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三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让冯夫人如此紧张在倒下之前命令立即离开,必定是出了大事。
哪怕已经出了京城,可还在皇帝的势力范围,他们并不安全,而且就算已经做好了撤离的一切准备,可若真的和皇帝硬碰硬,他们绝对讨不到个好,所以,唯有尽快赶回锦东,才能安全!
“停车——停车——”飞奔的马车中传出了殷承祉尖锐的吼声。
欧阳三不得不命令暂停前进,策马靠近马车,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找大夫!去找个大夫!”殷承祉抱着怀里的人,声音都在发颤。
欧阳三心里暗叫不好!以夫人的情况是绝不适合如此赶路的,可偏偏——好在现在也算是出了京师范围了,留在后面警戒的人也没发出发现追兵的信号,暂且停留一下应该也可以,“殿下,前方有个县城,我们去那里!”说完,不待主子回应便立即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便抵达了县城了。
县城虽然不大,但因为靠近京师,倒也是繁华,找个好大夫也并不难,只是当他将那胡子都白了的据说是这十里八乡中医术最好的大夫请来,老大夫却只是看了一眼,连脉都没有探便摇头说不好了。
什么不好?
还能是什么?
殷承祉那双眼睛剐着老大夫,跟要将人千刀万剐给吃了似得。
老大夫吓了一跳。
欧阳三压下了不安,说道:“大夫,您还没探脉……”
老大夫虽然被吓到了,可到底算是有些阅历的,“哎。”叹着气摸着胡子,“都这样了还探什么脉?怕是探了也探不到了。”
“把他丢出去!”殷承祉冷冷地说。
老大夫也是有脾气的,“我说你年轻人火什么火?是老夫我不愿意救人吗?是这人救不了了!你要是真这般在乎,怎么到现在才找大夫?我瞧着这小姑娘怕是已经这样子很久了吧?你们这住客栈的是在赶路?这不是胡闹吗?都这样子了还赶什么……”
欧阳三担心老大夫继续说下去所剩不多的阳寿怕是再也不能说话了,严重些怕明年今日便是他的忌日了,连忙将人拉出去。
老大夫火气更大了。
欧阳三好声好气地说了好半晌,才把人给稳住,“大夫,真没法子吗?”
“你没眼睛吗?那脸色跟死人一样,哪里还有什么法子?”老大夫哼哼道,“就算有千年人参,怕也只能吊着一口气。”
“千年人参?”欧阳三顿时生出了希望,“大夫可知道哪里有?”
“这东西稀罕着你,京城那些皇亲国戚都不一定有!”老大夫觉得这群人就是耍着他完的,气呼呼地甩了袖子离开了。
虽说机会不大,可欧阳三还是派人出去找。
“殿下,属下已经派人去找千年人参,找到的话……”
“她不会死的!”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圆球说过无数次了,它的主人不会死的!它的主人活了无数的岁月,漫长的哪怕是皇朝更迭都能看到好几次!
能够如此长长久久活着的人,能够超脱于生老病死之外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死了?!他都还没死了,她怎么会死?!
“当年在西北,我也是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的,圆球说过人体是需要时间康复的,师父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欧阳三越听越是担心,燕王殿下可别也出事了!
这么一个小县城,哪怕靠近京师,可要找千年人参哪里是容易的事情,派出去的人都空手回来了,可却带回来了一个人。
严朗。
“你还没死?!”欧阳三见到殿下用那种方式出现之后便不抱着严朗还活着的希望,殿下和夫人都成那样子了,严朗岂还能安然无恙?可他偏偏活着,虽不能说安然无恙,但的确是活着,还带来了他们急需的千年人参!“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既然没有抱着还有人活着的希望,自然不会留下线索让他们追上来了!
“你——”
“我没有背叛殿下!”严朗一看欧阳三起了防备便知道他担心什么了,“殿下现在如何了?你们为何在此处停留?殿下受伤了?”
“你……”欧阳三的确怀疑,虽说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可他活着本身就是可疑,更不要说还找到了他们,带来了他们要的东西。
严朗知道若是不说清楚的话再着急也没用,“殿下被皇帝召了一同前去皇陵祭祀,我们随行的人原本就不多,不过到了皇陵之后,殿下的行动却比在京城燕王府中自由了不少,皇帝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及殿下的事情,甚至都没见过殿下,直到那一日皇帝将殿下召去奉先殿,但却不让我们随行,当时我放心不下,执意要近身保护,可殿下拒绝了,殿下始终认为皇帝不会在皇陵,尤其是供奉了先帝后的奉先殿对他下毒手,我便只好带着人在偏殿等候,想着一旦有什么不妥便冲去保护殿下。
这一等果然等来了打斗的动静,可我正要带着人去的时候,就被一队弓弩队给围住了,殿下高估了他们的兄弟情分,也低估了皇帝要除掉他的心,我们拼死突围,可面对弓弩队还是毫无办法,我们十个人,就只剩下了我……”
说到了这里,愤恨涌上了眼眶。
“原本我也活不下来的,可齐王出现了!”
“齐王?”欧阳三皱眉,“他不是病的快死了吗?”
“呵!”严朗冷笑一声,“非但没有病的快死,那样子可能甚至比你我还要康健!”
欧阳三并不意外齐王的病情有猫腻,可若是隐瞒的如此深的话,那此人绝不是善茬,“他救了你?”
“是。”严朗点头,“他阻止了弓弩队,说皇帝遇刺了,让他们立即去救驾,比起皇帝,我这么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自然无需理会了,更不要说还有齐王在,他帮我引开了弓弩队,让他的人将我送出了皇陵,除了为我治疗外伤之外,还给了我不少的药材,他说,我会用得上的。”
“你就走了?”欧阳三神色冷了下来。
严朗道:“怎么可能?!若非确定殿下不在皇帝手中,我岂会离开?!”
“那你……”
“你们撤了。”严朗没让他说完,“我不会丢下殿下一个人逃命,你们自然也不会!”
欧阳三点头,神色更为凝重,“撤离之时我留了记号,不过这一路上却没有,你能追来,皇帝也可以!”
“殿下到底如何了?”严朗回到了正题上。
欧阳三吸了口气,“殿下无事,可冯夫人重伤昏迷,命悬一线。”
“冯夫人?”严朗脸色大变,“她来了?她怎么会来了?是她将殿下从皇陵救出来的?她现在如何了?”
“具体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欧阳三说道,至于当晚那些诡异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个人,“不过应该是冯夫人将殿下救出来的。”
“齐王给了我那么多的药材,甚至还有千年人参,便是知道皇陵中发生了什么了!”严朗脸色更难看了,“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先不管他了。”欧阳三揭开了怀疑,便也顾不上齐王了,“先将人参给夫人用了!”
“好!”
严朗也终于见到了殷承祉了,看着殿下的那模样,什么如何不如何的也不需要问了,至于冯夫人的情况……
千年人参真的有用吗?
欧阳三也想不到那么多了,亲自取了人参煎了,端到了殷承祉面前,“殿下,属下来喂……”
“我来!”殷承祉哪里会假手于人?
可冯殃却喝不下去了。
殷承祉的手都在抖。
欧阳三见状忙道:“殿下,属下来……”
殷承祉不愿意,可是他的手握不住汤勺了……
欧阳三小心翼翼地将人参水一点一点地喂进了冯殃的口中,可和殷承祉先前一样,喂进去多少,便溢出了多少。
“师父,喝药……喝药……”殷承祉浑身都颤抖起来了。
严朗脸都白了。
欧阳三咬牙吸了口气,“夫人,得罪了!”抬手掐住了冯殃的下巴,掐开了嘴,继续往里面喂,可还是不行。
他也慌了。
连救命药都喝不下去……
殷承祉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碗,仰头一口自己喝了,便低下头覆上了冯殃的嘴唇,嘴对嘴地喂。
欧阳三双目圆瞠。
严朗简直吓傻了。
可缓过来之后也顾不上什么礼教之类的,若是这样能让夫人喝下这救命药,再不妥也没事!可还是不信!还是不信!
“殿下……”
殷承祉低着头,双手将人抱得更紧,这样的抱法别说是一个垂危之人,哪怕是一个正常人怕都不会舒服,可此时此刻谁也没说他什么。
连救命药都喝不下去,还能有什么办法?
所有人都已经打定了输数了。
欧阳三甚至都做好了准备一旦夫人真的熬不过来殿下发疯的话,务必要将他稳住,然后平安带回锦东!
这是夫人昏迷之前最后的一个命令!
可谁也没想到,殷承祉没有疯,就这么不言不语地抱着那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的冯殃,也就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开口了,“走。”
两人一愣。
“回锦东!”殷承祉抬起头,脸色虽然还是很不好,但却是冷静的。
欧阳三最先回过神来,“是!”
先不管是什么情况,只要殿下冷静下来并且愿意继续赶回锦东,便是好事!
一行人做了简单的准备之后,便又继续启程了,这次赶路,比先前的那一次还要快,日夜兼程,未曾停息。
如此高强度的赶路,欧阳三这些身强体壮的都有些疲倦了,更别说是一个重伤之人了,哪怕是坐着马车也受不住的。
“不能让殿下这样……”严朗当了这个坏人,将大家都不愿意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对殿下对夫人都不好!”
欧阳三沉默。
“我去和殿下……”
“你不要命了?”欧阳三拦住了他,“你要是敢说,殿下马上就会砍了你!”
“可也不能……”
“夫人未必就已经……”欧阳三想着那一夜诡异的情况,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殿下不是胡来的人,不会让夫人受折辱的。”
“可是……”
“严朗,夫人是殿下支撑下去信念!”欧阳三打断了他的话,“哪怕夫人已经……若殿下这样便能顺利回到锦东,也未为不可!我相信夫人也绝不会在意的!”
严朗张开了口,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欧阳三思前想后还是找了个机会上了马车,“殿下,离锦东还有千里之遥,你需要吃点东西。”
殷承祉伸出了手,接过了他送来的食物,也没看是什么,便塞嘴里了,几天几夜的赶路让一个翩翩美少年成了个胡子邋遢的粗汉子了。
欧阳三的手悄然落下。
“你做什么?!”殷承祉大怒。
欧阳三没收回手,“殿下,属下想为夫人诊……”
“你是想确定一下她死了没有?”殷承祉浑身煞气地揭穿了他的小心思,“她没有死,也不会死!”
欧阳三心头战栗,“殿下……”
“她和我们不一样!”殷承祉盯着他,“你不已经见过了吗?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所有人都死了,她都不可能死!”
“夫人她……”
“她不会死的!她会醒过来的!她只是需要时间休息!”殷承祉虽然浑身煞气戾气,可却很冷静,一点都不想是因为承受不了失去重要之人而疯魔的人,“告诉外面所有人,冯夫人安好!”
欧阳三又看了一眼被燕王死死护在怀里的人,他没看见脸,也没能探到脉搏,但如今的天气,一个人若是已经死了,这么多天不该是这样的,夫人的确还活着,还活着,“是,夫人不会死的,夫人怎么会死?”他笑了起来,“是,殿下,属下这边去告诉所有人,夫人安好!”
殷承祉没再理他,低下头贴着怀里人儿的脸,还是那么的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了,可她还活着,她还有鼻息,哪怕微弱的很难感觉到,可她的确还活着,就算没了鼻息,她也还活着!他的师父不是寻常人,怎么会轻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