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牌弃妇太嚣张

作者:绚梦儿

   从车上下来,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龙子昕感觉头昏眼花,摇摇欲坠,感觉身体内蔓延出无尽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灵魂,越是想要逃脱,就越是恐惧惊悚。

  好比有无数妖魔鬼怪在她头颅里横冲直撞,似乎在下一瞬间就能把她的头颅给撞裂一般。

  又好比有人将她硬生生置入千年冰窖之中,那么冷,冷的她都快没有知觉。

  死死咬紧唇,脑海中混乱无比,牙齿厮磨间,她在口里尝到了血腥味。

  不怕,不怕的,我是龙子昕,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保护着我,谁也伤害不到我!

  不怕的!我是龙子昕!

  她压了压棒球帽,扯掉怀中鲜花上的黑色方便袋,走向医院妇产科时,脚步虚浮,但似乎心中有目标,所以走的格外坚定。

  脚步声在走廊里寂寞的响起,来往有人在看她,不就是她长得丑吗?但是她视若无睹,她头脑发昏,心在抽紧,脚步虚晃,扶着一旁的墙壁稳住身形,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是你的爸爸,过来看看。

  沾满血迹的白布被韩淑珍拉开后,是分不清五官的面目全非……

  啊……她的尖叫声几乎划破了喉咙,划破了整个楼层。

  ——记住了,你的爸爸脑浆迸裂,已经死了。

  ——那是你的妈妈,现在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她的双腿已经废了,她的后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别忘了,你的爸妈都是死在这里的。

  ——走,我们去医院。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进医院的太平间。

  此刻,一道道声音撞击耳膜,龙子昕浑身发抖,恐慌感进驻,她有的只是仓惶和害怕。

  她几乎想直接转身走掉,但是她克制了,步伐是虚软的,没走几步,仿佛力气被人抽走一般,忽然跌在地上,灯光太过明亮,她那么一跌倒,地上似有无数的小尘埃在她周围仓惶飞散。

  一位医生经过时,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龙子昕睁开眼,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医生再次问道。

  “谢谢,我没事。”龙子昕摇头,眼睛里已经汇聚了一层朦胧的湿意。

  医生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花,好心提醒,“我们这里是妇产科,没有设太平间。”

  “谢谢,我知道了。”龙子昕脸色惨白,眼神里也挤压着浓厚的阴郁。

  医生伸手想将她拉起来,她拨开他的手,再一次对他说,“谢谢,我可以……”站了许多次,却也摔倒了许多次。

  医生没有再帮她,皱着眉头站在一旁看着她。

  龙子昕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人生这条路可以有人陪着她一起走,但每一步却需要她自己来走,谁也帮不了她,她可以的,她是龙子昕,不就是医院吗?有什么可怕的!韩淑珍,她都不怕,难不成还怕医院?

  她站起来后,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浑身都在发抖,后来走稳了,她的表情早已不复先前崩溃的模样,如今看来更像是冷漠,她一步步的走,立身在稍显昏暗的光线里,身后是伤痛,身前是未知。

  走廊上,看到鲜于琴提着包离开,背影凄凉惊惶,龙子昕微微敛眸,将目光收回,眸色沉寂,此刻她该感慨万千吗?

  推开在护士站打听到的VTP病房房门,里面站着的何煜身体一僵,刹那间眼中涌起说不出的阴戾。

  “你来干什么?”尖厉的声音是汪思仪发出的。

  龙子昕手指下意识握紧怀中的花束,死死攥着,“我来看看我那还未出世就已经夭折的……什么呢?应该叫侄儿吧,何煜,是不是?”

  何煜眼底拢上了一层阴霾,宛如化不开的寒冬乌云,冷冷的盯着她,“你不是对医院有恐惧症吗?”

  闻言,龙子昕心脏似是被人狠狠揪紧,那些有着魑魅魍魉的记忆蜂拥而来,刹那间眼耳口鼻中尽是酸涩湿意,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谢谢,谢谢你还记的这个。”龙子昕从容不迫的声音饱含着无尽的嘲讽和讥诮,奇怪,看到伤害过她的人,对医院的恐惧感竟然消失的无影无终,或许这就是伟大的斗志。

  “滚,滚出去,何煜,让她滚……”因为愤怒,汪思仪声音都变调了,她知道龙子昕这个丑八怪是来看她笑话的,她怎么能让她看笑话,要知道,她是凤凰,是白天鹅,龙子昕是什么,是灰头土脸的麻雀,乌鸦。

  龙子昕一点儿也不恼,声音依然清清淡淡,“汪大小姐,别这么不懂礼貌,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却要赶我走,这要传出去,江州市的市民们该如何谈论此事?”

  汪思仪看向龙子昕手中的鲜花,“你这是来看我的吗?”黄色菊花?!只怕是来诅咒她的吧。

  “哦,对了,这花是送给我那可怜的侄儿的,真可惜,听说已经成型了,还是一个男孩,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就算是一报还一报,也应该把血债记在始作俑者身上,怎么能牵扯到一个无辜的胎儿身上,真是不公平……”龙子昕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汪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孩子死在腹中呢……你这样让何煜太失望了,呜呜,你知不知道,何煜为了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不惜给我五千万,让我跟他离婚,现在倒好,孩子没了,钱也没了,你这不是让他鸡飞蛋打了吗……呜呜……”

  “龙子昕,你给我闭嘴……”何煜咬牙切齿,狠狠看着她,拳头紧握。

  汪思婉气的也是浑身发抖,这就是龙子昕,骂人不带脏字,却字字扎人心窝,每一个字眼都难听到了极点。

  “我哭哭我那苦命的侄儿,难道不可以吗?”龙子昕哽咽道。

  “滚,马上给我滚!”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何煜估计早就把龙子昕给千刀万剐无数次了。

  初恋?还初恋?真是玷污了这个美好的词语!

  长得漂亮就是初恋,之后因为变丑,就成了垃圾狗屎。

  有人说,男人看女人最先看的是外貌,其次才是内在,此言不假。

  一张皮相活生生分割了龙子昕在何煜心中的待遇,是幸,还是不幸?

  心中浮起一层说不清楚的窒闷情绪,抬起头,脸庞缺乏情绪,“何煜,别这样,我知道你刚刚失去儿子,心里不好受,我能够理解,对了,你们何家应该将那孩子厚葬才行,不然,如何给汪家一个交代?有时候,做做样子也是应该的,不管怎么说,何家的声誉重要,是吧?”

  听到她含沙射影的话,何煜瞳孔瑟缩了一下,在龙子昕冷冷的目光下一步步走过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颗心竟生生的沉了下来,似是秘密被无情揭开,周身发寒。

  龙子昕嘴角扬起淡淡的笑,那笑,却是冷笑,“我说,为了让何家得到一个有口皆碑的光辉形象,你们应该在江州市南郊的寿山上,买一块坐南朝北的墓地,将夭折的孩子好好厚葬!”

  话音一落,何煜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太多,你想听哪一件?”龙子昕唇角抿成一条清冽的弧线。

  “……”汪思仪一动也不动躺在床上,满是雾气的美丽眸子定定看着他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觉得他们在说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

  “你们做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会陪着你们慢慢想,慢慢算。”龙子昕看着何煜,神情漠然,“慢慢还!”

  她把威胁说的那么自然,温和的令人挑不出毛病,眸光落在汪思仪的脸上,“麻烦你替我把这束花送给你的儿子。”

  汪思仪张了张嘴,却悲哀的发不出声音来。

  放下黄色菊花,迈着迟缓的步子离开时,龙子昕感觉自己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血战,表面上看似安然无恙,其实身上的毛衣都已经汗湿。

  ……

  当邓希玥发现龙子昕并没有去何家时,开始有些慌了,伪装出门的龙子昕不来这里,肯定是去了……医院?

  呼吸忽然屏住了!

  伤人宁愿伤己三分,也要伤人七分,这样的事情,龙子昕绝对会做。

  邓希玥刚要启动车子,一辆宾利从她车旁呼啸而去。

  何俊峰漆黑无比的眼瞳浮起深邃的抑郁,为了让仇者痛,她……竟然采用自虐的方式!

  那一刻在他心中有一种叫疼痛的东西转瞬冲破牢笼,在他心里不负责任的肆意乱窜。

  ……

  原来,恐惧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恐惧症的勇气。

  随着电梯数字的快速变化,龙子昕笑了,似是松了一口气。

  可在电梯打开的那一刹那,展开的眉头不由自主皱起,只因另一个电梯口站在一个优雅的贵妇。

  何承光在看见龙子昕的那一刻,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真巧!”最先打招呼的是龙子昕,看见养父养母,她应该最先打招呼,难道不是吗?

  这应该是她和何煜离婚后,第一次和养父母见面。

  韩淑珍看见她,眯着那双美艳的丹凤三角眼,将龙子昕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得出结论,“中国有句古话叫,烂泥巴扶不上墙,果然如此,即便拿到五千万,还是一个丑八怪,还是一副穷酸样,嗯,倒是知道戴顶帽子了,不然的话,我还以为你是从太平间里冒出来的。”

  “我从太平间出来了,现在请你进去。”龙子昕淡笑着,做了一个请她进电梯的手势。

  “你……”这不是诅咒她进太平间吗?韩淑珍眼眸锐利的射向龙子昕,眸光宛如翻涌不息的云,前段时间才知道丑八怪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就算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也会把她给灭了。

  “走吧,淑珍。”何承光拉扯着妻子的衣袖,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先上去。”韩淑珍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何承光,后者抿唇,见电梯门打开,走了进去。

  龙子昕在一旁看着,没有走开的意思,因为很明显,韩淑珍有话要单独对她说,她岂有不“洗耳恭听”之理?

  “什么时候,医院恐惧症没有了?”韩淑珍讥笑的看了她一眼,迈步朝后面一个走廊走去,这条走廊通向医院后面的一个小型花坛,龙子昕都快十八年没来这家医院,自然不知,但韩淑珍往里面走,她岂有不跟上之理?

  “就在刚刚,还是托了你那没出世的孙儿之福。要不是为了来给他送束花,我哪敢来呀?”龙子昕眯眼盯着韩淑珍的背影,冷光绰绰,话语里含着迫人的气势,“当然,我的医院恐惧症也是拜你所赐,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因果报应,只是可惜了,一个未出生的胎儿何罪之有?”

  韩淑珍压抑着怒气呵斥,“那是你胆小如鼠懦弱!怪不了我。”

  “我那么小,才六岁,你竟然让我站在我父亲的遗体旁亲眼目睹那脑浆迸出面目全非的一幕……”龙子昕声音压的很低,几乎咬牙切齿,以至于后来的日日夜夜,她不敢关灯睡觉,只能蒙着被子,躲在里面,瑟瑟发抖,几乎每次醒来,床单都被泪水和汗水打湿。

  “那是你的亲生父亲,有什么好害怕的?”韩淑珍冷笑着,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送我爸去太平间的时候,你为什么让我一个六岁的孩子长久留在太平间门口,你说去去就来,结果呢?”走廊出口,寒风夹着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抖。

  “那时,你的母亲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我要守在手术室门口。将你留在太平间门口,还不是担心你父亲刚刚去世,我不能让他身边没亲人,而你是他的女儿,你不留下,谁留下?”

  龙子昕眯眸,见过撒泼耍无赖的人,就是没见过这么龌龊的人,把自己的恶略行为说得理直气壮,简直叹为观止。

  “后来,你明明知道我害怕来医院,却故意强行将我带来,还一次次威胁,要把我关进太平间。”跳动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肆意揉捏。

  韩淑珍站定后,转过身来,盯着她,“龙子昕,你这是在跟我算账吗?”

  “算账?”龙子昕一笑,说道,“你刚刚还说,我胆小如鼠懦弱,我哪敢跟你算账?对了,你怎么用算账这样的字眼,莫非你做了太多亏心事?”仰起头,戴着棒球帽的她虽然相貌不咋样,但有着女子少有的英气,大衣的衣襟在夜风中肆无忌惮的飞扬着。

  “我从来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韩淑珍双手插在貂毛大衣的口袋里,眯眼看着她。

  “从收养我的那天你就开始算计,一步步,一件件,直到我走出何家,你做得哪一件不是亏心事,这么多年,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死去的爸妈,对得起从龙家得到的一切吗?”

  韩淑珍的脸色终于一分分暗下去,“龙子昕,我把你抚养长大成人,你就这么跟我说话?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有没有打过你?骂过你?”

  “也对,你从来不打也不骂,但是你的一个眼神就让我心惊肉跳,你的一句话,就让我诚惶诚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你使用的都是精神虐待,精神摧残!我记得我爸妈在世时,我特别挑食,很多东西不吃,但是到了何家后,我每天吃的都是之前最不爱吃的东西,如果不吃,就要挨饿,有时候,饿的半夜醒来,只能喝水,有一次不小心打破了杯子,你让我把玻璃碎片捡起来,碎片划破我的手,还不能哭,不错,那天是你亲手为我包扎的,可是你故意用棉签戳我手上的伤口……我疼得脸色发白,疼得把自己嘴唇咬破,可是你却在笑……”龙子昕眼睛发红,里面凝聚着泪水,但始终不肯落下来。

  “每次放学,只要你不在家,我就觉得松了一口气,但凡进门看见你,我感觉自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因为我担心自己的一个不慎,你会把我强行带往医院,你是没有打过我,但你每次拉着我手的时候,都是死死攥着,死死掐着,以至于一个多星期后,我的手腕都是青的,紫的。有时候,你带我出席一些宴会,在我认识的一些叔叔阿姨面前,你摸着我的头,一脸和颜善目,但转过身,你就狠狠扯我的头发……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昔日待我视如己出的干妈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狼外婆?因为太小,我实在想不明白……直到你把我送出国……”

  “你送我出国,美其名曰是为了给我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让我爸妈曾经的那些朋友们知道,韩养母是多么仁慈,多么善良,多么伟大!我傻傻的以为,我终于可以冲出牢笼,脱离苦海,但当我到了国外,一连几个月收不到生活费时,我才知道,我像垃圾一样被你们丢弃,或许你们就是想让我像垃圾一样活着,到时候也像垃圾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对不对?”

  韩淑珍冷哼一声,“我没想让你死,也不想让你死,就像当初不想让你妈死……”大概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忽然打住了。

  龙子昕身体一僵,脑袋一片空白,足足有一分钟,身体和灵魂好像被生生剥离了一般。

  “你说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口便随风飘散。

  “没什么。”韩淑珍表情波澜不惊。

  “这可不像女强人韩董事长的风格。”眉眼间有着淡淡的戏谑之意,但心里有一种刺痛在发酵蔓延膨胀。

  沉默中,风冰凉刺骨,灯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长,拖拽在地,形成两道长长的暗影。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从来都不想让你从这个世上过早的消失,至少在我离世之前,你必须要死不活的活着,这样我的生活才充满乐趣。”韩淑珍嘴角笑意阴霾。

  龙子昕的黑框镜片外,韩女士笑的那样肆无忌惮,就像当年用棉签戳她手上的伤口一样。

  “……”龙子昕不说话,死死看着韩淑珍。

  “当年,医生说你母亲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我就走进重症监护室,告诉杨静婉,说龙广辉脑浆迸出,当场死亡,而她双腿残废,后半生只能与轮椅为伍,哪知她那么经不住打击……”

  “啪!”

  话还没说完,伴随着一道闷哼声,韩淑珍身体一晃,步伐不稳退了好几步,待站稳,就觉得右脸颊那里像是被烈火熏烤一般,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迸发而出,抬手不敢置信地擦拭唇角,手心内侧竟沾染了鲜血。

  韩淑珍这才意识到,她被人扇耳光了,而且打她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龙子昕。

  而这一耳光,龙子昕打得很重。

  愤怒、不甘、难堪,瞬间挤压而至,韩淑珍扬手要回击时,却被龙子昕一把擒住手腕,然后狠狠甩开。

  韩淑珍从不知道,龙子昕的力道会有那么大,看似轻轻一甩,她的身体竟然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眼神凌厉的瞪着她,“你敢打我?”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她刚才在韩淑珍脸上甩的那一巴掌,力道很重,带着无尽的恨意。

  “你会遭天打雷劈的!”韩淑珍捂着脸。

  龙子昕没有搭理她的愤怒诅咒,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上面沾染了韩淑珍的鲜血,笑了,“这一拳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让我知道,从你身体里面流出来的鲜血是红的。”

  “总不能是黑的吧?”韩淑珍懒得理会唇角血迹,盯着龙子昕,“这一巴掌我认了,谁让我当年话多告诉杨静琬……”

  下一瞬,韩淑珍衣领被龙子昕狠狠揪住,对于韩淑珍来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龙子昕,愤怒、憎恨、毁灭……悉数窜进眼眸最浅处。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是故意告诉我妈妈,是不是?”熊熊的火焰烧得龙子昕脑部传来钝钝的剧痛,双眼一片猩红。

  “我只是告诉了她实情……”

  “闭嘴!”龙子昕撕心裂肺地吼道,然后开始低低的笑,笑声凄厉,里面夹杂着无尽的凄凉和绝望,她就像一个复仇的阎罗一般,眼神红的吓人,“你明明知道我妈妈很爱很爱我的爸爸……你却故意告诉她……你明明知道,我妈妈是个舞蹈家,你却告诉她双腿残废了……你是故意的,故意的……”

  每当想起妈妈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为什么还是随爸爸去了时,就好比有人剜走了她的心脏,那么疼,疼的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原来都是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间接害死了她的妈妈。

  事实的真相宛如锋利的刀片直接划开她的心脏,鲜血瞬间喷薄而出,伤口就那么暴露在眼前,于是一切痛苦和仓惶都变得无所遁形……

  “龙广辉死了,我希望杨静婉活着……”还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活着,这话韩淑珍没敢说出来,因为喉咙间的力道越来越重,龙子昕脸上满是戾气……

  “龙子昕,你在干什么?”冲过来的何承光扯开她的手臂后,右手扬起。

  “啪!”一巴掌扇在龙子昕的脸上,震得她的黑框眼镜差点掉在地上,龙子昕完全可以避开的,但却没有,这一巴掌算是一个了断。

  何承光用力很大,打完,自己的掌心也有些发烧,盯着龙子昕,似是难以呼吸。

  嘴角有出血迹象,她懒得伸手擦一下,因为没必要。在她的认知里,何承光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具有绅士风度的学者,对她从没有狠戾过,此刻的冷漠,像是在骨子里溢出来的,愤怒之余又夹杂着悲痛。

  何承光在看见韩淑珍肿起的脸颊和嘴角的血迹后,逼仄的眼神宛如钉子一般,直接扎进了龙子昕的眼中,“龙子昕,你知不知你的行为叫大逆不道?要是你父母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被你的行为感到寒心!”

  “大逆不道?”龙子昕目光凝成了冰凌,就那么淡淡的刺向何承光,“我为什么大逆不道,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她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如果我爸妈在天有灵的话,我倒想替他们问问你们,你们是他们最信任的朋友,却丧尽天良折磨我,伤害我,这是为什么?十几年来,你们有没有听见我在哭,有没有听见我爸妈在哭,你们有没有做过噩梦?你们能够拥有现在的何氏,还不是掠夺了我们龙家的财产,还不是踩着我们龙家的肩膀,还不是沾了我龙子昕的光!没有我们龙家的家产,能有何家的今天?你们不仅把恩将仇报发挥的淋漓尽致,还昧着良心对我赶尽杀绝。别以为你们做的一些见不到人的事,我不知道。”

  龙子昕侧头,目光直直的射向韩淑珍,“这世上不要脸的人真的是太多了,如雨后春笋,姿态嚣张不说还猖狂无比。明明是心怀叵测,却还道貌岸然的左右逢迎享受重情重义,明明是毒妇,却还享受慈爱养母的光辉形象。我每见一次,就恶心一次,可我年幼无力,只能委曲求全,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躲在被子里默默流泪,当然也默默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

  说着,眼睛涨的生疼,似乎有了眼泪,但却别开脸,掩饰了眼眸中的水光,“谢谢你们何家给我上了一堂记忆深刻的人生课。”

  何承光看着龙子昕,一颗心水起沉浮,像是经历了一场难分输赢的持久战,眼神极具压迫性,近乎咬牙切齿道,“从今往后,不准你踏进何家半步。”

  龙子昕高深莫测的看了养父一眼,然后她的嘴角带着春风般的笑容,“恕难从命!”

  她的话,激起了韩淑珍愤怒,“你以为何家是你说能进能进的吗?”

  良久之后,龙子昕笑了,“那我们就走着瞧。”

  嘴角的笑容是呈现给那两个人看的,所以,一转身,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尽数灰飞烟灭,眼前发黑,额头上沁出的冷汗缓缓汇流而下。

  想到母亲明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却因为韩淑珍的残忍而离世,想到这些年何家的所作所为……

  龙子昕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身心麻木,宛如心肝脾肺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出现了致命罢工。

  她可以遗忘过往所有一切,但妈妈的死,还有何家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却还趾高气昂的样子……

  龙子昕抚额,寒风冷冽,脸上有温热流出,转瞬化为冰凉,她手指下滑,轻轻的覆在脸上,有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滑落。

  此刻的夜晚,喧哗而又拥挤,一座座高楼大厦被晚霞点缀的光彩夺目,而她双脚宛如海中浮萍,仓惶中找不到出路,挣扎沉浮中,站在医院大门口,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恍恍惚惚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叫“龙子昕”。

  不错,公路对面,有人在挥手叫她,是邓希玥,那天的记忆很混乱,她不知道自己是在逃离令她恐惧的医院,还是想要离何家人远远的,大脑杂乱无章,她就那么直直走了过去,红绿灯,来来往往的车辆在她眼里如同虚设。

  “龙子昕……”

  何俊峰的声音,急促,仿佛云烟,一下子就沉进了此起彼伏的刹车声里。

  龙子昕眼前是白花花的车灯,脑海一空,伴随“砰”的一声响,身体被人毫无征兆的推到一旁,旁边是一辆紧急刹车的汽车……

  邓希玥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没入那惨白的光亮中,心跳骤停……

  李一航宛如一尊雕像,一动也不动的站在路边,刚才看见龙子昕忽然走进车道,然后是身边的峰哥冲过去。

  “龙子昕……”邓希玥尖叫着跑过去。

  “峰哥……”李一航的意识这次归位。

  沉寂,就算周边车辆横行穿梭,也不足以打破他们刚刚营造的沉寂。

  “峰哥……”李一航最先跑到,伸手想推何俊峰时,恐惧的又缩回来,“峰哥,你有没有事?”眼眶很快被打湿。

  “我没事!”倒在地上的何俊峰终于动了动,然后看向怀中的某人,心急如焚的呼喊,“龙子昕,龙子昕。”也不顾及她想要伪装的身份。

  “嗯……”龙子昕抬起头,茫然看着四周。

  “小龙女,呜呜……你怎么样了,都怪我,我不该在公路对面叫你……呜呜……”邓希玥惊怕之后,泪水从她眼里纷纷滑落。

  “我没事。”龙子昕终于看向她的救命恩人,何俊峰脸色苍白,气息极其不稳定。

  “……你有没有事?”神色一紧,伸手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受伤,还没触碰到,手臂一紧,就被何俊峰拉到了怀里。

  他紧紧抱着她,不开口说话,但有力的手臂却昭显了怒气。

  幸好这里是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车速不快……

  抱得这么紧,他应该没事吧,龙子昕这样想时,却有大滴大滴的眼泪开始往下掉。

  邓希玥见小龙女哭化了妆,快要露出本来面目,紧张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提醒她时,就见何俊峰抱着龙子昕站起来,然后朝着路边走去。

  “完了,完了,今天彻底玩完了……”

  事后,邓希玥问龙子昕,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哭化妆,露出庐山真面目的?

  龙子昕说一上车,看见自己穿的衣服,才想起今天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想起脸上不翼而飞的黑框眼镜和棒球帽,想起刚刚的泪水洗面……

  可恶的是,何俊峰拿着一块男士方格手帕,仔仔细细帮她擦脸上的泪痕和妆后的残留物。

  “他就没有大吃一惊的表情?”邓希玥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他没有被震惊,也没有质问什么。”

  “他在等你从实招来。”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在等我开口。”

  “所以,小龙女,大灰狼这个人大大的狡猾,是个标准的腹黑男,你要当心点。”

  有种人外表沉默冷静,富有思想和内涵的人,这种人矜持冷峻,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变化和喜怒哀乐。

  有人说,这种人通常很腹黑。

  而何俊峰的腹黑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那天在车上,何俊峰亲手将她的伪装擦拭干净后,不仅不震惊,反而沉默是金。

  开车的李一航上车前,就发现龙子昕今晚注定要“原形毕露”,所以自始至终不吭一声。

  车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局面有些僵。

  何俊峰在等她开口,龙子昕却在等他开口,两人的沉默看似风平浪静却又蕴藏着波涛暗涌。

  车子停在盘龙云海别墅前,李一航还算有眼力劲,下车后没有跟进来,重新钻进车里,等候差遣。

  龙子昕磨磨蹭蹭走在后面,一进客厅,抬眸就直直撞进了何俊峰的视线,谁都没有闪避,两人的对视犹如一场静音电影。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何俊峰先开口,声音沉稳冷静。

  龙子昕一双眸子盯着他,冰冷专注,“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只有知道她一人扮演了两个角色,才会如此风平浪静。

  何俊峰看得出来,她不仅怪他,而且很生气,沉默片刻,回答道,“在非洲,我让人调查一个在撒哈拉大沙漠给我两瓶矿泉水和一包巧克力糖的女人,她的资料让我很好奇,因为我姓何,回到江州市,看到媒体上的照片和我手中资料上的照片截然不同,所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这其中,他隐瞒了一个重要细节,就是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龙子昕眯了眯眼,觉得胸口开始闷了起来,脸色有些难看,“你……不仅不拆穿,还在一旁看戏,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一个跳梁小丑,很可笑……那次在酒店,为了项链,你明明知道我就是何家养女,还故意糊弄我说项链是龙子昕的,还要让我们当面对质……尤其是那次,我化了妆,和你在餐厅偶遇……你明知道我就是龙子昕,还打什么鬼电话……何俊峰,你欺负人……”

  后面一句话明明就是控诉,可何俊峰听了,内心竟然有些春暖花开的氛围。不由暗笑自己,原来想要快乐,其实很简单,只要和她在一起,哪怕她的生气,也是一种色彩。

  男子眸光清亮的盯着她,嘴角还噙着笑,静默片刻,淡淡开口,“说出来,还不是怕你生气,就像现在,是你自己不小心了馅,到头来恶人先告状,说我欺负你,我欺负你了吗?”

  他边说边脱下自己的大衣,走过来,帮她取下围巾,龙子昕抿了抿唇,任由他帮她解开外套脱下。

  “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我跟你去做。”

  龙子昕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吧,你到底想怎样?”脸上的巴掌印隐约可见,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何俊峰抬手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伸手去碰她的脸时,被她刻意躲开。

  “现在我是你的前侄媳。”这是在提醒他注意身份。

  听到这话,何俊峰薄唇微勾,隐隐觉得好笑。

  看来今天的露馅很有成效,终于可以让他们直接面对这道难题。

  他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什么辈分关系,什么社会舆论,从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有多喜欢龙子昕,他并不清楚,唯一敢肯定的是,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个走进他眼里,走进他心里的人。

  今晚,在医院门口,当惊险发生的那一刻,他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冲过去,那一刻,他内心深处萌生出来的恐惧和害怕是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过的,哪怕在非洲,KT集团的执行董事买通的杀手要不遗余力将他置于死地,他也没有惧怕。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今生可以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甚至连命都不要冲进车流。

  所以他爱的女人,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以前你也是我的前侄媳呀。”何俊峰这时转脸看着她,单手支着下巴,偏偏还笑意融融,知道她尴尬,干脆止了笑,“所以说什么都没变,你同样是我的女朋友。”

  龙子昕干脆撇开了脸,脸色比先前还难看。

  何俊峰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李一航,取消今晚的视频会议,李一航有些为难,说因为时差,有些事拖到明天的话,怕是不妥。

  何俊峰蹙了眉,“我说明天就明天。”

  李一航不敢吭声了,也只能让总部那边的人明天熬更守夜了,他庆幸现在是21世纪,若是古时候,龙子昕怕是要真的称得上是红颜祸水了。

  “这样吧,你先上楼去洗个澡,我去做饭。”何俊峰准备站起来,发现她侧头看了他一眼,此举说明她有话要说。

  果然,龙子昕看着他,停了几秒,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很坏?”

  闻言,何俊峰竟然笑了,“还好。”真的还好,总不能被别人欺负了。

  龙子昕笑不出来,问话有些突兀,“你就不想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他故意问道,说实话,有些事,他不是不想知道,但还得等她自己开口,就像今晚她一人扮演两个角色的事,他需要耐心等待。

  隔了许久,龙子昕才慢慢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化妆?”

  “应该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何煜欺负。”优雅含笑的男人,内心里绽放了一朵花,因为她开始向他袒露心思了,这应该算是一个好兆头。

  “也是为了让何煜无比厌恶,然后尽快拿到五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