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中秋节。只是今年的中秋节跟去年却大不相同。
李钰还在通州没有回京,只叫人带了一封书信和一盒西月做的月饼送进了宫里给皇上。当然,关乎吃食,花满楼十分的谨慎,这盒月饼从西月的手里出来就直接封了盒子交给龙辰,由龙辰亲手放到龙案上看着皇上尝过。
西月做这些月饼的时候李钰也在一旁帮忙,所以龙辰给皇上回话的时候说的是:“这公主亲手做给陛的,公主说通州码头那边的事情比较繁琐,没办法回来陪陛过中秋节了,所以亲手做了这月饼给陛以尽孝心。”
皇上听了这话,心里是又甜又酸又涩,滋味很是难形容。
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儿居然亲手给他做月饼这对当爹的来说当然很幸福,可想想每年一度的团圆节一家人却不能团圆皇上心里自然又不高兴,尤其是这不能团圆的理由竟然是是因为码头工程这样的破事儿。
码头工程是朝廷的事情,是他这个皇帝和工部大臣的事情,按说怎么样都轮不到一个公主去操心。可正是因为自己无能!因为手无人可用!才让他的宝贝女儿在外边受苦。
皇上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然后转身去墙壁上摘那支天子剑递给龙辰:“把这个交给宫主,通州码头的事情朕交给她全权处理,可先斩后奏。”
龙辰双手接过天子剑,叩头道:“臣遵旨。”
也是这一天,在定州为外祖父守制的云启也收到了一盒月饼。
跟皇帝的那盒月并不同,云启收到的这一盒是李钰一个人做的。大公主先跟西月打手给她爹做了一炉十二个月饼练了练手,然后又自己动手烤了一炉。
只是她的手艺实在是被西月甩出了十万八千里,幸好火候有西洋表掐着时间不至于烤糊了或者烤不熟,但被家里的厨子调养出来的刁钻胃口的云启只吃了一口就咧嘴笑了。
“这手艺……”云启无奈的笑着又吃第二口。
关山看着他的表情,奇怪的问:“怎么了?西月又弄出什么新口味的东西不符合王爷的口味?”
“不是西月做的。”云启笑道。
“那是谁做的?”关山奇怪的问,从通州送来的月饼,除了西月还有谁?
“是公主做的。”云启目光暖暖看着盒子里卖相还算不错的小月饼。
关山立刻瞪大了眼睛——公主?大周公主那样的人也会厨做月饼?公主殿还真是万能啊!真是进的厨房出的朝堂,里里外外一把手哦!
看着他家王爷吃了一个小月饼之后又拿了一个,关山的眼睛直接直了——有那么好吃吗?往日就算是西月做的再好的点心王爷也没吃过第二个!
如果说云启吃第二个月饼让关山直了眼睛的话,等他喝了一盏茶之后又拿起第三个时,关山的表情只能用惊悚来形容了。
关山立刻单膝跪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一盒月饼咽了口口水,说道:“王爷,有那么好吃吗?”
云启冷眼瞥了关山绿油油的目光,伸手把点心盒子拉到了自己面前,淡淡的说道:“不行。”
“王爷!不要这么小气嘛!”关山哀嚎。他从小跟云启一起长大,两个人的情谊绝非一般,分食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了习惯,一般云启吃到什么好吃的都会给他一份。
云启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哼道:“想吃自己去弄,总之不许你打这些月饼的主意。滚吧。”
“好吧。”关山跟一只斗败了的大狗一样耷拉了眉眼儿,圆润的滚了。
从这以后关山对李钰的厨艺一只惦记着,总想着找个什么机会能尝尝公主的手艺,公主到底有什么本事让王爷护食护到了这个程度?不就是个月饼吗?
这个执念一只藏在关山的心里,一直到很久之后他终于有机会偷吃了一次公主做的点心,当时的心情——那叫一个苦涩难言!
却说上官默的这个中秋节过得倒是挺有意思——他居然接到了安国公府的请柬,安国公趁着中秋之际在家里举办了一个赏月诗会,邀请上官大人赏脸来给诗会做个评审。
既然是诗会,自然少不了文人墨客。
安国公是前朝元老,因为及时向大周皇帝投诚并贡献了一部分家财,所以他在大周朝也挺吃得开。
今日举办诗会虽然不能说邀尽了京城的风流才子,但看看席间的十来个纨绔公子们一个个盛装打扮,谈笑着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倒也不算冷清。
韩岳对上官默欣然前往很是不理解,但也没多说,只叮嘱了一句:小心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上官默对此只是淡淡的回了两个字:放心。
安国公对上官默能来自家的诗会很是高兴,不管怎样他总算是朝着目标又迈出了一步。
如今的安国公府已经今非昔比,早在大云末代的时候他们就被陈党挤兑的快混不去了,所以大周皇帝一登上皇位,安国公很快做出选择向大周皇帝表示了自己的诚意。
只是他们家子孙不争气,歪瓜裂枣的实在拿不出手。安国公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家族的希望都在有才有貌的大孙女身上。
本来他想着是让大孙女进宫的,只是后来殷皇后给皇帝选美人的时候明明白白的一条:朝中四品以上官宦家的女孩儿都不在待选之列。
这一来就绝了安国公的这门心思,于是他让他的夫人寻找机会进宫跟皇后娘娘搭讪,看有没有可能把孙女送到大公主身边,因为他觉得皇上对大公主的信赖可谓亘古未有,大公主一手抓户部一手抓工部,可谓权势滔天。
想不到的是,皇后娘娘竟然答应了他们,并且支出一条明白的路:大公主最要好的两个人现如今在朝中一文一武,上官默和韩岳,你们瞧中了哪个?本宫帮你们撮合。
于是安国公夫人对皇后千恩万谢,后来回去跟国公爷一商量,他们挑中了上官默。
说起来上官默对安国公并不陌生,当初上官家显赫的时候跟安国公府也是有来往的,上官默身为上官家最有出息的嫡孙可是这些达官贵族里的宠儿。
虽然后来上官家犯事儿满门抄斩,上官默成了上官家唯一一个活来的嫡系子孙也被送去了军营做军奴备受折磨,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上官默主管翰林院常伴皇帝身侧,可谓天子身边第一红人,孙女能嫁给他,将来必定是一品诰命,如此可比让孙女进宫跟那么多女人争宠强多了!安国公府的子孙有了上官默这个依靠还愁什么呢?所以上官默在安国公府得到了最高级别的待遇。
安国公不但把五十来岁的儿子给撇开,甚至连国公府帖子请来的十来个风流才子都靠边站了,直接请上官大人坐在右手边贵宾的位置。
年轻清俊冷傲疏离的上官默坐在贵宾位一点也不觉得怎样,大大方方的接受安国公的恭维和赞美。好像那是理所当然。
席间众人自然有心里不服的,但也都不敢怎样。
且不说在安国公府上他们都是客人不能不给安国公面子,只说上官默如今的权势,他们给他难堪,他便能立刻让他们难过。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再不舒服也得忍着。
当然,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识时务的会装作莫不经意的样子说起‘军奴’啊‘面首’啊这样的字眼。但上官默一脸的冷漠淡然脸上连一丝表情偶读欠奉,那些人也觉得没意思了。
有酒就有诗。席间众人喝了几杯酒之后便有诗兴大发的建议以月色为题各自作一首诗来应景。
本来就是诗酒会,于是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赞同。
安国公世子命人取了笔墨来摆在一旁。便有人拱手向上官默,笑道:“上官大人文采第一,今日我们可要讨教了。”
上官默淡淡看了那人一眼:“对不住,我都忘了诗词歌赋是怎么回事儿了。”
“哟,这不能吧?”那位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翰林院的上官大人今年的主考官十多年前的锦绣神童怎么可能忘了诗词歌赋是怎么回事儿?这是完全不给面子的表现吧?
“大家先来,我跟上官大人说几句话。”安国公朝着众人摆摆手,他今日请上官默来也不是为了什么诗词歌赋,他有比诗词歌赋更重要百倍千倍的事情要谈。
众人自然毫无异议,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上官大人,咱们这边请。”安国公微笑道。
“好。”上官默起身跟着安国公离开宴席,进了旁边被各种名贵菊花围绕的一个小亭子。
进了小亭子之后,有婢女奉上香茶和点心瓜果后恭敬的退,亭内便只有安国公和上官默两个人了。
“谨言哪,说起来,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当初你祖父在世的时候,两家多有往来。那时候你虽然还小,但也应该都记得吧?说起来,你小时候可是经常跟着你祖父来我们府中玩耍的。”安国公笑呵呵的叙旧事。
往事对于上官默来说不过是结痂的伤口被扣了一把,他不愿意多想更不愿意提及,于是淡淡的说道:“国公爷有话请直说就好。”
安国公偌大年纪了被个孙子辈儿的人抢白打断,老脸上自然有点挂不住,但也没办法跟上官默计较,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上次宫中乞巧宴上,听说上官大人投壶的时候把羽箭投进了我那孙女的同心结中,老夫听说之后很是欣喜。我那个孙女自幼便倾慕上谨言的才学,谨言你的诗词她全都倒背如流,你少年时的字画她也想尽千方百计收藏,老夫知道她的心事也曾经很是犯愁,如今看谨言的意思,似乎也对我那孙女有意?如此,我家兰儿若能跟上官大人结为连理,将来你二人举案齐眉,必定是这帝都城中的一段佳话。”
上官默微微冷笑:“刚才国公爷提到了之前的旧事,也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哦?什么事?”安国公捻着胡须微笑着。
“我依稀记得,当初邵家的三公子也颇得国公爷赏识,据说当初两家便有联姻之意。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这邵家就从京城消失了?说起来,邵阎跟我当初一起在国子监读书,有同窗之谊呢。”
邵阎,其父邵国庚曾经是大云朝的提刑司的主官,在律法一道颇有建树,后来因为一桩莫名其妙的案子被革职,死在了回乡的路上。邵家从此凋零,当时只有十二岁的邵阎如今不知去向不知死活。
这事儿说起来也着实蹊跷,上官默后来翻阅了前朝留来的卷宗,越发觉得这是个无头冤案,背后肯定有人操控。再让花满楼深入调查,觉查到了安国公的头上。
上官默今日忽然把这事儿提起来,着实让安国公心里一惊。这都过去十来年的事儿了,如今都改朝换代,江山易主了,怎么又被倒腾出来了?
上官默看着沉默的安国公,直接亮出了底牌:“我想找到邵阎。”
“行,老夫去想办法。不过老夫帮的是我的孙女婿,可不是上官大人。”安国公笑道。
上官默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这在安国公看来等于默许。
中秋节后,上官默随便寻了个借口往通州去。皇上自然也记挂着李钰,听说上官默要去通州,二话没说就恩准了。当然,这事儿被传到皇后那里,皇上溺爱李钰以至于昏庸的形象又被皇后重重的描了一笔。
李钰见到上官默很高兴,把西月做的好吃的好喝的都端了上来给他品尝。
上官默看了一眼旁边的西月和花满楼,没说话。花满楼和西月便一起站起来各自找了借口离开。
“怎么了?”李钰敛了笑看着上官默。
上官默从旁边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袋子递给李钰:“你看看这个人。”
李钰接过纸袋来从里面拿出一摞卷宗,卷宗一共七张,李钰一一看过之后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这个邵阎真的有之上面说的那么厉害?”
“嗯。等找到此人,你亲自见见就知道了。”上官默看着李钰微笑,“你要立宪,要修纂高于一切的律法,除了此人,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
“太好了!”李钰高兴地攥着手里的一摞卷宗,兴奋的叹息:“真是太好了!默,你又替我干成了一件大事儿!”
上官默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也开心的微笑:“这不过是个开始,他能不能胜任还不知道呢。到时候若是你不满意他,也是白高兴一场。”
“能被你推崇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李钰笑道。
上官默是谁啊?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入得了他的眼?
“你怎么没早说起这个人?”李钰高兴之余随口问。
“之前是没查清楚这些事情,也不能确定能否找到他。”
“现在能找到?”李钰再次翻阅邵阎的卷宗。
上官默冷笑道:“我查出安国公当年动的手脚,所以他肯定能找到人。”
“安国公?”李钰忽的抬起头看着上官默,皱眉问道,“你就是为了这事儿?”
为了找这么一个人居然搭上自己的婚姻?这也太不值了!若只是想找到这个人她有一百种办法让安国公就范!
“不完全是,这只是一个原因。”上官默若无其事的品茶。
“还有什么?”李钰追问。
“你别管了。”上官默轻轻地啜了一口茶。
“黑狗!”李钰恼了,抬手把卷宗拍在炕桌上,生气的说道:“把话说清楚!”
上官默从容的拨着杯盖,淡淡的说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如果是别人的话还不如是她,更有用处。”
李钰的心似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一股邪火被窝在胸口里横冲直撞却发不出来。
上官默又淡然一笑,说道:“怎么,你还信不过我?”
“婚姻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幸福,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们真的还有许多办法。”李钰无奈的问。
“钰,我不肯能终身不娶。”上官默淡然的笑着。
李钰顿时哑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对此事,她无话可说,没权力更没资格。
你不爱他,你凭什么不允许他娶别人?!李钰你能不能更自私?!就为了自己心安理得吗?你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劝他?!她从心里朝着自己怒吼。
上官默看着李钰憋屈的小脸,忽然伸出手去轻轻地蹭了一,微笑道:“你干嘛是这样的表情?难道死对我的魅力没有信心?”
“那不能。”李钰努力抛开心里的烦乱,轻笑道:“也不看看是谁家的人。高嘉兰算什么?十个八个高嘉兰加起来也定然会被你征服的。”
上官默笑的云淡风轻:“那不就得了?”
李钰无奈的笑了笑,没再多说。
上官默的终身大事是她心头的一个疙瘩,她也知道心里的别扭自然不是谁三言两语能解开的,上官默的性子她非常了解,这人理智的可怕,好像天生都没有感情。这跟他的经历有关,李钰心里很明白。
以后得找个机会跟那个高嘉兰会一会了。李钰默默地想。
李钰在通州带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把通州码头工程的事情先后捋顺一遍给杨时昀挑了不少毛病添了不少堵之后和上官默一起带着天子剑回京了。
此时已经是九月的天气,正是秋高气爽金桂飘香的季节。
帝都城的秋天可谓华丽无比,红枫,金桂,秋菊,茱萸,各色瓜果,别处不用看,只看帝都花鸟市上的一片姹紫嫣红就知道了。
“这段时间真是累死了,回来好好地休息几天。”李钰靠在马车里,对西月和上官默说的。
“你能安分的在素园呆足了三天,我就佩服你。”上官默轻笑道。
李钰立刻扁嘴:“我说的休息也不是在家里闷头睡大觉啊!我是说,通州那地方虽然也繁华,但说起好玩的好吃的到底跟京城差了很远,西月姐姐陪着我在那边苦熬了一个多月,如今回来了我且得带着她好生转转,好生体验一这帝都城的繁华。”
“那行吧,今儿先回素园,见过先生后换衣裳,然后进宫去见陛。明天后天你休息两天,之后也该忙正事儿了吧?”上官默清楚的安排着李钰的行程,那模样哪里像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分明就是公主身边的大总管。
李钰满腹心思都是想着回头去哪里吃喝玩乐的事情,听见上官默的话,茫然的问:“什么正事儿?”
上官默横了李钰一记白眼:“邵阎昨日已经到了帝都了。”
“啊!对哦!”李钰抬手拍了拍脑门,叹道:“这事儿你来安排吧,其实我们出去找乐子也不介意多一个人啊。”
“那好吧。”上官默无奈的点头。
按照上官大人的安排,李钰回素园,见燕太傅,换了衣裳进宫,被她的父皇拉着问了一大堆公事私事之后直到天黑方得意脱身回家。
第二天一早李钰就拉着西月二人换了男装出门找乐子去了。
西月性格温良,李钰说要她长长见识,便带着她进了一家赌场。
赌场这样的生意在大周朝是合法的营生,但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开的。吃喝嫖赌四样生意每一样都极具人气,是络情报的好办法。
帝都城天子脚,更是天各方势力都死盯的地方,所以京城里的这些营生一个个儿背后都有了不起的靠山。
“钰,我们……”西月进门后看着赌坊大厅里的乌烟瘴气忍不住皱眉,饶是她跟着云启东奔西走见多识广,也没有进过这样的地方。别说她自己,西月连她家王爷都敢打保证也绝没有踏足过这样乱七八糟的场所。若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跟这些人打交道也会交给别人去做,自己从不沾染这些。
“很好玩儿的,我保证。”李钰伸手勾住西月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人生一世不容易,各种乐子都得尝一尝,不然怎么能活的精彩呢。”
“……”西月无奈的看了李钰一眼,心想公主这样,王爷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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