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此生,说予你听

作者:桑榆未晚

  “我择床。”

  我佯装不经意地低头去捡手机,然后才看向后面的郑娆,眼睛亮晶晶的:“你也睡不着?”

  我看向郑娆的时候,她正好是转身去关门。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我刚才因为这样忽然的动作被吓了的那么一跳。

  郑娆关了门就坐到我床上:“我也睡不着,咱俩说会儿话吧。”

  我把手机揣在衣兜里,笑了笑:“你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吧是刚来这儿择床,你这都在这儿呆了几年了,怎么也择床?不是因为我来了兴奋的吧?”

  其实我这人不善于活跃气氛,真要是想活跃气氛的时候,那就是在心里有事儿想要隐藏的时候,嘴里话才会多,就比如说现在。

  这个房间里的床够大,是那种双人床,所以正好,郑娆从衣柜里又抱出来一条毯子。我俩并排躺在床上。

  郑娆躺下来之后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么?”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郑娆就已经自顾自地往下说了,她压根就没想着得到我的回答。

  郑娆接着说:“因为明天量哥就回来了。”

  我反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郑娆口中的这个量哥,就是今天下午打电话给郑娆的那个老大,这个传销集团业务的创始人,也就是警队即将逮捕的大头目。

  听郑娆的口吻,隐隐约约我听出来和这位量哥中间有一丝丝暧昧,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应该不是错觉,自从和陆景重谈恋爱之后,我对这一类的事情感觉特别明显,而且正确。

  郑娆说了一些和量哥是在一个洗浴中心认识的,她那个时候是一个给人按摩的小妹。本来是派去给人按摩的,但是当场有一个肥头大耳跟猪一样的人,直接手就顺着她的衣服伸进去了,揉上了她的胸。原本这种事情对于郑娆来说也无可厚非,反正只要是赚钱就行了,可是,这个肥头大耳竟然说没有钱,摸了别人却不给钱,这种渣男倒是第一次见了,可是郑娆这种小角色还偏偏没什么办法。而在旁边的量哥,当时是不动声色的,等到第二天就找人去卸了他的两条胳膊。

  这就算是初遇。

  之后,郑娆就开始跟着量哥在他手底下做了,其实量哥这个人不光搞传销。还往海外走私汽车,偶尔也因为暴利接触贩卖一下毒品……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吃惊地叫了出来:“毒品?!”

  我的声音丝毫没有掩饰,不过也正常得很,要是有了掩饰才会不正常。

  我这叫声也算是拉回了郑娆的一点理智,她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今天晚上因为失眠,跟我这个三年前不算朋友,现在见了也是不知根不知底的同学说的有点多了。就安抚地笑了笑:“没,我说错了。”

  “哦。”

  不管是传销或者是走私汽车,还算是可以从轻处理的罪行,但是一旦涉及到贩卖毒品。那么性质完全就变了。

  郑娆看了一眼时间:“都凌晨一点了,睡吧。”

  我“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荣凌,就出声问了一句:“睡着了没?”

  郑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问:“你还记得荣凌吗?前几天我还见他了。”

  深夜寂静的空气里,回响起郑娆平稳的呼吸声,我还以为她睡着了,也就没有再开口说话了,翻了个身,在心里默默数数酝酿睡意,顺手给陆景重发了一条短信:“勿念,安好。”

  直到我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好像才听见郑娆的声音:“我记得他。”

  这个夜晚,隐约还能听见楼上或者是楼下有争吵的声音,咚咚咚嘭嘭嘭的声音深夜中显得尤为恐怖。

  一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的醒了好几次,又睡过去好几次,最后天光蒙蒙亮的时候,我睁开眼都觉得眼眶很酸,头跟要炸开了一样。

  我动作很轻,下床去浴室洗漱,出来之后就见郑娆也醒了,不过看起来很精神,没有一点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蒙。

  郑娆看起来气色还不错,专门化了一个妆,还让我帮她参考挑了两件很好看的裙子。

  我不禁有点诧异的问:“你要出门?”

  郑娆说:“去机场接量哥。”

  “什么时候?”我心中猛的一跳,却依旧佯装镇定地说了一句。

  郑娆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半。”

  郑娆这句话说的这么清楚,我相信另外一边的张毅肯定也听到了。

  十二点半,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郑娆跟我说了很多有关于那个量哥的话,能看得出来,她有点紧张,我就问她:“你有多久都没有见到过那个量哥了?”

  郑娆说:“有大半年了吧。”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郑娆脸上的神采飞扬,把目光别向了车窗外。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被人欺负的角色,但是现在,我忽然就成了欺负别人的一个角色,尽管,我这不叫欺负,而是基于人性做出来的一个决定,是帮助警察在做好事儿。

  但是偏偏,我从来都没有像这样觉得,我正在做的一件事情是错误的,我正在把一个昔日的朋友,推向深渊,我的行为是这样的恶劣,恶劣到足够让我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唾弃我自己。

  如果现在调头,那还来得及么?

  但是,现在要怎么阻止郑娆过去接人呢?

  忽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郑娆提醒我是不是我自己的手机在震动,我才反应过来。

  手机上的号码是一个本地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才接通,里面是一组电子录音。

  “杜小姐,在到机场前,先找一个机会下车。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就请在到达机场之后,借口去洗手间,离开第一现场。”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尽是忙音。

  郑娆问我:“是谁啊?”

  我一笑,把手机收起来:“福建哪儿推销茶叶的。”

  “哦。”

  郑娆又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她每隔三分钟就看一次时间,好像生怕错过一样,这种心情我真的明白,以前和陆景重呆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而在等待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以为这时间就此停止了一样。

  这一路上,我也实在是没有找到机会下车,等到了机场外面,跟着郑娆一起走进机场,说:“我想先去趟洗手间。”

  郑娆说:“我也去。”

  郑娆只是顺口说出来的,但是对我来说,这样一来,就又没办法走了。

  在机场的洗手间,郑娆补了补妆,等到出来的时候,忽然拉了一把我的手腕,我发觉她的手掌心特别凉,郑娆对我笑了笑,说:“有点紧张。”

  我没有接话,只是跟在郑娆身边往外走。

  郑娆这才说:“昨天晚上……其实我去找你之前,量哥在电话里跟我求婚了……我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我算是在他身边呆了有两年多的时间,一直看着他做一些特别危险的时候,但是,这一次他给我打电话,说这一票做完了,就退隐了,就不做了,在海南买一块儿地。我就问他为什么要在海南买一块儿地,他说因为我怕冷,阴天骨头缝还会疼,去海南岛暖和……”

  我不知道郑娆为什么会如此相信我,把她和那个量哥的事情都告诉我,我以为她是认为我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一种想要把幸福倾诉给别人听的一种欲望,真的无外乎什么信任不信任的。

  只不过,在当时,我听了这话,有一种泪腺被堵塞了的感觉,很难受。

  有这么一瞬间,我真的想要抓住郑娆的手,然后告诉她这里埋伏有警察。

  但是,终究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这种想法。

  有些事情,一旦做过了决定,就容不得再犹犹豫豫退退缩缩了,哪怕是错的,也要自己承受这一次错误的后果。

  当机场大厅响起郑娆的量哥所乘坐的航班降落的时候,郑娆眼睁睁盯着出口,就没有心思再关注我了。女双围号。

  我就向后错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我站在郑娆侧身后不远处,看着前面拎着行李箱出来的人,忽然,郑娆摇晃着手臂大喊了一声:“赵林量!我在这儿!”

  她喊了这一句,就向前猛跑了两步。

  但是,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几个便衣警察,直接一下子冲过来,用极其利落的动作,一下子就把郑娆按倒在地上,双手背后上了手铐,她手里的手机一下子甩了出去,飞了好几米远,摔在地上屏幕摔碎了。

  前面的一个男人,也被一下子扑过去压倒在地上,只不过那个男人脊背比较硬,只是双膝跪地,嘭的一声我仿佛都能透过人群的喧嚣听见膝盖骨碰撞地面的声音。

  这一刻,就算是原本什么都不知道的郑娆,恐怕也就知道了。

  她在被两个警察压着手臂起来的的那一刻,她的头猛的转向我这边,头发散了,涂了粉的脸蛋上沾上了地上的灰土,显的格外狼狈,但是目光却像是淬了毒的利剑一样,直直地向我射过来。

  “操!杜佳茵你这个婊子!你他妈不得好死!”

  郑娆骂的很难听,各种粗俗的话,或许男人口中都不一定能骂出来的,她口中就骂了出来。

  这一瞬间,我也才知道,为什么郑娆会让那一栋楼里的人都怕她,毕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酒吧门外,细声细气地说:“不要告诉其他同学。”

  那个被郑娆称作量哥的人,是先被押上警车的,但是我注意到,他回头看我的那一眼,让我觉得恐怖,就好像是在很久以前,在动物世界里看到的一种鳄鱼的眼神。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愣愣地站着。

  等这两个人押上了警察,张毅才走过来,握了握我的手:“谢谢你,杜小姐。”

  张毅告诉我,就在与此同时,传销楼那边也采取了行动,解救了十几个被困在楼里的人。

  “那他们……?”我的目光落在警车的后车窗上,我感觉那里还有一道视线向外射过来。

  张毅说:“我们这边会秉公处理。”

  我默然地转过身,看见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陆景重,因为在机场这种地方,所以他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的阴影投射在大半个脸颊上,下巴上的胡茬看起来更明显了。

  不知道他在我身后站了多长时间,让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一回头,就能看到你最爱的人,也在看着你。

  机场外,在车里我竟然见到了乔初,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怎么样怎么样?抓到了么?”

  我点了点头,问:“你怎么没跟你男朋友一起?”

  乔初摆了摆手:“他公司有急事儿就先走了,等到暑假的时候我直接去武汉找他。”

  就这样,来云南的一趟旅行就结束了,旅游景点倒是真的没有逛几个,也就是吃吃喝喝玩玩,感受了一下淳朴的民风,顺带见了三年前的同学郑娆,还间接把郑娆送进了警察局。

  回到C市这一天,天空阴沉沉的低垂着,天边缀着一些破烂的云絮,一点春天的气息都没有,相反,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一阵冷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景重今天刚回来,就接到了高明的电话,说是陆氏公司内部有一个股东会议,今天下午三点,这个会议务必到达。

  陆景重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皱了皱眉,这个会议好像就是掐着他回到C市的这个时间点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