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此生,说予你听

作者:桑榆未晚

  抬起眼,我看着陆景重,他的眼神里没有波动,从他的瞳孔里。映出我现在仰着头的样子,短发确实很学生气,我都觉得在陆景重面前好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学生。

  就在这个时候,更衣室那边传来一个声音:“找到了!”

  我急忙后退了一步,把打火机顺手放在了收银台上,对上收银员有点惊诧的双眼,视线从打火机再移到我刚才触碰到陆景重的手上,那眼神里分明写着,这只咸猪手怎么还没有被剁掉?

  乔初走过来,直接拉着我就要走,身后蓝萱说:“不好意思,这是我妹妹的不是,她性子急了。”

  耳坠是在两个更衣室相连之间的隔板下面找到的。可能是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从上面挂掉了。

  刚才口口声声说是我把耳坠挂掉在地上的小个子女人看起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只不过蓝萱既然都开口了,她就说:“对不起。”

  乔初冷哼了一声,双手抱臂。

  我微微一笑:“没关系。”

  我知道为什么她之前认准了就是我拿走的,在这个服装区试衣服的人并不算少,可是为什么一眼就认准了是我拿走的,只是因为我身上的衣服。

  我今天出来身上只穿着一件从网上淘来的卫衣,一看就和其他顾客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在这个世界上,都说人人平等,但是,实际上。这不仅是一个看脸的时代,还是一个看钱的时代。

  乔初拉着我离开的时候,我最后用余光扫了一眼橱窗上倒映出陆景重的身影,他和蓝萱已经被围在几个店员和人群中了,都在要签名。

  我看向陆景重的那一瞬间,他刚好微微抬眸。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视线微微对接。

  “有钱人就了不起了,明星就了不起了?”乔初说,“你就不该说没关系,这是诽谤,最起码得要精神损失费。”

  “那还能怎么说,”我说,“我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

  乔初翻了个白眼,看着我就跟看那怎么拎也拎上不了桌的狗肉一样:“看出来了。”

  从购物中心出来,我就说要去找一下张小燃。

  “对了,你是怎么认识张小燃的?”乔初问我。

  我说:“跟我一届,你们学校有一个叫周峪森的,和张小燃认识。我也就算是间接认识了。”

  “周峪森,男的女的?”乔初反问了一句,“不认识。”

  在回去公司的路上,乔初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明明白白就可以看得出来。

  乔初不喜欢明星,更加不喜欢追星,所以,她选择了做民生方面的新闻,而不是去做娱乐记者,她说,娱乐记者就是狗仔队,做着一些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在一些方面上,她其实看不起张小燃。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乔初的观点偏激了,但是她的理想就是要当一个真正的记者,能去采访第一现场的记者,这是四年前,我和她还在高中的时候,她就告诉过我的。

  这个公司是C市一个皇天旗下的一个报社,算是一个分支,主管网络、纸质传媒的传播,包含新闻、民生、情感和娱乐等板块,但是现在做到最大的还是娱乐版。

  我先去找了一趟张小燃,乔初去帮我问问人事部招聘平面模特的经理。

  张小燃让我在休息室里等她,她马上就过来。

  我在休息室里站了站,从窗户看着写字楼下面正堵的一塌糊涂的车,转身找出纸杯来接了一杯咖啡,坐在吧台凳上,想应该怎么跟张小燃措辞。

  “我来了!”

  张小燃每一次出现都是风风火火的,这一次直接扯着一个红色的横幅就进来了,让我搭把手帮她把横幅叠起来,才问我:“什么事儿?”

  我说:“我想问一下,你们公司的最新消息。”

  “关于谁的?”

  我顿了顿:“陆景重。”

  张小燃问:“你是陆sir的粉啊?”

  我点了点头。

  现在我没道理这样关心一个公众人物,也只能这样说了。

  张小燃皱了一下眉,好像是在思考,随即摇头:“没有……只是最近他在准备演唱会,又接拍的一部新电影,貌似档期很满。”

  她就真的把我当成是陆景重的铁杆粉丝来介绍了,说的很具体,好像希望我去他经常出入的地方去蹲点似的。

  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不过,为什么我现在心里特别不安呢,隐隐有一种预感,不好的预感,是那种风暴来临之前的宁静。

  乔初引我去见了公司的人事经理,说底子还不错,就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最近需要拍一套休闲装的照片,在杂志上刊登的,觉得我现在的这个形象很合适,就让我先来试一试。团爪吐巴。

  我想明天上午还要去钢琴比赛,就说:“明天下午吧。”

  最后,和经理定的就是明天下午三点。

  乔初上午请了假,下午有个采访没办法推,我就一个人出了公司门。

  下午两点钟的阳光不错,明灿灿的,大地上都好像镀上了一层白膜,这样暖和,在我眼里却是冷的。

  我沿着马路牙子走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和方唯一约好的时间不过两个小时了。

  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烦躁,一烦躁就想抽烟,不自禁地就往包里摸烟盒,最近真是太不节制了。

  靠着一边的大树,点燃了一支烟,微微眯了眼。

  旁边走过的路人看见我的,无疑都露出了比较嫌恶的眼神,就算是面无表情走过去的,心里也是不讨喜的。

  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刚好看见路边一个西餐厅里走出来两个很熟悉的人影。

  相隔不远,只有几米的距离,我看清楚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清楚了我。

  是靳磊和谢准佳。

  谢准佳穿着一件很漂亮的裙子,小腿纤细地裹在长靴中,是精心打扮过的。

  因为只隔了几步远,要想他们看不到我也不可能,靳磊在看到我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有一些不自然了。

  我知道他肯定会不自然,因为刚从西餐厅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是牵着谢准佳的手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自然,也就刚好造就了我的自然。

  我笑着跟他们二位打招呼:“你们来吃下午茶啊?雪儿刚才还给我打电话了呢。”

  我最擅长对付的就是这种比我看起来还要心里没底的人,就比如说抢了我钢琴曲子的谢准佳,和背着雪儿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的靳磊。

  但是,一旦面对比我镇定比我强势比我有气场的人的时候,我就完全被动了,就比如说四个小时之前,在购物中心重逢遇见的陆景重。

  我现在想到陆景重眼底淡淡的神色就恨的牙痒痒,凭什么他就能时时刻刻那么淡定那么收放自如,但是我总是拖泥带水,想要报复狠不下心来,想要再妥协又不甘心。

  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性格,到底是陆景重造就了我还是毁了我,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这边,靳磊说:“我告诉雪儿今天我不在学校,她还闹了好一会儿。”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明显的是欲盖弥彰。

  我笑:“雪儿总是大大咧咧,神经粗线条,她但凡是有一点儿脑子,当初也不会把一个有妇之夫介绍给朋友了。”

  这句话我就是意有所指,当初雪儿给桑桑介绍那人的时候说的是磊子的哥们,是通过磊子,再通过雪儿介绍的,我听了真是想呵呵了,一个大二学生的哥们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总?

  看靳磊眼睛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我知道,这事儿不管之后靳磊如何澄清,他肯定是知道的,要么就是我多想了,要么就是靳磊演技太拙劣。

  这个时候,谢准佳笑了笑:“你会抽烟啊?”

  谢准佳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自己手指间还夹着将要燃尽的烟蒂,我掐灭了扔进前面的垃圾箱里,微微一笑:“压力太大,偶尔抽抽。”

  谢准佳附和:“是啊,明天就比赛呢,我才压力大呢。”

  又说了两句毫无营养的话,无非是要回学校顺路要不要一起,还有就是明天早上到市区的音乐大厅里比赛要不要一起。

  我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学校。”

  在背后看着谢准佳和靳磊两个人走远,我拿出手机从背后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直接发给了雪儿。

  信息发过去没有两分钟,雪儿的电话就回过来了,我刚刚按下接听,雪儿劈头盖脸就问:“佳茵你现在在哪儿?”

  我说:“在市区。”

  雪儿的语气听起来特别急躁,好像还有点气喘了:“那个女生是谁?”

  我说:“不如你现在就去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牌前等着,我刚刚看见他们坐公交回去了。”

  “怎么……他真是磊子么?是不是你看错了,他跟我说他下午有课……”

  雪儿明显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我打断她的话:“那就是翘课出来泡妞了呗,阿雪,别总是以为磊子是五好男友了,以前我觉得你哥总是阻止你和他有点强势了,但是现在我觉得,你该和你哥多交流交流。”

  雪儿好像没听见我这句话,声音有点哽咽了,然后就开水哭:“怎么会啊,他一直对我很好啊,我不信……”

  我说:“顾雪,你现在听着,擦了眼泪,挂断电话去学校门口等着,等到了看看他怎么说,说白了再哭。”

  挂断了给雪儿的电话,我摇了摇头。

  现在大二,我和雪儿一个寝室,也见惯了她和磊子之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架的时候恨不得把肺都哭出来,好的时候又说这就是情侣之间磨合。

  爱情这种事情,真的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旁观者……

  对于我和陆景重的这段感情,那个时候也算是不为人知了,当时除了一心阻挠的薇薇,真正的旁观者也只有那个心理咨询师了,我现在都后悔死了,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儿告诉他……

  想到这儿,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动。

  U盘的事情,有了着落。

  …………

  上次临走的时候,周越又给了我一张名片,我随手塞进包里了。

  我一直觉得名片这种东西,看起来高大上,但是实际上,就算是小诊所里无挂牌行医的黑医生,也会人手一沓名片,打印店里几十块钱就能印上好几盒。

  找到周越的名片,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周越的彩铃是陆景重的一首歌,我没有听到过,但是声音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我对陆景重的歌并不熟悉,不是说他的歌不火,而是因为我在想尽办法避开他的歌,避开他的所有信息。

  所以,曾经在网页上存着的一个关于陆家揭秘的帖子,我还没有看过。

  但是现在,听着他的声音,就会觉得有一种温暖入心底的感觉。

  那边,周越很快就接通了,但是接通了只有一句话:“你要是有急事现在就到心理咨询室来等我,我很忙。”

  然后就挂断了。

  我找了附近的一个公交站牌,看了路线图之后塞上耳机来等车。

  等车的时候,我就在想,在方唯一的私人会所里救下了我的梁易,直接开车载着我嘉格的周越,还有碧海云天里帮我解围的那个人,是不是都和陆景重有关。

  想到这儿,我不禁自嘲了一把。

  我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是谁啊,又不是心比天高,相反,倒真是云泥之别了。

  距离周越的心理咨询室不算远,坐车只有五站的距离,但是加上堵车和行车缓慢,五站足足开了五十分钟,我在车里挤的像是根面条,听见报站就猫着腰挤了下去。

  进了周越的心理咨询室,我才知道为什么他说现在很忙了,因为在外面排队等候的,就有三个人,而在心理咨询室里面,传来不小的争吵声。

  我正要进去,在外面做登记的美女拦住了我:“请先在这里做登记。”

  我低头看了一眼这张表格,又抬头看了一眼前面长腿小蛮腰的美女,笑了笑拿起笔坐了下来,靠近门的地方,我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里面的声音刚好能传进我的耳朵里。

  一个女人的声音:“求求你了,就这一次行不行?我双倍付你钱,我已经和监狱长说好了,等你……”

  门啪的一声,从里面关上了。

  我揉了揉鼻子,右手握着笔,看着表格上的姓名,抬笔写下了三个字——“陆景重”。

  然后,我就照抄百度百科上的内容,姓名、年龄、出生年月……

  在看到生日这一栏的时候,我明显的愣了愣,因为阴历的生日,明明白白写着的是元月初二。

  大年初二……

  我用笔头戳了戳手背,原来三年前,我还陪着陆景重过了一个生日。

  忽然,身后的门刷的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哭的抽抽搭搭的中年妇女,紧接着周越走出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把我手里的表格给抽走了,只是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就背着手走进了屋里,给我打了个手势让我进去。

  美女登记员进去为周越倒上了一杯热茶,然后退了出去。

  周越把我写的那张表格揉成一团搁在桌上,冷声问我:“又有什么事儿?”

  我索性也不废话,直接就把U盘的事儿给说了。

  周越抬头看了我一眼,揉了揉眉心:“你可真会给陆小五找事儿。”

  我坐在软椅上没有说话,盯着自己的鞋尖。

  周越打了两个电话,不过我听出来没有一个是打给陆景重的,正在胡思乱想着,周越忽然问我:“U盘什么样子的?”

  我说:“红色的,上面贴着一个蝴蝶结的贴画。”

  周越翻了个白眼,对电话里复述了一遍。

  挂断电话,周越从衣架上拿下一件衣服就往外走,我在后面默默地跟上。

  周越交待了一下美女登记员,就出了门,我也默不作声,就在他后面跟着,他去停车场取车,我就在他后面跟着去取车,他打开车门上驾驶座,我就跟着坐上副驾的位置。

  系好安全带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方唯一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所以说,要想在明天钢琴比赛的时候活着出现,这个晚上我必须还要黏着周越。

  因为之前问到过温温,如果温温都说周越的家族势力不小,那么就应该是不容小觑。

  所以,这个晚上,我就打算赖定周越了。

  我正在思索着手机是要关机还是静音,手机铃声就响了。

  来自方唯一。

  我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挡风玻璃,斟酌了一下用词,按下接通键:“方先生。”

  方唯一抛下一句冷笑:“我派车去你学校接你了,什么时候到?”

  我说:“不好意思,我最近心里有问题,预约了XX心理咨询室里的周越咨询师,恐怕今天晚上去不了。”

  “周越?”方唯一说,“哪个周越,城东的大周越还是城南的小周悦?”

  我:“……”

  方唯一电话有人叫了一声,然后就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估计是他捂住了话筒,不过也只有两秒钟的时候,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我微微抬眼,就看见周越正在从后视镜里审视着我。

  “你倒是够胆量,拿我抛出去当挡箭牌。”

  我笑了笑。

  其实现在心虚的很,周越这人我现在还摸不透,这也算是铤而走险的一步棋,因为陆景重在他的几个哥们里是第五,而周越总是叫陆景重陆小五,肯定是有关系的,所以才打算把周越抛出去。

  为了减缓这种尴尬的气氛,我就问周越:“你是城东的大周越和城南小周悦?”

  周越没有回答我,一路上都沉默地开车,我对我自己问的这个问题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但是人家不搭腔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倒是更显尴尬,索性转了头看着车窗外。

  车窗外的车灯一晃而过,我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倒过去,刷的成了一道流线影子。

  周越让我下车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才跟着下了车,这是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喷水池,中间都可以看见树影掩映着初春的含苞的花骨朵。

  我跟上周越,问:“这是要去哪儿?”

  周越没有回答我,倒是拨通了一个号码,问:“你在花溪公寓的那套房子是几号?”

  电话那边可能是报了号码,周越笑了一声:“那正好,能凑一桌麻将了。”

  周越挂断电话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个凑成一桌麻将的四个人会是谁?

  但是问周越,周越也没有回答。

  然后,当周越按门铃,门从内打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想要掉头就走,哪怕掉头走就是去被方唯一和陆正宇那个疯子折磨,我也不想进去。

  有时候真的是偏执的过分了,我站在从屋内门框里透出来的微光,觉得前面就是一个舞台,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需要我做出一个选择。

  只不过,舞台上有鲜花掌声也有唾骂,深渊下面却是死的安逸。

  周越已经率先进去了,我在后面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