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是你?”他勉强咽下去喉间的一口血,难以置信。

“为什么不能是我,”奈绪两手插在兜里,风轻云淡地说道,“难道不是你半夜鬼鬼祟祟地出门吗?”

巨大的挫败感笼罩了三川叶,以至于他无法维持正常的表情。

“你竟然…隐瞒…”

强撑着一口气的三川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说出什么,从女孩那双茶色的双眼中,他看到了狼狈不堪,面带怨恨的自己。

奈绪一脚重重地踹在他旁边的栏杆上,弯身用手有些粗暴地撑起他的下巴,在他耳边语调轻柔:“救下来你的命以后,我就跟三川家谁都不欠谁了。明白吗?”

“……”

三川叶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注视着这个妹妹。

从出生就被他无视的妹妹。

她在他刻意的忽视下悄无声息地长大了,容貌也越来越肖似母亲。

这种表情,也让他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母亲,似乎也用同样冰冷的表情注视过他。

母亲大多数时候是温柔的,会在他被咒灵吓得彻夜难眠的夜里用柔和的语调为他唱摇篮曲。

记忆中,那是唯一一次母亲与父亲的争吵,她被打了一巴掌跌落在地上,他想要去拉母亲的袖子,却被她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母亲的本家是御三家之一,加茂家的旁支。她没有咒术师的天赋,也看不到咒灵。因此,她被家族作为联姻的工具,嫁给了父亲。

加茂家出手了一个没有咒力的家族耻辱,三川家主娶了母亲以后攀附上了加茂家的势力,皆大欢喜。

——除了母亲。

他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对于大家族的龃龉也了解甚少。在母亲去世以后许久,他才渐渐明白为什么记忆中的母亲神色总是忧郁的。

原来,之前他反对父亲让三川奈绪借外貌和联姻套牢五条悟的想法,以及没来由的对见到她感到烦躁,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啊。

到头来,他一事无成,反而竟被这个一向不亲近的妹妹救了。

奈绪本想继续张口威胁,结果却被便宜哥哥的表情惊住了,说:“诶,你哭什么?”

三川叶目光空洞,有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流出来。他的长相应当是清秀的类型,只是平常习惯性地露出阴沉的表情,所以才显得刻薄。

奈绪莫名觉得,这副失魂落魄的、凄惶而顺从的神色,看起来比之前要顺眼多了。

啊,她刚刚是不是闪过了什么不好的想法。

奈绪内心的走神也只是一瞬间,她接着就要说话,却感到手上一重。

——这厮竟然就着下巴被她掌控在手上的姿势,晕过去了。

“……”

咒术师一向注重“束缚”的存在,奈绪本想和三川叶建立一个类似的誓约,让他不要把她祓除诅咒的能力透露出去。

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快就晕过去了。

暗红色的帐由于发起者咒力的后继无力而逐渐消散,奈绪再次拉起外套上的兜帽,掏起手机打了个急救电话,在说清楚了地点以后,她就离开了现场。

——至于急救的医务人员上来看到这一片狼藉的顶楼会怎么想,她就不确定了。

想必咒术师协会的人监测到不正常咒力波动以后也会很快赶过来,她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合适。

奈绪没有选择电梯,以防和医务人员或是术式协会的人撞上。她从正常的楼梯一路向下,出了医院。

回头望着夜晚依旧灯火通明的东京市立医院大楼,手机现在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奈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惨,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就救了一个便宜哥哥,等回头对方伤好反应过来,指不定会拉着三川家主一起榨干她的剩余价值,到时候想脱离三川家都难。

还是趁夜离开这里比较好。

奈绪掏出手机,指尖在寥寥无几的联系人上犹疑。

最终,她略过了五条悟的名字,打给了位于最近通话里最上方的夏油杰。

“嘟……”

电话没过多久就被接通了。

“……奈绪?”或许是因为刚睡醒,他的声音比起往常还要低沉缱绻一些。

“是我。”奈绪一边走在行人寥寥的大街上,一边漫无目的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一群深夜暴走族从她身边一掠而过,带起一阵风,属于机车马达运转的巨大响声清晰无比地传入手机听筒。

“你在外面?”夏油杰清醒了一点,微微皱起眉。

“嗯,我想离开三川家了。”奈绪笑了笑,声音温软,“回忆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人可以道别,我就打给你啦。”

“之前答应给五条哥哥的甜品,可能以后有机会才能再做了。”

“你现在在哪?”夏油杰掀开被子,微微歪头将手机别在肩膀和耳朵的空隙里,打开灯迅速套上衣服,“地址告诉我。”

奈绪试图阻止他,“你别担心,我很强的。身上也带了钱,一会就找个地方睡觉。”

“地址。”青年微微加重了语气。

奈绪想了想,当面道别似乎也可以,于是她报了地点。

“呆在那别动,我马上到。”夏油杰拉开寝室的门就往外走。

咒术高专的夜间并没有门禁。

然而他刚刚跨出门,隔壁的房间同时传来一声轻响。

“杰这么晚是要去哪里?”有着苍蓝色眼睛的青年从门后探出头,一头白发被睡得乱糟糟的,“回来的时候,帮我捎一份隔壁街的草莓大福吧。他们家是通宵营业的。”

夏油杰随手将头发用皮筋束成单马尾,听到对方的话,忽然说道:“既然你也醒了,不如一起出去?”

说罢,不等五条悟合上门,他就迅速将人从屋子里拉出来。

大约十分钟后。

奈绪站在路边,看着站在她面前梳着单马尾发型的夏油杰,以及穿着一身白T恤花裤衩还没戴墨镜的五条悟,久久失语。

——其实如果她眼光毒辣一点,就能够看出,五条悟的一身睡衣其实是某个大牌的高定。但是这也不能否认,这是一身像老大爷一样的装扮。

虽然放在五条悟这人身上竟然意外地十分合适。

“你们怎么都过来了?”半晌,奈绪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还这么匆忙的样子。

“当然是因为听杰说,我的甜食供应师居然要中途跑路。”五条悟若有所思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背着我关系这么好了?”

夏油杰睨他:“难道你以为你自己人缘很好吗?”

“那当然。”五条悟自信地回答,“难道不是吗?”

“……你开心就好。”夏油杰说。

“所以,你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家出走?”黑发青年率先收起了玩闹的态度,提问道。

“我哥发现我有能力祓除咒灵了。”奈绪用手指绞了绞自己的发尾。

五条悟等了会,却发现她只说了这一句就没了下文。

“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