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桐心里一时感慨万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厉御行紧攥在掌心里,心忽地一暖,缓缓撑开他的大掌。五指滑进他的五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厉御行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紧扣,他唇边绽开一抹笑意,缓缓扣紧了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情深缱绻,惹得陆泽直眼红。娇妻在怀,却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跑这里喝冷风就算了,还要看他们秀恩爱,真是郁闷。
过了一会儿,厉政楷与温娴闻讯赶了过来,老爷子跑进祠堂的消息传进他们耳里,他们不放心过来看看。他们刚到,还来不及问。就见厉政东和厉家珍夫妇都赶了过来。
厉家珍最近一直在娘家,跟宋清波闹着小别扭。宋璃打了好几次电话。催他们回省城,厉家珍不愿意,宋清波也不强求。他的态度很坚决,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绝不跟她分开。
此刻听说爷爷进了祠堂,还听说好像苏婉奶奶真的活着,她吃惊不已,激动的连声问叶念桐。“桐桐,这是真的吗?苏奶奶真的还活着?”
“嗯,真的!”叶念桐连连点头。
温娴还坐在轮椅上,她握住丈夫的手,“这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她还活着,政楷,她居然真的还活着,老天。”
温娴是在场的人中,唯一一个亲眼看见妈妈失手将苏婉推下护宅河的人,这些年,她总会被梦里的场景惊醒。却没料到,苏婉还活着,就在他们身边,生活了40年。
她怪起自己的迟钝,怎么就从来没想过祠堂闹鬼,是因为苏婉还活着。
厉政楷弯下腰,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嗯,她还活着。”
厉政楷对苏婉有过怨恨,是她的出现,毁了他们这个完整的家庭。那时候母亲变了,从温柔娴淑的大家千金变成了一个被嫉妒扭曲的妇人。
但是后来,妈妈失手将苏婉推下护宅河,他看见父亲抱着苏婉的尸体失声痛哭,看见他忧郁成疾,他依然不理解父亲对苏婉的感情。
直到后来,他爱上了温娴,他才终于深刻的体会到,爱情是能让人疯狂的东西。父亲爱上苏婉没错,错就错在他对婚姻不忠。
苏婉之死,也成为了温娴心中长久的心结,她嫁给他之后,常常从梦里惊醒,嘴里大声喊着:“妈妈,快救她,快救她!”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一直失眠到天亮。
他若在家,会陪着她,将她哄睡。
如今苏婉还活着,她心里没有负担了,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厉政东站在人群之后,淡漠地看着黑洞洞的祠堂。苏婉嫁进厉家后,他才3岁,那时候他懵懵懂懂的,只知道爸爸娶了一个小妾,很宠那个小妾,妈妈很伤心,夜夜以泪洗面。
听说爸爸去了小妾房里,她就开始砸东西,一边砸一边骂。他很害怕,缩在角落里,看着妈妈像疯子一样,一会儿大骂,一会儿痛哭,一会儿又大笑。
他亲眼看见妈妈,从一个端庄高贵的贵夫人,变成了一个发疯撒泼的疯子。也许是那个时候妈妈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恐怖,这些年,他从未动过结婚的念头。
他身边,不是没有合适的女人出现,但是他不愿意结婚。
苏婉还活着的消息,并没有让他感觉到诧异。也许时过境迁,40年过去了,他对苏婉的怨恨也不再存在。如今,他只希望爸爸的晚年,能够快乐的度过。
不一会儿,厉老爷子扶着苍老的苏婉出现在众人眼前,苏婉形销骨立,晚风吹起她的旗袍,风姿楚楚。哪怕年华已逝,她依然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乍一看到祠堂外站了这么多人,已远离人群多年的苏婉有些怕生,缩在厉老爷子身后,怯生生的打量着众人。厉老爷子见她害怕,他环视了众人一眼,不悦道:“你们怎么都来了?都回去,别吓着婉婉。”
苏婉一直生活在祠堂后面,除了没接触他们,其实都认得他们。
从苏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温娴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40年了,苏婉已非当年名动江宁的苏婉,岁月在她身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只是那双眼睛,依然像从前那般,勾魂摄魄。
她轻声喊道:“苏姨娘,您还认得我吗?”
苏婉看着坐在轮椅里的温娴,她当然认识她,那些被婆婆和正房欺压的岁月,只有温娴不排斥她,偷偷跑去海棠院找她玩。她比温娴大不了几岁,两人很聊得来。
“你是娴儿,对不对?我记得你。”
温娴笑着点头,“是,我是娴儿。”
场面一时变成了认亲大会,厉老爷子心疼她,急着想让陆泽给她检查一下身体,他打断她们叙旧,说:“天色不早了,婉婉身体不好,我们先回去,你们要想叙旧,来日方长。”
温娴也看出苏婉的身体不好,说话期间一直在咳嗽,也就不拉着她叙旧了。
厉老爷子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撑了这大半晌,也是撑不住了,叶念桐见状,示意厉御行去扶老爷子,她则扶着苏婉,向主宅走去。估布丽扛。
陆泽带着医疗小队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回了主宅。
目送他们离开后,温娴心情还久久没有平复,她抬头望着厉政楷,担心他心里还有恨,她说:“老公,爸爸和苏姨娘真是不容易,你别反对他们,让爸爸过得开心点。”
“我什么时候说反对了?”厉政楷皱眉,他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吗?苏婉和妈妈相继离世后,老爷子一个人照顾他们,媒婆跑断腿了,他都不愿意再续弦。他岂会不明白,老爷子恐怕已经心死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给老爷子再找个老伴,可只要他一提,老爷子就虎着脸训他,问他一个鳏夫是不是碍他眼了。他哪敢再提?
如今苏婉活着,对老爷子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就算他反对也没用,老爷子一样会让他滚出去,不碍他的眼。
温娴握了握他的手,笑盈盈道:“我还不是怕你心里不舒服。”
厉政楷轻叹一声,抬头望向三弟厉政东。二弟厉政明举家都迁往美国,除了他是外交官的身份,还有一个原因,是二弟从始至终没有原谅过老爷子。
老爷子娶苏婉,母亲发疯那段时间,二弟正处在叛逆期,为此事不止一次跟父亲大吵。后来报考专业,又遇上知青下乡,他恨不得离厉宅远远的。
在他们兄弟里,最可怜的便是三弟,那时候他最小,爹不疼娘不爱。苏婉死后,父亲沉浸在悲痛中,更没有时间去照顾三弟。他比三弟年长十几岁,那时候便担起了长兄如父的责任。
所以三弟与他的关系最亲厚。
他走到厉政东面前,拍了拍他的肩,“政东,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厉政东看出大哥眼中的担忧,他摇了摇头,“大哥,你不用担心我,40年过去了,什么恩怨都该随风而逝。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爸爸晚年幸福。”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咱们散了吧,爸爸跟苏姨娘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咱们去了也是当电灯泡。”厉政楷又拍了拍他的肩,这才放开他,回去推温娴往他们的院子里走去。
厉政东站在原地,目送兄嫂离去,他站了许久,才转身回去了。
大家都走了,祠堂外面只剩下厉家珍和宋清波两人,厉家珍感叹道:“爷爷和苏奶奶的感情真让人感动,分离了40年,她却一直不离不弃,守在爷爷身边,真是太伟大了。”
宋清波伸出手指,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宠溺,但是说的话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这不叫伟大,这叫笨!”
厉家珍瞪圆了眼睛,“怎么就笨了?”
“我要是你苏奶奶,我就不会浪费40年偷偷摸摸的躲在你爷爷身边,女人的脑子结构,总是奇葩,以为这样就叫伟大浪漫,实际上不过是白白浪费了相守在一起的时光。”宋清波明显不赞同苏婉的行为,明明还爱着对方,却偏偏选择了一种互相折磨的方式,这种感情,何尝不叫自私呢?
厉家珍鼓着腮帮子,不满的嘀咕,“怎么好好一件事,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坏事了呢。”
宋清波笑着搂着她,说:“我就是提醒你,千万别干这种傻事,否则等你40年后再出现在我面前,指不定我已经入土为安了。”
“你!”厉家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仔细想想,又好像是这个理。但是她绝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她说:“你放心,我们要是分手了,我转身就嫁给别人,等40年后,你就看着我子孙满堂吧,我才不会那么傻,还等你呢。”
宋清波不笑了,虽然是玩笑话,但是这玩笑话也有点过头了,“那也请宋太太放心,你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
厉家珍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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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医院很安静,季媛媛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她烦躁的坐起来,满脑子都是怎么想办法再去偷到厉御行的精子。
都怪妈妈,把精子毁了,害她现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去偷。
她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那端响了许久,才有人接听。季媛媛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的条件,末了,她说:“这件事只要你办成了,报酬比上次高两倍。”
“季小姐,这件事真不好办,我听说大少爷与大少奶奶准备要孩子,他们不避孕,你给我再多的钱,我也偷不到啊。”
“你说什么?他们打算要孩子了?他们不是已经有孩子了吗?”季媛媛声音倏地拔高,十分尖锐。
“这个问题你问我,我去问谁?反正偷精子的事,你别再想了,想想别的办法,你这么想怀上大少爷的孩子,就去跟大少爷睡一夜啊,指不定你就中了。”
季媛媛气得不轻,厉御行肯碰她,她需要遭这些罪吗?她猛地挂了电话,坐在病床上,越想越气,心里像是有把利刃在翻搅,搅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起来。
他们竟然要生第二个孩子了,他们凭什么生第二个孩子?
季媛媛睡不着,病房里显得格外空旷,她掀开被子下床,拉开病房门,看到外面走廊上也没有人,只有那边护士台有两名值班护士。
鬼使神差的,她走出病房,缓缓朝护士台走去。
快到护士台时,她听到其中一个护士说,“你知道513床那个季小姐吗?我今天经过她的病房前,听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什么事啊?”
“我听到她跟她妈妈吵架,她做人工受孕的精子啊,说是偷厉氏那位的,听说那位不碰她,她就想出这种招术,想怀上那位的孩子,然后逼婚吧。”护士a八卦道。
“不会吧?那位季小姐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不过这位季小姐也是自作自受吧,昨天她被送进医院,满身的血。我听跟这台手术的助理医生说,季小姐的卵子天生畸形,就算是人工受孕,顺利分娩的机率也不大,更何况这次流产,伤了子宫,她这辈子很难再怀孕了。”
“天哪!”
“砰!”伴随护士的惊呼声响起的,是护士台上的绿植砸在地上的声音,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护士台前,脸色苍白形同鬼魅的季媛媛。
那位八卦的护士惊恐的掩着嘴,完蛋了完蛋了,她好像闯大祸了。
季媛媛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进肉里,她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她的心已然被那句“她这辈子很难再怀孕”给震得又痛又麻。
她目光狰狞的瞪着那名护士,“你刚才说什么?”
两名护士都被她骇人的脸色给骇住了,她们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惊恐的望着她,试图补救,“季小姐,我们说的不是你,你听错了。”
季媛媛想起今天母亲的反常,还有痛心疾首的表情,她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双手紧紧的按在上面,她不能怀孕了,她做不成妈妈了。
不不不,她不相信,一定是她们乱嚼舌根,她一定还能怀孕。她疯了一样,往梁医生的办公室跑去,两个护士怕病人在医院里出事,连忙追了上去。
梁医生今晚刚好值班,正在办公室里看病历,季媛媛闯进去时,她不悦的抬头,看到季媛媛异样的神色,她蹙了蹙眉头,“季小姐,你找我有事?”
“梁医生,我是不是再也怀不上孩子了,是不是?”季媛媛歇斯底里的问道。
梁医生看到跟过来的两名护士,她们一脸的不安,她便猜到事情的原委,她站起来,试图安抚季媛媛,“季小姐,你的身体还在恢复中,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那就是我真的不能怀孕了,是不是?你不要骗我,我要听实话!”季媛媛激动地大喊。
梁医生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她点了点头,“你这次流产,跟你的子宫壁薄,还有卵子畸形有关,再加上你这次流产大出血,你很难再怀上孩子。”
梁医生的话,判了季媛媛的死刑,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