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何俊峰从客房里出来,揉着发疼的额角,走进卧室,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床铺收拾的整整齐齐,就像从来没有人在上面睡过。
不对,凌晨三点多钟,他推开卧室的房门,明明看见大床上,那道身影虽然盖着被子,但隐约可见曲线玲珑……
怎么现在不见了?
转身下楼,脚步带着稍许的急促,就看见厨房里有道身影。
那人不是龙子昕还能是谁?
心里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还在。
何俊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乌黑的发披散在肩上,面容白皙静好,她很美,就连做饭的动作都散发着一股致命的诱惑力,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转身上楼洗漱。
下楼时,看见龙子昕望着窗口,愣愣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很少见她这么出神发呆过。
“嗯?”她慢慢抬眸看他,过了快一分钟,才淡淡笑道,“早。”
认真看了她一会儿,撩唇一笑,“早!”
用餐之前,何俊峰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了声谢,拿起刀叉,切着盘中煎蛋,气质很迷人,把煎蛋吃进嘴里,慢慢咀嚼更加迷人……
龙子昕自信的问道,“早餐怎么样?”应该没问题,邓希玥常常夸赞她的煎蛋属于顶级厨师级别。
“不错,很好吃!”何俊峰一点一点将他盘子里的煎蛋全部吃下。
她切了一小块煎蛋,刚吃进嘴里,就捂着嘴跑进厨房,“呸”了一声,吐在水槽里。
餐厅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龙子昕第一次听见何俊峰笑得这样开怀。
今天怎么把煎蛋做得这么咸?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失误!
肯定是接吴院长的电话时,走神了。
她在厨房用水漱了一下口,才出来,只见某人单手支脸,侧眸看着她,一双眸子里溢满了笑意。
龙子昕原本脸庞素净美好,在灯光下闪现出温玉亮泽,但此刻却染上了绯红颜色,瞪着他,又羞又恼。
“很好吃。”何俊峰坐正身体,重新拿起刀叉,把她剩余的煎蛋全都固定在叉子上,启唇全部吃下。
龙子昕微愣,他不觉得很咸吗?
不好意思的她,转身去给何俊峰倒了一杯白开水。
她不是故意的,只因孤儿院的吴院长打电话来说,甜甜感冒发高烧,一整夜都在叫龙姐姐。
认识甜甜是龙子昕从英国回来,准备和何煜结婚的前两天,别人要做新娘,是幸福的做梦都在笑,而她却焦躁不安恐惧,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孤魂野鬼一般。
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那样行尸走肉般游荡,路上行走着来往人很多,每个人都有目的地,可唯有她没有,不知该往哪里去,所以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
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她走到一家孤儿院的大门口,或许因为自己是孤儿的缘故,她不由停驻脚步。
那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孤儿院的铁门前,站在一个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一双廉价的塑料凉鞋已经辨不出颜色。
小女孩攀着铁门,额头抵在镂空处,龙子昕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她以为小女孩在哭。
她也没地方可去,就靠在孤儿院的院墙上,任由思绪飘飞。
直到天空飘起了小雨,攀着铁门的女孩还没有离开,她才迈步走过去。
那孩子看了看她,继续攀着铁门,眼巴巴的望着外面。
龙子昕沉默几秒,轻轻问她,“你在看什么?”
那孩子抿了抿干涸的唇角,不吭声。
龙子昕在她面前蹲下身体,“下雨了,快进去,不然淋了雨会生病。”其实她自己也没打伞。
齐刘海下的女孩子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她的眼睛分明很红,分明想落泪,但是却一直隐忍着不哭出来。
“想哭吗?”她问。
小女孩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说道,“不哭,我妈妈说,流泪不能解决问题。”
龙子昕心思一动,五六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叫解决问题啊?
后来,雨越下越大,一个中年妇女出来强行把她抱了进去,远远的,龙子昕听见那孩子在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的叫妈妈,凄凉无助的声音如同十多年前的她。
那天,她坐出租车回何家,深夜街头,路灯下樱花洁白,宛如一片废弃的大海。
她靠着椅背,心里忽然觉得很难过,第二天,她忍不住又去了孤儿院,从吴院长那里得知,孩子叫杨甜甜,父母车祸双亡……
那一刻,分明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在龙子昕内心灼烧。
那天,她回去后,也就是结婚前一夜,她在空荡荡的阳台上独坐到天明。
结婚当天下午,她离开江州市时,特意打车去看了那孩子,并给她买了很多东西。
之后的大半年,虽然没有回江州市,但多次打电话让邓希玥帮她去看看甜甜。
今天一大早,吴院长打电话来说,甜甜感冒发高烧,嘴里喊得都是“龙姐姐。”
吴院长希望她能去看看甜甜,如果她有时间的话。
最近一段时间,她也不知道在瞎忙什么,竟然忘了去看甜甜,可甜甜却连生病都在叫她。
这种巨大落差直击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心脏。
“你今天怎么了?”何俊峰将车停在影楼门口,副驾驶座位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龙子昕回神,看看窗外,“到了?”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何俊峰拉住她的手,希望能够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没什么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很平静。
就知道她什么也不会说,何俊峰松开她的手,却吻向她的唇,原本打算浅尝即止,但碰到她的唇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当她走进影楼,员工们看着龙子昕红肿的唇,一致暧昧轻笑。
办公室里,邓希玥正在守株待兔,“哇塞,小龙女,你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快跟我讲讲初夜的感觉,是不是痛苦并快乐着?是不是奋战了一夜?还有,刚刚下车之前,你和大灰狼在干什么?”
龙子昕现在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既然说不清楚,就不说了,反正邓希玥也只是过过嘴瘾,其实她的骨子里蛮传统。
拿起桌上放置的车钥匙,“把车给我用一下。”
“喂,你要去干吗?是不是要去买事后药?”
已经走到门口的龙子昕,抛过来一句话,“甜甜病了,我要去看她。”免得她浮想联翩。
孤儿院有专门的医疗室,所以,孩子们一般的感冒都是在医疗室治疗的。
龙子昕走进医疗室,已经有人在看她,吴院长也在,满脸诧异的看着她。
她穿着冬装,很耐看的驼色大衣,内搭黑色连衣裙,黑色围巾和一双黑色靴子,黑色长发披肩散开。
优雅,端庄,穿着何俊峰给她买的名贵衣服,昭显着她的身份非富即贵,极为惊艳的容颜,眉眼低垂间,冷冷清清,与人生出一股疏离感。
“吴院长,我是龙子昕。”上两次来,都是伪装过的,今天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吴院长自然认不出来。
“你……”五十多岁的吴院长扶了扶近视眼镜,难以置信。
为了打消吴院长的怀疑,龙子昕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吴院长接过来看了看,现在造假手段高明,身份证也可能是假的,为了确证眼前的大美女不是人贩子,掏出手机拨打,直到听见对方包里的手机响起,这才露出笑容,“原来你真的是龙小姐。”
龙子昕点点头,看着病床上,甜甜小小的身子因为难受而缩成一团,却还是记得阿姨的话,乖乖的躺着不动。
细细的针扎在她瘦弱的小手上,打着点滴睡着了的甜甜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天使,那么安静,那么乖,龙子昕抬手轻轻摸向她还在发烧的额头。
“龙小姐,谢谢你捐赠给孤儿院的一百万,谢谢你!我代表孤儿院所有的孩子们谢谢你!”
吴院长热泪盈眶,在给龙子昕鞠躬时,被龙子昕一把制止,“吴院长,我只是尽了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其实应该是我们这个社会所有的人对您和孤儿院的所有工作者说声谢谢,谢谢你们给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家。”
深深吸了一口气,源自心脏那里带来的抽痛才稍微缓解,如果当初她被送到孤儿院,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生?
只是,世上没有如果。
甜甜醒来,看着和之前截然不同的龙姐姐,一张小嘴不停的问这问那。
吴院长见了不由感慨万分,说曾经的甜甜是一个很沉默的孩子,话语很少,不合群,要么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要么攀着铁门望着外面,现在,她的话比以前多了许多,说话时,动不动就是“我的龙姐姐。”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眼看到了和冯开来见面的时间,龙子昕不得不离开。
甜甜虽然舍不得她离开,但还是很懂事,不哭不闹,也不缠着她。
就在龙子昕起身时,甜甜忽然说了一句,“我可以叫你妈妈?”声音很小,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龙子昕整个人身体僵直……
吴院长反应过来,抱起病床上的孩子,“甜甜,乖,吴奶奶抱……”抬手摸着眼眶。
孤儿院的每一个孩子都有一段心酸史,她已经司空见惯,就好像医院的医生每天面对生死离别一样,但甜甜这孩子太懂事,太让人心疼。
窝在吴院长怀里的甜甜伸出小手,在她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摊开,递给龙子昕,“龙姐姐,你给我买了好多衣服和好多吃的东西,我没有礼物送给你,咳咳,这两颗巧克力是孤儿院的黄老师结婚时发给我们小朋友的喜糖,我一直没有舍得吃,给你留着,咳咳。”
龙子昕心狠狠揪了揪,她还是那么温润静默,但眼里却有浮光在里面瞬间沉没,眼前渐渐模糊,就连那两颗巧克力也开始变得朦胧起来。
甜甜两只小手,怎么也剥不开外面那层锡纸,只因巧克力放置时间太长,融化之后和锡纸沾在一起。
“怎么办,剥不开……吴奶奶,剥不开……”甜甜一边剥,一边哭。
龙子昕眸子里的泪在无声滑落。
“巧克力化了……巧克力化了……呜呜,龙姐姐……”孩子嘶哑的哭声夹着咳嗽声,震落了在场所有人的泪。
龙子昕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这个孩子揉碎了。
离开时,她和吴院长单独说了几句话。
吴院长问她为什么?
她说,“一个人,如果身上有了不可磨灭的伤口,只有心灵同样漂泊,同样流离失所的人才能彼此慰藉,比如说我和甜甜。”
吴院长看着她,眼眸里有着最深沉的情绪,过了很久,她说这事不是她一个院长可以做主的,需要民政局同意认可,不过,她会尽力办好这件事。
“谢谢!”龙子昕心里浮起暖意,就是这股久违的暖意,覆盖了她的酸涩。
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窗口的甜甜,淡淡一笑,那一笑,无声胜有声,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归途中,何俊峰发来一条短信,“照顾好自己。”
龙子昕手指紧了紧,回了一条信息过去,同样只有寥寥数字,“我知道,谢谢!”
雨终于停了,但正直冬季,整座城仿佛笼罩在寒冷之中。
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龙子昕不由想到这样一句话。
一个多小时后,她开车来到江州市南环路。
那里有一条狭长的老街,古老,质朴,文化底蕴浓厚,平时有很多中老年人结伴在此,流连忘返。
喜欢这里的人,当然也不乏一些年轻人,这里有一家餐馆,环境清幽,来这里喝茶的人,身份多样,有老外,有富商,有海龟,有白领……
龙子昕来的时候,冯开来等候已久。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室内开着暖气,她解开围巾,脱下大衣。
“没事!”冯开来很绅士地为她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大红袍。
“谢谢。”她发现冯开来眼睛里泛着血丝,应该是昨晚熬夜所致。
冯开来微微挑眉,目光一点一点的从她脸上扫过,然后才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发现你很像一个人。”
“是吗?”她无需问太多,今天约冯开来出来主要是为了邓希玥。
冯开来端起茶杯,沉默片刻,终是说道,“我在你的脸上依稀看见了何家养女龙子昕的样子!”
龙子昕没什么表情的笑笑,“冯少说笑了,何家养女龙子昕的模样我在报纸上见过,我和她似乎大不一样。”
“你很像曾经的龙子昕。”冯开来看着她,感慨道,“龙子昕去英国之前,一直都是学校的校花,后来也不知就成现在那样了。”
“不是有一句话叫女大十八变吗?”龙子昕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去英国之前,她住在何家,冯开来是何煜的发小,他们自是认识,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过得很卑微,很谨慎,加上沉默寡言,他们之间交流不多。
冯开来看着她,笑了笑,“也难怪何煜会对你一见钟情。”
这话说的,龙子昕怎么感觉听起来……
这一次,她的心开始往下沉,并未吭声。
“我们小时候动不动就笑话何煜有童养媳,何煜很恼怒,就经常当着我们的面欺负龙子昕,以此证明龙子昕不是他的童养媳,证明他很讨厌龙子昕,记得有一次,他还往龙子昕的书包里放了一只壁虎。后来,龙子昕就被何家送到了国外,很长一段时间,何煜整天闷闷不乐。那时候,我们年幼,根本不知道,或许就连何煜自己都不知道,她对龙子昕的所作所为就是一种变相喜欢。”
龙子昕扣着茶杯的指间隐隐泛白,“冯少今天怎么跟我说这些?”她用一种平静似湖水的声音问道。
“因为我看得出来,何煜这次是真的喜欢上了你。”
“就因冯少口中的我和龙子昕有着似曾相识的容颜?”龙子昕嘴角浮出意味不明的笑,不像是开心,倒有些嘲讽意味。
冯开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这样说道,“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青涩的身影,那道身影有时候好像就是一颗神奇的种子,从我们胸口冒出芽来,带点酸涩,带点惊喜,更带点心慌意乱。当何煜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初恋时,他的母亲却把龙子昕送走了,我现在想想,或许作为过来人的韩伯母已经看出来异样,所以送走龙子昕,导致何煜还没有开始的初恋就夭折了。之后见到你,他便有些走火入魔。”
“他想从我这里找到初恋的影子?”龙子昕这话夹杂着说不出来的讥嘲。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开来眸色微敛。
“冯少,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何少。”龙子昕脸部轮廓在朦胧的灯光里显得晦暗难懂。
冯开来压下心中的疑惑,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知道,你一开始就不怎么待见他。”邓希玥也一样,很是讨厌何煜。也不知何煜怎么得罪了这两位姑奶奶?
……
走出茶馆,很长一段时间里,龙子昕都觉得心里空空的,她以为对何煜已经是百炼成钢的厌恨,但是她的眼睛里,还是有泪水瞬间湿了眼眶。
这世上没有谁永远会是谁的谁,有些人注定只能被伤害,有些人注定只能被错过,而她和何煜注定无缘更无分,甚至成为了仇人。
晚上七点多钟了,李一航走进洗手间,并非是为了解决三急,只是想活动着略显酸麻的四肢。
窗外,寒风刺骨,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雾气,这座城市对他来说,无疑很陌生,但因为跟着峰哥,所以立身可亲。
纵然是为了暂时回避一下,但外面的谈话声还是一一传了进来。
KT集团现任董事长乔治愤声道,“何先生,做人不能这样,商场有商场的规矩,你一方面向我们KT集团融资,一方面却又收购股票,你这样做,岂非是太不厚道了?”
何俊峰的声音有些哑,有些冷,“乔治,KT集团近几年一直都在亏损,入不敷出,我这么做也是在帮你,倘若你同意FXD收购KT集团,我不会亏待你,钱方面绝对会让你很满意。”
“何,我喜欢你,才把我父亲介绍给你和言瑾,可你们都是怎么对待KT的?”这次说话的是金发碧眼茱莉亚,话语悲戚,隐含被人欺骗的指控。
李一航在洗手间听到,不由皱了眉,茱莉亚曾经发了疯似的追峰哥,可峰哥对她凛若冰霜,最后,茱莉亚见追峰哥无望,又转身追言瑾,言瑾逢场作戏的女人太多,对于茱莉亚来者不拒,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商业利益。
何俊峰的声音很冷漠,“茱莉亚,你当初把你父亲介绍给我,不也是希望KT集团能够有一天能够吃掉FXD?横竖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如今何必说的这么可怜。”
茱莉亚哽咽道,“可是何,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放KT一马?”
“很抱歉,在商言商,我也无能为力。”
李一航摸着心口承认,峰哥用英语说这话,真好听。
乔治怒声呵斥妹妹,“茱莉亚,长点骨气,别求他。”
李一航对着镜子耸耸肩,走出来,入目便是茱莉亚穿着大V领针织衫,坐着都能看到波涛汹涌的挤压……也不能称之为挤压,或许真的有那么大……
江州市现在是寒冷的冬季,茱莉亚却穿着如此清凉,不知情的人看了她的穿着还以为是炎热的夏季,当然,她的此举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震撼的胸部视觉让李一航一下子就红了脸,再看峰哥,嘴角带着笑,就那么淡淡的看着他对面的兄妹。
“乔治倒是有骨气,这样好了,别说我何俊峰做事心狠,只要你同意收购案,我愿意给你出价五亿美金,这么算来,你们还是赚到了。但倘若你不接受我提议的话,那也简单,我将会把我手中持有的KT股份全清,到时候KT股票将会连白纸都不如,如此一来,KT将会面临股市崩盘,破产、被银行催交欠款……”
何俊峰慢悠悠却饱含压力与威胁的话语让乔治越发愤怒道,“何俊峰,你欺人太甚,你这根本就是趁人之危,恶意收购。”
“大哥,你别生气。”茱莉亚见大哥这么激动,连忙劝道。
何俊峰轻漫的声音响起,“乔治何必这么生气,坐下来好好喝杯中国茶,去去火。”
乔治蓦然站起身,气的把手里茶杯蓦然砸落在地上,茶叶和茶水浸湿了名贵的地毯,“何俊峰,不管怎么说,我出道比你早,在商场上拼搏多年,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
“可惜,糟蹋盐了。”何俊峰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眸子漆黑深不见底,但一举一动却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场,深敛,难以揣测。
显然这个中国男人的态度惹恼了乔治,“中国不是有一句话叫阴沟里翻船,小心FXD也会有这么一天。”
何俊峰不怒反笑,淡淡的问身后助手,“一航,如果有一天FXD真的在阴沟里翻船,你会怎么样?”
李一航拿起茶壶帮峰哥续茶,“买块豆腐撞死。”
“乔治听到了吗?我的助手都这么有事业心,更何况是好几万靠FXD吃饭,养家糊口的员工呢?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告诫,因为有了你这番话,相信FXD以后会走得更好。”
乔治气的浑身发抖。
茱莉亚忍不住说道,“何,难道你真的忍心对KT,对我下狠手吗?那是我家族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企业,你怎么能说收购就收购呢?”她在美国求过言瑾,但是那个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不得已,她和哥哥才来江州市找何俊峰,没想到这个中国男人的心这么狠,或许何俊峰根本就没有心,不然,她曾经那么死皮赖脸追他,他都没有正眼瞧一下。
何俊峰薄唇微勾,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流淌着暗潮激涌,宛如刀子一般,越发衬得他面容冷峻可怕,“茱莉亚,你说话时,别扯上我,我和你没有交情。更何况,在商场上只有对手和合作伙伴,根本就没有交情可言,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就不肯答应我开出的条件呢?难道乔治觉得五亿美金太少了吗?”
乔治冷笑道,“何俊峰,我已经申请了美国最大的融资公司,只要融资出来,KT便能度过这次财务危机,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何俊峰仅仅是挑了挑眉,给李一航使了个眼色,李一航把文件拿出来,递给乔治。
何俊峰说道,“这是乔治以自己私人名义在韩国注册的食品公司,近几年采购低廉未达标的食物原料,还有茱莉亚在日本偷偷开设的商店更换包装出售过期食品的材料,我想你们兄妹应该很感兴趣吧!”
乔治大吃一惊,颤抖着双手拿起文件,看到上面的内容时,顿时面色呈现死灰,跌坐在沙发上,愣愣出神。
何俊峰好整以暇的说道,“乔治该给韩国的民众怎样一个交代?”
茱莉亚将文件夺过来,看了一眼,顿时也惊呆了,“不可能,我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还有我,我也没有……”
“你们可能没有做过,但你们能够保证你们主管们的手脚都是干净的吗?还有茱莉亚小姐,我记得你还是KT集团的形象代言人吧!这可怎么办?商品有问题,茱莉亚的演艺道路是不是也会受到影响?”
乔治震惊的看着何俊峰,“你到底想怎样?”
何俊峰重声道,“中国有句话,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刚刚给了你机会,你没有好好把握,抱歉,我现在的收购价只有2。5亿美金。”
一下子就减半了,这个男人够狠,茱莉亚的心碎了一地。
“如果我不答应呢?”乔治按捺着心中焚烧的烈火。
何俊峰语调极缓,清冽如昔,却夹杂着为商者的锐利,转眸看向乔治,唇角笑容加深,眸色却是愈发的淡,“这些资料,我会交给各国政府,我相信你们兄妹不仅会名誉扫地,还要面临巨额罚款,说不定,还要接受当地政府的……”
“不……”茱莉亚双头抱头,发出绝望的哀嚎。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乔治像一只四肢被绑的困兽。
原本没抱什么期望,之所以找到江州市,无非是不甘心,绝境面前,谁都想要破釜沉舟,也许……也许事情会出现转机呢?
没想到,何俊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上千万倍。
“我狠吗?”何俊峰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在乔治看向他的时候,漆黑的眸缓缓投落在他的身上,似笑非笑,“我只是要钱,而你们却想要我的命!”
最后一句话何俊峰说的很轻,却仿佛惊涛骇浪,乔治一颗心急速下沉,其实,上次父亲买通杀手想要置何俊峰于死地,他略知一二。
“商场如战场,如果我不心狠,就只能别人对我心狠。抱歉,我想休息了,不送。”逐客意味尽露,总统套房的水晶灯璀璨,何俊峰就那么慵懒坐在沙发上,可散发出来的气场依然格外抢眼。
乔治缓缓站起身,一双碧眸死死的看着何俊峰,用英语说道,“5亿。”
“I’msorry!。”何俊峰迎视那双碧眸,像是在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用英语回答道,“2。5亿。”
美国男人因为极度隐忍,眼睛里甚至渗出了细微的血丝,那是煞人的怒气。
这时,何俊峰掏出一根烟放在好看的薄唇间,李一航见状,笑了笑,拿起一边的打火机,打开,火苗冒起,凑近帮峰哥把烟点上了。
从始至终,何俊峰都没看向乔治,烟在修长的手指间烟雾缭绕,目光放的很远。
“明天我让我的律师来和你谈。”明明是愤恨无比,但出口瞬间,却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戾气撤掉一半,余留下来的是空前的悲怆和绝望。
何俊峰终于侧眸看向乔治,目光仔细,凌迟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最后作出结论,“找言瑾就行!”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此举便是尘埃落定。
乔治兄妹离开后,房间里响起李一航的声音,“峰哥,KT早就是个空壳子了,我们收购的话,会不会存在着一定的风险。”
何俊峰静静开口,“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KT集团,我只是想要给那些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一个狠狠教训!再说KT集团下方的那块地,那块地皮位于纽约繁华阶段,人口密集,其中的价值效应将不可估算。”
李一航点点头,脸上有着听君一句话胜读十年书的韵味,正想询问峰哥想吃什么,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辉煌KTV胡总打来的,不由看了某人一眼。
中午胡总就打电话来说,何家的老爷子在KTV,为的就是见小儿子一面。
何耀华也是从何煜那里得知辉煌KTV被何俊峰买下来,在找不到联系不到儿子的情况下,他只能去那里了。
胡总说老爷子还在KTV,大有不见到儿子就不离开的架势。
李一航挂了电话,小心翼翼看着某人,“峰哥,老爷子还在那里等。”
何俊峰原本正在喝茶,听了他的话,握着茶杯的手指倏然用力,骨节攀附在瓷壁上,隐隐透着青白色。
“不要再给我他的任何消息。”他用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诉说着,平淡的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说完,拿出手机,拨打电话,那一瞬,李一航发现峰哥皱着的眉头缓缓绽开,嘴角缓缓勾起优美的弧度。
这个电话打给谁,不言而喻。
龙子昕手机响时,她正在厨房洗碗,手机是邓希玥接通后,帮她拿进来的。
何俊峰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在忙什么?”
故意接通电话的邓希玥捂着嘴,偷笑。
龙子昕并没有马上接过来,毕竟手上都是水,从厨房里抽出一条毛巾把手擦干净,这才接过手机,“喂……”
“在忙什么?”何俊峰伸出右臂搭放沙发的扶手上,清隽的脸庞在灯光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洗碗。”
“吃饭了!”
“嗯!”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龙子昕一愣,没有事,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这样想时,嘴里已经说了出来,“没有事。”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他笑着反问。
“应该是这样。”她一眼一板,说的极为认真。
客厅里的邓希玥已经笑成了一团。
何俊峰唇角微勾,站起来,走到窗边,无声笑了,“有没有想我?嗯?”话语温润,于是就连四周空气也变得湿热动人起来。
李一航走出房间,一时不察,没注意到脚步已经抵达到门口,头撞在门板上,疼的很。
伸手捂住额头,打开房门,离开时,心里感叹道,多么震撼人心的柔情蜜意。
那些被峰哥拒绝的女子若是看到这一幕,怕是要哭死了。
“你有事吗?没事我要挂电话了,我很忙。”龙子昕说着,便挂断电话。
沙发上的邓希玥放下捂着嘴的手,笑喷了。
“很好笑?”不就是一个电话吗?至于吗?龙子昕放下手机,看着她。
“我发现大灰狼爱上你了!”邓希玥拿起一个苹果向上抛高,然后稳稳接住。
“胡言乱语!”龙子昕瞪了她一眼。
邓希玥抿唇,盯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终于,她开口说道,“小龙女,你这么聪明,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是不是?就因为他是前夫的小叔?”
“我想吃苹果。”龙子昕看着她手中苹果。
“瞧你这点出息!”邓希玥鄙视了她一眼,“就知道你要转移话题!”
把苹果拿在手里,用水果刀挖去两头凹陷部分,找到一个突破口,在左手的大拇指和右手的刀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皮,刀飞快地向前推进。
龙子昕看着,嘴角微勾,希玥习惯这样削水果,从末端开始削起,一点点向上,绕着圈,他削出来的苹果皮很薄,而且不会断。
邓希玥问道,“要不要许愿?”
有人说,削苹果皮的时候许一个愿望,如果苹果皮能够一直不断,那么愿望就会实现。
以前他们在英国时,常常会玩这种游戏,也许这种作法在别人眼中很可笑,但对于在异国他乡的人来说,削苹果皮时的许愿,是一种对未知生活的精神寄托,而她们两人恰恰需要这些……
龙子昕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我希望希希明年能够清仓出货。”今年是不可能了,马上就是元旦。
话落,苹果皮从中间蓦然断裂。
“你是故意的。”龙子昕喊道。
邓希玥呵呵笑道,“谁将谁清仓出货还不一定呢?对了,周末的事我就拜托你了,因为我家老头子说,如果我同意这门婚事,嫁妆就是邓氏餐饮业10%的股份,不然,半分钱也没有。你知道吗?让我嫁给那个地中海都是狐狸精方雅的主意……”
邓希玥口中所谓的地中海是指和她相亲的男人已经秃顶了。
“我知道。”龙子昕点头。
第二天上午,从何煜走进何氏集团的那一瞬间,媒体和记者便早早守候在了公司门口。
何煜走进一楼大厅,可谓披荆斩棘。
何氏股票接连下跌,可谓精彩绝伦,被套死的股民焦急不安的守在公司门口。
加上何煜个人感情问题,小小负面因素都能引起股民恐慌,这种情况,何煜之前就预想到,并不惊讶。
何煜车刚到,就被股民围得水泄不通。
车里车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车外一片兵荒马乱,至于车内,何煜垂眸翻看着文件,眉目间一片冷然。
开门下车,一件黑色大衣,修长挺拔,长相俊美的人,但脸上却有“擦伤”,外界好奇,问起脸上的伤所为何来,他只浅浅淡淡的回复道,“擦伤。”
不在乎是否有人相信,敷衍的近乎猖狂。
此行拥堵,安保人员护着何煜一路前行,周遭是媒体争相采访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