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长公主

作者:沧海明珠

   入夜,东陵王府,无尘轩。

  云启慵懒的靠在榻上,看这小丫鬟给旁边的苏听泉等人奉上香茶,点心之后无声的退之后,方微笑着问:“几位深夜前来,是有什么要事要说?”

  “王爷啊!”苏听泉沉沉的叹了口气,一脸的后悔:“您说,我们是不是让李钰给耍了?”

  云启微微蹙眉,又轻笑着问:“苏老先生说的可是给百草鼎抬价的事情?”

  “如今我们是白忙活一场啊!”苏听泉叹道。

  几个人斗志昂扬的去,为的就是给百草鼎抬价。当然这是那天晚上和花满楼商议好的。

  可是当百草鼎真的被盛兴然拍了去,苏听泉的心里又一阵阵的没底儿。盛家在西南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家族,跟他们斗……哎!不是苏听泉年纪大了斗志不够昂扬,实在是花满楼给他的承诺不够明确啊!

  “那天,花满楼是怎么答应你们的?”云启清泠的声音打断了苏听泉烦躁的思绪。

  “他说只要我们拿出诚意来帮着把百草鼎的价格往高里抬,等公主和皇后娘娘北去,可带上我们家族中的四个愿意为官的子弟进京,另外,如果我们同意调动江南水师八万人北上抗胡,就保证百草鼎还是我们的。可……难道他还能弄出两个百草鼎来?!”苏听泉自己说完这句话就立刻睁大了眼睛——他好像猜到真相了!

  云启也跟着笑了。怎么没可能?只要她李钰愿意,弄出三个四个百草鼎来也有可能呢。

  “这个李钰!”苏听泉感叹一句之后,又忧郁了:“可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得到的会是真的?盛兴然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也不知道。”云启缓缓地摇了摇头,又轻笑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相信她。”

  “一个弄虚作假的人,值得相信吗?”江玿为难的看苏听泉。

  “盛家支持的是云少棣,现在云少棣被吴襄囚禁,吴襄取而代之自己做了大齐皇帝,你们觉得这里面有盛家多少功劳?”云启缓声问道。

  “盛家之前支持禄王,只怕也是因为吴襄的缘故。”苏听泉愤愤然说道。

  “说的不错。”云启缓缓地点头,又问:“如此看来,你觉得李钰会给盛兴然真的百草鼎吗?”

  “盛家支持吴襄,就是大周的死敌。大周的死敌就是李钰的死敌,所以李钰绝不会为了生性然而舍弃我们江南几大家族。”王慕甫缓缓地笑了。

  苏听泉却一点也笑不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唉!只是这个女人诡思善变,太难掌控了。跟她绑在一起,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我就怕,将来她把咱们卖了,咱们还得帮着她数钱。”

  “她虽然做事诡异,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小心眼儿,还喜欢挟私报复。不过只要你们不去算计她,不想着怎么坑她,她还是挺够朋友义气的。”云启端起手边的茶来,用杯盖轻轻地抹去表层的浮沫,浅浅的喝了一口。

  “王爷说的不错。跟她打交道,咱们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江玿叹道。

  “这算不算与虎谋皮?”王慕甫忽然笑问。

  “哎,我看这个人,唯独对咱们王爷不一样。”苏听泉念着花白的胡须看云启,见云启依然垂首品茶,又忍不住问:“王爷,老朽的建议,您真的不考虑?”

  云启长长的舒了口气,轻笑道:“我正在考虑之中。”

  苏听泉闻言立刻笑了:“还请王爷早做决定,我等也好为王爷谋算。”

  “多谢老先生关心。”云启举着手中的茶盏朝苏听泉笑了笑。

  ……

  盛兴然拍百草鼎之后便立刻给家里送去了书信说明个中详情,让他的父亲调集他们盛家粮仓里的大米装船运往江宁。

  然而,一千三百万斤大米真不是个小数目,不是说盛家凑不起来,实在是这样大数目的粮食运往北方之后,西南一带粮食必定吃紧,至少会引发粮价上涨,搞不好还得闹一次粮食危机。

  于是盛父多了个心眼儿,只准备了三百万斤的大米,剩的则沿着江州往东,一路收买。不管是大米也好稻米也好,总之是粮食就收,一路来行至江宁,又在江宁靖江姑苏一代收买稻米六百万斤。一子把江浙一带的米价拔高了一倍。

  苏听泉气的就拍桌子骂娘:“盛兴然这小贼太不地道!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的头上来了!”

  苏阔无奈的叹道:“可惜我们几家都不主营粮米,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江南六省这几年来本就不再以种植粮食为主。这些事情以后你都不用费心了,你还是打起精神来想一想进京为官的事情吧。”

  苏听泉说着,脸上的无奈渐渐敛去,垂老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盯着苏阔,一字一句的说道:“官场入战场,那也是不见硝烟却依然鲜血弥漫的敌方。而且以后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整个家族,决不可掉以轻心!”

  苏阔忙躬身应道:“请祖父放心,孙儿必当铭记祖父教诲。”

  “好啦,明天皇后娘娘和公主就该到江宁了,身为东道主我们还得安排接驾事宜,你父亲和母亲忙着例外打点布置,身为长子,你也该替父母分担一些家务才是。”

  “是,孙儿这就去母亲那里,看能帮上什么忙。”苏阔躬身领命。

  江宁这边忙着接驾,东陵那边自然是忙着给皇后娘娘和公主送行。

  此时正是最炎热的六月,云启穿着一件单薄的霜色绸衫站在自家后花园的王莲莲池旁边看着盛开的王莲花,蹙眉沉思。

  “王爷。”关山从外边进来,在云启身后躬身回道:“属回来了。”

  “哦。”云启迷茫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却并没回头,淡淡的问:“外祖父可安好?”

  “老侯爷身体依然硬朗,只是……看见郡主的头发没了,很生气,大发雷霆……还说……”关山悄悄地看了一眼他家王爷的修长萧索的背影,没敢继续说去。

  “还说什么?”云启淡然一笑,他外祖父疼爱孙女他是知道的,舅父早年为国殉职战死在西疆沙场,膝唯有一女,老侯爷宝贝的眼珠子似的,看见她受这样的委屈,自然要暴怒。

  “还说,要跟周皇帝势不两立……还说王爷是喂不熟的外甥狗,没把他老人家放在眼里,还……要来东陵,主持王爷跟郡主的……婚礼。”

  “……”云启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其它都好办,只是主持婚礼这种事儿可怎么应付呢?

  关山原本想着他家王爷肯定会生气的,他家王爷性子再沉静也不能被这样欺负吧?明明是郡主自己惹事在先,就算是在东陵王府被人偷偷地剃去了头发,可这笔账也不能记在王爷头上啊……

  “王爷?”关山见云启依然站在那里半天不说话,便低声说道:“属看老侯爷不像是在说笑,这件事情您还是早拿主意。”

  “知道了,你退吧。”云启缓缓地转身,往凉亭里走去。他走得不快不慢,水上游廊的阴暗光线里,他的背影孤绝料峭,与往日的温润谦和大不相同。

  关山偷偷的注视了片刻,看这凉亭的竹帘掩去了那一抹白霜色的背影方转身退。

  东陵府衙后花园,知府夫人安氏拿出浑身的解数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为殷皇后和公主送行。

  殷皇后端坐首位,举手投足皆端庄大气,雍容典雅。而李钰坐在她的身边却浑身不舒服,像是衣服里钻进了跳蚤,简直是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挨着安夫人敬完了三杯酒,殷皇后也说了一些客套话,李钰方举杯,装模作样的对安氏这段日子的辛勤服侍表示了感谢并顺便敲打了一她爱财无道的性子。

  安氏怕李钰比怕殷皇后更甚,公主殿似笑非笑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她透心凉,所以不敢怠慢,李钰每说一句话她都是满口的答应。以至于最后李钰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以后谁想走夫人的门路托刘大人办差,夫人可要多收点好处。”时,她也连连点头称是,说公主教训的对。

  “噗——”坐在殷皇后另一侧的李铎刚喝的一口汤被喷了出来。

  “哈哈……”云越转头倒在李钰的身上笑起来。

  殷皇后忙拿了帕子掩住嘴巴,咳嗽了两声方把差点喷出来的鹿肉丸子给咽去,然后皱眉看了儿子一眼,目光中多是不满——身为皇子,应该时时刻刻保持超然事外的淡然和仪表,怎么能如此不淡定呢?

  “怎……怎么了?”安氏尚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懵懂的看着众人。

  旁边的丫鬟不敢笑,也不敢提示,唯有站在殷皇后身后的陪房周氏拼命的朝安夫人摇头,示意她赶紧的给公主赔罪。

  安氏平日里不敢在殷皇后面前放肆,地底给皇后身边的仆妇们都塞了不少好处。周氏得了好处自然要提点着安氏。

  “臣妾愚钝,还请公主殿大人大量,放臣妾一马吧。”安氏忙站起身来朝着李钰欠身行礼求放过。

  “行啦,公主跟你开玩笑的。她从小调皮,就喜欢逗人玩儿。”殷皇后摆了摆手,给了安氏一个台阶。毕竟半年来她一直住在府衙之中,前后左右都是安氏打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安氏抬手擦了把汗,福身道:“谢皇后娘娘,谢公主殿。”

  “好啦,我已经吃饱了,想说的话也说过了。你们慢慢吃慢慢玩儿,我出去凉快凉快。”李钰说着,放手里的汤碗,拿了帕子抹嘴。

  殷皇后忙皱眉叮嘱:“我们明儿就走了,你出去走走也没什么,只别再胡闹,给刘大人添乱。”

  “知道了。”李钰说着,起身便走。

  “姐姐我也去!”李铎也紧跟着起身,却被殷皇后给瞪了一眼,默默地委顿去。

  李钰回头笑看了他和云越一眼,哄道:“乖乖等在家里,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

  “可是,你确定你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没睡吗?”云越迟疑的问。

  “你可以坚持不睡等着我。”李钰一边说一边摇着腰间的玉佩大步离去。

  拍卖会结束后,很多富商依然流连在东陵城内。这些人要么拉着外商谈生意,要么三五成群去画舫上寻花问柳纸醉金迷。总之李钰弄得这一次高规格的拍卖活动真是给东陵城内吃喝玩乐的馆子招揽了不少的生意。

  李钰一路翻墙跃舍进了东陵王府,不过这次一落脚便遇到了一位穿黑色劲装的大高个儿。

  “公主殿,晚上好。”关山双手握着长剑站在顶给李钰躬身行礼。

  李钰一点没有私闯人家府邸被护卫撞见的尴尬,反而跟逛街偶然遇见一样朝着关山点了点头,笑问:“关山!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你啊?”

  “奉王爷之命,属出去办差了。”关山微微一笑,抬手道:“王爷知道公主殿今晚要来,特地在后花园莲池相候。公主请随属来。”

  “不用了,去莲池的道儿我熟,你忙你的去吧。”李钰笑着摆了摆手,转身从脊跳到了墙上,踩着瓦片一路往后花园去了。

  已经是二更天了,湖心亭里凉风习习,湿气也重。云启身上披了一件金线绣芝兰纹的贡缎披风,斜靠在榻上漫不经心的翻着一本书,侧面优雅的轮廓在淡淡的月光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悠闲自在。

  李钰站在一棵合抱粗的柳树上看着莲池上的他,一时竟不忍心上前打扰。

  云启似乎是看得累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抬手捏着眉心。

  不经意抬头时看见老柳树弹到湖面的枝干上站着的浅碧色身影,无奈一叹:“既然来了,怎么还不来?红豆酥都冷了,白玉牛乳羹也凉了。”

  李钰嫣然一笑,猛地挥手把绳索丢过去套住亭子的,这边一端也丢到更高的枝头栓牢,摘手腕上的一只虾须镯扣到绳索上,抓着镯子纵身一荡,整个人像是乳燕投怀一样飘过去,荡到亭子跟前时松手,借力一个后仰翻,裙裾如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的展开,一瞬便稳稳地站在云启的面前。

  “坐。”云启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李钰一边上了榻席盘腿落座,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还专门叫关山在那边堵我?”说着,也不等云启回答,便拿了汤勺和碗自己装白玉羹。

  六月的天气,太热的东西都没法入口。白玉牛乳羹放到这个时候不凉不热,温吞吞的入口,味道刚刚好。

  “唔——好吃!”李钰心满意足的叹息。

  西月笑意盈盈的带着两个丫鬟进来,转身把丫鬟托盘上的一个汤煲端上了桌。

  “佛跳墙!”李钰闻着香味儿就猜测出了汤煲里的东西。

  “府里今天刚好有新鲜的鲍鱼和海参,火腿和鱼唇以及笋干冬菇鱼翅等食材也都算不错,所以奴婢就做了这个,公主尝尝可还算喜欢?”西月微笑着给李钰盛了一碗递到她的面前。

  “喜欢!太喜欢了!”李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汤碗抬手拉住西月的手,无限感慨的说道:“西月姐姐你若是个男的就好了。”

  “啊?”西月有点摸不到头脑。

  “你若是个男的,我一定要嫁给你。”李钰长声一叹,一脸的可惜无奈。

  “……”西月吓的一哆嗦,扭头看向云启。

  云启淡然一笑,说道:“不是还有菜品没弄好吗?你去忙吧。”

  西月赶紧的抽回自己的手,福身应道:“是,公主和王爷慢用,后面还有奴婢煮的粥和小汤包。”

  李钰咬了一口软软的海参,喝了一口汤,舒服的叹了口气,方瞥了一眼对面微笑着看自己吃东西的人:“你除了会欺负欺负小丫鬟,还能干嘛?有西月这样的人服侍你是你的福气。你再这样欺负她,我就把她偷走了!”

  “偷人?”云启愕然一笑,又道:“嗯,这个我倒是信——你又不是没偷过。”

  “呸!你才偷人呢!”李钰瞪了云启一眼,继续吃东西。

  云启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笑声低而温润,在月光随着莲香渐渐地散开,朗润的笑声惊醒了水草从中的休憩的鹭鸶翠鸟,一只只叽叽呱呱的叫着过水面,像是专程来回应主人的笑声。

  “笑什么笑!”李钰被笑的莫名其妙脸红,抬手放了汤碗,不吃了。

  云启依然笑意盈盈的看着李钰,被她瞪了也不生气:“我没偷过人,不过倒是被人偷过一次。”

  “切!”李钰给了云启一个大白眼。

  云启也不再玩笑,伸手拿过桌上的银丝珐琅酒壶给李钰倒酒。

  “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呢,一身酒气又要被念叨了”李钰夹了一只翡翠虾饺丢进嘴里。

  “今晚是我给你送行,怎么能没酒呢?”云启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并举到李钰面前,“明日你就要离开东陵去帝都了,我先祝你一路顺风。干杯。”

  “啧!”李钰看了一眼手中的足以装二两酒的玻璃酒杯,秀眉轻挑又意味深长的看这云启,问:“说的这么痛快,看来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滚蛋喽?”

  “这怎么可能。”云启轻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走,一直留在东陵,留在我身边。

  “那你好歹也表现出一点离愁别绪啊!”李钰举起酒杯跟云启碰了一,仰头把杯中酒喝干。

  云启却没有喝干,他怕自己一杯就醉了。

  “好酒啊!”李钰一口把酒闷去,只觉得胸口燃气一团火,暖暖的烧着,却不上头。

  “当然。”云启轻笑。这可是府中珍藏了二十年的梨花白,清香甘冽,后劲儿十足。是当年他父亲亲手酿制的,封藏在地窖里,连上次他被捕抄家都没翻出来。

  “你怎么没干?敬人家酒自己不干?你有没有一点诚意啊?”

  “我的酒量太浅,这样的烈酒一杯喝去就醉了。”云启歉然的笑了笑,又沉吟道:“而且,你明天就走了,次再见还不知什么时候,今晚难得清净,咱们清清静静的说会儿话么。”

  “咦?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走?”李钰奇怪的问。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云启微笑着拿了酒壶又给李钰填满了酒杯,“帝都城里没有我的片瓦之地,我去做什么?”

  “哟嗬!这算不算满腹怨言呢?”李钰笑眯眯的端着酒杯转到云启身边来坐,眨着眼睛看着他眉眼间的表情,又叹了口气:“这些天来,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还是你没用心听我的话?为什么连苏听泉他们都愿意相信我的话,而你却一直置身事外?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旁观了这么久,还没看清楚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我明白。”云启侧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此刻她明亮的大眼睛里映入了星光月色,清澈而深不见底,宛如包容一切的夜空。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李钰眯了眯眼睛,神色里带出几分恼怒。

  “虽然你是公主,但朝堂上的事情却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苏听泉他们的事情或许你可以做主,但我跟他们还不一样。至少,现在不是我入京的好时候,我在东陵……或许比在帝都更容易帮到你。”云启忍不住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轻轻拂过她耳边的碎发,转向她的脑后,轻轻地扣住了她的脖颈,一一,随意的揉捏着,仿佛是安抚一只恼怒的猫儿。

  他冰凉的指尖抚慰了她心底的恼怒,轻声叹了口气转靠在他的肩头,喃喃的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古人云:天者非一人之天,惟有道者处之。圣人还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云启抬头看向星空长长的叹了口气,又低头看着李钰,温声说道,“这些话,读书人都知道。可数千年来,有谁能做到?你想的太简单了。”

  “你说的不错。”李钰缓缓地点头。

  封建王朝世代更替,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上千年,经过了那么多皇帝对皇权的巩固再巩固,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推翻的,新的社会制度也绝不是凭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可以重建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勇士。

  既然命运把她送到了这里,又莫名其妙的给她扣上一个公主的帽子,她就必须做点什么。

  决不能眼看着这片土地一点一点的沦陷,被殖民,被瓜分,被践踏,虐杀。

  那一段历史太过惨烈,甚至随便想一就要怒火冲天。

  “来,不说这些恼人的事情了,喝酒。”云启陪着李钰沉默了半晌,忽然伸手拿过酒杯,跟李钰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仰头把酒都喝了。

  李钰惊讶的看着他:“哟,不是怕喝醉么?怎么一转眼又不怕了?”

  “醉了就醉了。”云启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李钰刚喝到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好怕的?”

  云启低低的笑了一声,看这李钰,说道:“上次喝醉了被你咬破了舌头,害得我两天没怎么敢吃东西。”

  “……”你特么的能不提这事儿吗?李钰顿觉耳根发热。

  “哟,又害羞了?”云启看着她喂喂侧转了脸躲避自己的目光,忍不住笑着前倾了身子去看她的眼睛,“你害羞的样子挺好看。”

  李钰忽然转过脸来,迎上云启玩味的目光嫣然一笑:“你这样勾引我,是还想被咬吗?”

  云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阵酒香扑面而来,唇间一暖,便觉得整个人都醉了。

  也许是刚才说的话题太过沉重他们两个都需要一个宣泄口来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

  也许是心里的离愁别绪终于被勾了起来。

  也许是经过前面几次的练习两个人都学会了如何能够更好地接吻。

  又或者什么都不是,仅仅是因为两个人都喝了酒,心智有些迷离失去了平时的坚定。

  总之这次的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投入,都认真,好像怎样都不够,连牙齿舌头全都用上。

  云启开始还有点被动,然而很快的就展开双臂把李钰抱进怀里,并趁她吻得投入的时候缓缓转身,把她压在身。然后由被动转为主动,按着她亲了个心满意足,直到两个人都用完了胸口里的最后一丝空气才不得不放开。

  然后,他们额头低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谁也不说话。

  李钰放缓了自己攀在人家脖子上的手臂,整个人脱力一样靠在榻上。

  云启揽着她的腰,手指不轻不重的揉着,两个人都各自调整着呼吸,灼热的呼吸和彼此的搅在一起。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云启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朗润,变得沙哑。

  “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相濡以沫?”李钰低声问。

  “……嗯。”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吧。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何李钰会想到这个词。

  “之前看人家写的书里,说亲吻的感觉就是相濡以沫的感觉。其实……也蛮像的哈?”李钰说着,自己先笑了。

  云启忍不住皱眉:“……你平时都是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爱情书啊。”李钰渐渐地平稳了呼吸。

  “爱情。”云启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双臂一软,整个人都压在李钰的身上,脸埋在她的脖颈旁。

  李钰咧了咧嘴巴,伸出手指戳着云启的肩窝,“那什么,你喝醉了没有?”

  云启的手臂慢慢地收拢,摇头道:“还没有。”

  “那先起来,我还要吃东西。”李钰说着,便往外推人。

  云启偏生不起来,还把李钰的手抓住按在她身后的靠垫上,翘起脑袋来不满的看着她,咬牙问:“如果我这里不是有这些吃的,你是不是走的时候连头都不回一,早就忘了我是谁?”

  李钰轻哼了一声,用力把身上的人推开,然后转身骑在云启的腿上,点着他的肩窝说道:“哪有,之前没吃你的东西,不还一样为了你去坐牢?云启你这辈子欠我太多了,以身相抵也不为过。你知不知道?”

  云启抬手抓住她捣乱的手,捻着她的指尖,挑眉反问:“那你刚才还说要嫁给西月?”

  “是啊,如果西月是男人的话,我肯定要嫁给她。那样我就能天天吃上这样好吃的饭菜了!”李钰嘴角噙着笑,清楚明白的重复了一遍。

  “你属狗的?谁有吃的就跟谁走?”云启仰靠在软软的靠枕上,双手交叠压在脑后,看着这个敢骑在自己身上肆意张扬的丫头,心情好的出奇。

  “去!你才是属狗的!”李钰笑骂了一声转身去,拿了酒壶给自己斟酒。

  “我的确是属狗的啊!我母妃说过,属狗的人最忠诚了。”云启笑看着天上的繁星。

  李钰喝了一口酒,好笑的转过头看他:“这还成了夸你了?”

  “嗯,多谢。”云启伸手拿过李钰手里的酒杯,把剩的酒都倒进嘴里,咕咚一声咽了去。

  “……”李钰扁了扁嘴,用人家的酒杯喝酒什么的,最讨厌了。

  “其实,你嫁给我也一样可以每天都吃到这些好吃的。”云启淡笑着说。

  李钰莞尔一笑,伸手挑着云启的巴,色眯眯的问:“美人,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云启抬手抓住李钰的手把人从身上掀了去,“以后不许这样称呼我。还有,不许这么色迷迷的看别人!”

  李钰被他严肃到凌厉的眼神弄的一怔,抬手推开他,低声骂道:“你有毛病啊?”

  云启看了她一眼,转身坐好,自己拿了酒壶倒酒。

  西月带着小丫鬟近前来,转身从食盒里拿出一叠碧绿的芹菜和一盘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烤鸡翅,微笑道:“烤鸡翅刷了蜂蜜,但是吃多了还是会有些油腻,而醋芹酸爽可口,正好解油腻。公主试一试。”

  李钰直接手,捏了一个鸡翅就啃,一边吃一边大呼好吃。

  云启则靠在榻上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捏着酒杯一点一点的喝。

  西月看两个人有点奇怪,但也知道自家主子最烦人多嘴多舌,所以她默默地给李钰斟上酒,带着小丫鬟退了。

  “哎,你不吃?”李钰干掉两个鸡翅后,终于想起身后还有个人正看着。

  “想吃,但懒得动。”两杯酒去,云启这会儿其实已经醉了,虽然神智清醒,但却手脚发软不想动。

  李钰转头看着云启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的样子,好笑的问:“你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我喂你?”

  “算了,不吃就不吃吧。”云启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钰翻了个白眼,一边嘟囔着:“你又不是云越,还跟我撒娇?”一边拿了一个鸡翅送到他的嘴边。

  云启却不吃,抬手抓住李钰的手腕,往身边拉她。他的力气很软,李钰完全可以不费力的挣脱,但她没有,反而欠身靠过去坐在他身边,手里的鸡翅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问:“是不是喝醉了啊?”

  “别晃!头晕。”云启抬手拨开李钰的手。

  “真醉了?”李钰把鸡翅咬到自己嘴里,拿了帕子擦去手上的油渍,去给云启倒茶喝。

  李钰三五除二解决了嘴里的鸡翅,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才转身埋怨:“你这什么酒量啊?是不是回回跟人家喝酒你都得喝白开水啊?”

  云启轻笑两声,没说话。

  “喂,你该不会要睡了吧?”李钰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你要睡也回房去睡啊。那个,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别走。”云启伸手拉住了李钰的衣袖,低声说道:“我没醉,你陪我说会儿话。”

  “真没醉?”李钰凑过去伸出两个手指在云启的眼前晃了一:“这是几?”

  云启抬手把她的手指攥进手心里,软软的说道:“钰,给我唱个歌吧。”

  “我不怎么会唱歌啊。”李钰挺犯愁的看着夜空,早知道唱歌是泡美男的必修技,她就该上辈子好好的学两首,捡着那种深情款的,说不定一曲唱罢,美男就乖乖的爬上自己的床了。

  “我之前听你唱过一次,就是那个月光的什么歌,挺好听的。你给我唱,我想听。”云启因为醉酒的缘故,声音低而沙哑,像是一片鹅羽拂过心头,让人不能也不忍拒绝。

  李钰无奈的看着身边这个人,因为喝酒的缘故苍白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绯红,闭着眼睛半靠在那里,温润之色溶了月光的白,叫人看了心疼。

  对于这样的人,她总是没有办法的。她知道这是自己前生今世致命的弱点。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你的捆绑无法释放……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越圆满越觉得孤单,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路太长怎么补偿……”

  李钰靠在云启身旁,反反复复的唱着自己能记住的那几句歌词,心无旁骛。

  而她的身边,原本那个醉得全身都发软的人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墨色瞳眸映着月光,出奇的晶亮。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人,她的歌都刻进心里。

  ……

  第二天一早,东陵码头。

  几十艘大船严阵以待,船上旌旗飘舞,羽林郎钉子一样握着长枪站满了船舷。

  李钰和殷皇后,李铎,云越等一干人等在东陵知府刘长治夫妇以及当地各级属官的恭送中登上有明黄色旌旗的主船。

  一众人等登船完毕,码头上的彩炮声六声连响。

  岸上,以刘长治为首的各级官员一起跪地参拜,高呼恭送皇后娘娘。

  船队在一高呼声中缓缓离开码头,驶入清江入海口,溯流而上往江宁方向去。

  李钰一钻进船舱里就奔着床去了,蹬掉鞋子往床上一爬,朝着跟进来的莲雾喊了一声:“谁也不许吵我,我要睡觉。”便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莲雾和奶娘杜嬷嬷无奈的对视一眼,两个人上前去一个把她翘在外边的腿放到床上去,一个把床帐放来,莲雾又把鞋子摆正,二人才轻叹一声转身出去。

  船队渐行渐远,码头上的送行的官员们渐渐地消失在视线内,船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一层船舱里,云越和元宝李铎三个人凑在一起玩骰子猜大小。

  “唉!姐姐说话不算话!”云越小手熟练的一转,一枚骰子叮铃一声落在碗里,三个点。

  “别提这事儿了,没看见介川哥的脸色好难看。”李铎小声的说道。

  “他当然不高兴了,公主在东陵王府喝的大醉,若不是他去把人扛回来,我们今儿都不一定能准时开船呢。”元宝拿起骰子来,潇洒的往碗里一掷,却是两点。

  “哈哈,这回我一定能赢。”李铎拿起骰子来认真的一掷,果然是五个点。于是高兴地拍桌子叫着:“我赢了!我赢了!”

  “哎呦小殿!您怎么又玩儿这个!”殷皇后的陪房周氏循着声音找过来,看见三个孩子凑在一起玩骰子,立刻尖声叹道:“这叫皇后娘娘知道了,奴才们被责骂是小,小殿和王爷该怎么样呢?都是元宝带坏了小殿!”

  元宝不怕周氏,直接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切!你再叫的大声点儿,皇后娘娘这就来了。”

  “这个我拿走了!你们就不能学点好?”周氏伸手拿走了骰子和碗,又瞪了元宝一眼,一副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的表情,愤愤然离去。

  “你说,公主跟我叔王在一起喝酒喝到那么晚,都谈什么了?”云越对掷骰子没什么兴趣,一心琢磨着李钰跟云启的事儿。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管那么多干嘛!”元宝轻声哼道。

  “我这不是替他们两个操心么。”云越咂着嘴巴叹道,也不知道叔王什么时候能抱得美人归。

  “瞎操心。早晨饭吃多了?”

  “嘿,你也就敢挤兑我!”云越生气的瞪了元宝一眼,起身往外边走去。

  ------题外话------

  离别是短暂的!小冤家很快就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