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钰等人一样,甚至比他们更加着急关山行踪的云启,此时也立在秋雨之中,皱眉沉思。长策举着一把大伞站在云启身侧给他遮雨,站了半个多时辰了云启都没说话,于是劝道:“王爷,外边湿气冷气太重,还是回无力去等吧。”
“再等一会儿。”云启摆了摆手,微微虚起眼睛看着眼前的雨幕。
因为李钰说不想再见到他,所以他便没有参加燕北邙的葬礼,只是叫长策送去了一份极重的奠仪。当时不知内情的长策还低声嘟囔了一句,公主又不缺钱,王爷难道不担心她的身体吗?
怎么能不担心?云启从心里沉沉一叹,尽管她说出那么无情的话,他还是没有真正的怪她。他云启不是傻子,李钰对他的感情如何他心里明镜似的,看见李钰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心如刀绞,但他是男人,男人所应该做的不仅仅是陪在她身边温言软语,还应该想她未曾想,做她不能做。
长策看着云启的脸色不敢再劝,无声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便有护卫递过一件厚厚的西洋呢子斗篷来把云启身上的重缎斗篷换了去。
云启抬手牵住了斗篷前襟柔软的白狐风毛时,微微一怔。他微微低头看着雪白的狐毛,一子想起李钰去年冬天给自己做的那件狐毛小袄。
“唉!”幽幽的一声长叹,是心里说不尽的焦虑和惆怅。
“王爷。”夜雨中闪现一道黑色的身影,奉命查询关山落的影卫出现在面前的雨中。
云启上前两步行至影卫跟前,沉声问:“怎么样?”
“属查到关山在江宁码头见过七爷的护卫安信,之后关山便打发其他人先行护送药材北上。”
“安信呢?”
“属去过了渝阳找安信,可是七爷说安信一直在他身边并没有去过江宁。”
“那你见到安信本人了没有?”
“见到了,就在七爷身边。”
“是你的情报有误,还是七哥说谎?”云启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
影卫朝着云启躬身,平静的说道:“属查证,当时有个渔夫刚好在码头上修补鱼,属拿着关山的画像去问过他,他说那天黄昏时分的确见过画像上的人,还听见他称呼对方为安信。所以属以为,若非七王爷不知道安信离开过渝阳,便是在撒谎。”
“七哥……”云启的手死死地攥住狐皮风毛,暗暗地咬牙。
影卫沉默了片刻不见云启有所指示,便再次躬身,平静的说道:“因为事情牵扯到七爷,所以属等不敢随意行动,所以请王爷示。”
“查。”云启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不管牵扯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是。”影卫拱手,悄然退。
云启依然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雨雾,任凭雨水打湿了衣袍的摆。
“王爷……”长策一直站在云启身边,看着云启苍白的脸色,担心的劝道:“您前阵子感染过瘟疫,身体受创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是不要在雨中站着了。”
云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子。
“王爷。”西月端着一碗热汤送到云启的面前,“外边湿气重,这汤里我叫人加了生姜。”
“你怎么回来了?”云启纳闷的问。
西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介川他们三个留给太傅守墓三日,将军府那边空荡荡的,所以我就回来了。”
“嗯,新婚之日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难为你了。”
西月苦笑道:“比起王爷和公主,我这点为难算什么?只是可惜燕太傅那样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居然遭此毒手,真是可恨。”
“是啊,真是可恨。”云启捧着姜汤,喃喃的说道。
西月看着云启的表情,试探着问:“王爷可曾查处了什么?”
“还没有。”云启叹道,“关山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菩萨保佑!”西月朝着窗外双手合十,“保佑关山千万别出事……”
秋雨淅淅沥沥的着,雨声搅的人心烦意乱。
紫宸殿内,皇上披着斗篷靠在龙榻上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抬手把一份奏折丢回了炕桌。
“陛,这汤药再不喝就凉了。”旁边的总管太监躬身劝道。
“拿走。”皇上摆摆手,“朕不想喝。”
王德又躬身劝道:“陛,这风寒虽然不是什么重病,可陛身系社稷安危,还是要保重龙体。”
“哼,保重龙体,保重龙体!保重龙体有个屁用!苍原死了这么久了,朕居然还没查到凶手!朕无能啊!”皇上生气的推开王太监,站起身来往殿外走。
“陛!您可不能再吹冷风了。”王德忙放药碗,转身去拿了鸦青色金线龙纹鹤氅追了出去敢在皇上出殿门之前给他披在了身上。
“胡宗瑞呢?!”皇上好歹还有几分理智,没有跑出去淋雨,而是站在门口的廊看着眼前的雨幕。
“胡大人今晚当值,皇上要宣他,奴才这就叫人去崇华殿传话。”
“算了。”皇上想说宣胡宗瑞来见驾,但话到嘴边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他掌控的情报没有烈鹰卫的十分之一,找他也没用。”
“是。”王德也不敢多说。
皇上盯着雨幕看,眼前浮现的都是燕北邙的笑脸,以及当初他们两个人活着嬉笑怒骂,或者并头密探的情景。
想起燕北邙曾经骂他对女儿不负责任,一味的纵宠,把她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但贪财而且还喜欢偷东西,而且还满世界闯祸,骂他这不是疼爱而是祸害。
他还骂自己是个奸商,只知道当老好人和稀泥,把严格管教女儿的事情撩给旁人。
后来他又说,天大乱,真正的英雄应该谋万事基业。
他劝自己登基为帝,主宰天。
他说只有自己登基为帝,封心爱的女人为皇后,心爱女人的孩子做这世上最逍遥自在的公主,才不枉当一回男人。
就在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嘲笑自己一味的阻拦女儿的婚事,才让钰儿的终身耽误到了这个时候,看着人家成婚你倒是巴巴的来做高堂等着新人拜了?
……
皇上站在黑金砖平铺就的高台上看着雨雾迷茫的夜空,全然没发现已经拾级而上的殷皇后。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王德在一旁轻声提醒。
“嗯?”皇上回神,低头看去,果然见殷皇后披着一袭墨绿色雀金呢斗篷扶着一个宫女的手缓缓地踏上台阶走到了自己面前。
“臣妾给陛请安。”皇后徐徐拜。
“起来吧。”皇上伸手,在皇后跪地之前把她拉住,“天气凉了,你身子又弱,有什么事情吩咐人过来跟王德说一声也就罢了,怎么自己冒雨来了?”
“臣妾听说陛受了风寒,知道陛一向最痛恨吃药,所以过来瞧瞧陛。”殷皇后温婉的笑着,病态的容貌在夜雨中宛如一多白蔷薇,娇柔弱小,令人望之生怜。
“皇后有心了。”皇上伸手握住殷皇后的手,又叹道:“还说朕呢,你这手如此冰冷,还在雨中行走。纵然记挂朕的身体,也该叫人抬一顶暖轿过来。”说着,他便拉着殷皇后往殿内去了。
“臣妾煮了参汤,里面加了生姜片,陛好歹喝一碗,发点汗出来,身上也轻松些。”皇后从身后宫女的手里接过保温的提篮,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只明黄色的南瓜型烫煲。
皇上看着银皇后给自己盛汤,又道:“这些事情让御膳房去弄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操劳。”
殷皇后盛了一碗汤递到皇上面前,温柔的笑道:“御膳房做的,陛不吃,王公公也没办法。其实臣妾这手艺比那些御厨们的确差了很远,但是臣妾亲手做了,陛好歹看在我们夫妻情分上,总不好拒绝嘛。”
“皇后说的是。”燕北邙微笑着接过汤碗,放到唇边轻轻地吹了吹,大口的喝去。
皇后看着皇上把参汤喝完,方劝道:“臣妾知道燕太傅的事情让皇上十分的伤心,但逝者已矣,臣妾觉得太傅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见皇上这样伤心,皇上也该节哀顺变,保重龙体才是。”
“皇后说的是,朕知道了。”提到燕北邙,皇上脸上那点淡淡的笑意有隐了去。
殷皇后瞧着皇上的脸色,又轻声叹道:“臣妾听说钰儿留为太傅守墓,这事儿也太不合规矩了。且不说公主给臣子守墓实乃有失国体,单说那凶手尚未落,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吴大人大门也不该把公主留在那里。陛还是派人把她早些接回京才好。”
“苍原待钰儿犹如亲生,他又没个一儿半女的。钰儿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说道她的安全,有韩岳和数千羽林卫在,朕倒是不怎么担心。”皇上说完,幽幽的叹了口气。他只是觉得燕北邙死后自己的女儿明显疏远自己,这种疏远让他的心里一片空茫。
“陛。”殷皇后看着皇上一脸的落寞,转身走到他的身后,抬手轻轻地揉按着皇上的肩膀,“凶手的事情,可有什么线索了?”
“没有。”皇上摇了摇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皇后按压的手劲儿略微重了一点,低头看着皇上似乎挺享受的样子,又试探着问:“臣妾听说,那凶手用的是咱们大周新造的长铳?”
“是啊,那人第一枪打烂了桌上的汤盅,苍原立刻扑到朕的身上护住朕,然后一颗子弹就打中了他的脑门!苍原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就……”皇上说到这里,痛苦的抬手捂住了脸,用力的揉着眉心,“都怪我……为什么反应那么慢?否则苍原也不会……”
当时的情景像是用刀子刻在他的心里,每次回忆起来都是鲜血淋漓。
“陛!”殷皇后从皇上的背后搂住了他,温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太傅是陛的至交好友,关键时候他保护陛只是出于本能。那种时候千钧一发,陛哪里能够想那么多。”
“苍原死了,不但钰儿恨朕,朕自己更恨自己!”皇上痛苦的低吟。
“公主怎能怪陛?太傅不但是公主的师傅,也是陛的朋友。这些年太傅在在们家,陛也从来不曾亏待过她……”殷皇后纳闷的说道。
皇上不等殷皇后说完便皱着眉头摆手:“不要说了!”
“是。”殷皇后轻声答应着,“陛累了,不如臣妾服侍您就寝吧?”
“嗯。”皇上缓缓地点了点头,朝殿外唤了一声:“王德?叫人准备暖轿送皇后娘娘回翊坤宫。”
殿外的王德忙答应了一声。
皇上抬手拍拍殷皇后放在自己肩头的手,低声说道:“你先回去,朕过几日再去看你。”
“是。陛也多多保重龙体,您就算不为大周江山想,也该为铎儿还有年幼的铃儿钧儿他们想想。”殷皇后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她人都到了紫宸殿,却又被送了回去。皇上就如此厌弃她了不成?
……
“哼,不过是人老珠黄,昨日黄花。偏生还没有自知之明,非得舔着脸上前去讨没趣儿!”恭嫔把怀里的孩子递给杨嬷嬷,撇嘴冷笑。
“娘娘说的是。”杨嬷嬷抱着小皇子李钧,低声笑道,“前几天她还谋划着请皇上立太子呢。如今出了这事儿,只怕想都不要想喽!”
“陛跟燕太傅可是几十年的交情。我之前曾听母亲说起过,听说先周皇后生前是个绝世才女,长得也好,燕太傅也是倾慕周皇后的。后来这周皇后还是选中了陛,只无奈她先天身子弱,生大公主之后便一病不起,没几年就过世了。按说佳人香消玉殒,这燕太傅的一腔痴情也该收了。谁知道人家偏生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天女子万再也没有人能入得了眼。这一蹉跎就是几十年,最后还是为了陛送了性命——真是可怜呐!”
“娘娘说的是。”杨嬷嬷把已经睡着的小皇子放到旁边的小床上,拿了小被子盖好,方转身来悄声说道,“这如今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娘娘也要抓住了。”
“什么机会?”杨心怡纳闷的问。
“趁着陛正伤心,娘娘也该在陛面前多走动走动。陛感怀故人,难免也会想起咱们家老爷。如此,陛见了娘娘,能不更生怜惜之情?娘娘趁机巩固一跟陛的感情以为将来打算。”
恭嫔轻笑道:“嬷嬷说的是。”
这边主仆二人正商议着,外边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小宫女匆匆进门来,裙裾被雨水打湿,一路滴着水行至恭嫔跟前,焦急的说道:“娘娘,奴婢回来了。”
“死丫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若是再晚一会儿,宫门了钥,你就得死在外边了!”杨嬷嬷先骂道。
“嬷嬷莫要骂她。青儿妹妹定然不是故意的,许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杨心怡打断了杨嬷嬷的话,微笑着宽慰小宫女,“你也别怪嬷嬷,她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
“是,奴婢不敢。”青儿忙又膝行两步上前去,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奴婢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因为在宫门外碰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恭嫔见小宫女的神色就知道事情非比寻常。
“翊坤宫的周嬷嬷。”小宫女低声说道。
“皇后身边的第一人?这么晚了,她出宫去做什么?”
“她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说了几句话,还交给那人一包东西。因为天气黑又着雨,奴婢借着雨声慢慢地靠近了,大概听见是周嬷嬷再冲着那人发牢骚,说没有按计划行事,差点坏了皇后的大事。还说……若是真的把皇上怎么样了,皇后娘娘必然会要了谁的命什么的。那黑衣人披着斗篷遮着脸,但身上却带着煞气,奴婢怕被他们发现了,便躲在树丛后面不敢出声,直到他们二人散了一刻钟之后方敢出来。”
“差点坏了皇后的大事?还说‘若是真的把皇上怎么样了’?把皇上怎么样了!坏了大事……把皇上怎么样……”恭嫔缓缓地重复着小宫女的话,忽然心头一震,转头看着杨嬷嬷。
“娘娘,莫非……”杨嬷嬷此时也明白了几分,脸色苍白的吓人。但那句话实在太重,她轻易不敢说出口。
恭嫔微微冷笑,给了杨嬷嬷一个肯定的眼神。
杨嬷嬷忽然转头瞪着小宫女,恐吓道:“青儿,今天这事儿你无论如何不准跟别人提及。否则你性命不保,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小宫女忙应道。
恭嫔又微笑着摸了摸小宫女的脸颊,说道:“你一向都懂事乖巧,本宫早就有心把你调到身边服侍,只是你年纪太小了。不如这样,从明儿起,你就跟着橙儿吧,好好地跟她学学如何打理本宫的首饰和衣裳。过段日子橙儿去照顾二皇子,你就接替她的差事,如何?”
打理衣裳首饰可是肥差,主子们不喜欢的东西往往都一甩手随便赏人,更或者有些小瑕疵或者磕坏碰坏不成双成对的东西往往都便宜了这些宫女。
于是小宫女忙叩头道:“奴婢谢娘娘恩典。”
恭嫔微笑道:“看你这孩子衣裳都湿透了,快去换了,记得喝碗姜汤去去寒气。”
“是,奴婢谢娘娘,奴婢告退。”小宫女又磕了个头,方起身退了出去。
子里又只剩了恭嫔和杨嬷嬷两个人。
恭嫔转头看着杨嬷嬷,杨嬷嬷也看着恭嫔。
半晌,杨嬷嬷方咬牙道:“她可真是狠心啊!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她怎么想得出来?陛可是她的丈夫!”
“如果陛出了意外,会怎么样?”恭嫔冷笑着问。
“陛出了意外,就是大皇子登基……啊!原来她打得是这个算盘!”杨嬷嬷倍感震惊,又骂道:“多亏了燕太傅,否则……咱们可全完了!”
恭嫔咬牙道:“是啊,若是她的儿子登基为帝,我和钧儿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娘娘一定要把这事儿禀报给皇上!”杨嬷嬷咬牙道,“皇上肯定会赐死那个谋杀亲夫的贱人!”
恭嫔冷笑摇头:“嬷嬷你把这事儿想的太简单了。”
“娘娘是说没有证据?”杨嬷嬷满不在乎的说道,“只要皇上起了疑心,就会彻查翊坤宫。老奴就不信她能把屁股擦得这么干净!”
“我觉得,陛未必就会彻查。”恭嫔冷笑道。
“为什么?!”杨嬷嬷不解的问。
“因为大皇子。”恭嫔转头看了一眼睡在摇床上的李钧,“大皇子是陛除了大公主之外最喜欢的孩子。陛对嫡庶之分看的特别重。若我们只是风闻言事,很可能会被陛压去。而且我们还因此得罪了皇后。”
恭嫔说完,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地摇着头,半晌之后方沉声说道:“我们现在的势力还完全不够跟她抗衡。所以这件事情决不能告诉陛。”
“难道这事儿就这样算了?!”杨嬷嬷不甘心的问。
“不。”恭嫔咬牙道,“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要怎么办?”
“想办法把这事儿透给李钰。”
“不错,大公主跟燕太傅师徒情深绝不亚于父女,若是她知道这事儿肯定不会罢休。再说,她们本来就不合……”杨嬷嬷得意的低笑着,“对了,大公主在菁华馆还有人在,我们可以把这个消息悄悄地传过去。”
“嗯,这事儿不能拖太久,李钰很快就要回来了。素园刚办完了丧事,上官默和韩岳都已经成家,陛不放心让她住在那边,肯定会把她接进宫里来住。”恭嫔叮嘱道。
“奴才明白。”杨嬷嬷拍拍胸脯,“娘娘放心吧。”
……
李钰和韩岳上官默在燕北邙的墓前守了七日方回。
这七日内不但云启和皇上都担心的不得了,连景怡宫的恭嫔都坐不住了。
幸好李钰回京之后直接进宫,然后倒在皇上的龙榻上睡了个晕天昏地,醒来之后皇上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回素园去,说要么让她直接住在紫宸宫偏殿,要么去住菁华馆。
李钰当然不可能住在紫宸宫,所以她带着莲雾去了菁华馆。
菁华馆依然如故,只是往日的花红柳绿和欢声笑语都已经不在。
李钰刚进靠在榻上,李铎便来了。莲雾恭敬的把人让进里去,又去亲自倒茶。
“姐姐……”李铎挨着李钰坐,看着李钰消瘦苍白的脸和恹恹的神情,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李钰把手里的帕子丢过去,叹道:“我刚好些,你别又来招我哭。”
“姐姐,母后的小厨房里煮了血糯粥,里面放了好些滋补的药材,母后叫我拿来给姐姐,姐姐趁热吃一点吧。”李铎揉了揉眼睛,说道。
“我不饿。刚刚在父皇那里吃了点东西才回来的,粥先叫他们拿去小炉子上温着,回头我饿了再吃。”李钰淡淡的笑了笑。
“好。”李铎答应着回头吩咐随着自己来的太监,“把东西送去姐姐的小厨房交给莲雾。”
太监答应着去,李铎又拉着李钰的手,说道:“姐姐,你不要出宫去住了好不好?”
“再说吧。”李钰轻叹道。
“姐姐……”李铎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看着李钰的神色又不敢多说。
李钰反而安慰的拍拍他的手,劝道:“我没事儿,就是太累了。你若想在这儿就安静的坐着,我还想睡。”
“好。”李铎点点头。
李钰果然又合上眼睛睡了。
莲雾端了茶来看见李钰躺在榻上闭目睡着,李铎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于是悄声说道:“公主既然睡了,殿不如先回去,等明儿再来?”
“不用,我就守着姐姐。你去收拾一吧,不用管我。这子好久没住了,虽然有人收拾,但必定不合姐姐的心思。”
“可是,殿您守在这里做什么呢?”莲雾为难的问。
李铎微笑道:“不如你随便找本书给我看吧。”
“好吧,幸好公主还有些藏书留在这里。”莲雾转身去打开书橱,随手拿了几本书递给李铎,悄声道,“殿慢慢看,奴婢去收拾一公主的卧房。”
“嗯,去吧。”李铎接过书来随手翻开,却见是一本翻译过来的西方书籍,翻译的书名叫《吝啬鬼》。随手翻开读了几段,便被书中的故事给吸引,于是借着烛光认真的看了起来。
李钰借口想睡觉是不不知道该跟李铎说什么,心里依然悲痛,只怕一说起来自己又要哭。
她本来以为这段时间自己已经把眼泪哭干了心里虽然悲痛但已经没有眼泪了,却想不到一看到李铎掉眼泪,自己又忍不住想哭。
在师傅墓前哭,在韩岳和上官默跟前哭,李钰都觉得无所谓。但如果在李铎面前哭,她觉得很不应该,作为长姐,若是在幼弟面前都哭哭啼啼,也太掉面子了。所以她在自己哭出来之前背过身去装睡。却没想到自己这前前后后几个月的光景一直操心劳碌又悲伤痛苦,早就心力交瘁。安静的躺了没一会儿竟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三更天,李钰睁开眼睛翻了个身,发现李铎已经靠在一旁睡着了。于是蹙眉坐起身来,把身上的薄被掀开盖在他的身上,自己悄悄地趿上鞋子起身榻。
一旁做针线的莲雾听见动静忙抬头看,见李钰已经起身,便把针线簸箩从膝盖上拿走,起身拿过斗篷来给她披上,并悄声说道:“大皇子说什么也不走,非要守着公主。公主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睡得浑身酸痛,你帮我揉一揉肩膀。”
“公主,去卧房吧。”莲雾扶着李钰轻着脚步进了卧房。
李钰坐在床上,莲雾也随后上床跪在李钰身后给她揉按肩膀,一边悄声说道:“刚刚奴婢在外边,听见几句风言风语,原本想说给公主,无奈大皇子在,就没敢多说。”
“什么风言风语的你也信?”李钰蹙眉问。
莲雾转头看了一眼卧房的门帘,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这事儿是跟太傅遇刺的事情有关呢。”
“什么?!”李钰听说这话急忙回头,颈椎骨因为她急剧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把莲雾给了一跳。她却完全不在乎,一把抓住莲雾的手,低声问:“他们怎么说?!”
“她们说,是皇后娘娘想让大皇子早日登基所以才……”
“姐姐?!”莲雾刚说了一个开头,外边传来李铎的呼唤声,吓得莲雾赶紧的闭嘴。
李钰忙转头朝着门口应了一声:“我在。”
李铎已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看见床上的主仆二人,释然微笑:“姐姐醒了?”
“已经是半夜了,跟你的人都在外边等着,你也该回去了。”李钰看了一眼柜子上的自鸣钟,蹙眉说道,“否则,母后知道你出来大半夜的不回去,肯定又要生气。”
“也是。”李铎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瞧姐姐。”
“我送你。”李钰说着就要披斗篷。
“别。”李铎忙拦住,“外边夜风很冷,姐姐别出去了。”
莲雾忙道:“奴婢送殿。”
李钰又叮嘱道:“多叫几个人仔细打着灯笼。”
莲雾送李铎出了菁华馆的院门,看着一行人簇拥着大皇子殿一路远去,拐过长长的甬路方才转身回来。
菁华馆里的人各自收拾了睡,莲雾把外间里值夜的宫女打发出去,方抱着自己的被子挤上李钰的床,把自己听来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李钰听。
李钰听完之后并没有结论,只是细细的思索着。
莲雾等了半天没听见李钰说话,因问:“公主,要不要查一查这些风言风语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个肯定要查。这可不是小事儿,如果是真的,整个后宫就是天翻地覆。只怕这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想来一招借刀杀人罢了。”
“谁敢算计公主?!而且还是借着这么大的事情。”莲雾生气的说道。
“这个容易,只看皇后被废之后谁得益最大,就肯定是谁。”
“啊!是恭……”莲雾说着,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李钰轻声叹道:“小丫头,跟了本公主这么久了,你终于也学会了动心思了。”
“奴婢以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总是服侍不好公主,幸亏公主仁慈才没把奴婢赶出去。奴婢以后要认真做事,就算不能帮公主的忙,也不能坏了公主的事儿!”莲雾低声保证。
“好啊,那你这几日就悄悄地证实一我的猜想,看这些风言风语是不是从那女人的嘴里传出来的。顺便打听一那个周嬷嬷。如果需要帮忙的话,知道去找谁吧?”
“去找王德公公的徒弟?”莲雾迟疑的问。
“王公公可是父皇的人。他们师徒二人若是在父皇和我之间选择,绝不会选我,明白吗?”李钰淡淡的说道,“你去找紫宸宫的三顺,还有御膳房的御厨鲁彦。”
“是,奴婢记了。”莲雾应道。
……
然而,李钰在菁华馆里没等到莲雾把传言的事情弄清楚,便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第二日午,靖安王云越便进宫来探望李钰,并带给她一个十分有用的消息:在皇家银行,有一个姓周的储户前几天转走一笔六百多万的巨款,钱并没有转到其他银行分部,而是转到了恒德钱庄。
云越贴近了李钰的耳边,低声说道:“姐姐,这个姓周的储户,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周嬷嬷的儿子。他名的财产十有*都是皇后娘娘的私产。”
“钱进了恒德钱庄,就不受我们控制了。”李钰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皇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笔私房钱转到恒德钱庄?
单独想这件事情自然不容易参透其中的玄奥,但若果把莲雾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与这事儿联合起来想一想,就不难明白了——皇后娘娘是拿这笔钱买凶了!
李钰为了忍住心里那股抄起枪去翊坤宫把那女人给崩了的冲动,手指狠狠地抠住椅子扶手,恨不得把这小叶檀木的椅子扶手给捏烂。
“姐姐?”云越被李钰眼神里的滔天怒火给吓到,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呐呐的问:“姐姐你怎么了?”
李钰狠狠地咬着牙不说话。
云越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上她僵硬的手,低声劝道:“姐姐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想办法查这笔钱是转入恒德钱庄谁的名。”
“查,一定要查。”李钰咬牙道。
“姐姐,你怎么了?不过是几百万而已,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吧?”云越纳闷的问。
“我没事。”李钰缓了缓情绪,勉强笑了笑。
云越忙宽慰李钰:“外边的事情姐姐放心,别的我不敢说,银行那边的事情姐姐只管交给我。我保证不会出岔子。所以,姐姐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哦!你看你都瘦成了一把骨头,女孩子家要珠圆玉润才好看。”
李钰忍不住苦笑,抬手摸了摸云越的小脑瓢,叹道:“姐姐知道了。你也要保重,小孩子家太累了会不长个子,姐姐可不想你将来是个小矬子。”
“才不会!”云越说着从椅子上跳了来,“姐姐看我又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