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给您擦一下鞋子吧。”
忽然，一个声音在宋谦的耳边响起。
宋谦侧头一看，却已经不见了人，再低头，只见一个穿着便西装的男子正蹲在地上，拿着一块白色的海绵在自己的鞋子上拼命的蹭。
宋谦吓得赶紧往旁边退了一步，从那块白色海绵下把脚抽了出来。
“不用不用，我这鞋子不用擦。”
“免费的，您就试试看，您这白色的运动鞋啊，用我这个清洁膏，只要两三下就能很干净的，真的！”男子甚至都没有抬头，一只膝盖着地，赶紧又往前一步，再次将那白色海绵凑了上来。
“这……”宋谦满头的黑线，但看人家这么卖力，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
肯定是推销那所谓的清洁膏啦。
“你那东西怎么卖？”宋谦干脆直奔主题问道。
“没事没事，我先给您擦。”男子埋头用力蹭了十来下，果然，原本有些脏兮兮的鞋子，变得雪白锃亮。
“你这东西挺好的，怎么卖？”宋谦又问道。
“原价128元一罐，我们现在搞活动，买二送二还送试用装三个。另外我再给您优惠，直接在原价上面打折，68元，依然给您买二送二，绝对超级实惠。还有啊，这个试用装的量很足，三个试用装就等于一个正装。也就是说，您只要花136元，就可以买到五罐这个清洁膏。我再额外送您五块海绵，我们这个海绵啊……”男子一边站起身，一边几乎如机关枪一般将这番话说出来。
但是，当他与宋谦眼神对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愣。
没错，虽然不相识，但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这个穿着便西装在公交车站台上卖清洁膏的男子，正是上午最后一个赶上公交车的男子。
郭鑫鑫， 22岁，今年6月份刚毕业，专科院校学的市场营销专业。学的时候觉得这专业各种牛逼，似乎所有的生产销售要出成绩都离不开这里面的门道，感觉自己毕业后一定能够一举实现中国梦，搞不好成为最年轻的中国首富。
当然，每个专业总要吹嘘一点什么，让误入歧途的孩子们觉得学着是有前途的。
事实上，前途这东西，跟专业的关系还真不是很大，看命，看运，更看人。
郭鑫鑫的父母给他起了个好名字，六个金，都是钱啊。可毕业后的郭鑫鑫才发现，想要赚钱实在太难了。只有专科文凭，稍微大一点的企业都限定了至少本科以上学历。没有工作经历，能做的只有从最底层开始。郭鑫鑫的很多同学因为找对口工作屡屡碰壁，都回家啃老或者该做其他了，只有他，留在岭城的同时，从最基础的销售开始做起。
两个多月，郭鑫鑫几乎每天都在外面跑，从早上六点出门，到晚上十点回家，三顿饭挤成两顿吃，还都是顺手解决的，为的就是有更多的时间跑业务。
他的业务，就是推销一款清洁膏。
七月份只做了两千多的营业额，拿到提成一千块，加一千保底工资，连温饱都难。但这个月到目前为止就做了五千多营业额了，这让郭鑫鑫越发卖力起来。
宋谦对郭鑫鑫的印象不是很深，但郭鑫鑫对宋谦的印象深啊：在公交车上摔倒，钞票天女散花，然后又对记者暗访的事做了解释。最重要的是，最后他做了一个绝好的推销东巴黎西餐厅的会员卡。
这个会员卡，自己手里也有一张。
就在这时，大雨中，公交车来了。站台上十来个人，提包的提包，收手机的收手机，掏卡的掏卡，都准备着要上车。
下这么大的雨，错过一班车，搞不好又要等很久。但是可以预料，车上肯定很挤，关键，滴滴答答的水渍，湿漉漉的地面，也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没办法，有钱就自己开车了，不考虑省钱问题，打车也很干脆利落。又要出门又要省钱，必然要忍受等车、拥挤、湿乎乎等各种不适。
“这是150，你再给我个试用装，不用找了。”宋谦掏出一张一百和一张五十的递给郭鑫鑫。
之所以说再要一个试用装，目的也是为了不让他找零。人家做销售的，不是求施舍，总不能给一千块，然后说不用找了吧。
郭鑫鑫显然没有料到有这么好说话的顾客，一边将四罐清洁膏、试用装、赠送海绵等用一个袋子装好，一边又从包里掏出两个小罐装了进去道：“好好，再送您两个试用装。”
……
公交车缓缓靠站。
“我再帮您把另一只鞋给擦一下吧！”
就在宋谦抬腿要上车的时候，男子又说道。
宋谦低头看了看自己两只干净程度明显不同的鞋子，确实觉得有些尴尬。但是，车已经来了。
“待会儿上车后我自己擦吧。”
说着，车门已经打开，大家开始纷纷往车上挤。
“嘀！市民卡！”宋谦上车。
“嘀！包月卡！”郭鑫鑫上车。
……
“往里面走一走，大家往里面走一走。”
上车的人比较多，都拥堵在门口，司机只能开口提醒道。站台上还有好几个人，最好是能够都上车。
好不容易，人贴人的都上来了，车门即将关上。
“让我上去，让我上去！”一个声音在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挤进来。
“都站不下了……”在前面的人嘟囔道。
“换下一辆好了。”
“不要推我啊！”
……
对于这个最后赶上车，还一直扒拉着人群往里挤的人，大家都很是郁闷，关键，这丫的还是个胖子，一个顶俩。当然，内心来说，若是自己堪堪赶上，也是不希望被落下。
“嘀！学生卡！”那人上车打卡。
司机神情复杂的看了眼最后上车打卡那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学生。他怎么不用老人卡？还免费呢！
宋谦这会儿其实很想回头看看，因为感觉那声音有点熟悉，感觉应该是认识的人，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不过刚上车，门口还人挨着人，搞不好一回头就能跟人家鼻子蹭上，所以只能随着人群往车子中间挪动。
“你拿什么东西啊，湿我一裤腿！”忽然有人大声说道，随即往旁边挪了挪。事实上旁边也没空位，只是说挨旁边更紧一些，离那导致他湿了一裤腿的东西远一点。
“我特么也湿了，谁啊，这么没道德！”有人立刻呼应。这人是感觉屁股和大腿后侧的裤子都粘糊糊的。
随后，大家便听到“”的声音，显然是有人上车后在那里大力转动着雨伞，导致水珠四射。人群本就拥挤，这会儿更骚乱起来。同时，大家纷纷离那个“水源”远了一些。
宋谦也感觉到有几滴水落在手臂上，又被后面的人往前挤了挤，一个踉跄后抓住扶手，稍稍站定。
下雨坐公交车本就够郁闷，要是有人还没点基本公共道德，随便乱甩雨伞，就更讨人烦了，这家伙谁呢？
宋谦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到了那个被人们嫌弃地让出一个较大空间里站着的人。此刻他依然在大力的甩着雨伞上的水珠，毫不理会众人或愤怒或鄙视的目光。
包小松？！
宋谦的对此刻眼前看到的情形和大脑里的信息有些对应不上：包小松刚才不还在群里说自己已经从什么工地上出发，完了还是专车送的么？敢情这专车就是公交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