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两年前曾有U艺的女生为情困想轻生,选择了交往对象所在的U体小行政楼顶楼。
当时惊动了所有在校师生,乌压压的黑影围拢在楼下各种出谋划策。有说该从她身后扑倒制服,有说先到五楼再从窗边翻跃,有说把罪魁祸首搞来让他去劝,也有说等专业人士到场让人家决定。七嘴八舌沸沸扬扬,没见过风浪的象牙塔少年空有气力心里着急,却怕贸然出手反而坏事,没人敢真正上前。这可比路遇不平抓小偷逮劫匪还难。因为救命最难,救想要自己命的人难上加难。于是纷纷踌躇犹豫,连老师也只敢远远站在楼顶相劝,怕对当事人有所刺激。
可女生的半只脚已出了顶楼边缘,随时都有坠落危险。就在局面僵持间,冒出个不怕死也不怕担责的猛人。
只见一矫健人影一下窜出人群,踩着一楼的窗台便往上去,没走楼梯,而是沿着行政楼的外墙一路攀爬,手脚并用,动作行云流水风驰电掣,在大家还未反应时已窜至四楼。
“看,翼哥走这条线有其道理,他早看好了路,每爬一楼都有准备。”蒙辉从手机里开了当时的视频给祝微星看。
那现场之惊险和震撼非言语所能形容,只有亲眼所见才可体会一二。蒙辉说姜翼做了准备祝微星起初没懂,直到看见轻生女孩忽然从楼上猛地跳下时祝微星才明白何意。
那一刻,姜翼已到七楼,他尽量让自己攀爬的位置处于女生下坠的动线上,所以当女孩真从九楼一跃而下时,在一片撕心裂肺的惊呼声中,她的手被挂在墙外的姜翼硬生生抓住了!
虽是九楼到七楼的距离,但那一下的冲击力依旧非同小可,最坏的结果是带着姜翼一起坠楼,好一点的或许也会废他一只手。但姜翼撑住了,就靠那一条胳膊,他抓回了两个人的命。
姜翼从一开始就做了半空捞人的疯狂打算,真捞住的那一刻,楼下爆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但很快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那女孩还在挣扎,不知是仍未放弃求死还本能的应激反应,她想甩脱姜翼的手。
“老姜本可以带着她从七楼阳台钻进去,但因为拖拽,他无法侧身进屋。”
祝微星看到姜翼尝试过原路返回,但攀了几步就难以继续,女孩在扭动,带着他的手一起,那里本就承载着巨力,如此一来更难坚持维系,那胳膊扭转得幅度,祝微星在屏幕外都觉疼痛不已。
可土匪头子就是土匪头子,没放弃也不坐以待毙。注意到楼下已有消防员出现开始铺设气垫,姜翼评估形势后,毫不犹豫的拉着人从六楼果断跳下!
当两人落地时,尖叫声几乎响彻U体。
“我没在现场,阿赖他们在,都说见过的没有不叫一声牛逼。消防员都问他是不是部队里练过,身法过于专业。”蒙辉满脸的与有荣焉。姜翼所行看似冲动热血,实则不光要勇气,冷静机敏行动力缺一不可,且只有一次机会,赌得是命。
“我有时都不知道说姜翼是猛还是疯,之后任别人如何把这一天吹得天花乱坠,姜翼自己却再没提过。电台采访不接受,学校表彰不在乎,连市里发好人卡都不参加,仿佛这事从没发生过般不以为意,做过就忘。偏他越是如此大家伙儿越是来劲,时隔两年都津津乐道。还因为这一跳给他起了个新外号。”
祝微星虽面上不显,其实也受到视频冲击。想起曾经听弄里看车棚的梁爷爷提过姜翼以前为救同学还上过新闻,大概就是这事。
“胳膊没事吗?”祝微星问。
蒙辉摇头:“挫伤了点万幸无碍,但有什么用,他能出手这一次,就会出手第二次,我都算不清他不要命的帮过多少人。最要不得的就属两年前,听闻在家附近为救一不值当的人,被十几个放贷的混混给堵得……”
蒙辉语气猛地低落,注意到祝微星不明目光,又呲牙笑开了,笑容略夸张,反而显得苦涩:“活得真是有今天没明天。”
祝微星有点想问两年前怎么了,但见蒙辉不愿多提的神色,贴心的收了探究。
转首看向窗外骑车的身影,不知为何红灯过后他没驶离,一直不远不近缀在面包车边,不时出现在眼前,绚蓝色的车身酷炫又扎眼。
“他……人不坏。”祝微星斟酌须臾,给出评价。
引来蒙辉一声谑笑:“哈哈哈,你这样觉得?”
祝微星以为对方不满,蒙辉显然对姜翼很有好感,未必是恋慕喜欢,或许有过,但目前是崇拜欣赏居多,会不赞同自己看法也是自然。
谁知蒙辉却问:“你是不是觉得姜翼看着暴躁凶厉,其实面狠心善助贫扶弱有情有义?”
祝微星想反驳倒也不全如此,但却未说出口。明明初识被姜翼扼住脖颈的暴力对待仍清晰印在脑海,知道小土匪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对象,但不知何时起,心内的确潜移默化的把姜翼归类为,并非十全十美大好人,却是一个关键时刻很靠得住的人。
蒙辉仿佛看破祝微星心思,勿需他回答就哂笑摇头:“十个人里九个半都是这么看上他的。大恶惹人厌,小坏存善却魅力无边。姜翼身上的欺骗性尤其能迷惑人心。”
祝微星没说话。
蒙辉把脑袋靠在车窗上看外头时隐时现的身影,笑嘻嘻道:“不是说姜翼主动欺骗别人,而是他的真实性格隐藏得太深了。”
“真实性格?”
行走的火|药桶还不够真实吗?
蒙辉点头:“我和他是高中同学,认识也有五六年了,但直到近两年才感觉之前都把他看错了。有的人外表像团火,能把人烧融了,但其实……本性凉薄,你会发现他救人还是伤人全凭一时喜好,事后随你感激也好憎恶也好,他都已忘到脑后。这不是随性,这是无情。这男生能随随便便把别人焐热,别人想焐热他却难如登天。你在那儿真情实感,他早就抽身远离,一点余温都吝啬留下。且姜翼行事偏执不计后果,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哪怕危及性命也不轻易退缩。厌恶他,你没好下场,喜欢他,一样没好下场,这样的人,多可怕……”
蒙辉口气认真,眼睛却带着笑,让祝微星一时难分辨其是信口玩笑还是真诚剖析,直到听见对方又气哼哼的补了句“不然为什么我高中追了他三年他没一点动摇,那么多人追着他很多年他也都无动于衷。除了冷血无情还能是什么,”祝微星才反应过来这姑娘大概在瞎说。
“喂,你别不信,”蒙辉下车前见祝微星没搭腔,又板起脸叮嘱,“多少人飞蛾扑火栽他身上!”
祝微星看她走远,才觉莫名,这番告诫不该对那些有意姜翼的迷妹说吗?对自己谆谆申饬是为何?
正想着,在路口又和某人对上了。
这回是面包车的司机师傅叫住了姜翼。
车到弄堂口。司机降下车窗跟外头的男生聊天:“小翼啊,你明天有空吗?”
姜翼:“嗯?”
司机:“我明天休息,禄子和小荣要看两家店,谁开车送货?”
姜翼把头盔镜推起来,看了眼司机,又去瞟后座的人。
祝微星明白了,司机不在岗,其他人也忙,自己这个要送的“货”便无人接手,好吧,勉强算上蒙辉。
祝微星不好意思地插话:“师傅,我明天自己上下学就好,不用送。”
师傅冲他摆手:“和你没关系。”
说是没关系,但仍认真和小土匪讨论,让祝微星进退维谷。
最后也不知两人怎么商议的,小土匪给了祝微星一个“麻烦精”的眼神,合上头盔先他一步飚走了。
那事这两天许是能了结,就快不用搭荣记顺风车了,祝微星心里说。下了车和师傅道谢上了七号楼。
没回家,去了焦家,因为昨晚听龙龙哭了半宿,似乎是作业没做好,被他妈给削的。奶奶问了两句,祝微星便要去关心下。
被焦家人热情迎进门,祝微星发现屋内有客人在。是熟人,宋阿姨。
原来宋阿姨八十岁的老娘不慎肩膀骨折,还是双肩,要搬来她家暂住照顾。宋阿姨便来向照顾病人很有经验的龙龙妈妈和焦婶咨询。
祝微星让大人在外间聊,自己带着龙龙去了卧室。
小朋友瞧着还挺好的,不像是哭了大半夜的样子,可见就是嗓门大。
“你怎么回事?”祝微星问,“功课哪里不懂?”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大喇叭就委屈:“我没有不懂,我只是想看完电视再做作业!”
“为什么要看完电视做?”
“因为做完作业OKK的节目就没了,我跟顾佳佳约好要一起看的。”
“什么节目?”
“OKK啊,”焦龙龙对于哥哥的孤陋寡闻表示震惊,“OKK现在可红了,是凯恺和欧鸥一起的组合,一个男生一个女生,顾佳佳喜欢凯恺,我喜欢欧鸥!”
祝微星无语,大喇叭一小学生还追起星来了。
“那你看完电视做好作业了吗?顾佳佳又做好了吗?她也被妈妈骂了?”
焦龙龙答不上来,显然他没完成任务,但顾佳佳表现良好。
面对心虚的小孩,祝微星没有责备,只从一旁塑料罐子里取了几颗奶糖,形象的开始给他做起了演示。
“电视先,作业后。你看到偶像,遵守和同学约定,很好,完成两个任务,送你两颗糖。”
“但你没完成学习,被妈妈骂了,又输给顾佳佳,损失三方面,倒扣三颗糖,你欠一颗糖。”
“换一下顺序,作业先,电视后,姑且当你没及时看到偶像,也没遵守约定,扣掉你两颗糖,但你没有被妈妈骂,你完成了作业,你和顾佳佳打了平手,送你两颗半糖,去掉前面欠的两颗,你得到半颗糖。”
“才半颗!”龙龙不以为然。
“这是最坏的结果,现在网络发达,你不可能完全看不到偶像,你能看录播,应该也算半颗。”祝微星特别严谨,“如果你还是不满意,想想玩游戏的时候,任务奖励不够,你最该干什么?我看别人玩,这时候就该打造装备,加强自身实力。如果你写作业速度够快,完成度够高,你完全赶得上看电视,甚至能拿到所有奖励,这才是高端玩家该做的吧而不是又不认输,又不装备升级,还哭闹生气。”
大嘴巴呆愕,似受到灵魂冲击。
祝微星默默等小孩全数消化,才把他作业摊开:“现在打造装备也来得及,来看这道游泳池方程,边放水边漏水,求池子里最终还有多少水,你可以用我刚才演示的边扣分边得分的奶糖例子来思考……”
二十分钟后,焦婶进门给他俩送水果,见到的就是精神饱满目光炯然要把作业盯出一个洞的孙子。
祝微星跟她聊了两句,发现外头宋阿姨还在。没有同伴也一个人八卦得精彩。祝微星隐约还听到了姜翼的名字。
宋阿姨口沫横飞:“……这疗养院前前后后找了三天,才好不容易把小孟他妈给找回去。人竟然就躲在弄里四号楼那个垃圾桶后面,一直没被人发现,你说吓不吓人!她癫了,心里却还惦记死了的儿子,怎么都要回来,想想也是可怜。然后疗养院的人来抓她,她却硬是不肯走,先是叫孟济的名字,然后就叫姜翼。”
“叫姜翼做什么?”何阿姨好奇了一句。
“大家都奇怪呀,陪护问她是想让姜翼一起陪着去疗养院吗?结果你猜徐丹琴怎么说?她竟然说是想让姜翼赔她个儿子!”宋阿姨拍大腿,“以前弄堂里总有人传姜翼和小孟出事有关联,我是真不信啊,但现在你说说你说说……会不会有问题?有内情?”
“听说小孟是从楼上摔下来的,和姜翼没什么关系吧,警察不也查了吗。”何阿姨道,“小孟妈妈脑子糊涂,说的不好当真的。”
“就是糊涂成这样还念念不忘才更不对。那天徐丹琴在弄堂里闹,小土匪正巧回来,明明看到小孟妈妈了,却跟没看到似的,一句关心都没有,眼也不斜的从她面前走了,任凭小孟妈妈在后面哭叫,头也不回。莫不是还因徐丹琴两句疯话上心生气了?能被上心,这还是疯话吗?别不是实话才对吧!”
龙龙妈妈未接口。
靠在软凳上的焦勇国道:“没亲眼所见就不瞎猜了,瞎猜能猜出来那还要人民警察有什么用。”这点他和祝爷爷站一个立场。“孟家都是可怜人,没事不要非议了。”
“可怜可怜,”宋阿姨忙转了口风,“一样是从楼上摔下来,这小孟就没祝家小孩那样的福气……”
意识到祝家小孩就在隔壁间,焦家夫妻看过来的目光多了不满,宋阿姨才觉说错,打了两个哈哈起身告辞。走前不顾何阿姨推脱,硬是留了很多营养品,任龙龙妈妈怎么拒绝都无用,说给老娘买多了,当劳烦焦家的谢礼,等把老娘养好了,还要再来谢一次。
“良心不坏,但嘴巴是碎,”焦婶把人送出门后叹了一句,这弄堂里的大姨大婶多是如此。
“我刚刚就想问,她那老母亲是每回来我们弄都指着姜翼说他命硬撞了阎罗王,总要让宋阿姨在羚甲里大门口吊八卦镜辟邪的那位吗?”焦勇国问。
龙龙妈妈哭笑不得:“不是撞了阎罗,是撞了冥官。”
焦勇国:“没区别,尽搞些封建迷信。”
龙龙妈妈道:“但我们弄堂里的老太太不少都信她那套,还说听她话打牌赢钱。”
焦勇国摇头。
焦婶说:“赢不赢钱不知道,但她要真来,弄堂里肯定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