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何俊峰知道是她偷了……言婉全身发凉,仿佛被冰渣子过滤过一般,但很快她又血液沸腾起来。
对于言婉来说,何俊峰如此待她,羞辱她,只会越发激起她的狠倔,“纵使你都知道了,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还能强行带我去堕胎?只要你敢动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就去告你,让你坐牢。你何俊峰本事再大,难不成还能大的过法吗?我就要把孩子生下来,让你、让龙子昕……”
一只手忽然捂住了言婉的嘴巴,是李一航,李一航胸口起伏,他不得不捂住言婉的嘴,只因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何俊峰的可怕了。
何俊峰有软肋,他的软肋是龙子昕。
这样一个男人,太过深沉阴霾,情念越深,情绪就会越暴戾,更何况因为她,何俊峰误解了龙子昕,害得龙子昕离家出走,害得龙子昕现在身体不适……
何俊峰和龙子昕还没有和好,言婉却在此大言不惭……
李一航不敢往下想,他在慌乱之中捂住言婉的嘴,无非是怕何俊峰失控,直接弄死言婉,这些话断断不能再说了,它是罪恶,那人听了,会把说话者腐蚀的连骨头也不剩。
果然。
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的何俊峰,缓缓站了起来,凛然而立,眉眼暗沉如夜,深不见底。
李一航和几位下属见了,心中均是狠狠一瑟。
高大挺拔的身体夹杂着黄泉罗刹的阴寒,令人心惊胆颤。
“放手。”沙哑之声,带着压人之势,这话是对李一航说的。
李一航心思不安,却也只能放下手,连带那几位随行下属也都纷纷退避一旁。
客厅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餐厅里,梅红坐在餐椅上,攥着瘦骨嶙峋的双手,闭着眼睛,力求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承光靠着餐厅房门,看着客厅惊恐的那一幕,双腿发软。
“继续。”何俊峰缓缓抬眸,眸色无波,寒冰般的双眸幽暗深邃,微抿的唇角透出凉薄的冷意。
短短两个字,让言婉想惊声尖叫,但喉咙就像被人掐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言婉如此,是因为何俊峰脸上有一种来自于极寒之地的鬼气。
这样的面相,必定是言语伤及肺腑,徒留满心喷薄怒气。隐忍不发,伤及自身,若是爆发,必定是伤人。
言婉毕竟是走南闯北的成年人,最起码的眼力劲还是有的,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激怒何俊峰,只会对她有害而无一利,依何俊峰的脾气,杀了她都有可能。
或许正如何俊峰所说,如果不是念及她曾经的救命之恩,他早就对她不客气了。
何俊峰外表阴沉,脑海里却已是血海一片,他那么恨,那么怒,他若报复人,必定不会瞻前顾后,但这一次他迟疑了,他攥着拳,忍下嗜杀,强迫自己冷静克制。
“言泽昊待你厚重如山,你却蛇蝎心肠算计龙子昕,你的这种行为不是恩将仇报又是什么?”
言婉抿唇,适才何俊峰恨不得杀了她,但他却忍着怒气不发,不像他。
“是龙子昕算计我的!”言婉不服气,她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赔上了自己的所有,如今就算是爬,也要咬着牙继续爬下去,“她故意让我看见她的那张病检书,故意让我知道她不能生育,故意引诱我,就连她给我的精子也不是你的,因为我留下了你的DNA数据,化验了她给我的精子,根本不相符,所以,龙子昕才可恨,才是蛇蝎心肠。”
言婉说话的时候,何俊峰沉默的倾听着,似乎在听小曲一样,笑容覆面,心情很好。
让她说,让她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因为今后再也不会给她机会了。
言婉见何俊峰不言不语,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她大着胆子爬到何俊峰的面前,抱着他的双腿,宛如一只困兽,因为被关在笼子里太久,所以当何俊峰打开笼门时,她开始不停的发泄,像个疯子一般宣泄着对他的爱恨交织,“俊峰哥,我知道,我采用其他手段,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怀了你的孩子,是我不对,但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爱你。”
“一个人的爱情也叫爱吗?傻孩子,那叫一厢情愿,一厢情愿也就罢了,可你的爱带着摧毁,带着邪恶。”何俊峰声音清冽,带着浓浓的讥嘲,“你知道吗?你的爱不是爱,它就跟你肚子怀的不是孩子一样,他们是肌瘤,是毒瘤,是罪孽深重。”
他的目光明明很清淡,但却透着一股破冰而出的寒冽,那样锐利的目光,似乎能够将言婉内心最深处的隐晦全都暴露而出。
“不,他是孩子,他已经五个多月了,都已经有胎动了。”言婉胸口传来闷闷的疼,从他腿上抬起脸,痛苦的看着他,“多年前,我在家里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也许这样的爱情在你眼中显得很可笑,但那时候我眼里、心里、梦里都是你。在那座纸醉金迷,繁华冗乱的都市里,每次看到你,我的心都会变得很安宁。我爱上你的时候,你还什么都不是,没有事业,没有FXD集团,没有身份和地位,我只是想要单纯的爱着你……那年你身负重伤,需要输血,我不计后果让护士抽到一个人的最极限,只要你需要,就算抽光我身上所有的血,我也心甘情愿。俊峰哥,你该明白,生死关头,你的生命凌驾在我的生命之上,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从认识你至今,追我的男孩子不少,但我都熟视无睹,甚至不需要拿他们跟你来比较,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
往事浮上脑海,那些被隐藏的暗恋,纵使被小心翼翼的撕开,竟也悲痛欲绝。
言婉坐在何俊峰脚边的地毯上,捂着脸,悲戚地失声痛哭,眉间尽是苦涩,“可是,我并不后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依然会这么做,哪怕当年抽干我身上的血,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我就算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当初真的被抽干血至死,该有多好,那样的话,至少你会永远对我心存负疚,你会永远把我放在心上,即便你和龙子昕结婚,你也会时常想起我,俊峰哥,我承认我没有龙子昕幸运,或许也不如她做事精明,但我敢保证,她爱你远不及我爱你这么深。”
何俊峰看着她,一双眸子清寒深幽,终于开口问她,“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言婉愣了愣,不太明白何俊峰是什么意思,但他问了,她便回道,“八年了。”出口,难免有些感慨,这么久了吗?
何俊峰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表情冷静如斯,但眼神却变得晦暗难测,“你当年救过我,我很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承认我欠你的,但是……”
言婉不允许他说出但是,所以再一次抱住他的双腿,急声道,“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何俊峰笑了笑,竟然握住她的双肩,此番温情举动惹得言婉身体一僵,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李一航敛眉,根据惯例,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果然,何俊峰凉薄的话,却夹杂了凛锐的寒气,“就算我欠你的,但龙子昕不欠!”
“……”言婉脸色一变,宛如一盆冷水瞬间就浇灭了她刚浮上心头的悸动,下意识想要逃离,双肩却被何俊峰握的很紧。
“你刚刚说她算计你?”何俊峰看着她,墨黑的双眸如同万丈深渊,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言婉,我真的很佩服你颠倒黑白的能力!你偷换我冷冻的精子是两年前,那个时候,你认识龙子昕吗?五月份,你回美国,有一天我们去言家,你不在,你说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其实,那天晚上,你是去见了帮你私藏冷冻精子的医生,并和她商谈了一些事宜。龙子昕是七月中旬给你精子的,而你七月初回了一趟美国,历时十天之久,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做了人工授精,难道这也是算计?不错,龙子昕给你的精子不是我的,因为她爱我,不想伤害我。所以这根本称不上算计!”
何俊峰眼中戾气沉淀下来,“言婉,上次你把公司的机密文件泄露给韩淑珍,我已经是看在你曾经救过我,看在你是言泽昊养女的份上,饶了你一次,可你不仅不以此为戒,反而变本加厉,肆意触碰我的底线,我的底线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因为龙子昕!”她还算有自知自明。
何俊峰松开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双眼眸比刚刚打磨的宝剑还要锋利,“说实话,我很想一脚将你肚子里的孽种踢死……”
言婉一听,慌忙的护住自己的肚子,“不要,俊峰哥,求你,求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保证从此以后,消失在你们眼前,消失在江州市,永远不再打扰你和龙子昕。”
“今天,我就看在你和言瑾兄妹一场的份上,再饶你一次……”
“谢谢,谢谢你,俊峰哥,我保证从此以后……”
“我话还没有说完。”何俊峰直直盯着言婉的眸子,阴毒而又可怖,言婉在这样的目光里,向后退了退,那是自保的姿势。
何俊峰凉薄的唇缓缓开启,一字一字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堕掉这个罪孽……”
“不,我绝不……”一道尖锐的凄厉声响起。
对于言婉的尖叫和拒绝,何俊峰置若罔闻,“三天时间一到,你如还是执迷不悟的话,到时候,言婉于我,将会是死人一个。”
死人一个?
言婉呆呆的瘫坐在原地。
今天的何俊峰,着实让李一航意外,根据惯例,言婉今天是在劫难逃,但是,何俊峰却网开一面,给了她三天时间。
破例了,真的是破例了,谁叫言婉对何俊峰有恩,谁叫言婉是言泽昊的养女呢?
离开何家小院时,何俊峰让另外三位下属留下来,为的是看护好言婉,防止她逃走。
在回市区的路上,黑压压的天际,有无数雪花洒落人间,点点白光,宛如最耀眼的星辰陨落,下雪了……
何俊峰的电话响起,是言瑾从美国打来的,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疲惫,“俊峰,我和父亲已经知道言婉她……”
何俊峰打断了他的话,“怎么能让舅舅知道?”万一老人家悲愤过度,出了意外,怎么办?
“父亲虽然生活在美国,但他心系江州市的子昕,言婉之事一出,他就知道了,这几天,父亲寝食难安,一直关注着江州市的新闻,这些还不够,他每天都要给我打几遍电话,询问言婉到底是不是有了你的孩子。今天箫默把言婉偷你精子的事情告诉了我,我不敢隐瞒就如实的告诉了父亲,他一刻都坐不住,让安娜买了飞往江州市的机票,现在圣诞节在即,总部的事情太多,我离不开,所以就麻烦你照顾好他老人家,等我忙过这阵子,就来江州市,对了,你的生日就要到了,我会和箫默一起过来。”
生日?何俊峰抬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这么快,就一年了吗?去年的生日,在澳洲,他拥有了龙子昕的处子之身,那是有史以来,最难忘,最刻骨铭心的生日。
……
邓希玥回到望江阁已经很晚,头发上有些湿,那是雪花飘在上面融化的结果。
龙子昕正在吃面,看见她手里拧着一个很是眼熟的食盒,眼眸微闪,“不知道打把伞吗?”
邓希玥把食盒放在她的面前,撇嘴,“行走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下,感觉真不错。”
龙子昕偏头看了一眼窗口,半真半假道,“或许我也该出去体验一下。”
“先把你的爱心晚餐吃了,再出去体验。”邓希玥故意怂恿着,只因为某人在楼下。
龙子昕盯着那食盒,失神了好一会儿,起身,迈步往窗前走去,跃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雪花,再往楼下看,清冷的路灯下,停着一些车辆,她知道其中一辆是他的,但具体的却看不清……
“想看就到楼下去看。”邓希玥抱着双臂,倚靠在她的房门前,啃着苹果,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
龙子昕白了她一眼,端着没吃完的面去了厨房,抬手,水流呼噜噜的把没吃完的面条全都冲刷殆尽,龙子昕不期然在想:如果人生悲喜事,也能被水流冲走该有多好。
她这么想着,身体已被人从身后圈在了怀里,熟悉的味道,龙子昕有些晃神。
她对这个怀抱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不用回头,就已知道他是谁,龙子昕没有回头看何俊峰,她安栖在何俊峰的怀里,不挣也不恼,只因为分开不过十来个小时的时间,她想他了。
但这样的话,打死她,龙子昕也不会说出口。
“昕,对不起……”何俊峰滚烫的泪水无声的砸在龙子昕的脖子上,他不敢把她抱得太紧,只是搂着,“我冤枉了你,错怪了你……我混蛋……我没脸来见你,但是我想你,想你……就忍不住上楼来……”说这话的时候,何俊峰语无伦次,他只是一遍遍的重复着,说他不该不相信她,不该冲她发火,不该吼她,总之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身体在发抖,眼泪无声滑落,说到最后,竟然哭得泣不成声,“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
龙子昕,“……”莫非是言婉的事情水落石出了?
“曾经,我陪言瑾去箫默所在的医院捐精,一时头脑发热,就冷冻了精子,其实这事刚开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后来有一次,我们喝高了,在酒席间无意说漏了嘴,被欧阳芙蓉知道了,言婉则是从言瑾那里知道的,两年前,她就更换了我的冷冻……”似有什么东西掐住了何俊峰的喉咙一般,声音断断续续,彻底变了调,“……监控画面显示,后来欧阳芙蓉也更换过,其实在你七月中旬把许华山的精子给言婉的时候,她已经在七月初就做了人工授精,而且她还留有我的DAN数据,化验了你给她的精子……”
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龙子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起双手,抚在他的手背上,一下一下的摩挲着,面对这样的真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何俊峰将她的身子慢慢转过来,龙子昕静静抚摸着他泪湿的脸,帮他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她可不希望自己男人流泪的样子被别人看见,就算是最好的闺蜜也不行,他的脆弱一面只能属于她。
其实,邓希玥开门让何俊峰进来后,就已经自觉撤退回她的别墅去了,自从和许华山离婚,肖翠萍就从桥头镇搬来和她住在一起。
“昕,舅舅已经登上了飞往江州市的飞机,明天下午就到,你总不能让他老人家看见我们……”何俊峰指了指他本人,再指了指她,再指了指这房子。
意思是说,不能让言泽昊看见他们夫妻闹矛盾了。
“舅舅他……知道了?”龙子昕很敏感。
何俊峰点头,“他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