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一众人在凤仪楼畅饮,至三更时分方陆续散开,分批各自回家。
烈鹰卫的人严防死守,还是有消息传了出去,却因为当晚在凤仪楼吃饭的恰好有个人是胡宗瑞的亲信。这人本来在凤仪楼订了位子,后被老板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请至正楼,心里自然纳闷,便留了个心眼儿叫随身小厮悄悄地去厨房打听了一番,虽然不知道那边是谁人包场,但却探听得里面赴宴之人有靖安王还有人看见了大公主的银凤卫。
这消息传到了胡宗瑞的耳朵里,再联合今日皇上赐婚圣旨的事情,胡宗瑞不用想也知道是西南王和大公主在凤仪楼摆宴庆祝。那亲信愤然道:“皇后重孝之中,公主竟然跟准驸马在凤仪楼大宴亲朋,将国体置于何地?外面都传说殷皇后根本就不是被什么崆峒剑客刺杀的!凶手是……”
“闭嘴!小心祸从口出。”胡宗瑞冷笑着摆摆手,把亲信打发出去,独自站在书房里看着墙上的一副风雪垂钓图陷入沉思。
胡宗瑞是跟随皇帝在冀州抵抗胡汝,之后又追随皇帝杀入帝都城一举黄腾达的嫡系旧部。
之前他做典狱之时,便不仅仅有匹夫之勇,而且还颇有心计。后来李闯登基,前朝的武将都跟着前朝诸王根本不服从新皇帝的统治致使朝廷无人可用,而胡宗瑞则因为那份跟皇帝旧日之谊入主兵部,后来也因为那份忠心一步步掌控兵部,成为如今的兵部尚书。
然而,仅仅是一个兵部尚书对胡宗瑞来说还是不够的,他想要的是全族的荣耀以及后世子孙代代富贵。
一开始的时候胡宗瑞看的是杨家的两位姐妹,他借着自己跟杨家是冀州同乡而杨心怡又没有可以依靠的娘家人的缘故跟她们二人联手,慢慢的插手军工作坊的生意,赚取巨额利润。
这几年来,胡宗瑞慢慢地把自己的兄弟族人安插进朝廷,或者为官,或者为军,或者为军工商贾。
势力一天比一天强大,可是自从去年旱灾他那个做豫州知府的堂弟被罢免之后,他那个在羽林卫里任校尉的族第胡宗逊也被调离太极门而去了北城门当值。
宫里,杨家姐妹虽然各有子女,但陛并不怎么看重,自从殷皇后去世之后,皇上几乎日夜呆在紫宸殿,既不进后宫,也不宣召妃嫔侍寝,如此去,他胡宗瑞的势力会一点一点的被削弱,富贵怕是连第三代也到不了就终结了。
以后应该怎么办?是像杨时昀韩胄那样紧紧地跟在大公主的身后,谋求高官富贵?还是继续跟杨氏姐妹一起,扶持自己的势力?
恭嫔有子,之前他还想着帮着恭嫔把皇后压去,再除掉软弱可欺的李铎,扶持李钧登上皇位,杨氏姐妹这些年来已经跟自己绑在了一起,所以将来新军登基自己一家便是辅政大臣。
可是如今看来,这件事情的希望真的是很渺茫。
李钰和西南王结为秦晋之好,李铎适逢巨变之后依然紧紧依附李钰。没了殷皇后,李钰对李铎也再无芥蒂,他们姐弟两个表面上看似是有些小矛盾,还经常当着外人发生争执,但胡宗瑞看得清清楚楚,这二人较之以前更加亲密。
胡宗瑞此时万分踌躇,在继续支持杨氏姐妹和倒戈支持李钰李铎这两条路之间摇摆不定。
门外有人回道:“老爷,杨先生来访。”
人口中的杨先生是杨心怡的一个远房族兄。之前因为他们家跟杨心怡的父亲不睦,所以早就迁居别处,后来杨家全家落难只剩杨心怡和她的奶娘二人,杨心怡倍感杨家零丁,便答应跟寻上前来献媚的族兄杨渡相互帮持,把杨家在外边的生意分了一部分给杨渡打理,说起来,杨渡算是杨心怡放在外边的一个分号掌柜。
胡宗瑞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门口的人:“请杨先生小花厅奉茶,我换了衣裳就来。”
杨渡在小花厅里捧着一盏茶笑眯眯的看着胡家的奉茶丫鬟,问道:“姑娘,十几了?”
丫鬟低着头,小声回道:“十五了。”
“哈哈……杨先生若是瞧着这小妮子好,回头我叫人给你送府上去。”一身青蓝湖绸夹袍的胡宗瑞笑呵呵的从后面的屏风转了过来。
杨渡忙起身拱手笑道:“小人给尚书大人请安。尚书府的人,小人可不敢放肆。”
胡宗瑞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示意丫鬟退,方指了指杨渡刚刚的座位,说道:“老杨啊,坐。坐说话。”
“谢大人。”杨渡忙拱手道谢,之后在手的椅子上落座。
胡宗瑞又吩咐道:“来人,换好茶来。”
门外有丫鬟应了一声,又重新上来换了茶,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老杨,这是陛赐的雪顶含翠,你尝尝怎么样。”胡宗瑞说着,自己也用杯盖拂去茶末,轻轻地啜了一口茶。
杨渡笑道:“这小人可得好好品一品。”说着,轻轻地嗅了嗅茶香,又煞有其事的品了半口茶。
胡宗瑞也不跟杨渡拐弯儿抹角了,只欠身问道:“老杨,你可有日子没登门了,今日忽然来了,是不是两位娘娘有什么话说?”
“大人真是耳聪目明,看得透彻呀!”杨渡忙放茶盏,拱手道,“小人此番前来,正是替两位娘娘给大人传个话儿。”
“噢,娘娘有什么话?”胡宗瑞低声问道。
“娘娘的意思么,自从殷皇后去世之后中宫之位空悬,后宫之中诸多繁杂事宜都落在了咱们娘娘的肩上,按说这也是分内之事,娘娘自然也不辞辛苦。但毕竟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宫里的事情娘娘自然有所安排,但朝堂之上……还需要大人说句话。”
胡宗瑞听了这话不由得微笑了。按说,恭嫔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天经地义,但是谁知道皇上的心里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怎么,大人觉得不妥?”杨渡看着胡宗瑞的神色,疑惑的问。
“啊,不是。”胡宗瑞忙摇了摇头,“我是在想,殷皇后刚刚去世不到半年,皇上好像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若是此时提出立后之事……会不会太早了?”
杨渡点头说道:“大人言之有理。其实,娘娘也知道立后之事急不得,但我们完全可以更进一步。现在后宫之中只有两个嫔位。而谨嫔娘娘却一直无所出。所以……这立后之说无非是个踏板。反正皇上龙体康健,而二皇子还小,我们有的是时间,也不必太过着急。”
胡宗瑞忽然笑着直起了身子,叹道:“娘娘高明。”
“大人这是答应喽?”杨渡笑眯眯的问。
胡宗瑞笑呵呵的说道:“瞧你这话说的,臣与娘娘早就同舟共济这么久,胡杨两家早就分不开了。我胡宗瑞在朝堂一天,自然是要全力帮扶娘娘一日的。”
“有大人这句话,我们娘娘可就放心了。”杨渡拱手笑道。
胡宗瑞却渐渐地冷了脸,手中的茶盏往一旁的高几上一放,哼道:“你倒是放心了,我还有件事情不放心啊。前阵子你们制造的那匹不合格的刀剑送到了北胡,使得我被杨肃臣他们给参了一本。这兵工制造的事情一直是兵部的重头戏,你们却给我唱砸了!”
杨渡忙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站起身来,双手奉上,赔笑道:“这事儿是小的对不住大人,是那些采买弄了不合格的矿石来,致使钢铁铸造的不合格,但那一匹刀剑又催得紧,所以没来得及重新造。这事儿是小的疏忽了,那……这点小意思算是给大人赔罪。大人放心,小的已经惩戒过那些采买,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胡宗瑞又摆了摆手,不悦的说道:“你也别以后了,你那几个采买必须揪出来治罪,否则这事儿不能平息陛的怒气,也堵不住杨时昀韩胄那些人的嘴。那些人对我们虎视眈眈就等着纠我的错处呢,北边的事情绝对瞒不过他们。”
“这……那几个人可都是杨家……”
“就因为是杨家的人,才必须叫他们主动站出来。否则,娘娘的事情我可不敢随便提。到时候我这边一提,旁边立刻有人赞扬谨嫔娘娘的温良恭俭让,然后再有人把这件事情揪出来一说,你觉得娘娘想做的事情还能做得成吗?”胡宗瑞冷笑道。
“唉……”杨渡无奈的叹了口气。
胡宗瑞叹了口气,又端起手边的茶盏来,说道:“就这样吧,主动认罪的话,可能还能从轻发落。别等着上面查来,到时候可真的没有余地了。”
杨渡起身拱手:“那就按大人的意思办吧。小的这就去安排。”
胡宗瑞看着杨渡离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琢磨着明日早朝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又摇头叹息。
对于靖海侯萧祚秘密弹劾胡宗瑞,说兵部最新一批刀剑易折易断不合格的事情,李钰也是刚刚得知。
兵器制造素来都是国家大事,兵器不合格这样的事情何其严重,萧祚身为有经验的战将自然不会把事情宣扬得人人皆知,而是选择了六百里加急秘奏的方式送到了皇上的龙案上。
胡宗瑞是因为之前得到消息说杨渡手的人为了省银子弄了一批不合格的矿石去冶炼,弄出了不合格的钢铁制造了兵器,他知道的时候这批兵器已经送往北疆,当时他就想把杨渡找来骂一顿,但又觉得这样不痛不痒的方式不足以给杨渡教训,所以他一直安奈不动等着萧祚把这件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去,自己再来个严厉处置,以平息皇上对自己的猜度。
而此时此刻,恰好杨心怡想要往上爬一步,他也刚好借此事给她个警告。同时又可以在皇上面前买个好,算是一举两得。
事实上他也真的是算对了。
第二天早朝之上,皇上先宣布了封卫长卿为一等宁国公,其夫人为一品护国夫人,爵位世袭罔替以及麾众将皆官升一品的决定。西北边陲指望着这位悍将把手,重臣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之后,胡宗瑞便在皇上发问之前主动回奏此事,并承认都是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督导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请皇上责罚。皇上看他已经把采买等人送进了刑部大牢,自然也不好再向一个二品大员发难,也只是训诫了他几句就罢了。
邵阎被上官默授意暗中查访胡宗瑞勾奸商图谋暴利的罪证,原本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如此一来对方却侥幸逃脱。一时间不仅仅邵阎,连上官默都为胡宗瑞这一招‘断尾求生’叫了一声好。
李钰虽然不上朝不问政事的,平日里也不跟朝中大臣们有什么来往,但朝堂政事却无一逃过她的耳目。
当花满楼低声把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跟她细说一遍之后,李钰冷笑道:“他倒是有几分手段,心也够狠。”
花满楼低声说道:“被他甩出来的那几个人都是杨家的人,说起来他也没什么损失。”
“说的是。”李钰点了点头,蹙眉道,“是时候让太子殿上朝参政了。早些断了这些人的念头,对大家都好。”
花满楼沉吟道:“这个……太子殿恐怕不乐意吧?”
“我会说服他的。”李钰轻笑道。
花满楼点了点头,说道:“太子殿倒是能听得进公主的话。”
“对了,父皇派了谁去西北宣旨?”李钰又问。
“说是派礼部的一个五品官带着五百羽林卫去。再说,陛也是怕卫国公多想,所以才派个文臣过去。再说这是加封的旨意,想必新晋的国公爷也不会为难钦差。”
“虽然恩出于上。但宁国公毕竟没有真正臣服过父皇。如果只派一个五品文官去宣读旨意,是不是显得有些不重视啊?卫家对大周的态度,可以说至关重要。”
“公主放心,就算卫家对大周有不臣之心,也绝不会悖逆大义,置中原数万苍生于不顾。而且大周已经成立四年,如今百姓们已经渐渐地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云氏皇族已经成了过眼烟云,宁国公应该不会为此事不痛快吧?公主是说,陛拒绝了他为儿子求娶公主的事情?”
李钰轻笑道:“父皇在这种时候给我和西南王赐婚,分明是给卫长卿不来台。像他这种有血性的悍将,不生气才怪。”
花满楼叹道:“公主说的也是。那派谁去合适呢?”
“铎儿去最合适。”李钰说完,又笑着摇了摇头,“只怕父皇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去西北。”
“属可以带人保护太子殿去。”
“恐怕只有我陪着铎儿去,父皇才能放心。”
“公主去?”花满楼诧异的问,“可是他们不是求娶……王爷肯定不会放心的。”
李钰看着面前的一树繁华似锦,无奈的叹道:“不放心又能怎样?难道我还能跟着卫奕星跑了?”
“可是……”花满楼还想再劝,却被李钰摆摆手挡了回去。
……
当晚,李钰同李铎详细谈了这次去西北的必要性:想要将来稳坐江山,身边就必须有一个可靠地武将为你守国门。卫家人就是忠臣良将,值得大周太子去走这一遭。
李铎最近也听说过不少卫家人的事情,对卫长卿父子颇为好奇,而且他也不是能闷得住的人,能出去走走,这也是个好机会,他也很乐意去。
所以第二天李铎便匆匆跑去皇上那里,跟皇上说明封卫长卿为一等公的旨意只派一个五品文官去宣有点不合适,尤其是朝廷在拒绝了他与皇室联姻的奏疏之后,这样一道加封的圣旨根本不足以安抚一个悍将的心。而他身为大周太子,正好可以去办这件事情。
皇上果然不放心,连连摇头坚持不同意李铎去西北军营。
李铎好说歹说皇上都不松口,最后只得抛出底线:“是不是姐姐陪我一起去就可以?”
“她要陪你去?”皇上诧异的问。
李铎无奈的说道:“我是说如果。如果姐姐陪我去您同意的话,我就去找她,让她跟我一起去。反正她还欠我一个人情没还呢。”
“朕刚为她拒绝了跟卫长卿的联姻,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去西北军营?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如果那个悍将一气之做出出格的事情来,你让父皇怎么办?”
“父皇!这怎么可能呢?儿臣反而觉得正因为是父皇拒绝了把姐姐许给卫长卿的儿子,姐姐才更应该跟我一起去,把这事儿跟人家说明白。据儿臣了解,那卫长卿可不是不讲理的人啊。”
“有一句话叫天高皇帝远!你没听说过?”
“父皇信不过儿臣,也该信得过姐姐。以姐姐的能力,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足以让我们全身而退。”
……
短暂的沉默之后,皇上颓然叹了口气,闷声道:“说起来,总是父皇无能。”
李铎一愣,忽然抬头看着龙榻上的那个人,一时间心里涌起许多莫名其妙的心思,酸楚的苦涩的无奈的还有抗争的,都一股脑涌上来,让他有想哭的冲动。
“父皇,相信儿臣,好吗?”李铎半跪在龙榻前的脚踏上,沉声说道,“相信儿臣会有能力摆平这些事情,相信大周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
“好吧,你们都长大了。该承担的总要去承担,父皇拦都拦不住。”皇上无奈的笑着把李铎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又叹道:“父皇该高兴才是。”
“是啊,父皇该高兴。”李铎连连点头。
“去把你姐姐叫进宫里来,今晚父皇给你们两个践行。”
“好啊。姐姐昨天还得了几坛好酒,咱们让她带进来好不好?”
皇上想说你母后孝期未满,可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难得有一点好心情,还是别破坏了吧。
当晚,李钰拎着好酒进宫,跟李铎两个人陪着皇上说了一晚上的闲话,从她自己小时候说起,后来说到李铎小时候的那些糗事儿,逗得皇上频频大笑,李铎却是一脸的惨不忍睹,想不到本尊居然这么弱。
既然说到往事,有两个人自然免不了要提及,一个自然是殷皇后,另一个就是燕北邙。
想到这两个人皇上又不免有些悲伤,但再看看眼前的一对儿女,又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也不可追回,与其沉迷在过去的不愉快之中还不如放开这些不如意,好好地期待未来。
未来,大周美好的未来……
皇上在幸福的缅怀和美好的憧憬之中进入梦中,梦里他的宝贝儿子登基做了皇帝,他的女儿女婿都尽心辅佐,开辟大周盛世,继往开来。
第二日一早,云启无奈的看着李钰和李铎带着几十名烈鹰卫轻装简从去西凉城,眉头皱成了疙瘩,却还是在她们上马之前什么都没劝,只叮嘱了一句:“一路保重,不要任性,不要贪凉,跟卫长卿有什么话不投机也不要耍脾气。”
“知道啦知道啦!云嬷嬷。”李钰笑眯眯的探身过去,伸手攀上云启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一吻,低声说道:“放心吧。”
周围的护卫们都纷纷别开脸谁也不敢再看。
李铎却咳嗽了两声说道:“行啦,别卿卿我我的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走了。”李钰的手指轻轻地拂过他的耳垂儿,呼出的气息拂上他的脸,痒痒的撩拨着他的心。
云启忽然伸手把她搂进怀里用力一箍,拍拍她的后背,说道:“早些回来。”
“好。”李钰答应着离开他的怀抱,转身牵过马缰绳,抬脚认镫上马。
看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上官默轻笑道:“你怎么都不表示一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云启轻笑道,“她又不是跟别人跑了。”
“爱她,不就是要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一切尽在掌控吗?”上官默舒然叹了口气。
云启温和一笑,说道:“你说的对,但我觉得,爱一个人,就是允许她在自己的生命里放肆任性,而你不仅允许纵容,且甘之如饴。”
上官默转头看着云启的侧脸,轻轻一笑,摇着头转身离开。
李钰和李铎的想法一致,他们这次离京去西凉城不是太子和公主结伴出行游山玩水,他们肩上担负着大周未来十年内的国运以及数万百姓的生命安全,这样的重担压在肩上,连一向玩世不恭的李铎都神色凝重。所以他们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一口气跑出去三天,觉得身上的汗水和泥土都把衣裳黏在身上了才找了个像样的客栈休息。
大家各自进房间沐浴之后换了衣裳之后出来找吃的,李钰看着一身黑色行装已经差不多快跟自己齐眉的李铎,请笑点头:“小伙子很精神嘛。”
李铎抬手朝着李钰比划了一自己的身高,挫败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行啦,这几个月的光景你都长高了一大截了。之前才刚过我肩膀呢!”李钰上前去勾住李铎的肩膀,低声笑道,“话说,你之前到底是干嘛的呀?看起来还挺能吃苦的。”
李铎漫不经心的笑道:“这点小苦一算苦啊?小爷可是经受过专业的训练。”
“什么专业的训练?军事?”李钰从李铎那惊艳的射击技术上猜测着。
李铎给了她一个想当然的眼神,指了指窗边的一张空桌,两个人走过去面对面坐。
“你那么小,怎么可能参加军演?是不是……那什么?”李钰笑着挤眼。
“我十四岁那年因为跳级读书拿到了军事指挥学本科毕业证,我家老爷子基于对我的奖励,就把我丢去了军营呆了一年,还给我另做了一套身份。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所有人都可劲儿的折腾我。算了,你个从国外长大的跟你说也不懂。”
“懂!我懂。”李钰得意的笑道,“说起来,你之前的日子过的可比这里苦多了呀!还那么想回去?”
“我家老爷子病重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算了,不说了。”李铎说着摇了摇头,扬手把店伙计叫过来,“吃饭,饿死了都。”
伙计急忙跑了过来,躬身问:“这位爷,您想吃点什么?我们这儿最有名的便是孜然羊肉,烤羊排,凉拌羊肚儿,凉拌羊杂,还有油泼辣子面。”
李铎点了点头:“来两碗油泼辣子面,多放辣椒。”
李钰忙插嘴道:“好不容易能吃顿饱饭,两碗面多委屈啊,再给来个烤羊排。”
“再加两碗油泼辣子面。”花满楼和龙辰从外边进来,刚好听见这边姐弟的话,也凑过来一起吃饭。
为了不引人注目,十二个烈鹰卫只有花满楼和龙辰在明处跟随,其他十个人各自分开前后,一路护送李钰李铎二人,不过七日光景便到了西凉城。
看着那座饱经战火的边疆古城,李钰叹了口气转头看李铎:“想好怎么跟卫长卿说了吗?”
“有什么可说的?一世名将,浴血奋杀所求的,早就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这样的人,以名,以利,以联姻等手段都很难让他臣服。”
“那以什么?”李钰轻笑着问。
“我也不知道。”李铎摇了摇头,“不过,他总有想要的东西。只要他有,我就给得起。”
李钰笑着摇头,叹道:“口气不要太大哦,少年。”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李铎玩世不恭的笑了笑,转头看着李钰,促狭到:“不是还有你吗?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李钰笑了笑,扬手挥起马鞭,催马朝着城门奔而去。
“等我!”李铎催马急追。
“公主慢点!”花满楼等十二护卫全部聚齐,清一色的黑色银线鹰纹斗篷,清一色的黑色骏马呈半圆形护在李钰和李铎身后,往西凉城东城门奔驰而去。
西凉城乃是战略要地,卫长卿在这里守护二十年绝不是吹的,李钰等人一靠近西凉城二十里,卫长卿父子便得到了消息。
此时他们一靠近城门,厚重的城门便吱呀呀从里面打开,一队精兵策马从里面冲出来,分成两队站在道路两旁。
李钰和李铎忙拢住马缰绳,抬眼看过去,但见一个四十多岁一身玄色铠甲身披黛青色战袍的英武男子策马而来,行至李钰和李铎面前勒住马缰,傲然看着李钰和李铎,朗声道:“能带着烈鹰卫来我西凉城的人,想必便是大周公主和太子了。”
“卫元帅,久仰大名。”李钰朝着卫长卿拱了拱手。她没称呼卫长卿侯爷,因为那是前朝的封号,也没称呼他国公,因为圣旨尚未宣读。
“公主殿。”卫长卿同样拱手还礼,“卫某也久仰你的大名。”
“劳驾卫元帅亲自出迎,李钰姐弟二人倍感荣幸。”李钰笑道。
“公主殿几次三番给我军运送粮草,解救十几万大军于危难之中,还给我们配送枪支弹药,卫某十分感激。”卫长卿说着,又拱手道:“公主人都到了西凉城,我卫长卿出迎一也是应该的。公主,太子,请。”
“元帅请。”李钰客气的拱手,又朝着卫长卿身后的卫奕星悄悄的做了个鬼脸。
卫长卿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淡淡一笑,一带马缰绳转了方向,笑道:“卫某略备薄酒为公主和太子殿洗尘。请。”
“元帅客气了。”李钰笑着策马跟了上去。
卫长卿果然准备了酒宴,菜色虽然不算精致,但也是相当的丰盛——整只羊架在炭火上烤着,周围摆着七八张长条矮几,大碗酒,大块肉,相当的豪气。
李钰笑道:“看到这些,我这都忍不住流口水了。”
卫奕星低声笑道:“就知道你会喜欢。”
卫长卿又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嘴角弯起一抹微笑,抬手道:“既然这样,那就请公主和太子入座吧。”
李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还不行呀,还有正事儿没办呢。”说着,便转头看了一眼李铎,“太子殿,还不把父皇给卫元帅的圣旨拿出来宣读吗?等会儿我们也好给元帅敬酒呀。”
李铎笑着答应着,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了圣旨,朗声道:“征西大元帅宁侯卫长卿接旨。”
卫长卿略微犹豫了一,还是一甩战袍单膝跪地,拱手道:“臣,卫长卿接旨。”
李铎趁空儿看了一眼李钰,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征西大元帅卫长卿,英勇奋战,保家卫国,戍守边疆二十年如一日,战功赫赫,实乃千古难觅之良将,我大周国柱之才。特加封一等宁国公,世袭罔替。其夫人唐氏,巾帼不让须眉,晋封一等护国夫人。其子卫奕星,少年英雄,一表人才,朕深爱之,特封平西候。宁国公麾所有战将均官升三级。钦此。”
“臣,卫长卿,谢陛隆恩。”卫长卿单膝跪地一手扶着佩剑,躬身应道。
李铎把圣旨交到卫长卿的手里并亲自把他搀扶起来之后,又后退一步,拱手道:“宁国公,我父皇也深知您和十万将士们的辛苦,只可惜这西疆战事不稳,还要拜托您和诸位战将们守住国门,李铎知道任何感谢的话在将士们的鲜血和生命面前都苍白无力,但我还是要替我父皇以及中原百姓们向诸位说一声:谢谢!你们辛苦了。”
按说卫长卿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不应该因为一个十来岁毛孩子的话而感动,但也许是李铎的态度极其诚恳,把他一颗早就冷硬的老心给软化了,之前二十年来奋力拼杀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没觉得委屈,如今这孩子的几句话就把他心里的委屈给勾了起来。
李铎转身从案几上拿过一只倒满酒的粗瓷碗,双手一举,朗声道:“宁国公,诸位!李铎借花献佛,先敬诸位一碗。”
“好!”卫长卿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那点别扭转瞬即逝,立刻化为一腔豪情,转身拿过酒碗跟李铎一碰,笑道:“大家都干了!”
跟在卫长卿身后的十来位战将以及卫奕星等人纷纷端起酒碗,都陪着卫大元帅一起,一口气儿把整碗酒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去。
李钰转头看着李铎也跟那些人一样喝,心里着实担忧——这小子酒量和不咋地,别一碗酒没喝完就躺桌子底去了。
结果,李铎果然没让李钰失望,一碗酒喝完他人就有些站不住了,幸好旁边龙辰及时扶了他一把才没倒在地上,后面直接昏昏沉沉的,别人说什么他都点头,又被灌了一碗酒之后就彻底的醉了,直接躺在旁边的椅子上呼呼地睡,天上刀子都不带醒的。
剩的事情还得是李钰去应付,幸好对卫长卿这样的人怎么拍马屁都不算过分,因为人家实打实的战功在那里放着,名将之后,世代忠良,英勇无敌,战功赫赫……
而在这西北军营里,拜卫奕星少将军所赐,关于李钰的传说也有各种版本,别的不说,单只说卫奕星带回来的那二十杆长铳以及射击基础便足够那些将军们惊艳的了。
就算李钰是个女子,喝酒的时候可以偷奸耍滑外加赖账,这一圈来也喝了不少,若非有卫奕星在,李钰也得喝的跟李铎一样直接倒在旁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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