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今日最大的事情便是皇后寿辰。皇上特旨,除了六百里加急的政务之外,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明日,今日要君臣同庆给皇后娘娘祝寿,所以一大早太极殿之外文武百官齐至,都是要给皇后娘娘拜寿的。
李钰身为公主跟文武大臣不同,她此时正在菁华馆里等着太极殿的那拨人拜寿之后移驾御花园之后跟后宫嫔妃一起向皇后祝寿,这就是公主和皇子的区别了。
菁华馆里一切如旧,李钰不在这里住,皇后和妃嫔等人也都懒得对这里花费什么心思了,只有几个宫女嬷嬷日日打扫拂拭,随时准备公主哪天一高兴留在宫里休息个一时片刻的。
西月从外边进来,轻笑道:“钰,一大早进宫早饭也来不及好好地用,这会儿已经饿了吧?不如先吃点红枣羹,今儿文武大臣上百人,一时半会儿可忙不完。”
“嗯,姐姐,坐。”李钰靠在金丝楠木的美人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西月在李钰身边坐来,把手里的红枣羹递过去。
李钰接过来用汤勺轻轻地搅着,笑眯眯的问:“他们都准备好了吗?”
云启轻笑道:“排演了一个多月呢,上官大人亲自捉刀编写的话本子你还不放心?”
“当然放心。”李钰吹了吹红枣羹,缓缓地送进口中。红枣羹是西月从素园炖好了用红泥小炉一路温着带进宫来的,糯米被文火煮透香软可口,和田枣甘甜如蜜。另外还配了花生和红豆,养颜补血。
至巳时,有太监来回,说陛和皇后娘娘已经离开太极殿去御花园凤华台,请公主和郡主即可前往和后宫妃嫔一起给娘娘祝寿。
“走吧,姐姐。”李钰因为起的太早有些犯困,用了一碗红枣羹之后又眯了一个回笼觉,这会儿已经是精神奕奕。
凤华台坐落在一片梧桐竹林之中,入眼一片幽幽碧绿,梧桐和竹林皆取‘引凤’之意。然而因为是皇后寿辰,但只是碧绿之色似乎不够喜庆,所以总管太监命人搬了盆栽的桃李杏花做的盆景来摆放在幽径两旁,如此姹紫嫣红掩映在一片碧绿之中,虽然俗气了点,但也算是赏心悦目。
李钰和西月会同一众妃嫔和诰命夫人们登上凤华台给皇后娘娘拜寿,之后四品一的诰命夫人们入右偏殿入席,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连同后宫妃嫔以及李钰西月便在正殿右边依次落座。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在皇上左手边的宴席入座,四品以官员都进左偏殿入席,大皇子李铎则坐在皇后身边。
冗长繁杂寿宴礼仪开始,一曲华丽的歌舞之后,李钰,李铎先后举杯向殷皇后祝寿。之后,西南王拉着靖安王叔侄二人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向帝后祝酒。
“云启祝陛洪福齐天,祝皇后娘娘青春永驻,红颜不老。”云启手中酒杯往上一举,微笑道。
“云越也祝皇后娘娘凤体康健,事事如意,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已经八岁的云越绷着小脸,两年多过去,这小子足足长高了八寸,再不是当初的肉包子,而是以为翩翩少年郎。今日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瑰紫色蟒袍,皇室贵族的气势隐隐散开,其风采竟然丝毫不输于身旁同样紫袍玉带如芝兰玉树的西南王。
两日前皇上已经跟云启见过面,云启也正式向皇上求亲,并言明只要皇上同意李钰嫁给自己,自己愿意答应任何条件。当时皇上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要好好考虑一段时间。
在皇后寿辰宴席上再见到玉树临风俊逸脱尘不似人间所有的云启,皇上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起来不管是人品还是相貌亦或能力财力,西南王都是李钰的不二人选,最重要的是李钰还一心要嫁给他。站在父亲的立场上,云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李闯没有丝毫拒绝的理由。只是李闯不仅是父亲,还是一国君主。
他一边担心宝贝女儿一辈子不幸福等自己死了也没脸见结发之妻,另一边又担心唯一的儿子保不住让李氏家族绝了后,云启虽然说可以答应任何条件,可是他又能提出什么条件?
发誓此生不反周?发誓此生全力辅佐大皇子?发誓一辈子对李钰好?
誓言,对于李闯来说,不过是上嘴唇碰嘴唇,随便那么一说罢了。他从不相信什么天打五雷轰,这时间哪有那么多善有善报?
缴了西南王的全部家资?亦或让他交出东南六省的兵权?可是他也不过是个隐形的王者,他的财富他的权势根本不在明面上,又岂是一道圣旨可以收缴的?
怪不得人家说龙椅好比一架华丽的赤金锅,不管谁坐上去就等着被炽焰烘烤,坐立难安却又舍不得来,则滋味真真是不好受!
这两日皇上因为云启的一句‘可以舍弃一切,只为娶公主为妻’而心力憔悴,但脸上却依然维持着平和的微笑,朝着面前的二人抬了抬手,说道:“二位王爷有心了。”
“本宫寿辰年年过,倒不算什么大事儿,只是能有幸得西南王和靖安王亲自道贺,却很是意外。”皇后微笑道,“本宫谢二位王爷。”
“皇后娘娘客气了。”云启淡笑着应付着皇后,目光却在半路拐了弯儿落到了李钰那边。
皇后察言观色,淡淡的笑道:“西南王为我大周坐镇西南边陲,平日里也鲜少在帝都城逗留,今日一定要多饮几杯。”
“那是自然。”云启说着,又看了一眼李钰。不是他一定要看,是因为这满子的女人除了李钰之外他看谁都觉得难受,除了女人之外就是皇上和大皇子,这两个人他看着更不顺眼,人都会潜意识的往自己喜欢的东西靠拢,西南王也只是随心而动罢了。
李钰被他看了又看,便不好再沉默去,便笑道:“皇家银行的几位股东都来了,不过碍于身份我想他们也不好进来给皇后娘娘敬酒,不如由王爷替他们敬皇后一杯,算是咱们皇家银行对皇后的祝贺。”
云启笑道:“好。”
皇后的笑容顿时僵硬了几分——皇家银行对外发行股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那么好的发财机会她居然没把握住,还是周嬷嬷的儿子私里偷偷地拿了钱去买了五十万两的散股,以她皇后刚刚侵吞了安国公府大半儿财产来说,手中掌控的何止几十万?但却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想想就心塞。偏偏李钰这会儿又提及此事,分明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好了,二位王爷也不是外人。”皇上看着云启站在那里不走和李钰眉来眼去,便觉得自己再不说话这两个人恐怕要腻到宴会结束,于是抬手吩咐身后的王德:“去给王爷斟酒。咱们一边看歌舞,一边畅谈。”
“是。”王德躬身答应的时候又偷偷地瞄了李钰一眼,心想大公主的婚事差不多该定来喽!
王德是御前总管太监,他只皇上跟前伺候,连皇后都高看他一眼,今日却去给西南王斟酒,这件事的意义可谓非常之大,大到足以让朝中重臣们胡思乱想的地步。
“皇上对西南王如此高看,这可不是好事儿。”左偏殿内,一个户部的官员对旁边的人低声说道。
那人点头附和:“说的是,自古以来,皇帝都容不比自己强的人,西南王这次不奉诏就来了帝都,还插手皇家银行的事情,恐怕已经犯了皇上的忌讳。”
因为不是朝廷官员而陪坐末席的谭凤鸣立刻提出不同的看法:“话不能这么说,听说大公主跟西南王很是要好,说不定皇上有意招西南王为驸马呢。要不然会准许他跟后宫妃嫔同殿饮酒?分明是把他当成一家人了嘛!”
于是左偏殿里一阵议论纷纷,有性子直爽刚烈些的还没什么估计的大声嚷嚷起来。
且不说左偏殿里品阶较低的官员们如何争论,只说正殿之内,坐在云启云越二人手的上官默和韩岳对皇上此举最是有数,二人对视一眼又一起转头看燕北邙。
燕太傅端着酒杯笑呵呵的站了起来,说道:“真是老了,一不留神让两位王爷抢了先,老臣也敬皇上皇后一杯,祝皇上江山永固,祝皇后娘娘青春不老。老臣先干为敬!”
燕北邙对殷皇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虽然他在李闯家里呆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正眼看过殷皇后一眼,太傅喜欢率真的女子,在他看来,殷皇后全身上没有一处不是假的,跟这种人说话共事——太累!
“苍原真是客气。”皇上笑呵呵的举起酒杯,和燕北邙一起干杯。
“本宫多谢太傅。”殷皇后端着温和娴淑的微笑,举起酒杯浅尝了半口。
殷皇后对燕北邙也没什么可说的,身为大家闺秀如今又母仪天的殷皇后,哪里瞧得上一个江湖侠客?纵然这个侠客学富五车,她也不稀罕。燕北邙的眼里心里从来只有李钰,他留在李家最大的作用就是恶心自己,时刻提醒李闯已经死去的周氏的存在,殷皇后怎么可能看重他,仰仗他?
燕太傅敬完酒坐回去,舞姬们再次上场,碧竹林中琴箫婉转,凤华台上翩跹起舞。
接来依次敬酒的是上官默,韩岳,胡宗瑞,吴崇古,韩胄,杨时昀,何玉简等一众能臣干吏。
随着一支支歌舞大臣们敬酒完毕,殷皇后说去换件衣裳再来,殿内众人开始自由活动。
李钰却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只跟西月悄声说笑,自得其乐。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殷皇后回来,李钰朝着大殿外边看了一眼,起身说道:“今日皇后华诞,儿臣也没准备什么像样的寿礼,前些日子遇到一个好戏班子,觉得他们扮相唱腔都不错,今儿叫进来专门唱一出,以博父皇和母后一笑。”
“公主有心了。”殷皇后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没底,李钰做事一向喜欢剑走偏锋,谁知道她瞧上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戏班子?只求别弄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有伤风化也就罢了。
皇上倒是很高兴,忙道:“既然这样,那就快传他们上台唱来。这些宫廷歌舞朕早就看腻烦了。”
李钰嫣然一笑,朝着殿门口拍了拍手,外边一阵悠扬的管弦乐声夹杂着细碎的锣鼓点,一个青衣踩着细碎的莲步登上了戏台,然后一个漂亮的转身,妩媚一笑,立刻博了个满堂彩。
其实罗家班子的底子不错,不管是管弦锣鼓还是唱腔扮相,都在帝都拔了头筹,若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入得了凤仪楼老板乔千裕的眼。
今日上台一亮相,便叫众人眼前一亮,毕竟这些有情节有扮相的戏曲对在座的众人来说比那些宫廷歌舞有意思多了,尤其是另一边坐了一群诰命夫人们,这些老娘们儿每天闷在家里,看戏捧戏子几乎成了她们全部的乐趣。
“请问公主殿,不知这出戏叫什么?”坐在李钰旁边的谨嫔轻笑着问。
李钰笑道:“这出戏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找来的,换做《小三传》。”
“小三?”谨嫔完全搞不懂这厮什么意思。
“嗯,小三也可以叫二奶,至于情节么……”李钰笑眯眯的说道,“娘娘慢慢看就知道了。”
谨嫔笑道:“怎么又是三又是二的?越听越糊涂了,我还是慢慢看吧。”
其实这是一处宅斗戏,里面的角色原型就是一个男人,一个继室,一个妾,外加一个落难投奔来的世侄女。男人的戏份也很少,主角是三个女人。继室瞧不上妾,妾也瞧不上继室,继室骂妾原本是二两银子买来的毛丫头,却巴望着相当主子奶奶于是偷偷爬上丈夫的床,借着肚子要了个名分,妾又骂继室也不过是给人家当后娘的,不过是出身好点,却已经是昨日黄花。这边妻妾互相掐呢,背后里投奔来的世侄女又爬上了男人的床,得意登堂入室把之前的妾给压去得了个贵妾的名分。
这出戏围绕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把一个‘偷’字写的极尽香艳,却把唱词写的入骨三分。
一出《小三传》被上官默写的精彩纷呈,又被戏子演得出神入化。
在座的大臣们都艳羡戏中的男子艳福不浅的同时又被唱词的好文采给迷倒,尤其是靖安王云越,坐在那里看直了眼,再时不时的叫一声好,着实把殿内的气氛给炒了上去。
而那些诰命夫人们一个个对那继室感同身受,被那继室骂贵妾贱妾的那些不带脏字又酣畅淋漓的唱词给撮的热血沸腾,只是碍于脸面不好喝彩叫好,一个个只在心里把那两个偷男人的妾给撕碎了千万遍。
在座的众人里,首先惊心的是杨昭容,因为她本就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丫鬟,跟戏里的贱妾出身何其相似。当时一唱到这里她心里就不痛快,只是碍于皇后寿宴不敢声张,不得不默默地坐在那里生闷气。
极致后来落难的世侄女投靠来时她便已经恍然大悟,这出戏原来就是针对这自己来的!
李钰真真好胆量,这一出戏竟然把帝后和后宫妃嫔都骂了!
戏里的正室夫人骂两个妾是贼,是第三者,夺人丈夫犹如入室偷盗,无耻贱可悲可恨。那么后宫妃嫔除了皇后之外哪个不是皇上的妾?如此一来大家不都成了贼,都成了入室偷盗的无耻的贱货?
随后惊心的是杨心怡。所谓走投无路的世侄女简直就是她的翻版,等唱到后来世侄女贪图家财万贯而灌醉了世伯并爬上世伯的床时,杨心怡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茶盏恨不得直接摔到李钰的脸上去。
接着便是殷皇后。
戏唱到这里,殷皇后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其实她早就防着李钰弄什么花样儿,只是一开始也被戏给绕进去了——这简直唱出了她的心声啊!虽然当上了皇后,但她跟天所有正室夫人一样恨那些觊觎自己男人的贱货们,尤其是戏里的这两种,一个是贱婢凭着肚子往上爬,另一个则是一头喂不熟的贱狐狸。
一开始,殷皇后只顾着心里痛快了,愣是没反应过来。
等到戏里的那个世侄女指着正室的鼻子骂,你也不过是个贱货,一样是抢了别人的丈夫,谁又比谁更高贵等话的时候,她才忽然醒悟过来,原来戏里的正室是个续弦!
这不是骂本宫吗?简直要反了天了!殷皇后登时怒了。
“咣”的一声,殷皇后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放到了桌案上。
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皇上被吓了一跳,不满的横了殷皇后一眼。
殷皇后脸上的怒气压都压不住:“公主真是有心了,只是本宫被这戏闹得头疼,还是停了吧。”
这唱的好好地,怎么说停就停呢?好歹这也是女儿的一番心意嘛!皇上皱眉看了殷皇后一眼,忽然间发现他的妃嫔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心想这是怎么了?
“陛,臣妾不舒服,刚刚孩子总是一一的踢臣妾,臣妾想先行告退。”杨心怡仗着自己有身孕,扶着肚子站了起来。
“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皇上关切的问。
殷皇后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本来就被戏台上入骨三分的表演给勾了一肚子的无明业火,这会儿看见皇上对杨心怡那么紧张,皇后的五脏六腑都被气得移了位,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国母风度,只冷声说道:“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吧,反正本宫的寿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别委屈了皇嗣。”
“皇后娘娘……”杨心怡立刻怯怯的往后缩了一步,委屈的低声说道:“臣妾绝没有对皇后娘娘的不敬之心,臣妾也知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诞,所以尽管身体不适,今日还是前来给娘娘祝寿。臣妾……”
“好了!恭嫔怀有身孕,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改日等身体舒服了,再去翊坤宫给皇后赔礼。”皇上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这大臣和诰命夫人们都在座呢,皇后和妃嫔就开始明争暗斗的不顾身份了,这让他这个做皇上的脸往哪里搁?
这简直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么!皇后被当众落了面子,恭嫔以后得去翊坤宫给皇后赔罪。今日之事谁也不能别想爽快,而且从今往后,恭嫔的日子绝对不能好过了,皇后也在皇上那里落得个没有度量。很好,如此也不枉本公主辛苦一场。一直注意众人反应得李钰嘴角忍不住露出微微的笑意——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呢。
恭嫔一脸委屈的退,皇上自顾拿起酒杯来喝酒,大殿里的气氛早就发生了变化。
外边戏台上的戏还继续在唱,虽然这出戏暗中映射皇后和后宫众嫔妃,但明面上讲的却是寻常人家过日子的事儿,而且从戏词里也找不出任何谋逆犯上之词,也不见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话。
而且这是大公主对皇后的一点心意,弄了这么一部逗乐子的戏无非是效仿古人斑衣戏彩以博皇后一笑而已。皇后不笑,反而心里不痛快,也找不出这出戏的毛病来。
你总不能明着说你这是暗讽当朝皇后?若是那样,皇上的颜面何在?大周王朝的颜面何在?如此疑神疑鬼小肚鸡心肠的皇后以后还如何母仪天?
再说了,这哪有如此对号入座之理?你这不是上赶着自己找不痛快吗?凭此,李钰完全可以反将皇后一军:皇后这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果然是后娘,就这么事事看先皇后所出之女不顺眼?
放眼看看大殿里坐的这些人:燕北邙,云启,上官默,韩岳,何玉简,杨时昀,韩胄以及少年王爷云越,哪一个不是公主李钰的心腹?
若是皇后当众向李钰发难,这些人还不知道会搬弄多少是非扣在皇后的头上呢!再看身后一众妃嫔们,这些人哪个心里不巴望着皇上能够废后,也给她们这些人一线希望?
殷皇后高高在上端坐在皇帝身旁,心里思绪完全,怒火突突乱窜却又该死的理智。
对于眼前这出戏所引发的一切可能以及利害关系加倍清晰的摆在她的面前,一条一条都是束缚她的绳索,让她有火没处发,只能狠狠地往肚子里闷。那种感觉像是一把苍蝇捂进了嘴里却又吐不得,只得闭着眼睛咽去。
其实此时此刻,比殷皇后更加难捱的是杨昭容。
自从杨心怡离席之后,杨昭容就一直关注着皇后的神色,一些事情自己做过自己心里最有数,殷皇后的脸色难看一分,杨昭容的心里就哆嗦一。
她知道这回皇后是真的动怒了,而且这股怒火滔天而起,这会儿忍着不发,回头定然如火山一样喷薄出来,整个后宫都要遭殃。对杨昭容来说别的事情倒还无所谓,自己的女儿还在她的手里,她会不会把对李钰的恨转移到自己的女儿身上,回去一气之掐死她?!
另外还有几个脸色苍白躲在角落里打哆嗦的人——一个太监,一个嬷嬷。另外还有站在杨昭容身后的宫女翠莲。这些微不足道的人没有谁去关心,但却都落在了上官默的眼里。
由此,上官大人便可断定当初这个罗家戏班子定然是被杨昭容给收买了的,或者说这些人根本就是她养起来了。
居然围着帝都城把李钰的名誉诋毁了一圈儿,回头还敢当面锣对面鼓的唱!这件事情若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了结了,他们还当大公主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上官默给韩岳使了个眼色,韩岳转头对燕北邙说了一句去更衣,便悄声退了出去。燕北邙看着对面斜靠在身后的靠枕上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李钰,嘴角弯起一个宠溺的微笑。
按照李钰原本的计划,是等着这出好戏落幕而凤华台高坐上的殷皇后怒不可遏之时,再由羽林郎揪出大殿角落里那些心怀鬼胎而不得安宁的宵小之辈,直接问他们一个心怀叵测之罪,棍棒之就不怕这几个人不招供出内幕。
到时候借着皇后的手狠狠地收拾一背地里编排自己的人,也顺便抽皇后一记耳光——不为别的,就为她身为皇后不能统御六宫,让这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们出去蹦跶,败坏大周皇室的声誉,让皇上蒙羞。
然而,有那么一句话是:计划一旦搭上的,连变化都追不上。
所以当皇后一口血喷在当场的时候,连李钰都愣住了。
“快!传御医!”皇上大喊一声,把惊呆了吓傻了震懵了的臣子夫人以及宫女太监还有戏子们唤醒,于是殿内殿外一片兵荒马乱。
戏子们各自收拾东西滚了戏台,太监们一路高喊着‘传太医’奔跑出去。宫女们则纷纷上前来把皇后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完全不知道该拿什么送什么,乱哄哄的仿佛开了锅。
“都让开!”皇上把昏厥的皇后打横抱起来,喝散了宫女嬷嬷们,急匆匆的往后面去了。
云启的目光隔着纷杂的人们看过来,和李钰的对在一起,淡然一笑,扁了扁唇角。
李钰无奈的耸了耸肩,目光错开之后站起身来,伸手拉过已经吓傻了的李铎,叹道:“走,我们进去看看母后。”
“姐姐,母后不会有事吧?”李铎的手被李钰握住之后,眼泪才哗的一流了来。
李钰立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只顾着报复那些贱人了忘了还有小玻璃心。不过这也不怪她,谁会想到皇后会当场吐血啊!真是太不经逗了。
燕北邙起身把纷乱的场面控制住,李钰牵着李铎的手往后面去看殷皇后。
片刻后乱糟糟的声音渐渐地压了去,但太医还是没有来——殷皇后过寿辰呢,太医在这儿多不吉利?今日所有的太医都在太医院当值,都没进宫内的御药房。
两刻钟之后,李钰面色平静的从后面出来,对殿内的大臣及诰命夫人们说道:“诸位别担心了,皇后娘娘已经醒过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寿宴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先各自回去,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燕太傅也对众人说道:“既然皇后娘娘无碍,那诸位就不必在此久候了。”
大臣夫人们纷纷起身告退,那些品级较低的在东西偏殿的人先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后来听说皇后娘娘忽然吐血了,一个个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开始揣测个中缘由,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觉得皇后于寿宴上吐血绝对不是什么吉兆,看来要出大事儿了!大家能躲赶紧的躲吧!
好一场不欢而散的寿宴。
后来皇后娘娘被凤辇送回翊坤宫,太医赶来给殷皇后施针疏通气血之后又开了汤药,言明皇后娘娘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一是血不归经而已,好好调养就会恢复,并保证不会留什么病根儿之后,皇上才从皇后的寝殿里出来。
李钰一直没走,李铎一直拽着她的手不松开,而且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她也真心不好意思就这样走的。
皇帝出来之后看见外边挤在一起的姐弟俩,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母后没事儿了,铎儿守在这里,钰儿跟朕来。”
李铎看了一眼李钰,李钰摸摸他的头,低声叮嘱了一句把李铎送进内殿才转身跟上了皇上的脚步。
翊坤宫偏殿,皇上把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吩咐李钰:“关门。”
李钰转身把殿门关上,厚重的殿门隔开了外边明媚的阳光,晦暗的光线中皇上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编出这么一出戏来就是为了吧皇后气得半死?把朕跟后宫嫔妃都骂一遍,是想给你的娘亲鸣不平吗?”
李钰轻轻地吁了口气,说道:“父皇想知道全部?那你得保证你不生气才行。”
“说吧。”皇上心想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生气?
然而,当李钰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之后,皇上脸色阴沉,转身便把一张小叶檀木的绣凳踹翻,然后忍着脚趾传来刺骨的疼痛怒喝道:“真是该死!都该死!查出那些人,朕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父皇真的要把那幕后之人千刀万剐?”李钰冷笑道,“只怕父皇会舍不得。”
皇上敏锐的捕捉到了重点,厉声问:“你查出来了?”
李钰自嘲的叹道:“我叫人编了这出戏虽然有点要报复的小心思,但最终目的也是想要查清幕后之人。我开始怀疑是皇后,因为铎儿跟我一起去安国公府吊唁安国公的时候险遭不测,所以她心里怪我。可是后来我又觉得不是,因为这么多年她对我虽然说不上多真心的疼爱,但也不至于这么对我。所以,我又怀疑别的人。我很生气,所以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敲一记警钟,借此把那个人给震出来。”
李闯抬手按在心口,忍着烧房子的怒火,哑声问:“然后呢?你有什么发现?”
“人已经被介川控制起来了,父皇可以自己审问。”李钰无所谓的笑了笑,事已至此,怎么处置那些人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你就作吧!”皇上瞪了李钰一眼,气冲冲的走到殿门口,拉开殿门对守在门口的王德吩咐道:“传韩岳去紫宸殿!”
李钰站在原地,看着午后金色的阳光里浮动的微尘,缓缓地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再重重的吐出去,无所谓的笑了笑,也举步离开。
皇上去了紫宸殿,上官默和韩岳都等在那里,殿外绑着的是韩岳当时从角落里揪出来的几个人。很明显,韩岳已经在皇后昏迷皇上守在她身边的时候审讯过这几个人了,而且其中的事情并不难想象,宫里的人想办宫外的事情,必须通过可以跟外界联系的宫人,尚宫局,米醋局等这些地方便是首选。
而且这些人也没什么骨气,杨昭容和恭嫔两个人虽然有钱,但心肠到底还不够狠,平日里也只是许他们一些好处,并没有真正的拿住这些人的把柄让他们可以放弃生命,所以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些人很快就把幕后人杨家姐妹给供了出来。
“传旨,杨昭容降为采女,送去佛堂吃斋念佛为皇后祈福。什么时候皇后的身子大好了,什么时候准她出佛堂。”皇上说完,缓了一口气,方接着说道:“恭嫔怀着孩子,身体不好就不要四处走动了。即日起禁足景怡宫,好好地养胎吧。”
总管太监应了一声前去传旨,皇上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嬷嬷以及杨昭容的贴身宫女,冷声道:“这几个人和那个戏班子,全部脱去杖毙。”
韩岳应了一声,带着羽林郎提着人去了。
皇上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上官默沉沉的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跟前看着上官默的头顶,无奈的叹道:“谨言哪!这次你可真是叫朕失望!”
“请陛降罪。”上官默平静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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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
公主这次没控制好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