喜欢玩儿,经常结伴就过来混个场子,不对外开放。所以,这么一群贵公子哥带着女伴来到这里的时候,窗明几净奢华至此,却没有一个人。
现在初春的天气还不算热,晚上的风有点凉,方唯一觉得屋子里唱个歌什么的太无聊,就开了后面的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