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瞬间,我脑子里全都是陆景重。
狡黠笑着的,皱着眉深深思索的,温柔的低语的。在我脑子里蹿出来,好像快要炸开了锅,嗡嗡嗡地乱响,小腹一阵一阵的抽搐的疼。
或许是我在更衣室里呆的时间太长了,郑娆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见我出去,就敲门问:“佳茵,还没有换好么?”
我动了动唇想要说话,但是出口却发现连说出声音的力气都没了。
郑娆直接推门:“你怎么坐在地上?!佳茵!佳茵!”
明明脑子里前一秒还在想陆景重,下一秒就在梦里梦见了他。
陆景重在冲着我笑,不再是给我摆脸色,让我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那一双深邃幽深的眼神简直能温柔的溺毙我。
他伸开双臂,我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不知不觉得湿了眼眶:“陆毛毛,你别走。”
陆景重抚着我的头发:“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过年。”
不是人死了才会托梦么?为什么我现在就能梦到他?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小腹一阵疼痛,我蓦地惊醒了,才发现一脑门的汗,睁开眼睛就看见周围的白色墙壁白色床单,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医院。
我的手掌抚在自己的肚子里上,宝宝还安安静静地在肚子里呆着,摸着小腹的厚重感,我的心神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这个时候,郑娆从门外走了进来,端着一个保温饭盒:“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问:“陆景重的那一趟航班。真的……发生意外了?”
郑娆低着头,没有看我的眼睛,打开保温饭盒:“快点趁热喝汤,可是特意选的你喜欢的那家餐厅去买的。”
我一把拉住郑娆的手腕:“告诉我。”
郑娆还是没有抬头,把保温盒里的汤盛在小碗里。
我艰难地撑着手臂想要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就要上网搜,郑娆这才开了口:“是真的,我也是刚刚才得到了消息,陆景重的那个助理已经在处理了,你安心在医院养胎就行了。”
我没有理会郑娆的话,开手机搜了一下,果真,郑娆说的没错,在更衣室听到的那两个女人的对话也不错。
陆景重乘坐的那一趟航班。真的,发生了意外。
我看完了这篇报道的最后一个字,心里忽然抽搐的厉害,抬眼,郑娆已经递给我一张纸巾。
她说:“流了满脸的泪了。”
听了郑娆这句话,我才禁不住哭出声来。
我真的没有想到过,如果有一天,我身边真的没了陆景重。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一直到如今,真的我的身边没有了陆景重……
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告诉他,我还有雪糕的事情没有告诉他。我还想要跟他一起去一趟云南那个小镇,我还要等着他带我去马尔代夫旅行。
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
我不信,他说好的,还欠我一场盛大的婚礼,他说好的,还没有给肚子里的宝宝起名字,他说好的,都是他说好的,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我哭了一阵子,一双眼睛哭的好像是两个胡桃,才渐渐地平静下来,郑娆一直坐在我身边,看着我的脸色很深沉,我回过头去看着她的那么一瞬间,她眼睛里顿时浮现出一种类似于悲伤的情绪,我都怀疑是不是刚刚那种深沉的饱含着仇恨的目光,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我简单地吃了一些东西,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而已。
下午的时候,高明来了,郑娆因为要陪着婆婆逛街买东西,就走了。、
高明一进来我就盯着他的脸看,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他的脸色也很沉,眼底下有黑色的阴影,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
我动了动唇,问:“是……真的么?”
高明低着头,脸色十分阴郁,很久才点了点头,说:“巡海船已经在那片海域打捞了,无一生还……”
这是我第三次听见陆景重死了的消息。
第一次,是在更衣室,是听那两个女人说的。
第二次,是在两个小时前,郑娆口中证实的。
第三次,就是从高明口中,得到了确确实实的这个消息。
而这一次,心脏好像被人攥住了,透不上气来,然后狠狠的撕裂,我死死地咬着唇,克制住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我在心里告诫自己,我还有雪糕,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我不能倒下,一定不可以倒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因为高明走了,但是抬头竟然看见他仍然在原地站着,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没说。
我直接掀开被子下床:“你去过海边了么?”
高明说:“陆氏已经派人去了,但是……不是,你想要干什么?”
我穿上自己厚实的雪地靴,说:“我要去海边,我要去巡逻船上。”
高明皱了皱眉:“你去凑什么热闹啊?都六个月了……”
我穿上自己的羽绒服,拉上拉链的时候手有些抖,拉了半天都没有扣上,还是高明走过来帮我扣好,我才拉上来。
我看着高明的眼睛:“我要去,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和高明认识这么久,他自然也是知道,一旦我的脾性上来了,那绝对是执拗的。
有一种偏执,只为陆景重。
在我出院的时候,高明电话预定机票,医院门口却见到了李峥科。
李峥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了,现在他应该是刚刚期末考结束,我尽量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可以安定人心的微笑,笑着跟李峥科打招呼:“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李峥科快跑了两步,一把抱住我:“佳茵,你没事儿吧?”
我摇了摇头:“你看我有事儿吗?”
李峥科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别骗我了,你看你眼圈都是红的。”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自己眼圈也是红的,你不也没什么事儿么,别小看你姐姐我。你怎么来了?你跟你姐说了没?”
李峥科说:“我来看看你。”
说着,高明已经订好了机票,最近一趟航班,还有两个小时。
李峥科一听,就问:“要去哪里?”
我正在想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身边的高明已经帮我回答了:“去海边的巡逻船上。”
李峥科猛的调头看着我,说:“我也去!”
我不禁皱了皱眉,但是高明却说:“现在这边因为Vincent的意外,陆氏内部已经全乱了,陆正宇在警察局拘留,陆董事长在医院里被监视着,现在我离不开,必须要处理这里的事情,我已经给蓝萱打过电话了,她说可以陪你一同前往。”
我说:“不用麻烦蓝萱,也不用麻烦你,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一个人去。”
我说着,就甩开身边李峥科的手往前走,或许是一时间有些走神,走下台阶的时候,因为没有看清楚下面的阶梯,一下子踩空了,要不是李峥科仍然拽着我的胳膊,我现在已经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了,下面还有十三级台阶,我看着就心惊。
高明好像也因为我这样的动作急了,冲我吼:“杜佳茵,你现在长点心行不行?!现在没了Vincent你怎么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了吗?!你这是想干什么?要殉情啊?!Vincent要是知道你现在这幅样子,他会什么感受?!你让他怎么安安心心做事?!”
高明现在吼我的样子像极了一头狮子,我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没了言语。
李峥科挡在我面前,冲着高明吼回去:“你干嘛吼佳茵,你是谁啊?不就是重哥的一个助理吗?现在重哥都不在了,你也就没用了!你没有痛失所爱过,当然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了!”
高明说:“你以为我想啊?”
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吼声不算小,周围已经有不少聚集过来的目光了。
我叹了一口气,拉开李峥科,对高明说:“我不会给你们添乱,我就是想去坠机的地方看一看……我想看看他最后在的地方。”
结果,到最后,还是蓝萱和李峥科陪着我去的。
蓝萱的眼圈也是红红的,不过他的身边没有跟着阿凛,只有她一个人,是乔装过的,带着帽子墨镜。
她安慰了我两句,我还没有说什么,她倒是哭了:“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
我现在这人就是不能听见哭声,一听见哭声心里就堵塞的慌,但是眼睛却是干涩的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来,不过李峥科一路上一直说一些笑话想要逗笑我,我一般时候也就是扯一下嘴角。
现在,我脑子里特别乱,闭上眼睛就全都是陆景重的模样,也幸而身边有蓝萱和李峥科,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高明让我下了飞机就给朱启鸿打电话,说朱启鸿在巡逻船上,要不然以我这样一个无关无系的人怎么也上不到巡逻船上去。
当时李峥科就反驳了一句:“怎么没关系,重哥的生命安危都在上面。”
我倒是没有在意高明的这句话,在我看来,他就是陆景重手底下信任的人,既然陆景重信任他,那我也信任他。
但是没有想到,等到下了飞机,会在机场上看见一大群举着话筒的记者,镁光灯闪烁的人眼睛疼。
记者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抛出来。
“蓝萱,请问您是为了Vincent来的吗?”
后面还有一大堆都是蓝萱的粉丝,都是冒着雨来的。
虽然阿凛这次没有跟蓝萱过来,但是却安排了保镖,也幸好有保镖,再加上机场的工作人员,不过一会儿就从人流中疏通了一条路。
D市下着雨夹雪,很多人都是打着伞过来的,风很大,一吹就迷了眼。
身边的李峥科从背包里翻出来一件大衣,直接撑在我头顶,冻得一张脸红红的,问我:“佳茵,你冷不冷?”
我摇了摇头。
打电话给朱启鸿,他说是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已经开到停机坪上了,不用上摆渡车。
这一次出来可是费了不少工夫,蓝萱被一群娱乐记者缠的简直要烦死了,从一大堆人里面出来的时候,头发都乱糟糟的,不禁抱怨:“不是这一次是临时决定出来么,怎么到这儿感觉他们好像都是做好了埋伏……”
说到这儿,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住了口。
我这个时候脑子反应迟钝,等过了一分钟,我们三个人都上了私家车,我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向蓝萱:“是公司……”
我从蓝萱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信息。
是公司。
之前在蓝萱昏迷住院那段时间,陆景重每天晚上都跟按时打卡一样去医院里转一圈,虽说蓝萱有阿凛时时刻刻陪着,但是为了显示舆论效应,也必须要这样做。
而现在,这又是要彰显什么情深么?
蓝萱喃喃自语:“不是公司,公司根本就不知道我陪着你来这里了,我现在在休假,但是我来的时候,阿凛让保镖跟着我,他知道,是他透露给媒体的……”
我握住蓝萱的手:“阿凛不是这种人。”
蓝萱的喃喃自语才停止了,转过身来:“他不是哪种人?他就是那种人!我靠的越近他就向后躲得更远!你知道不知道,佳茵,上个星期我喝醉了,然后去了酒吧,打电话让他去接我,然后我就断片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酒店的床上,身边就是他,我以为跨过这一步之后就会距离的更近一点,但是……他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主动联系我,除了交待每天的工作安排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跟我说……”
我打断她,轻咳了两声:“这里有其他人在。”
虽然说开车的司机是朱启鸿的人,但是我也不保证不会和娱记们联系,把这些劲爆的消息透露出去。
蓝萱笑了:“透露出去啊,我不怕,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脸面,什么影后,什么奖,什么名气,都去他妈的!”
原本只是我一个伤心人,到头来,却又多了一个蓝萱。
蓝萱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的特别伤心,最后抹了一把眼泪:“既然他这么想,只要他高兴就好……”
只要他高兴就好……
这句话,陆景重也对我说过。
只要我高兴就好。
等到了码头,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海上的渔船亮着灯,还有几艘巡逻艇停在码头上。
这个时候,外面风浪滔天,雨夹雪拍打在脸上显得特别冰冷,还夹杂着冰碴,我又注意到身边不远处有镁光灯闪烁,,不用想,又是娱记来拍照片的,恐怕明天的头版头条就是“影后蓝萱冒雪夜探打捞现场”这一类的标题了。
海边的风特别大,李峥科扶着我,一只手还打着一把大伞,向前遮挡着雨雪。
在码头,我看见了陆景重的二哥朱启鸿。
我还记得,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我在荒郊野外等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等到陆景重的时候,然后他就带着我去了郊外的一所房子里,见了他的几个哥们,我还记得,当时朱启鸿给我包了一个一万块钱的红包,李遇答应给我和陆景重设计婚礼礼服。
现在,一晃,人都没了。
朱启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别上船了,在码头上等消息。”
我摇了摇头:“我要上去。”
朱启鸿皱了皱眉:“你现在怀着孕……”
我打断他的话:“二哥,捏别让我抱憾好么?我现在没有任何不舒服,肚子里的宝宝也好得很,他知道我要去找他爸爸,所以特别乖,二哥,不管你说什么我既然来了这么一趟,就一定要上船去的。”
朱启鸿看了我两眼,最后摇了摇头,找了医生和救助队上船,自己也跟了上来。
我知道他这是怕我上去之后没有人认识,在关键时刻得不到帮助,所以才跟着我上来,以保证我的安全,我转过头去,对朱启鸿说:“谢谢。”
海上的风浪更大,刚开始我一直在外面站着,看着面前黑色的,广袤的大海,海水在船体翻滚着,摇摇晃晃我一阵阵反胃,终于受不了了,扶着栏杆开始干呕。
“佳茵!”李峥科索性丢掉了伞,让两个人一起来扶着我进了船舱。
我摆了摆手:“没事儿,我就是晕船。”
蓝萱给我端来一杯水,碰到我的手指的时候惊叫了一声:“怎么这么凉?你别出去了,在外面也是等,在里面也是等。”
我休息了一会儿,随着船体的摇晃,觉得头晕难受,只好躺在床上闭了一会儿眼睛。
这么一小会儿,我好像睡着了,也好像没有睡着,意识好似是水上漂浮着的浮萍一样,悠悠荡荡,等我睁开眼睛,我以为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但是一看时间,才仅仅过去二十分钟。
在船舱里这么等着,我也心焦,所以就又上了甲班,面对蓝萱的欲言又止,我说:“没关系,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不会垮掉的。”
这一次从船舱出来,外面的风雨已经小了,远处有几艘搜救船亮着灯,再远的地方,我知道还有船,但是已经看不到了。
冷风呼呼的吹着,刮在脸上刺得生疼。
李峥科一直在我身边守着,扶着我的肩膀,一只手帮我打着伞,一把大黑伞全都挡在我头上,他自己倒是半个身子都在雨雪里,头发全都湿了,衣服也湿了半个袖子,我盯着他看,他倒是先不好意思了:“我脸上有字么?”
我摇了摇头,问:“你冷不冷?”
李峥科拍了拍胸膛:“不冷!我现在浑身都是热气。”
我看着他眼底里亮晶晶的黑,心中一疼,嘴角却弯起来:“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李峥科似乎为我这个话题的转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蓝萱在一边说:“肯定有很多女生追你吧?我记得我高中那时候,就喜欢阳光的,帅气的,打篮球打得好的,走过来扑面一股阳光青春的味道。”
我附和道:“是啊,很受欢迎吧?”女巨丸划。
李峥科笑了笑:“差不多吧。”
蓝萱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嘿嘿一笑就往李峥科身边凑:“说吧,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要不要姐姐帮你一把。”
李峥科说:“有,喜欢的人。”
蓝萱打趣道:“那她喜欢不喜欢你啊?”
李峥科顿了顿:“喜欢吧,不过不是那种喜欢。”
蓝萱拉长尾音“哦”了一声:“原来是单相思啊,真是可惜了。”
我看向李峥科黑沉沉的眼眸,我宁可是我自己多想了。
等蓝萱去卫生间的时候,李峥科忽然开口问我:“如果,我说如果……如果重哥真的不在了,那你……”
我打断李峥科的话:“就算他不在了,我也会当他在。”
和他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看着远方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海浪拍打着船体,我忽然想起了陆景重的那首《候鸟》。
远方,有你的远方,梦想开花。
毛毛,你,听见了么?
我一直都记得这样一个夜晚,在茫茫的海面上,我为了找到我最爱的人,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
我也记得,身边有两个始终陪伴着我的朋友,哦,是萱萱姐,和我弟弟。
第二天早上,雨夹雪已经停了很久,海平面上升起浑圆的太阳。
这是我第一次在海面上看见日出,却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下。
不到最后一秒钟,我都不愿意放弃。
但是,我的身体却支撑不下去了,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我叫脚步不稳,一下子向前栽过去,李峥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护在怀里,仰起头,我看见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峥科已经从一个男孩长成一个男人了。
…………
等我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
我本以为我会在医院里醒来,入目的是酒店的标准套间,在旁边的床上,歪歪斜斜的躺着李峥科和蓝萱。
我也实在是渴了,就起身想要走到桌边去喝一口水,但是手有些抖,拿着水杯就给打碎在地板上,清脆的一声,李峥科和蓝萱都被吵醒了。
我笑了笑:“对不起啊,吵醒你们了。”
李峥科揉了揉眼睛,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你醒了啊?!”
我点了点头。
李峥科就连忙把我扶坐在床边,要给我倒水喝,听蓝萱说,我只是劳累过度,其余的没什么大事儿,连她都被吹的感冒了,而我这个孕妇却一点事儿没有,就是因为心里压力太大需要休息。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说过,我不会垮了,就一定不会垮掉。
在酒店里等了两天,直到搜救行动全部结束,因为飞机是在半空中爆炸然后坠机,所以尸体不是没有打捞到,而是全都是尸体的碎片,四分五裂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站在风雨过后的阳光之下,看着死亡家属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样子,许久都没有说话。
李峥科忽然一下子抱住我,拍着我的后背。
李峥科好像又长高了,现在比我高出一个半头,他的胸膛帮我挡去头顶的阳光,在我眼底投下一片黑色的阴影。
“走吧,回C市。”
“嗯。”
我转身,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
我们买机票回去的时候,在机场看到了阿凛。
蓝萱站住脚步,等着阿凛一步一步走近,我刚打算拉着李峥科离开,给他们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就听见了阿凛对蓝萱说的第一句话:“关于Vincent的事情,已经安排今天晚上开新闻发布会。”
然后,我就听见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
回头看,蓝萱又抬手给了阿凛一个巴掌,看着她的动作,是抡圆了胳膊扇过去的,自己都向后踉跄了两步,肩膀剧烈的抖动。
她说:“这时你想要的?!好,如你所愿!”
在飞机上,本来蓝萱和阿凛的座位是挨着的,但是蓝萱却和李峥科换了位置,然后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我以为她是睡着了,刚刚要找空姐要一条薄毯给她盖上,就看见她正睁着眼睛看机窗外,一双大眼睛空洞没有神采,然后转了转头,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回到C市,我先把李峥科送到家,因为毕竟他跟着我出去跑一趟,不管是不是李峥科执意,都是为了我,所以我还是有必要和李峥科的父母解释一下。
李峥科的妈妈和黄静雅在家,黄静雅对我冷嘲热讽了两句,但是李妈妈却没有一点责备我的意思,还说我要保护好自己,不要挺着大肚子出去不安全。
因为我身上的衣服也是两三天没有换过了,她就拉着我去她的卧室里,找出一套孕妇装来给我穿:“换上吧,这是我怀峥科的时候穿的,五六个月,就差不多是你这个时候,快试试合身么?”
我推辞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回家,索性就换上了李妈妈的衣服,站在落地镜前,我看到站在身后的李妈妈眼睛里亮晶晶的,不禁问:“阿姨,您怎么了?”
李妈妈好像忽然才回过神来,抹了一下眼角:“没事儿,我看着你忽然想到我怀峥科的时候了,刚开始孕吐的厉害,到后期又开始全身浮肿,那个时候我都在想,这辈子都不要孩子了。”
或许我一时间愣神,李妈妈觉得话说的过了,会对我这个孕妇造成影响,就说:“但是也只有十月怀胎才知道做母亲的辛苦,才能感受孩子的成长……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长大成人……真的是幸福的。”
真的是我这个孕妇刺激到了李妈妈,让她想到怀孕时候的辛苦,我转身就又看见李妈妈掉眼泪了。
临走时,李妈妈还特意留了我的电话,说:“现在你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李峥科也附和:“是啊是啊,要不你搬来我家里住也行!”
黄静雅有些不满道:“到底她是你姐还是我是你姐啊?”
…………
当天晚上,我去了蓝萱新闻发布会现场。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裙子,头发披散下来,没有戴任何发饰,脸上也没有化妆,站在高台上,显得特别形单影只。
她说:“原本定于今年年底和Vincent举办婚礼,现在只能取消了,实在是对不起各位支持的媒体朋友和歌迷,我记得,去年,在我昏迷住院那段时间,他陪了我半年,每天都在医院陪着我,甚至不眠不休……”
我知道蓝萱她说的是谁,而她口中的这人,就在我身边站着。
阿凛紧抿着嘴唇,因为力度,而显得有些发白。
这两天,我只要是上网,全都是关于陆景重和蓝萱的新闻,有蓝萱冒雨去搜救船上的照片,也有从海底打捞上来的尸体残骸,这个时候,我应该是恨的,陆景重生的时候,我是站在阴暗角落里的,不为人所知陆景重死的时候,为了他站在媒体前的,也不是我。
我问阿凛:“你恨不恨?”
阿凛说:“不恨,没有力气恨了。”
台上,面对着无数话筒,蓝萱继续说:“他陪我六个月,我赔他一辈子。就在这里,我也请各位做一个见证,我蓝萱,此生不嫁。”
说着,蓝萱好像发誓一样,举起右手,目光看向我的方向。
我知道,她并不是看向我,而是看向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
可是,阿凛已然转身,向门外走去,没有回头。
…………
我在家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找到高明,询问了情况。
这几天,我在海面上煎熬,他看起来也是非常憔悴,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全都搞定了,只不过我看财经新闻的时候,已经知道陆正宇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幕后指示人是陆景重。
但是,陆景重已经死了。
我说:“就算是死了,这些屎盆子就往他头上扣么?”
高明说:“这不是为了Vincent一个人,是为了陆氏,让他知道,他所牺牲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连命都没了,还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无奈地笑了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我还是住在陆景重的房子里,空荡荡的特别大,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却到处都有他的味道,他的痕迹。
看到盥洗台上并排摆放的两个牙刷,我忽然想到,在刚来到这里的一个月里,我一直都用的是左边的牙刷,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陆景重刷牙的时候也是用的左边的牙刷。
原来,整整一个月,我俩用的是同一把牙刷,我立即就皱了眉:“你不是说这一把粉色的是我的吗?”
陆景重一看就是抵赖的口气:“是粉色的吗?我不记得了。”
看到卧室里的两套情侣家居服,我忽然想到,有一段时间,我心血来潮,非要把男女情侣家居服对调,我穿他的男士家居服,他穿我的女式家居服,我穿上宽宽大大的把袖子卷起来就可以了,但是陆景重穿上却紧紧的箍在身上,我当时一看就笑弯了腰,翻倒在床上翻滚着打滚。
陆景重说:“还笑?”
他说着就扑上来,直接把我压在身下,狠狠地吻了下来。
看到阳台上的衣撑,我忽然想到,有一次陆景重把我的衣服全都塞进洗衣机之后,我的文胸的钢丝圈就被洗衣机搅的变形了,就拿着内衣,对陆景重说:“我的内衣一定要手洗,用手洗。”
陆景重当时正在翻找手里的报纸,听见我这句话没有出声。
我就又问了一句:“听见了没有,陆毛毛?”
陆景重这才“嗯”了一声。
直到后来有一天晚上,我看见陆景重高大的身躯,站在盥洗台,正在用洗衣皂给我洗内衣。
这些记忆就好像是躲在记忆罅隙里的葡萄酒,时间越长,越是发酵的浓香。
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眼泪就慢慢流了下来。
原来,有一种感情,真的是刻骨铭心的。已经深入骨髓,想忘都忘不掉,而我的这种忘不掉,就是陆景重。
我觉得我一个人呆在这一所大房子里,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幸而,晚上的时候,李峥科来了。
“你怎么来了?!”打开门,我十分吃惊的问。
李峥科晃晃头:“我妈妈让我来陪陪你。”
家里多了一个人,就显得不那么冷清了,再加上李峥科是一个没话找话的话唠形象,整个房子就立即活了起来。
在客厅里有一架钢琴,李峥科就坐下去,弹了一首《小星星》,弹过钢琴之后,还转过来笑嘻嘻地问我:“姐,你觉得我弹得好不?”
我点了点头。
李峥科转过去,又开始弹钢琴,他的手指修长,指骨明晰,确实是弹琴的好材料。
或许是我最近一直没有碰钢琴的缘故,也或许是我现在脑子反应迟钝的缘故,听了许久才听出来,李峥科弹的是《月光奏鸣曲》,只不过我没有记得教给他弹这首曲子。
以前我教给李峥科弹琴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都不上心,可是现在,他显得特别专注,也没有了嬉皮笑脸的笑,这一曲《月光奏鸣曲》,李峥科弹了三遍,最后才转过身来:“姐,我们去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