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长公主

作者:沧海明珠

   李钰跟着莲雾往后转过一道游廊进了一个青砖砌成的月洞门进了一所幽静的小院。

  这边三间小巧的抱厦,左右各有厢房。院子里放着两个合抱粗的大琉璃瓦水缸,里面的睡莲青翠如玉,绿的仿佛要滴出水来;莲花含苞待放,莲香淡淡,正是最好看的时候。

  李钰却没心思欣赏景致,一心扑到子里那张吊着软烟罗帐子的红木雕花架子床上。

  “公主先别急着睡觉,厨房炖了您爱吃的红豆羹,还有清蒸的老鼠斑,我叫杜嬷嬷看着火候呢!”

  “好啊好啊!”李钰立刻又不困了。

  清蒸老鼠斑可是她最喜欢吃的一道菜,老鼠斑这种鱼又极其难得,在东陵都不常见,何况她这大半年在北方跟逃难一样,哪里见过这种精致吃食。

  莲雾端了水盆进来服侍李钰净手洗脸,又拿出一套之前她留在家里的衣裳来服侍她换。杜嬷嬷便带着两个小丫鬟抬着食盒进来了。

  第一道是绿茶圆子红豆羹。绿茶粉和糯米粉做的小圆子,红豆沙和冰糖做的羹汤,红绿相间,清热解暑又补气血。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振。

  然后是豆角炒肉松,麒麟送子,凉拌蜇头,金玉满园,外加一盘鹅油千层卷。

  李钰吃了两个绿茶小圆子,喝了两口红豆羹,又吃了一个麒麟送子,正夸赞着厨娘的手艺,莲雾便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进来,高兴地说道:“清蒸老鼠斑来啦。”

  清蒸鱼做法很简单,但能做得好却不容易。火候差一点或者过一点,味道就会差很远。

  不过这一道老鼠斑的火候显然是恰到好处,李钰用筷子夹了一点鱼肉放到嘴里,但觉得细嫩鲜香,妙不可言。

  于是她一子想到了云越,于是问莲雾:“这鱼还有吗?”

  “没了啊,厨房就这一条,还是夫人……呃,不,是皇后娘娘吩咐专门给公主留的呢。”

  李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鲜美的爱鱼,叹道:“把这个给靖安王和小铎以及元宝三个人送去吧。”

  “啊?这……可是您最喜欢的菜呢。”莲雾实在是舍不得,那什么靖安王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他知道什么呀?美食和美人一样,只有真正懂的人才配享用。

  “怎么说他也是大云皇帝。虽然退位了,我们也不能慢待他。”

  “是。”莲雾没精打采的答应着,把心爱的清蒸老鼠斑收了起来交给一个丫鬟,吩咐道:“快些给小殿们送去,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丫鬟接了食盒匆匆出去,莲雾又无奈的问:“那公主还想吃什么呢?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哦,对了,安夫人叫人炖了佛跳墙,这道菜厨子做的还算地道,要不奴婢叫人给姑娘盛一盅来。”

  “算了,这些也尽够我吃的了。我等会儿还有事儿,你叫人去找一田棘,让他赶紧的吃饭,两刻钟后在西角门等我。”

  “您不休息啦?”莲雾心疼的问。

  “事儿太多,必须赶紧的去处理。”李钰抬手捏了捏莲雾的脸蛋儿,笑着吩咐:“放心,你家公主我身体好着呢,少睡一会儿累不死。”

  “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什么死呀活的,公主也不忌讳这点。”

  李钰笑了笑,看着莲雾匆匆出去,又拿起筷子抓紧时间吃饭。

  不出所料,李钰吃饱喝足悄悄地从西角门出来便看见仇老怪和田棘都在。一见着她的面,仇老怪又膝盖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其实之前仇老怪虽然也怕李钰,却极少跪拜。现如今不一样了,草民丫头变成了公主,就算是不服不怕也得跪拜,更别说五体投地的敬服了。

  “起来吧。”李钰摆了摆手,一边朝着早就预备好的马车走一边说道:“以后别没事儿跪来跪去的,麻烦。”

  “是,公主的话,草民谨记在心。”

  “也别张口闭口公主长公主短的,本公主微服出行,还是低调点更好。”李钰说完,自己也从心里鄙视了一把,这话怎么听都太过装逼。

  “是,那……草民改如何称呼公主呢?”仇老怪狗腿地笑着。

  “就叫老大吧。”李钰说着,扶了田棘的手臂登上了马车,进车厢之前又转身对仇老怪说道:“你不是忙着呢吗?怎么又跟了这里来?”

  “瞧您说的。老大您千里迢迢的回来,小的们怎么也得来跟你汇报一东陵的近况啊。”

  李钰笑了笑,说道:“前阵子我让你给沂州送粮食的事情你办的很好。我很满意。既然你今儿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跟我走一趟吧,正好我也顺便给你说说以后的事情。”

  仇老怪一听这话立刻放了心,赶紧的答应着:“是。”

  也别怪这位东陵老偷如此低姿态,实在是这好几年了他翻了多少次都没翻出李钰的手掌心儿。更何况这会儿人家又成了大周朝的开国公主!

  李钰坐进马车里,对跳上车辕赶车的田棘说道:“去夙水巷。”

  “是。”田棘也不多话,朝着仇老怪甩了甩脑袋示意他上车。仇老怪喝退了两个随从,赶紧的跑去另一边车辕跳上马车,天际便挥动鞭子。

  夙水巷是东陵城西郊城外靠近剑湖的一片村落里的巷子,这个地方对田棘来说是轻车熟路,仇老怪却不怎么清楚。因为这一片住的都是清苦百姓,没钱没宝贝,贼都不惦记的地方。

  虽然仇老怪搞不懂大公主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不过他聪明的选择了闭上嘴巴老实的跟着。

  这地方说起来不算近,田棘一再甩鞭子催马疾行,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这是一座再平常不过的农家小院,跟别家唯一不同的是这所院子的后面靠着一座小小的山丘。

  这小山丘很矮,不过几仗高。山体是碎石泥沙的,此时已经是盛夏时节,小山上杂草丛生,还有很多野生灌木,深浅不一的绿色铺满了山坡。

  小院里房子的后墙就跟这座小山坡紧紧的连在一起,仇老怪在进门的时候默默地想了想,这房子若是用来藏宝倒是很何时。

  田棘拿出一根铜丝来打开门锁,李钰和仇老怪先后进了院门,田棘随后把马车牵进院子后又把院门从里面插上。

  “老大,这院子没有人打理啊?”仇老怪看着院子里长满了野草的破败凋零样儿,有点惋惜的叹了口气。

  “不需要有人打扫。”李钰说着,抬脚往正门口走去。

  门上也有一道铜锁,田棘依然用铜丝打开,三人进了子。

  仇老怪环视内,只见一桌两椅,一架十分简单的黄杨木橱柜和一张寻常百姓家睡的床榻。

  “老仇。”李钰笑眯眯的看着仇老怪,问道:“看什么呢?”

  “嘿嘿……”仇老怪挠头一笑,说道:“我觉得老大您带着咱们来这个地方必定是有缘故的吧。就凭老大的手段,还不至于瞧得上这么一座破败的农家院。”

  “是啊,那你找找看,这里面可有玄机。”李钰背负着双手站在子中间,笑道。

  “那小的可就放肆了。”仇老怪的两只眼睛立刻绽放出精明的光彩来,这是做贼人的本能。到了一个地方,先找机关消息,找暗道暗门等适合藏宝的地方。

  仇老怪有预感,这里肯定是李钰的一个宝藏,否则她不可能亲自到这么个破地方来。

  看来这么多年来自己算是熬出头了!愿意把自己藏宝贝的地方告诉自己并带自己进来,这是何等的信任啊!

  自从认识李钰,仇老怪就一直在琢磨,这小丫头弄了那么多好东西都藏哪儿去了呢?尤其是近半年来,她人都逃离了东陵,可仇老怪身为一方盗帮老大却使劲了手段却连跟毛儿都没翻到!这让一个资历高深的老贼情何以堪!

  仇老怪拿出自己几十年老贼的精明来在这三间斗室之中一点一点的摩挲寻找。但前前后后找了三遍依然没找到什么玄机。

  桌腿,壁橱里,还有床铺上这些惯常做文章的地方他自然没落,就连地上的砖缝也挨个的摸了。最终都没有什么发现。

  “老大,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您就给小的指点一迷津?”仇老怪累的一身臭汗,朝着李钰躬身笑道。

  李钰也懒得卖关子了,扭头朝田棘使了个眼色,田棘便走到门口,在门框的某个点上轻轻地弹了一。

  正对着门的那张八仙桌就自己缓缓地移开了。

  然后田棘又走到墙根儿上,伸手在靴子里拔出一柄短小的匕首,在跟桌面对齐的墙壁上的一道青砖缝隙上轻轻地划了一刀。砖缝的泥土脱落,一块青砖被扣了出来,露出一个木质手柄。

  田棘把那个手柄往左拧三圈儿,又往又拧了四圈,再往左两圈,然后往里一按。东墙上整个壁橱便自己缓缓地移开,露出一扇门。

  仇老怪恍然的点点头,又想着这也没什么可惊奇的地方啊,就是多了一层机关消息呗。无非就是第一道消息藏得巧妙,第二道就不容易被发现。倒是那个手柄转来转去的倒是有点意思,像是暗合着一个数字。若是不知道这数字是什么,还是比较难猜的。

  然而仇老怪还是把这事儿想的太简单了。

  橱柜后面这道门是李钰花费了好多心思弄的密码门,仿照现代保险柜的密码设置,密码为九位数,而且每次进去出来后都重新设定密码,若非破译密码锁的高手,想打开这道门怕是比登天还难。

  有人说了,何必那么麻烦?门都找到了,为什么不直接砸了?

  那就成了入室抢劫而不是偷盗了。

  当贼的也是有尊严的好么?抢劫这样的活,真正有品的贼是不屑干的。

  这次田棘没再上前,而是李钰亲自动手,调对了门上的九个暗码,厚重的铜铸房门被推开,里面果然是连着那座小山的山洞。

  进去之后,仇老怪再次错愕。

  这个山洞并不是太大,目测一也就是三四间子的大小,里面一个排着一个整齐的排放着樟木箱子,具体里面装什么宝贝仇老怪还没看见,只看这小山洞里精钢铸成的支架就让他感慨不已。

  精钢大云朝乃是铸造兵器的原料,是禁止私人炼制之物,也不知道大公主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一子弄了这么多来,而且也仅仅是为了支撑这座小山洞而已。

  李钰没有耽搁,直接吩咐田棘:“你去把第四十二号箱子搬出去。老怪,你搬第二十五号箱子。”

  “哦,是。”仇老怪赶紧回神,应了一声跟上田棘的脚步,低声问:“田兄弟,哪个是二十五号?”

  田棘扫了一眼,指着一个用阿拉伯数字标着‘25’的箱子,说道:“这个。”

  “哟,这还是洋文呢。”仇老怪看着蝌蚪一样的数字,笑道。

  “公主殿亲自写上去的,这个就是二十五,记住了。”

  仇老怪点头笑道:“嗯,记住了,这个数码好记,比咱们的字儿简单多了。”

  第二十五号箱子并不沉,其重量完全出乎仇老怪的意料。

  应该是字画什么的,仇老怪默默地想。

  反观田棘搬的那个箱子倒像是很重的样子,估计是玉石类。

  两只箱子搬出去,李钰又把那道厚重的铜铸门关上,然后重新设置密码。

  田棘又去青砖墙那边的手柄处,左左右右转了几圈,橱柜自己缓缓地归位。

  青砖塞回去,墙缝抹好,然后八仙桌归位。子里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李钰和仇老怪出门之后,田棘又把里地砖上的灰尘用鸡毛掸子扫过,把几个人的脚印全部拂去,方才出来。

  两口箱子搬上马车,三人先后上车,复往城里去。

  回去的这一路上,仇老怪的肚子里都在咕嘟嘟冒着好奇的泡泡。

  不是他五十岁的人了还经不起什么事儿,实在是他太了解李钰这个人。

  一般的宝贝她是瞧不上眼的,比如上次他弄来的那尊紫玉佛,听说就被这位转手送给了她爹做中秋礼。所以,刚刚山洞里的那百十个大箱子都装了什么,仇老怪还真是特别想知道。

  三个人回城后,李钰没让田棘回府衙,而是去了仇老怪的老窝——东陵城内有名的一家古玩店。

  仇老怪恭敬地把李钰请进了最隐秘最舒适的雅间,吩咐自己的婆娘出来亲自奉茶后,方拱手笑道:“公主殿有什么需要小的做的,请尽管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麻烦,也不用你赴汤蹈火。”李钰笑着看了一眼田棘。

  田棘转身把那两口木箱子分别打开。

  仇老怪直着眼睛看过去,但见二十五号箱子里面是一只薄胎瓷绘四君子图的方口观音瓶。

  薄胎瓷素来珍贵难得,而这一支花瓶的珍贵之处并不仅仅是它是官窑出品的薄胎瓷,而是在于这梅兰竹菊四君子乃是六百年前大月朝鼎盛时期名垂青史的大文豪苏文先生的笔迹。

  这只瓷瓶说价值连城那还真是谦虚了,仇老怪敢保证,如果这只花瓶现世,必会引得天富商权贵蠢蠢欲动。就算是开出天价,也有人会挣破了头。

  “老大!”仇老怪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你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钰忍不住笑骂:“你这不是废话么?假的值得我花费这么多心思?睁大你的贼眼好好看仔细了!”

  “啧!”仇老怪用力的咂了一嘴巴,顺便把口水吸回去咽,又愁眉苦脸的问:“您这个时候把这个宝贝拿出来,不会是为了引小的们流口水吧?”

  “瞧你这点出息!”李钰冷声哼道,“我知道天富豪对这只花瓶感兴趣的何止千万。可最最渴望能得到这只花瓶的应该是山西首富梅景耀梅老板。你传个话儿给他,只要他能给我弄够二百万石粮食,并按我的要求送到我指定的地方去,这只花瓶我送给他。”

  “不是吧?!”仇老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痛心疾首的跑到李钰面前,躬身求道:“您要二百万石粮食找小的啊,小的给您弄三百万石,这花瓶就不要送出去了吧?”

  “若只是二百万石粮食,值得我拿这宝贝去换吗?”李钰皱眉叹道:“我要的是把粮食给平安运到河套一带,你能行吗?”

  “河套一带?那儿正打仗啊!”仇老怪奇怪的皱眉,“而且,那里是宁侯卫长卿带的军队啊!难道他已经归顺了咱们大周?”

  “没有。”李钰皱眉道:“正是因为他还没归顺,所以我们才要费一番心思。你先按我说的去办,此事关系到大周朝千秋万代的基业,你若是给我办砸了,脑袋也别想要了!”

  “是,是是!公主您放心,小的别的事儿办不好,就这种传话捎话儿,倒腾古玩的事儿一准能办好。”

  李钰点了点头,又示意田棘把另一个箱子打开。

  田棘上前去打开箱子上的铜锁,又掀开一块大红绫子,露出一块明黄色的玉石雕的高脚方鼎。鼎上刻百草花纹,曲折繁复,且锈迹斑斑,一看便是上年岁的古物。

  “这个……小的眼拙,还真是认不出来是个什么宝贝。”

  “你只放出风去,就说魏朝时期药圣孙勰给魏王煮药用的百草鼎在东陵现世就好了。当然,我不能让你说瞎话,这只宝鼎可让你拿到前面去摆放一日。但你要给我完好无损的送回来。”

  “这……这个要是摆在古玩店里,怕是不安全啊!”仇老怪有点犹豫。

  “哈哈!”李钰好笑的看着他,反问:“东陵最厉害的贼就在眼前,我不坑你,你又不会监守自盗,你怕什么?”

  “嘿嘿!老大您说的是。”仇老怪拍了一脑门儿,叹道:“今儿见到两种绝世珍宝,小的这脑袋里乱哄哄的成了一盆豆腐脑儿。”

  “好啦,东西你也看过了,事情你也明白了。接来该怎么办你今晚好好的想想,明儿后晌来府衙找我回话。”李钰说着,弹了弹衣袖站起身来。

  “是。”仇老怪赶紧躬身答应。

  李钰不再多说,抬脚往外走。

  仇老怪赶紧的跟上去,躬身问道:“老大,这两样宝贝你不带回去啊?”

  李钰好笑的问:“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给你送来了,我还带回去干嘛?怎么,你真的怕放你这里丢了啊?”

  “说心里话,还真是挺担心的。”

  李钰轻笑道:“放心,那箱子的锁也是特质的,一般人打不开。他们就算是偷去了也没用,要么毁了宝物,要么只能干瞪眼。”

  仇老怪立刻松了口气,应道:“噢,那小的就放心了。”

  李钰看着他这副怂样儿,忍不住笑着戳了戳他的肩窝,叹道:“拿出点气势来,以后你可是跟着本公主混的人,要是这么没底气,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是,是!”仇老怪立刻绷直了腰板儿,笑道:“甭管在外边怎么耀武扬威的,回来见了公主,小的就算是条龙也得盘成一条虫啊!”

  对于这样的马屁,李钰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笑了笑,带着田棘回去睡觉了。

  韩岳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但要安排殷皇后进京的事情,还得密切关注云启和云少棠两个人的动向。

  再加上东陵这边许久没在,具体境况也要摸实——刘长治可靠与否还在考察之中,韩岳觉得这个人太油滑,又太贪财,利益当前翻脸比翻书还快,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被别人收买。

  一直忙到很晚,也拿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韩岳晚饭都没顾上用就去找李钰。然而却扑了个空。

  莲雾说公主午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她也正着急呢。

  韩岳当时就火大。之前胡闹也就算了,难道忘了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东陵这边天高皇帝远的,万一有什么人图谋不轨,岂不是要了命了?!

  在院子里着急的转了两圈之后,韩岳从怀里拿出一块西洋表来看了一眼,决定不再等了,要立刻召集人马全称去搜。

  院门就在此时被人从外边推开,李钰和田棘两个托着一身的疲惫进来了。

  “公主!”莲雾急忙迎上去拉着李钰左看右看,发现并无不妥之后才拍着胸脯叹道:“可后悔死奴婢了!”

  “后悔什么?”李钰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韩岳。

  韩岳恨恨的瞪了一眼田棘,面色阴郁的对李钰说道:“你以后再这样不声不响的跑出去,我就把田棘的腿打断!”

  “有我什么事儿啊!”田棘不服的嘟囔了一句。

  韩岳愤怒的转头看着他,沉声骂道:“你竟敢一个人陪着公主四处乱走?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就是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不,不是我一个人啊。”田棘在韩岳咄咄逼人的眼神缩了缩脑袋。

  一听这话韩岳更加生气,干脆抬手抽了田棘的脑瓢一把,骂道:“还有谁?!仇老怪是吗?就那么个贼头子,真遇到刺客他个怂包跑还来不及呢!”

  “哎呀,行了行了!别生气了。哪儿那么多刺客啊。”李钰真怕韩岳一起之把田棘给废了,忙侧身过去挡在田棘跟前。

  “哼!”韩岳生气的别过脸。

  李钰给田棘使了个眼色,示意猴崽子赶紧的撤。田棘收到信号哏儿都不打一个,麻溜儿的跑了。

  “莲雾,还有宵夜么?我饿了。”李钰又转头给莲雾使眼色。

  “有,有!奴婢这就去拿。”莲雾答应着匆匆去。

  小院里没了别人,李钰往前两步,用肩膀撞了一韩岳,低声笑道:“川子,饿了吧?来,这边坐,莲雾一准儿给咱们留了好吃的。”

  韩岳脸色稍微缓了缓,但依然是不愿意搭理人的样子。

  李钰伸手勾上韩岳宽宽的肩膀,带着他往院子里的石桌跟前走去,然后双手把他按在了石凳上。

  韩岳的身板儿自从李钰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时就开始僵硬着,后脖颈那片儿被她胳膊搭着的地方,一片麻酥酥的传遍全身,那种感觉像是每个毛孔都开了花,春风和煦花香四溢。

  说不出的舒畅又说不出的紧张,不能形容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直到被她按到石凳上之后原本暗暗地松了口气,慢慢地找到了正常的呼吸频率。

  其实从小一起长大,李钰对韩岳和上官默都没少勾肩搭背的。只是从前还小,大家都是情窦未开的年纪,所以不觉得怎样。

  怎么这次就完全不同了呢?

  这代表什么?是不是就算是喜欢上了她?

  而这份喜欢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自己喜欢她,可她却喜欢谁呢?

  韩岳坐在石凳上,心思茫然,想到最后一个问题,舌尖嘴角都微微泛苦。

  “哎?”撩拨了人家春心的李钰完全没看出韩岳的异样,还只当他仍然在生气,叫了一声见他不答应,便随手拍了他一巴掌:“哎!想什么呢!”

  “嗯?”韩岳回神,看着清溶月色神采扬的面孔,轻声一叹,说道:“没什么。”

  李钰扁了扁嘴巴,不悦的哼道:“那你这么晚了跑这里来,就为了骂我一顿?”

  “不是。”韩岳终于找回了正常的思维,目光从李钰的脸上收回来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轻声说道:“刘长治这个人不能完全信任,东陵知府这个职位我建议要慎重的考虑一。”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换他。而且我们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说到正事儿,李钰也收起玩笑之色。

  京城里还有那么多的空缺呢,那些前朝的官员,没本事没气节的都愿意继续做官,可一个个却难以托付重任,有本事有担当的又是一副又臭又硬的脾气,李闯再没架子,你让他低三四的求人也绝不可能。

  六部尚书且都不全,哪里有地方知府的人选?

  “是,所以我们得多个心眼儿了。”韩岳低声说道。

  “其实他这种人只要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就不怕他不老实。”

  “可他这种人,浸淫官场几十年,在陈孝耘那样的奸贼手里混出来的,比泥鳅还滑溜,怎么可能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

  “慢慢来,这世上就没有完美到一点缝隙都没有的人。”李钰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地点着,沉默了片刻又问:“云启那边怎么样?”

  “他在通过烈鹰卫联系宁侯卫长卿。看来是想拉拢他。”

  李钰点点头,这个消息她早在船上就已经听见了。

  “云少棠这次带了那么多古董珍玩来东陵,已经有西洋商人听见消息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凑上去。”

  李钰听了这话,眉头微微蹙起,冷声说道:“他如果敢把那些古董卖给外商,我就要他好看。”

  韩岳微微皱眉,低声劝道:“这事儿还得仔细筹谋。”

  “怕什么?”李钰冷声哼道。

  “我们不在东陵的这大半年里,江南富商跟西洋人之间的交易的古董珍玩越来越多。都说乱世的黄金,盛世的古董。北边打仗打得厉害,南边这些富商就拼命的搂黄金。据不确切消息,就东陵码头这半年,就有几十件古董被倒卖去了西洋。”

  李钰登时暴怒,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怒道:“你别告诉我这事儿仇老怪也有一份儿!”

  “当然,这事儿他若是不掺合,那些富商们的心里也不踏实啊。”

  之前很多人想卖古董给西洋客商,几次都被盗贼给搅和了,明明装箱的是珍玩,但上船验货的时候不是变成了石头就是变成了砖头,没一次能交易成的。以至于那些西洋客商像当地官府提出抗议,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就不跟大云人做生意了。

  可抗议归抗议,盗贼自然是抓不住的,生意也还是要做去。谁让东陵是大云沿海最大的深水码头呢,换了别的地方,大商船也靠不了岸啊!

  只是生意源源不断,古董交易却在东陵码头绝了迹,这其中自然是李钰的头功,另外也少不了仇老怪出的一份力。

  李钰想不到的是,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这老小子居然不顾自己定的规矩,敢卖古董给外商!他是以为自己这一去定然不敢再回东陵了是吧?

  韩岳看李钰生气生的差不多了,又继续说道:“我想那些东西都是云少棠的心头宝,他绝不会轻易地卖给西洋人。但凡他要卖,肯定是因为极需要钱。”

  “还有粮食。”李钰迷了眯眼睛,补充了四个字。

  “对!关键是粮食。我查到东陵王跟肃州的一个珠宝商有联系,而肃州那个地方战乱不停,珠宝生意根本没法做。”韩岳低声说道。

  李钰冷笑道:“你猜对了,那是他放在肃州的粮仓。”

  韩岳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所以他也想用粮食为诱饵,钓卫长卿的十五万精兵。”

  “卫长卿。”李钰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展开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轻缓的说道:“拭目以待吧。”

  “我们要不要暗中阻止东陵王的行动?”

  “不要。我们阻止了他,就没有人能跟禄王那边抗衡了。”

  “……”韩岳微微一怔之后,轻声笑了:“明白。”

  莲雾端了两碗银耳莲子羹来,另外还有一盘枫糖花卷和一盘蟹肉小蒸包以及两样清淡的小咸菜。

  韩岳是真的饿了,直接没客气抓起筷子夹了小蒸包就开吃。

  天色很晚了,李钰满肚子心事就不怎么想吃东西,只拿着汤匙慢慢地和莲子羹。看着韩岳把花卷和小笼包都收进了肚子里,方轻声笑了。

  “笑什么?”韩岳把最后一点咸菜丝播进莲子羹里,一块喝去。

  “没什么。”李钰笑的更暖。

  “早点睡吧,我走了。”韩岳仰头把莲子羹倒进嘴里,起身离去。

  莲雾在一旁拍了拍胸口叹道:“韩少爷吃个饭也跟打仗似的。”

  “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嘛。”李钰说着,也把最后一口莲子羹送进嘴里。

  “小……孩子?”莲雾噗嗤一声笑了,“公主还说人家呢,你自己不也一样?”

  李钰一怔,无奈的笑着摇头。

  她上辈子活到三十岁然后穿越到这里,说起来心理年龄足有四十岁了,少年韩岳在她心里可不就是个小孩子么。

  都那么老了呢!李钰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默默地叹息,比燕北邙还老。

  这也是自己凡事都喜欢跟他说的原因吧?

  心理年龄不相上又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默默地陪了自己十年。

  在自己这最无助最迷茫的时候,他像个父亲一样为自己引路,教给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所必须的知识。他关心爱护自己却不宠纵,称得上是真正的良师益友。

  韩岳曾经问自己,是喜欢燕北邙多一些,还是喜欢云启多一些?

  其实这个问题李钰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喜欢燕北邙的豪气冲天,博学多才以及强悍的武功造诣。却每每看见云启那张魅惑众生的脸都会心猿意马,脑子发热,失去理智。

  上官默说:女子崇强,女子怜弱。

  这话说的很有精妙啊!李钰展开双臂朝着夜空伸了个懒腰。

  ……

  因为晚上睡得晚,所以第二天起床就晚。

  李钰睡醒之后没急着睁开眼睛,而是伸开胳膊腿儿把自己的身体拉伸到极致,又缓缓地收了回来,享受懒腰伸过之后的那种酸酸的轻松。

  “姐姐醒了。”稚嫩甜软的声音,是云越。

  “闭嘴。”同样稚气但却压着火气,是李铎。

  “真的……”不用看,小云越又咬手指头了。

  “我说闭嘴。不许吵醒我姐姐!”嗯,李铎肯定咬牙瞪眼了。

  “够了你们俩,公主姐姐早被你们俩给吵醒了!”被两个小崽子一比,元宝的声音反而冷清淡定了不少。

  “哎!”李钰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伸手拍在李铎的脑门上:“你们几个小崽子一大清早的跑来饶人好梦,是不是皮痒了啊?”

  “什么什么一大清早,这都快午时啦!姐姐你真是太懒了。”云越见李钰真的醒了,立刻伸手拉她,“快起来啦!我要去吃揽波楼的招牌菜!”

  “唔……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吗?”李钰无奈的骂着,睁眼,起身。

  云越扁了扁嘴巴,委屈的说道:“这是你答应人家的嘛!”

  “行啦!别装了!想吃什么就去吃咯,至于吗你。”李钰早就领教过这小子的哭天神功,知道这小崽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那眼泪,说来就来说没就没,那叫一个收放自如!

  李钰起床,洗漱更衣后,领着三个小崽子往前面去。今非昔比,这会儿她要带着小孩子们出去吃饭怎么也要跟殷皇后打声招呼。

  皇后启程进京不是小事,李钰和韩岳来的着急,也没准备皇后銮驾,所以要准备来可不轻松,至少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所以这段时间殷皇后还是要安心住在东陵府衙。

  对于李钰的懒散没规矩,殷皇后早就无话可说。

  这会儿她能在出门之前来跟自己说一声,已经是出乎意料之外了。所以殷皇后也没多问,只叮嘱:“在外边不要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别给小孩子们喝酒。”

  李钰自然得给她面子,一一答应着,便告辞而去。

  揽波楼,因为东陵的特色菜做的地道,老板娘又热情好客,所以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李钰带着三个崽子以及田棘和几个羽林军一出现在揽波楼的门口,老板娘荣氏便急匆匆的迎了出来,对着李钰便要跪拜,被李钰一把拉住:“荣老板,我今儿是来吃饭的,可不是摆谱儿的。”

  荣氏话未出口先带笑,恭恭敬敬的朝着李钰深深一福,笑道:“公主殿和气亲民,实在是我等草民的福气!公主殿快里面请。”

  李钰笑了笑,朝着身后的小崽子们一挥手。

  元宝便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后面跟着云越和李铎。

  李钰刚想抬腿进门,便听见云越软软的叫了一声:“叔王?好巧。”

  “越儿?”云少棠看着云越和他的小伙伴儿们,奇怪的问:“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们怎么不能跑这里来?难道这里是七爷的地盘儿?”李钰摇着象牙骨折扇,淡笑着问。

  ------题外话------

  那什么,七爷的宝贝被公主惦记上了!

  为七爷点个蜡,七爷您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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