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皇上不懂,皇上只是遵从先皇的旨意罢了。”刘喜叹气,接着说道:“人人都羡慕皇上万万人之上,却从来不知道您的幸苦和艰辛,世人看到的,终究只是表面的光鲜罢了。”
“还是你了解朕!”皇帝点头,若有来世,再也不要入帝王家,做个平民百姓多好呀燔?
这或许,是所有皇家人的愿望吧。
“咳咳!”
“皇上!”刘喜起身,想为他批件外衣。
被皇帝摆手拦。
“不必了,刘喜,就算披上了又能如何呢?朕这个身子,早就已经残破不堪了,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觉得知足了、”皇帝流露出些许沧桑。
“大军已经上山了,需要老奴去挡一阵子么?”无奈,刘喜只得转移话题。
“不必,朕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朕今日,就在这里等着他进来!”说话间,司徒昊当真已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只是一个闪身的时间,那把只属于他的剑,已经架在皇帝的脖颈上,刘喜想拦,却也被皇上示意退窠。
“父皇,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朕无话可说!”皇帝点头,面色正常,不慌不忙、
“那好,儿臣有话想要问父皇!”
“……”皇帝点头,不说话却用眼神示意他可以继续。
“第一个问题,小时候,为什么身为太子的我,会突然失去太子之位,最后还去了将军府?”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失去了记忆,夏吟的已经找回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风神医说,他这是选择性失忆……
“朕觉得你不合适做太子……”皇帝淡淡点头。因为觉得不适合,所以便彻底断了他的念头么?
“那为什么,要联合魅影喂我吃蚀欢果?”
“又为什么,要将我娘亲关在地室,让她受尽折磨?”
“果然是你救走的她……”皇帝微微叹气。虽然早就已经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但是得到司徒昊的亲自确认,这感觉是不一样的。
“那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与你本就没有多少关系,你何必问那么清楚?”皇帝自嘲。“至于蚀欢果,朕是皇帝,我想做的事情,又何须在意别人的感受呢?喂你吃,只是因为,朕想让你吃罢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你果然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其实这些事情,埋在心里的越久,仇恨就会越深,对他的怨恨也随着时间在慢慢积累。
如今,这么固执的发问,只是一个孩子希望自己的父亲不是那么的想抛弃他。他只是想证明,自己的父亲其实也爱过他。
可是,他居然残忍到连说真话都不愿意。
“那么,为什么要和凤轻歌练手,阻挡了我救夏夏的路?”当初若不是有人在路上阻拦,他又怎会错过了救夏吟的最佳时机?
“你难道忘了朕曾经说过的话了么?身为上位者,你就该不择手段!”说起这个,皇帝微微皱眉,似是不悦。
司徒昊哪都好,唯独太重感情,这让他没办法真正放心。
“父皇难道想让孩儿跟你做一样的人么?”司徒昊冷笑。
“一样的人?”皇帝不解,在这个儿子心里,他是什么样的人?
“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残害忠良,无情无义……”冷血无情,是对他的家人,心狠手辣,是指那些罗族的孩子,残害忠良,说的是夏威远将军一家,无情无义,是对他娘婉月璟……
皇帝点头,或许用这些词来形容他,当真是贴切呢。
“倒也没错,但是做为皇帝,不就应该这样么?”这是先皇灌输给他的思想,曾经他时刻牢记,如今,自己的儿子却是最不认同的人么?
“你个暴君!”司徒昊手的剑近了一分,皇帝的脖颈上渗出丝丝鲜血。
“朕就是……咳咳!”皇帝冷哼一声,刚刚准备教训一司徒昊,却在这时候剧烈的咳嗽起来。
司徒昊手微微颤抖,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能够对他无情无义,他却终究做不到。
“皇上!”刘喜一急,一个反手将司徒昊手里的剑打落,“皇上,您这是何苦呢?”
“咳咳!”皇帝跌坐在刘喜身侧,大口喘着气儿。挥手,示意;刘喜别说、
“什么意思?”司徒昊敏锐的发现不对,拧眉,沉声问道,就连身后的莫氏兄弟都闻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咳咳,刘喜!”皇帝白眼直翻,最近溢出血。
“刘喜,他怎么了?”司徒昊有些慌张,虽然不曾上前,但他话里的关心任谁都听得出来。
“王爷,您误会皇上了,皇上这么对你,不也是希望能将您培养成为最出色的皇帝么?”刘喜叹了口气,皇上不让说,可是他忍不住、
“说清楚!”司徒昊眼睛血红,这么
多年,难道是他误会了什么吗?
“皇上自小喜欢你,但是在十几年前,宫里发生了一场浩劫,皇后家族的人不断给皇上施加压力,造就了第一场的宫变,不得已,皇上只能将你暂时送到将军府避难,而正在这时,魅影刚好找上门来,说是可以用蚀欢果测试一个人的心性和定力!”
“皇上思索再三,虽然觉得危险却也觉得可行,便同意了,至于您失去记忆的事情,这跟皇上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司徒昊沉默,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跟他没关系,因为那是风神医所为,可是、
“骗人,如果他当真喜欢我,又为何要那样对我娘亲?”
“皇上刚刚也说了,那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情,皇上深爱贵妃娘娘……”刘喜难以辩驳,皇帝是喜欢婉月璟没错,可是,禁锢她的时候也确实给她带来了伤害。
所以,在查到婉月璟离开时,皇帝才会想放了她。
皇上是真的知道错了。
可是,那也是性格使然,他自小眼高于顶,自己唯一的女人却对他不理不睬,他怎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呢?所以,就算知道她会恨,他也不愿意放手。
“那么,夏吟呢?为什么这么对她?她有什么错?”
“王妃……!”刘喜沉思。
“皇上跟凤轻歌联手,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担心皇上太过顾及儿女情长而毁了他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便同意了凤轻歌的条件!”
“什么条件?”
“凤轻歌不会伤害王妃,这是世人皆知的,而皇上刚好需要借用这样的事情,来测试王爷是否能够割舍得那些儿女情长!”
“王妃的性子和婉贵妃有些相像,她们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所以皇上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离开您或许也不错……”
“大熊死之前告诉过我,要小心我身边的人……那个人,是我娘对么?”司徒昊踉跄的退后几步。
若是早就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他宁愿不要得到父爱,这都是什么事情啊,为什么,他都不能理解?
谁说的他会三妻四妾?他司徒昊,此生只要夏吟一人便足够了,心太小,他分不给其他女人的。
司徒昊说是婉月璟,是因为身边除了她以外,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皇帝。
“……噗!”皇帝像是吊着一口气,听到这话直接喷出血来。
“刘喜,我还有个愿望……”他拉住刘喜的手,说得断断续续也很吃力。
“老奴懂,老奴懂…………”认识刘喜近二十年,司徒昊从未见过刘喜哭。
他一边安抚着皇帝,一边将他扶了起来。
“王爷。皇上快不行了。请您让他见贵妃娘娘最后一面吧!”刘喜哀求、
司徒昊怔住,不行?为什么会不行?
他到底怎么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王爷,求求您了!”不知道是不是发作的太快,皇帝已经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的喘气儿。
司徒昊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点头,还亲手写了信让信鸽先行一步,希望婉月璟能够出来迎接。
毕竟,皇帝的样子,看着已经不行了,能快一点是一点吧。
可是怎么办,他还没跟他斗够,他还不想他死……
婉月璟到来的时候,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她心里对皇帝的恨,时隔三年,依旧消不了。
只是看着皇帝这个模样,突然觉得他好惨。
可是,来不及说什么,皇帝便咽了气,婉月璟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母妃,你知道夏夏会有危险,为什么不阻止?”司徒昊痛心到了极点,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娘亲,会这样对夏吟。
再怎么说,夏吟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我不知道你父皇会真的动手……”婉月璟摇头,随即便陷入了回忆。
“记得那时候你还小,你父皇也确实很喜欢你,当时他说过,将来的皇帝,必须要足够的心狠手辣,他说他会考验你,可是后来,发生了宫变,我被他关在了地牢,他每天都用你要挟我,让我生不如死。我一直觉得,他是讨厌你的……”她不是故意不说,只是猜到了没去阻止罢了。
再说,谁能保证,她的猜测就一定是正确的呢?
“不,你们都误会皇上了……”刘喜替皇帝盖好被子,尸体要运回皇城,择日才能葬。
“贵妃娘娘,当年就算皇上不将您强行带回皇宫,您和您的那位夫家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你说谎!”婉月璟才不信,美丽的脸上满是质疑。
“皇上已经不在了,老奴又何苦要骗你呢?当年,您的那位未婚夫君赌钱欠了很多债,他恳求皇上帮他还债,筹码,便是娘娘您!”
“纵然皇上的手段不高明,可是,他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再者,回宫以后,皇上对您可以
说是万千宠爱,若是没有当年的宫变,王爷也会是太子殿,这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这个,相信贵妃娘娘比任何人都清楚。”
“将您关在地牢,一方面是舍不得您,一方面,却又是想保护您,皇上知道若是你在外边皇后和太后肯定会处处为难您,而若是放您出宫,您喜欢的那位也未必会好好待你,可是关在地牢您又寻死觅活,无法,皇上只好将您锁住,用王爷的性命加以威胁!”
“而实际上,皇上早已经将王爷送到将军府避难,而且,宫变结束以后,他担心皇后等人会誓不罢休,便赐了王爷称号,看上去与皇位无缘,实则,却是为了保护王爷……”
“那么,蚀欢果呢?”司徒昊眼里有些痛惜,父皇他,当真也是爱他的么?
“事实上,每一位皇子都吃过蚀欢果,只是他们都没有熬过最初那些痛苦的折磨,皇上便暗中替他们解了,只有王爷您,撑来了!”
“而且,王爷当真不负众望,您懂得敛去一身锋芒,暗自筹划那么多年,而大婚之后,皇上便找到了机会,让您复出……”
“白城守和之前去往灾区的大臣是皇上事先安排好的棋子,因为只有他们死了,皇上才好安排您去,可是,瘟疫的事情,确实出乎意料,不过也得感谢瘟疫了,若不是那场瘟疫将其他皇子吓得半死,若不是皇上知道王爷一身正气,见不得百姓受苦……王爷又怎么会那么简单的就去灾区并且重新改变了在百姓心中的份量呢?”
“王爷和王妃固然聪明,可若是没有皇上暗中推波助澜,事情又怎会进展的那么顺利呢?”
“皇上一直觉得王爷心太软,便在您成长的路途中设置了许多的障碍,因为皇上希望您早日独当一面……”
“那为什么,不将这一切告诉我们?”婉月璟震惊,当年的事情真相,原来是这样的么?
他为何要独自承受这么多年?
被天人以至自己最亲的人误会,他又是怎么熬来的?
“皇上向来不喜欢解释,况且,皇上觉得,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保护你们,便让你们恨着他也是好的,这样,皇后一党的便会针对你们少一点,王爷也有时间长大,若是将来,他不在了,你们也不会觉得愧疚……”
“可是老奴觉得,皇上一生太苦了,他不应该到死都还承受着这一切……”
“罢了。人都死了,还计较那些做什么呢?”司徒昊脚步不闻,掀开皇帝身上的锦被,仔细端详。
这是近二十年来,他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他,如今却已经,天人永隔。
之前是、做过的一切,终究要烟消云散了,可是父皇,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残忍呢?
你总是为我规划好一切,让我顺着你设计好的路再走,你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
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让我痛苦,让我难过,现在,将我的妻子弄消失以后,你不但不给个交代,还这样理直气壮的撒手离开。
父皇,你倒是潇洒了,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父皇,父皇,儿臣竟不知道此刻到底是应该恨你还是应该爱你了。
次日,大军浩浩荡荡的回京,举国致哀。
三天后,葬礼如期举行,可怜的是皇帝那么多子女,到最后,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的人,只有司徒昊和司徒哲。
皇帝的墓地一早就已经建好,规模宏大,好在他终于仁慈了一回,并没有要求宫女太监和嫔妃殉葬……
刘喜将之前收集并且晒干的常青树叶子仔细包好一同入棺。
皇上,奴才早就知道您会后悔,所以一早就准备好了,您舍不得带上真正的婉贵妃,奴才就让这常青树跟您做伴了,你若是觉得还不够,老奴已经命人在整片墓地都种上了,您放心,今后,会有万万个婉贵妃陪着您,您再也不用觉得孤单了、
待遗事结束以后,刘喜从他宽带的太监袖子中掏出明黄的圣旨,百官朝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失德,育子无方,先有太子伪善,残害兄弟,后有逆子谋逆,大逆不道,朕愧对先皇祖辈,在位数年,于社稷无功,朕愧对祖宗基业,愧对万民苍生,幸,三皇子司徒昊心怀天,仁济苍生,故于朕百年之后传位于三皇子,望新君以德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勿复朕之过错!钦此!”
“儿臣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跪拜。
这一跪,将代表着,新的皇帝,已经诞生,皇帝是病死的,经太医详细诊断过,并未差错,圣旨是一早就写好的,是皇上自己的意思,并无人逼迫,而且,眼皇室血脉稀薄,三王爷如今省的民心,是皇帝的不二人选……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司徒昊垂眸,竟没想到,父皇居然将一切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就连这诏书都早就拟好,而那些事情,到底是出于皇帝的私心还是真的只是为了考验他都已经不在重要……
刘喜念完以后,将圣旨恭敬的交给司徒昊、
“请皇上,择日登基吧!”司徒昊淡淡点头。
等找到夏吟之后,他自会登基……
他早就说过,他登基之日,便是夏吟为后之日,他决不违背自己的诺言、
“先皇一个人,定会觉得孤独,皇上,老奴已经侍奉过两朝天子了,至于您,请恕老奴无福了伺候了!”
“封棺吧!”刘喜说完,并不等司徒昊的答复。
这座皇陵设计的很是精巧,只要封棺,里面的人就再也出不来了,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历代皇帝对自己的墓室向来都计划的十分周全,老皇帝也是一样。
“咯吱咯吱……”墓地大门被缓缓关,像是要阻隔了一切的情绪,空气静的仿似要停止,众人均保持沉默。
“喷!”却在这时,刘喜一个闪身便进去了,之后,漆黑一片,墓地大门被彻底关上,阻隔了一切的目光。
司徒昊突然想起,刘喜刚刚的念念有词……
“先皇一个人,定会觉得孤独,皇上,老奴已经侍奉过两朝天子了,至于您,请恕老奴无福了伺候了”他说这话,其实就是再跟他告别吧?
他舍不得皇帝一个人,他怕他会觉得孤独。
刘喜,他当真是个忠贞的太监。
皇帝生前,身边有他陪伴,是皇帝的福气,如今死了,既然刘喜还想继续陪着他,那就成全吧。
再者,棺门一落,永世都打不开了,刘喜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他想陪伴他,只是这样而已。
司徒昊站在墓地边,看着太阳升起又落,就仿似这人生,从出生到死亡一般。
“父王,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娘亲?”软糯的声音在身畔响起,司徒昊弯身抱起司徒煜。
“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