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立神爱画风清奇的长篇大论,两面宿傩依然没能习惯,面上的不耐烦被打断,他的眼睛注视着站出来的立神爱,忽的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脸上黑色的花纹衬托得这个表情更加具有侵略性。

“过来。”他说。

立神爱用桌旁的布巾擦擦手,缓缓走上去。

黑色的长发被他胡乱束在脑后,少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帮一个朋友倒酒,而不是侍奉那个实力强大而恐怖的诅咒之王。

他从另一位侍女的手中接过了酒坛。

两面宿傩仰着头,将自己酒碗里的酒倾倒入口,有多余的酒水顺着下巴和锁骨,一路流下胸膛,顺着胸肌之间的沟壑,在衣襟中消失不见了。

他将空下来的酒碗前伸,示意少年靠近过来倒酒,立神爱眉眼里全是专注,酒液以一种稳定的速度汇入酒碗。

在外人看来,容貌漂亮的少年纯白的皮肤在黑发黑眼的衬托下,仿佛在发光,纤细的身形托着酒坛的姿势有种独特的气质。

——圣洁得宛若被献上神坛而精心打造的祭品。

只是他的服务对象并不是神,而是令人恐惧的恶鬼。

两面宿傩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之前侥幸在他手下活下来的男孩,以他的角度正巧能够看到对方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像刷子一样落下来,全部神色都专注在他手中的酒碗上。

一股微妙的恶意涌了上来,他在立神爱收回手往后退的时候,突然伸腿绊了他一跤。

这就超乎立神爱的预料之外了,他右手还缠着绷带使不上力气,左手捧着酒坛,跌倒的时候连胡乱抓取依靠的能力都没有。

于是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往后跌倒,酒坛里的酒水随着剧烈的晃荡,浇了他一头一脸,身上本来因为不合身而显得滑稽的衣服被浸透,这下彻底报废了。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感觉尾椎隐隐作痛,头发眉毛上也沾满了酒水,狼狈得仿佛被水浇了的幼猫。

这波,绝对是故意的吧!立神爱缓过神,把一绺打湿的头发顺到脑后,嗅嗅身上浓郁的酒气,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两面宿傩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嘲讽道:“下次还想替人挡灾,杀了你哦。”

听到这话,立神爱的心脏漏跳了一下,左手下意识扯紧了自己的衣袖。

看到他的这个反应,两面宿傩撑着下巴,突然换了主意:“你想要保护下面那个女人?不如,现在就把她杀给我看。”

他从袖口里随手掏出一把短刀,丢在立神爱手边,短刀的刀刃异常锋利,稳稳地插入了地面一寸。

立神爱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目光和跪在旁边的女人对视。

她因为刚刚不断地磕头,额头上已经被磕出了血,见立神爱看着她,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一边不断地摇头一边请求道:“不要杀我,求你了不要杀我……”

“不杀她的话,你就要死。”两面宿傩说道。

“你可是让我难得对蝼蚁的游戏提起了兴趣,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转眼间,仅仅只是两面宿傩的一句话,立神爱发觉自己就已经陷入了困境。

他缓缓从地上将那把短刃拔起,慢慢站起身来,努力拖延着时间,大脑一边疯狂运转试图找到解决办法,一边在心里大骂两面宿傩这个天生愉悦犯,果然从没有好事!

等着吧,一千年后主线剧情开始以后,他一定要胖揍失去了原本实力的两面宿傩一顿。

处于生死危机之下的立神爱,选择性地遗忘了作为三川奈绪时候,许下的远离剧情的朴素愿望。

他以一种非常业余的姿势举着刀,稍微不熟练地挽了个花样,短短几秒就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最省力有效的握刀姿势,慢慢往前走。

那个侍女一边哭,一边往后躲,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抹得一塌糊涂。然而退到一半,却被身后一个人挡住了。

她下意识地顺着那人的袍角往上一看,正对上城主黑沉而冷硬的面色。

想起城主在之前给她下过的命令,她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两手抱住城主的大腿,哭泣道:“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城主您看在我之前一直很听话,还好好完成了您任务的份上……”

城主露出仿佛被脏东西缠上的厌恶表情,当胸一脚重重踢开了那个侍女,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语。

“快去啊。”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提醒立神爱。

“人类果真很虚伪,你明明根本就还没有做好为他人牺牲的觉悟吧。”

立神爱抿了抿唇,其实现在这个情况,假如拒绝命令不杀人,自己一定会死;假如听从命令,一个无辜的侍女要因此而死,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即使在这个时代,人命是最廉价的东西,他还是不想,亲手去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

黑发男孩突然露出一个宛如雪融一样的笑,将手中的短刀丢到远处的地上,看着那个侍女说:“既然只能活下来一个人,不如我们公平地竞争吧。”

不知何种材质的短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现在我也没有武器了,互相抱着必死的决心,尽全力杀死对方。”他说,“赢了的人就活下来,你愿意吗?”

侍女停止了哭泣,捂着嘴呆呆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

立神爱偏过头:“大人,您觉得这个方法怎么样?”

两面宿傩放下了酒碗,鼓了鼓掌,说道:“有趣,有趣。就让我看看,你还能带给我多少愉悦吧!”

他看着这个眼底毫无阴霾,恍如晴空的男孩,内心的恶意止不住地翻腾起来。

真想看他被染黑,露出绝望的模样。

这个孩子,他真的知道,人类那鄙陋的求生欲望面前,公平压根一文不值吗?

两面宿傩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

也许是求生欲点燃了女人的力量,那个侍女缓缓站起来,也没管自己乱掉的发髻,意识到只有杀了面前的男孩才可以活下来,她的眼神隐隐坚定,面上露出一丝狠色。

她猛然向前冲到立神爱身前,伸出双手就要扣住他的脖子。

感觉到对方的冲击力,立神爱急忙躲闪。

老实说,这个情况他有预料到,但是没想到这个妹子居然也是个狠人,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要和他oneonone了。

立神爱脚底一划就轻松躲开了女人的攻击。

但是女人去势不减,压根就没管他的躲闪方向,而是不管不顾地冲向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刀,把它捡了起来,转身,刀尖直直对准了神色错愕的男孩。

“对不起,我也是想活下去!”女人的声音在颤抖,但是拿刀的手却是稳定的。

她显然也没有用过刀,两手合力握着刀柄,而对面的男孩在渡过了开始的惊异之后,眼神依然十分清澈地看着她。

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她破坏了规则。

猎人和猎物的地位逆转,归根结底还是立神爱自己的原因。

两面宿傩从座椅上坐起来,突然爆发了一阵低沉的笑声,眼前的发展实在是太令人愉快了。

女人握紧了武器,冲向了手无寸铁的男孩,她闭上眼睛,任由刀锋顺着惯性往男孩心脏的位置狠狠刺入。

然而她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她一个晃神,面前的人就消失了,刀尖只触碰到了空气。

立神爱一个滑铲避开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并轻易绕到她的身后,高抬起左手,狠狠击打在女人的后颈,在对方倒下的时候,又劈手夺下她的武器。

侍女被他打晕了,身体往前倾倒,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立神爱站在倒地的女人身边,内心却是十分平静。

因为他从未期待过这个侍女会做出什么行为,所以在她抢夺这把刀以后,也没有任何失望。

但是,这次,他就不会心软了。

立神爱低头看着这把刀,崭新的刀面映出了他自己平淡的面色。

他注视着毫无意识的女人,举起刀——

“住手!!”大厅虚掩的侧门猛然打开,一个穿着一身这个时代咒术师特制制服的大胡子男人冲了出来,飞快地掷出一把飞镖,精准地击中立神爱手中的刀。

强烈的震动感令立神爱左手发麻,差点就让武器脱手。

他急忙低头躲开,跑到里梅的身旁——两面宿傩的身边太危险了,倒是里梅说不定会照拂一下自己。

两面宿傩随手将酒碗往地上一丢,露出一副不爽的神色:“真是扫兴,又是咒术师!”

“没错!”大胡子露出怨恨的表情,“三天前,就是你这个怪物杀了我的弟弟,他才只有二十岁!”

“你杀了这么多人,做好被我杀死的觉悟吧!”一边说着,他一边拿着自己的咒具,迅速攻击向坐在高位上的两面宿傩。

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

如果他口中的弟弟就是之前挑战两面宿傩而死的那个年轻咒术师的话,显然,大胡子的实力比他的弟弟强了许多,居然能在体术上和宿傩有来有往。

“你这个怪物!”大胡子一边骂,一边迅猛地攻击,长棍形状的咒具被他甩得虎虎生风。

“啧。”两面宿傩的神色晦暗,手上的术式蓄势待发,却迟迟未能使用出来。

“哈哈哈哈,”大胡子壮汉大笑道,“是不是觉得咒力滞涩?”

“就是那个被你不放在眼中的侍女,将毒药放进了酒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