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和挟持,说白了比的就是个心理素质。玥晗郡主不过是富贵窝里长大的一个小娇娘,武功练得再好,再嚣张跋扈,她的心里素质也比不过烈鹰卫出身的花满楼。
花满楼的剑往云启的脖根儿处用力一压,剑锋蹭破了一点皮肤,有淡淡的血渍顺着剑锋渗了出来。
周玥晗顿时受不了了,手中长刀一丢从马背上跳来往前扑:“你放了我表哥!我替他!我来替他……求你放了他!”
李钰已经随后赶到,看见一个身穿火红色衣裳的姑娘哭着扑过来,忙给身边的一个羽林军使了个眼色。羽林军疾步上前抓住了周玥晗的胳膊。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快放了我表哥!”周玥晗红着眼睛朝花满楼吼着。
李钰轻声一笑,拍手叹道:“好一个情深意重的表妹。不过就是没脑子!你怎么就知道你自投罗我就会放了你的表哥?不过,东陵王艳福不浅,这姑娘长得可真水灵。”说着,又扭头朝着云启泡了个媚眼儿。
看上去她此刻洋洋得意,天知道她的手掌心已经被指甲给掐破了,才忍着没去一巴掌把花满楼给拍开——老娘让你挟持他,可没让你伤他!你特么到底够不够专业,怎么那剑锋上会有那么多的血!
“你就是那个商贾皇帝的公主?!果然是草莽刁民,无知贱!”李钰朝着云启抛媚眼儿,一子就惹火了周玥晗,她胳膊被羽林军扭着,腿却还算灵活,于是起一脚踹向李钰的小腹。
李钰本来不妨,但她身边的人又岂会让公主殿受伤?于是早有人起一脚踢在周玥晗的脚踝骨上。
“咔”的一声轻响,周玥晗登时惨叫:“啊——”
“啧!放肆!”李钰转头斥责踹周玥晗的羽林军,“周郡主乃千金贵体,也是你能伤的?还不赶紧的给郡主检查伤势!”
那个羽林军忙答应一声蹲身去握住周玥晗的脚踝。
“混蛋!放开我!本郡主的脚你也敢碰?!”周玥晗不顾脚腕的疼痛,对着羽林军使劲的踢腿,无奈这羽林军手劲儿很大,捏着她的脚踝就是不放手,还很有诚心的劝说:“周郡主,你这脚踝怕是错位了,还是先复位再说吧。”
“玥晗。”云启眉头紧锁,沉声喊道:“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表哥!”周玥晗又急又气,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是做了蠢事,真是赔了表哥又折了自己。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安逸侯的兵马和韩岳带的人全部回来,哗啦啦围城两圈,外围是安逸侯府的兵,一个个剑拔弩张对着李钰等人,为首的将领举着长枪怒吼着,要求韩岳放了他们郡主。
韩岳的羽林军精锐则举着兵器盾牌护住李钰等人,冷笑道:“怎么可能,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回去禀告你们老侯爷,就说他的孙女和外孙子都在我们手上,识相的赶紧出来迎接大周公主殿!”
“华舟。”云启平静的看着那个副将,扬声吩咐道:“去请外祖父来。”
“王爷!”副将许华舟急红了眼,原本定好的“瓮中捉鳖”的好计划全被打乱了,不但小王爷被对方挟持了,现在又搭上个郡主!这让他怎么回去面对老侯爷!
“快去吧,这事儿不怨你。”云启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本来那晚在客栈里洗澡被人偷窥,云启匆忙之间披衣出来就有点着凉,再加上连日赶路风餐露宿更是让人疲惫不堪,这会儿被花满楼挟持着,又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什么汗味儿臭味儿血腥味儿都一股脑涌上来,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晕,有些受不住了。
幸好许华舟没有过多的啰嗦,抬手吩咐他的兵后退,并派人速回去禀告安逸侯。
李钰早就发现云启的脸色苍白的不正常,于是推开众人上前去一把挽住云启的另一只手臂,低声道:“花爷,可以了!”
花满楼唇角微勾,把云启脖子上的剑收了,同时放开了牵制云启的大手。
“都散开一点。”李钰侧脸吩咐旁边的羽林军,又往后喊:“西月!拿水来!”
西月挤开羽林军送了水囊过来,嗷嗷跳脚的云少棠以及关山等人都被挡在了外边。
李钰接过水囊,单手推开塞子送到云启的嘴边,云启垂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张开嘴喝水。
李钰忽然就觉得有点别扭,垂眸撇开了视线。
云启喝了两口就喝不到了,李钰不看他,根本不知道水囊该举多高。
“喂。”云启无奈的叹道:“我说你能不能专心点?”
“啊?”李钰忙回头,又把水囊举高一点。
喂水这样的活儿还真是不好干,高了会呛到对方,矮了又让人喝不到。
况且这人虽然瘦弱,但个子却不矮,而且喝个水比大姑娘还斯文,一小口一小口的跟品茶一样。李钰举着水囊半天,觉得胳膊都酸了,云启却还没喝几口。
李钰以她自己的行事方式猜度对方,觉得云启这是故意的,于是不耐烦的说道:“哎,差不多行了啊,斯斯文文的比大家闺秀还闺秀,你就不能爷们儿点?”
云启缓缓地咽一口水,低头斜睨着李钰,轻声问:“我一个人关系到你们几千人的生死,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行,行。”李钰微笑着点头,又把水囊送到云启的唇边,并故意拿捏出娇媚的声音:“大爷您慢点喝。”
“……”云启横了李钰一眼,淡定的张开了嘴巴。
旁边周玥晗看着这两个人都这种时候了还开玩笑,一时怒火上窜,怒声骂道:“妖女!离我表哥远点!”
“别动,再动你这只脚就废了!”刚给周玥晗恢复脚踝骨的羽林军用力的捏了一她的脚腕,疼的周玥晗又嗷的叫了一声,怒骂道:“混蛋!你敢再捏一,本郡主这就杀了你!”
“玥晗。”云启侧脸看着周玥晗,低声说道:“不要置气,先去那边坐休息。”
“我……”周玥晗委屈的看着云启,嘴巴撅成了喇叭花。
云启朝着她微笑着努了努嘴巴,轻声说道:“听话。”
“噢。”周玥晗立刻小猫一样乖巧的转身坐在一块青石上,自己专注的揉着脚腕。
李钰见状心里暗自感叹,这世上的事情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就这么个娇蛮霸道的郡主却唯独对云启言听计从,只要云启一个眼神,她就立刻收敛了一身的锋芒,乖乖的去一边猫着了。
夕阳西,暮色四合。
白日的热气渐渐地褪去,山风带着山里特有的青草也野花的味道,不但吹去了人们身上的燥热,而且还叫人特别的舒爽。
李钰叫西月用清泉水弄湿了帕子给云启擦过脖子上的血渍,又拿了国医馆秘制的伤药给他敷上,最后还特地拿了自己的一条白纱丝巾缠在云启的脖子上,之后又回头朝着周玥晗笑着眨了眨眼睛。
周玥晗自然十分生气,但刚要骂人就被云启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于是狠狠地踢开了脚边的一颗石块,不屑的哼了一声。
许华舟和老侯爷周德镜急匆匆的赶来,身后还跟着大队的人马。
然而他此时看见的却跟许华舟回报的截然不同——孙女周玥晗坐在青石上,身后有西月给她捏着肩膀。而另一边,云启也在安静的坐着,正悠闲的翻着一本闲书,一个碧青色衣裙的姑娘坐在他的脚边,正无聊的抛着鹅卵石玩。
至于许华舟说的那些虎视眈眈的羽林军,此时也各自散开在周围,坐的坐,靠的靠,一个个悠闲地很,半点杀气也没有。
“元敬!”周老侯爷吼了一嗓子。
“外祖父?”云启抬头看见周老侯爷便把书一收,缓缓地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儿?”周老侯爷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周玥晗,转头问云启。
“外祖父,外孙给您请安。”云启说完,便一撩袍角徐徐跪拜。
周老侯爷等他磕了一个头方弯腰把人拉起来,又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外祖父,我来给您介绍一。”云启说着,抬手指了指李钰,“她叫李钰,是新登基的周皇帝之长女。”
“周皇帝?我周家可没有造反之人。哪里来的周皇帝?”周老侯爷冷笑道,“你是说李闯么?他的女儿与我何干?”
“放肆!敢直呼我大周天子的名讳,简直找死!”一个羽林军厉声喝道。
“哟,好厉害的娃娃,老头子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天上呢!”周老侯爷冷笑道,“如今也轮到你来我跟前耍威风了?”
“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李钰冷笑一声上前去,把云启挡在身后,并朝着花满楼做了个手势。
花满楼箭步上前,伸手挟持住了云启,旁边的羽林军有样学样,立刻扣住了周玥晗的肩膀。
周老侯爷见状,立刻怒喝:“你们做什么?!敢在我面前撒野,真是活腻了!”
“哈哈!本来呢,我觉得周老侯爷是前辈,咱们对前辈应该尊重,应该讲礼貌的。如今看来老前辈不仅倚老卖老,还扬跋扈!如今看来讲只是讲道理,是不行了!老侯爷想要来武的,好啊!那就画出个道儿来比一场,胜负输赢全凭实力说话!”
说着,李钰抬手指了指对方的护卫兵马,冷笑道:“却也能够不牵扯那些无辜的性命,如何?”
“哼,他们是我的家兵,理当为主子尽忠!这也是他们的荣耀。”周老侯爷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许华舟等人。
许华舟等人立刻高声回应:“属等甘为侯爷勇往直前,万死不辞!”
“勇往无前,万死不辞!”
“勇往无前,万死不辞!”
李钰拍了拍手,笑道:“很好。那我也无话可说,咱们就比一场。”
“好!”周老侯爷大手一挥,“怎么比,你说!”
“既然是比武,就难免有误伤,先说好了,若是双方谁伤了亡了,都不许记仇。”
“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周老侯爷冷声哼道。
“很好!”李钰赞道:“老侯爷真是痛快!那就是死了白死。”
“是,死了白死。比几场?”
“不管几场,单打独斗,我这边只出一个人。老侯爷您这边随意。车轮战也无所谓。”说着,李钰回头微笑着看了一眼韩岳,“介川,老侯爷的话听见了没?你今儿可以敞开了打一架。”
“小娃娃真是太猖狂了!”周德镜被李钰如此傲慢的态度给彻底激怒,“老夫今日定要你死的心服口服!”
韩岳朝着周德镜一拱手,淡然道:“那就讨教了。”
“老侯爷,属先来!”许华舟抢先一步上前,手中长枪一挥,怒道:“毛头小儿,老子抢不收无名之鬼,报上名来!”
“孙子!记好了,爷爷姓韩名岳!到了阎王爷那儿告状的时候可别报错了名字。”韩岳冷笑一声,手中的弯月刀刷啦一声出了刀鞘。
“啊——”许华舟怒吼一声,挺枪便刺。
韩岳长得憨实见状,手脚却特别的灵活,对方长枪未到他早就转了方位,手中弯月刀顺着对方的枪杆‘唰’的一声削过去,其姿势之诡异,刀法之快,简直令人惊心!
“呃!”许华舟一个不慎,差点被削掉了手指,慌忙躲闪之时,手中长枪却被弯月刀一勾,脱手而出,‘嗡’的一声出两丈多远,直愣愣插在草地上。
长枪脱手而出,许华舟登时愣住。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韩岳的弯月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
“好啊!”
“将军威武!”
羽林军这边一片欢呼。
许华舟渐渐地惨白了脸,咬牙道:“要杀就杀!别打娘的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一样!”
韩岳冷笑一声,抬脚把许华舟给踹了回去。
“啊——”一个副将把许华舟接住,然后举起大刀嘶吼着冲上来。
韩岳冷笑一声轻松躲过,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然后一拉,一推,把对方的腕子给卸了,大刀落在地上,那人也被韩岳一脚踢回去,并奉送一句劝告:“打架最忌讳心浮气躁!一个,稳定了心神再来!”
一连被打回去两个,周老侯爷顿时懵了。
许华舟的武功算是不错的,后面冲上去的那个也是他手的悍将。结果两个人上去连一招都没过就被踹回来了,跟踹垃圾一样,毫不费力。
“我来!”一个身材瘦高身穿黑色武服的人捏了捏手指的关节,晃了一肩膀脖子从周德镜老侯爷的身后走了过来。
“唐奕,小心些。”周老侯爷嘴角微微抽了抽,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
“侯爷放心。”唐奕冷眼看着韩岳,像是雄鹰看着自己的猎物。
韩岳则平静的看着他,两道剑眉一双鹰眸波澜不惊。
云启则微微皱了皱眉头,悄然看了李钰一眼,见李钰嘴里叼着一根草穗儿,挑着二郎腿靠着石块坐在草地上,对唐奕和韩岳二人之间的这场架并不在意。
倒是发现云启看她,她便转头看过来,又朝着云启笑了笑,一脸小女儿的妩媚之态。
云启原本是想提醒李钰唐奕是一员了不起的勇将,绝非许华舟那两个副将可比。可见李钰这番模样,又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了。
李钰自然明白云启的意思,但她对韩岳更有信心。
这边眉来眼去,那边韩岳和唐奕已经交手。
唐奕的确是一员勇将,武功功底深厚,收放自如,打的也很稳。
只是韩岳却招式诡异,手中弯月刀带着风声只循着偏锋走,二人过了十招之后,唐奕便开始有些勉强,只能被动防守,基本没有进攻之势了。
不过李钰却有些心急,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她肚子开始咕咕叫了,真不知道这两个人要打到什么时候,于是她眼神一撇,伸手捡过一颗石子朝着周老侯爷的腿上丢过去。
众人都紧张的盯着韩岳和唐奕二人,没有人注意李钰的小动作。
周老侯爷的腿被石子击中,忍不住低呼一声,站立不稳打了个趔趄。他身旁的人忙扶了他一把,惊慌的问了一句:“侯爷您怎么了?!”
正是这一声低呼和慌张的一问,让唐奕瞬间分神,也给了韩岳机会。
弯月刀忽然一晃,从他的面门上照过,然后以一个诡异的玄弧翻回来,唰的一,削掉了唐奕头盔上的红缨。
那红缨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啪的一声落在了周老侯爷的脚边。
“唐奕!”周老侯爷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惊慌的抬头看去。
此时韩岳已经收手,而唐奕也在一愣之后回过神来,垂手站在那里喘粗气。
“好啦!天都黑了,还有谁想要比一比的,赶紧的来,没有的话,咱们是不是该去吃饭了?”李钰一边说,一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云启也轻叹一口气,平缓的说道:“外祖父,我想咱们还是坐来好好谈一谈吧。”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周老侯爷恼羞成怒,恨恨的瞪着韩岳,“既然我们技不如人,你们想要从安逸洲过,就踏着老夫的尸体过去!”
李钰轻声一叹,走到周德镜跟前,惋惜的说道:“周老侯爷铮铮铁骨,实在叫人钦佩啊!”
“哼!老夫还不用你个小娃娃恭维!”
“可是,您老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李钰轻声叹道:“是的,你可以为了名节不计性命之忧,可你身后这些人呢?你安逸洲的数万百姓呢?难道他们都该死?”
周德镜撇开目光,像是懒得跟李钰说话,实则是有点心虚。
“哦,对了,你放心,我们是不会滥杀无辜的。”李钰笑着指了指那些护卫,说道:“他们,只要不反对我们从你这片地上借个道儿去东陵,我绝不会动他们一分一毫。刚才您老也看见了,你的三员爱将虽然输了,却毫发无伤。若是我们韩将军想要他们的性命,绝非难事。”
“我们为什么不杀人?因为我们攻打帝都,杀的是奸党妖后,是因为他们丧权辱国,为了自己手里的权力,不惜牺牲冀州一城的百姓。而大云皇室——”李钰说着,转身朝着云越招了招手。
云越听话的走到近前,抓着李钰的手乖巧的叫了一声:“姐姐。”
“你看,这曾是大云的皇帝,还有那边,是大云的肃王,还有你的外甥是大云的东陵王。”李钰说着,拔高了声音指向北方,“在帝都城里,还有燕王,恒王,镇国公,靖海侯等等王公大臣,还有跟我们并肩战斗壮烈牺牲的贺老将军!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您应该相信他们!”
李钰看着周老侯爷渐渐缓和来的神色,轻叹一声,十二分真诚的看着老头儿的眼睛,放低了声音,说道:“老侯爷,我是真的不想跟您刀兵相见,我只是从您这里路过。又不是强迫你服从大周的统治。这片地还是你的,赋税我会说服我父皇不收你的,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和平相处,给安逸洲以及周围这几个州县的百姓一分安静的日子过,好不好?”
“哼!你这小娃娃倒是会说话!”周德镜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而且他也知道再反对去就要跟安逸洲所有的百姓为敌了,那样他们周家就会连安身之地都丢掉。
“我不仅会说话,还会办事。这一点,您信不过我……”李钰说着,优惠投诉朝运气一笑,“还信不过您的外甥东陵王吗?”
“你刚才拿剑逼着元敬呢!”周老头开始翻旧账。
李钰叹道:“那也是被你的人逼得,我们若不那样做,双方早就杀的你死我活了!”
“总之你要给老夫赔礼道歉!”周老侯爷觉得自己被一个丫头给说服了,很没有面子,所以总要扳回一局。
“好!”李钰也毫不含糊,后退一步之后朝着周德镜深深一躬,并真诚的说道:“今天是李钰莽撞,还请老侯爷海涵。”
“罢了!”周德镜捻了捻花白的胡须,看了一眼云启和周玥晗,哼道:“天都黑了,别在这儿杵着了!”
“爷爷!”周玥晗一看事儿就这么了了,心有不甘的喊了一声。
周老侯爷皱了皱眉头,说道:“行了,你表哥身体不好,站在这里吹山风,回头又病了!”
“哦。”周玥晗立刻不找茬了,忙起身吩咐西月:“还不把表哥的披风拿过来?”
李钰看了一眼这位红衣少女一脸痴然的样子,不由得暗暗一叹:这世上真是少什么都不少痴男怨女!
老侯爷周德镜一声吩咐,一直剑拔弩张的护卫们立刻收起了弓箭兵器,双方从势不两立变成了并肩同行。
云启邀请周老侯爷一起上了马车,李钰和韩岳分别带着云越和元宝策马,其他人也都各自上车上马一起进了安逸洲直奔周老侯爷休养的庄子。
当晚,周老侯爷安排了丰盛的饭菜招待众人。席间,云少棠对周老侯爷感激不尽,好听的话说了几车厢,花满楼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席间左右逢源,气氛调节的也很好。
关键是李钰无心捣乱,这晚宴的气氛就不会太差。
要说这周老侯爷真的是一个老成谋国的主儿。两军对阵时,他那叫一个杀气腾腾,真至死不屈的慷慨。但是做到酒宴上,他又是一个和蔼可亲,完全像是自家的老人。李钰默默地想这老头儿是不是从小练川剧的,自备无数张面孔,随时随地的变脸不解释。
云启以身体不适不胜酒力为由提前退场回房休息,他一走周玥晗也借故离开了。
没有美人佐酒,李钰也兴致缺缺,最后敬了周老侯爷一杯酒之后便装醉离席。出了门从院子里转了一圈,把侯府随侍的丫鬟甩掉后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故伎重演,先上树再上房,一个人躺在瓦片上看星星。
事实证明,李钰并不是一个浪漫的姑娘,躺在那里看星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上眼皮就开始跟眼皮打架。
正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一丝轻风拂过吹散了她的睡意,睁开眼便见一见玄色的斗篷落在自己的身上,而身边的瓦片轻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在她旁边坐了来。
“川子啊。”李钰看清来人之后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韩岳低头看着困得不行的李钰,“睡觉该回房里去啊。”
“我想来看星星的,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李钰再次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这会儿算是彻底清醒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喜好。”还以为又跑去人家的顶上看人洗澡了呢。韩岳弯了弯唇角,脸上露出个孩子气的微笑。
“你笑什么笑啊?”李钰反剪了双手枕在脑后,皱眉看着韩岳。
“没什么。”韩岳依然笑的开心,心想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刚跑去云启住的院子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人才来了这里。
李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继续看夜空里的星星。
韩岳等了半天没听见她说话还以为她又睡着了,转头却看见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墨色瞳眸映着细碎的星光,深不见底又明净清澈,宛如最深的夜空倒影进了最干净的湖水,夜风吹过,那潋滟波光又叫人难以别开目光。
“看什么看?”李钰懒懒的问。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韩岳抬手扶开她额上的一缕碎发。
“想一首歌的歌词。”
“什么歌,这么费脑筋。”
“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一首歌,歌词记不大清楚了,我唱给你听。”李钰说着,便开始小声的哼唱起来: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我是你,不可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望……
韩岳安静的听了一会儿,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只陶埙来放在唇边,缓缓地跟着她吹。
陶埙这种极其简单的民间乐器吹出来的声音带着特有的一种拙朴,但有时候拙朴的东西往往更能打动人的心怀。
这支缓慢悠长极其抒情的曲子被韩岳吹出来,又隐隐的多了几分刚硬,好像连本应该婉转幽怨的思念也是那么理直气壮。
而这样的韩岳,被不远处角楼上的云启看在眼里,又是另外一种情绪。
冷漠刚硬嗜血成性是他,阳光健康温和柔情也是他,也只有这样的少年才能包容那个刁钻顽劣疯魔狂傲的丫头,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保护她。
看她躺在他的身边,悠闲自在的挑着二郎腿对着夜空唱情歌,而他则一心一意的吹着陶埙,只为附和着她的曲调,此情此景,真是叫人羡慕到妒忌。
“王爷,郡主在四处找您。”一直跟在云启身边的关山目光从另一边的夹道中扫过,看见一身红衣的周玥晗被西月送至院门口,循着埙声急匆匆的走去,忙低声提醒。
“她是听到了埙声才找过去的。并不是找我。”
“除了您,还有谁能让郡主大半夜的不睡觉……”
云启冷冷的瞥了关山一眼,沉声打断了关山的话:“你现在倒是学会了多嘴多舌了。”
李钰原本不怎么记得歌词,调也有点跑偏,但因为韩岳的陶埙吹得好,这首歌的气氛便都在埙声里诠释出来,顺便还带得李钰的歌声也妙不可言。
终于唱的尽兴了,李钰方奇怪的问:“你怎么吹得这么好?原来听过这支曲子吗?”
“嗯。”韩岳点了一头,差点把李钰吓得从顶上滚去。
“你听过?”李钰瞪大了眼睛看着韩岳。
“是啊,听先生用短笛吹过这个曲子。”韩岳诧异的看着李钰如此惊讶的样子,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我说呢!”李钰长出了一口气,哼道:“这是我独创的歌儿,你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会了,还吹得这么好。”
韩岳笑了笑,转过脸去看着夜空:“原来这是你独创的。”
“怎么,你不信?”
“信。”韩岳点了点头,一个‘信’字听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
李钰扁了扁嘴,哼道:“这话听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韩岳半晌没说话,直到李钰等的又有点迷糊想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问:“钰,先生和东陵王,你更喜欢哪一个?”
“唔……什么?”李钰这会儿迷迷糊糊的,有点不大清醒。
“我是说,如果师傅和东陵王为敌,你帮哪一个?”
“当然是师傅了,师徒如父子么。”李钰闭着眼睛嘟囔着。
“那如果我和东陵王为敌,你又帮哪一个?”
“兄弟如手足,美人如衣服啊!”李钰憨憨的笑了笑,抬手捏了一把韩岳黝黑消瘦的脸颊,“你是我的好兄弟啊。”
韩岳顿时笑了,笑的眉眼弯弯,像个孩子。
谁知李钰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补了一句:“谁要动我衣服我断他手足啊!”
韩岳:“……”
第二天李钰从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之前先伸了个懒腰,手脚所及又轻又软,完全不是顶瓦片的感觉,于是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入眼是烟霞色的纱帐,晨曦穿过雕花窗棂镶嵌的玻璃照进来,眼前一片流光溢彩。
“唔……我不是睡在顶上了吗?”李钰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一边嘟囔一边起身床去找水喝。
一个小丫鬟端着脸盆进来,见李钰自己拿着茶壶倒水忙放脸盆上前来伺候。
“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李钰随口问。
“回公主,四更天吧。是……那位韩将军把您送回来的。”小丫鬟双手递上茶盏,笑得很是暧昧。
李钰自然知道这小丫鬟笑什么,不过她完全不在意这些。
饭后,李钰便向周老侯爷告辞。
周老侯爷虚意挽留,李钰便客气了几句,道谢之后又说起重任在身不能多叨扰,这就很不好意思了云云。自然,周德镜心里也盼着她快点走,也就答应了。
只是周老侯爷心里不舒服的是自己的外孙子也要跟这疯丫头一起走。当然,对此事最不高兴的还是郡主周玥晗。
周郡主苦留表哥无果,最后竟包袱款款的要跟着云启一起去东陵。
李钰见状不由得冷笑着看向云启。
云启依然是一脸的平静,只抬手拍了拍表妹的肩膀,低声说道:“玥晗,我去东陵不过是把一些未了之事处理一,等办完事我还是要来外祖父这边。你就算跟我去了,我也没时间陪你玩。不如等以后清闲了再说?”
“你每次都这样说!”周郡主扁着嘴巴哼道。
云启无奈的笑了笑,转头看向周老侯爷。
周老侯爷咳嗽了一声,说道:“玥晗,这次你就不要去了。等你表哥忙完了东陵的事情,我做主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说完,周老侯爷又看了云启一眼,轻叹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成家了。”
“外祖父……”云启立刻笑不出来了。
“好了,这事儿等你回来再说。”周老侯爷摆摆手,又看了一眼李钰,显然是当着外人不想多说的意思。
李钰立刻拱手道:“那我们就告辞了,老侯爷,再会!”
实在是一眼也不想多看那对狗男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死腻歪了!李钰呼了一口气,转身上了豪华大马车。
上车后,她又坏心眼的想以云启的身体状况肯定还是要坐车的,待会儿他跟自己坐一辆车,不知道姓周的小丫头会不会气死?
云启再次朝周老侯爷躬身拜别,云少棠也拱手道再会。
周玥晗眼看着云启要上那辆大马车,于是忙上前拦住:“表哥,跟别人坐一辆车肯定不方便,我的马车给你。”
云启微笑着刚要拒绝,周郡主嘴巴一撅,生气的说道:“就这么决定了!你若是不用我的车,我就在后面跟着你!反正我的马车也收拾好了,喏——”说着,她素手一指身后。
一辆双驷油壁车果然停在那里。
“好吧,那就谢谢表妹了。”云启无奈的笑了笑,知道若不用这辆车,今天恐怕是啰嗦不完了,于是转身朝周郡主的马车走去。
众人离开安逸侯庄园往南,不过两日的光景便出了安逸洲的地界进入沂州。
沂州和临州是何玉简的地盘儿,他虽然人在京城,但多年经营的根基依然在,而且当时带兵去帝都杀胡汝的时候把这两州县的事物都托付给了临州名士吴崇古。
吴崇古虽然不当官,但却是一名士,对老庄之学颇有研究,当然也旁学杂收,孔孟之道以及子集经史也都熟读过,在临州一带可谓德高望重。
何玉简造反在前,他安抚治理再后,今年年景也好,春天多雨水,百姓们耕种及时,日子比前两年好过多了。
最主要的是,经过何玉简的造反,和吴崇古加倍推崇的老学理念,两州县的地主乡绅跟平民百姓们同舟共济,邻里之间也和睦了许多,乡绅地主不再盘剥无度,乡里百姓也不再耍奸耍横。
一进入这两州地界,给把守在隘口的乡兵眼看过文牒之后,便有人专程引路带着车队人马直奔沂州县衙。
经过这段日子的赶路,众人全都很疲惫,就算是在安逸侯庄园休息了一晚也没有缓解多少。毕竟安逸侯还不是自己人,住在他的地盘上多少还是要保持警惕的。
但到了沂州就不一样了。
李钰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家一样直扑何玉简原来的书房,何玉简的夫人见了她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亲自跑去厨房做了各式点心给李钰尝。
岂是吃的喝的倒在其次,主要是在这里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完全放松了。
李钰言说要去临州码头坐船回东陵,让韩岳花满楼去准备船只的事情,自己则闷在书房里吃喝睡大觉。
云少棠不傻,自然也知道坐船不但快,而且舒服。
马车再好,跑起来也是颠簸。若是有客船可以做自然再好不过。当日他匆匆收拾东西离京南就是因为没来得及准备。从京城到沂州这一路,原本以为是游山玩水的肃王爷被一虐再虐,早把那份游玩的心思给消磨没了。
听说在临州可雇船去东陵,他立刻拿出银子来叫人去办。别的不求,只求雇的船比李钰的大,快,好!
这次本王一定要把这死丫头给比去!云少棠恨恨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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