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璃骁坐上了轮椅,扭头看她一眼,沉声道:“等我回来。”
渔嫣没出声,她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两个人之间似乎突然变得很亲密,这种亲密超过了她的接受范围。
她不想这样!甚至有点厌恶这样!她感觉她此刻就像其她的女人,在他面前娇滴滴的卖傻充楞,以求几分宠爱……
见她不出声,还转开了脸,御璃骁的眼神冷了冷,不过没再为难她,叫侍卫把他抬出去,去见宫中派来的人。
念恩还是不敢起来,没吓死已是好事!她万没想到,王爷居然是好端端的,那背影高大威猛,难怪每一次都听到渔嫣婉转低泣成那种程度…眇…
渔嫣扶住她的手臂,把她掺起来,小声说:“快起来吧,没事了,不过从今天起不要踏出这小院半步,也不要在念恩露出半分端倪”
念恩的腿直打颤,站都站不稳,好半天才拽回自己吓的魂,颤抖着问:“娘娘……万一……太后知道了,要落他的欺君之罪,我们可都逃不脱啊。”
“太后不会知道的。”渔嫣摇头,压低了声音,“你记着,只当他还是那样的他。疗”
念恩连连点头,又脚软,跌坐在了地上。
念安这时才被允许出来,一溜疾跑到了二人面前,紧张地问:“念恩你惹怒王爷了吗?是不是扫了王爷的兴?”
“别问了,打水来让她洗洗,赶紧去换身衣裳。”渔嫣盯她一眼,认真地说:“念安,你现在起,你再不管住自己的嘴巴,别说我不救你,真会受割舌断腕之苦。”
念安打了个哆嗦,捂住嘴,半个字也不敢再说。转身去给念恩打了水来,看她洗完了,才去准备早膳。
渔嫣坐在树,看着白孔雀在院中骄傲地踱来踱去,小声说:“你再骄傲,也只能被关在这里,可怜。”
白孔雀扭过高傲的长脖子,头顶的羽冠动了动,那白色羽尾居然慢慢地打开,洁白的羽尾在阳光闪烁着如珍珠一般华美的光泽。
渔嫣惊讶地起身,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它的尾,它也没有收起来,那双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奇怪了,难道你还能听懂我的话?成精了!难道你觉得和我惺惺相惜?”
渔嫣感叹着,指尖在她柔软的羽上轻轻滑过,白孔雀却突然不客气地快速往她的手臂上啄了一,然后快步走开。
孔雀开屏,除了发|情求偶,那是威胁!敢摸它尾巴的渔嫣被它当敌人了!渔嫣捂着啄疼的手臂哭笑不得,这才叫对牛弹琴,浪费感情!
“渔嫣姑娘,王爷让奴才送东西过来。”傅总管笑呵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念安过去打开门,只见傅总管带着七八名侍婢鱼贯而入,拱手向她道喜。
“渔嫣姑娘大喜啊。”
“我有什么喜?”渔嫣心里一个咯噔,往侍婢手里的各个小箱子看,不知御璃骁想作什么。
傅总管眸色一闪,往前走了一步,亲手揭开了箱子盖儿,逐一介绍。
“王爷让姑娘以后书房伺候,这可是最亲近的事了。这些都是王爷赏给姑娘的,夜明十二十颗,笼罩都是上好的蚕纱制成,透光极好,姑娘看书不损眼睛。这是新制的端府文房四宝,最上乘的宣纸,您闻闻这墨味儿,可是掺了兰花香的。还有这狼豪笔,上好的紫竹,一定顺手。哦,这十本书是王爷最喜欢看的,让娘娘也看看。”
投其所好就是如此吧,他给别的夫人的东西都是珠玉锦翠,偏给她这些。渔嫣摸着那雕着荷花的砚台,轻声说:“就没赏一点金银?”
傅总管的笑容呆滞了一,听她的意思,还是嫌御璃骁太小气了。他哪里知道,渔嫣还惦着夙兰祺那一金一两银呢。
“这个,王爷只赏了这些,还不拿进去。”
他看了看渔嫣那波澜不惊的脸色,一挥手,指挥侍婢们把东西端进去。
渔嫣从那端着书的侍婢手中顺手抽了一本,坐到书去看。
兵法!国策!御璃骁想让她当女相国?看了会儿,意兴阑珊,本来这些她以前也能看,打发时间,可关键是御璃骁这态度让她烦恼,难不成她还真要巴心巴意当他的王妃么?就用这些纸纸把她给收买了?
“哦,夜明珠可值钱。”傅总管指挥人放好了东西,又看了她一眼,特地解释了一句。
渔嫣嗯了一声,没抬头,也没有要打赏的意思。
傅总管干咳了一声,一挥手,带着人就走。念安抓着银子追上前去,塞到了他的掌心,小声说:“我们娘娘木讷,还请傅总管多多美言。”
傅总管堆着笑,把银子往袖中塞,笑着说:“娘娘聪慧冰雪,所以王爷才赏娘娘这些书,知心人才懂知心人。”
渔嫣听着这话,不由得怔住。
知心?她和御璃骁?呸!
她恼火地站起来,转身进了子。十颗夜明珠摆在不同的地方,现在用暗色罩子罩着,晚上就能把她这里照得灯火通明——成心不让她睡觉?还是想在这亮如白昼的子里尽情宣yin?
“娘娘吃饭。”念恩失魂落魄地捧着食盘进来了,一个趔趄,差点在门槛处绊倒。
渔嫣见她吓得魂不守舍的,便让她去歇着。
“娘娘,玄灵夫人来了。”念安快步进来,一脸神秘地看着她说:“娘娘才受宠爱,她就贴上来,娘娘一定要和她结,有了帮手,就不怕瑶夫人了,一定能让王爷只爱你一个人。”
渔嫣看她一眼,慢吞吞地说:“谢谢你的教导。”
“不谢不谢……”念安笑眯眯地神情,在渔嫣凌厉的眼神,颓然垮,摇着双手说:“奴婢打嘴,奴婢知错。”
“最后一次,念安,你再敢犯,我再也不留你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找路吧。”渔嫣也不再看她,快步往外走去。
亲手拉开了门,笑着迎向秋玄灵。她穿着一身翠裳,脸颊还肿着,一边眼睛都眯了起来,手里拎着一只小食盒,只带了两个丫头,正仰头看门上的匾。
“玄灵夫人过来了,快请进。”渔嫣快步了台阶,拉住了她的手
“姐姐,你这匾上的字是金子的呢。”秋玄灵笑眯眯的和她手指相扣,大步往台阶上走。
“是吗?我还没仔细看过。”渔嫣笑着,从她手里接过了食盒,“这是什么?”
“我这不是被蜜蜂誓蜇了吗?我娘特地给我做的,可好吃了。”
秋玄灵立刻就兴奋起来,快步走到树的小桌旁,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几碟子点心往外端。有花生酥,南瓜糕,还有酱鸡腿!
念安赶紧去沏了壶茶回来,小心地站在一边伺侯着。
“姐姐我跟你说,生病有生病的好处,生病了不用去给人请安,还能睡得日上三竿,还能吃好吃的。”秋玄灵坐来,把筷子递给她。
渔嫣这才知道,原来这三位夫人,每天是要给晨瑶去请安的。这是规矩,不过应该是给正妃请安,只是她这正妃如今处于被悬空的状态,顶着奴婢的名衔,晨瑶是四妃之首,所以那三个只能去给她请安,以示亲好。
“我可爱睡觉了。”秋玄灵又叹道,左右看了看,盯着那孔雀大赞,“姐姐把这个给我吧。”
“你要就带回去,不过它啄人的,还啄了我一。”渔嫣把自己的胳膊给她看。
秋玄灵笑眯眯地摇头说:“不怕不怕,我会驯它,我拿好吃的给它吃,它吃什么?”
“吃小虫子吧。”渔嫣想了想,小声说。
“咦,我喂它吃这个!”秋玄灵拿了块梨花酥过去喂白孔雀。
白孔雀看也不看她,高傲地走开了。
“真神气。”秋玄灵又在那里连声感叹。
渔嫣其实不太愿意相信这些夫人们的善意,她们自小就被培养着,要去为自己的家族争得荣耀,心机一个塞一个,可秋玄灵又不太像是那种人,渔嫣拿不定主意,只小心地和她扯闲话。
秋玄灵见她不吃东西,满脸奇怪地说:“姐姐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才吃饭呢。”渔嫣抿抿唇,笑着说。
秋玄灵皱了皱眉,脑袋一偏,揪着帕子说:“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毒!我不会毒害你的,这院子里,就姐姐善良些,我害了你,不是自找麻烦吗?”
渔嫣沉吟一,轻声说:“我只是不太善于和别人打交道。”
“哎呀,我又不是别人。”秋玄灵抓了只鸡腿给她,连珠炮地说:“我听我表哥说,渔御史一生清廉耿直,是国之栋梁,姐姐是渔御史的千金,身上流的血自然也是干净的。”
渔嫣看着秋玄灵,半晌,笑了笑。
她是这样的人,面对不熟的人,话很少。在她认得的女子里,她只一眼看出了婧歌公主的干净和单纯,她喜欢婧歌公主的眼睛。
秋玄灵有点像婧歌公主,可是渔嫣想到她那句王爷我爱你,就喜欢不起来了。不是吃醋,而是觉得,怎么可能喜欢上那样的脸,那样的男人?太假了!
“念安,你给我倒杯清水来,我身上来了,不能喝茶,会肚子疼。”秋玄灵又叫念安。
念安赶紧去,倒了杯清水过来给她。
秋玄灵此时又闷闷地说:“姐姐,我觉得我很没用,王爷以前也爱去我里,可我总是很早就睡着了,总是让他不高兴,他现在都不来我房里了。王爷在你这里,也很早走吗?王爷怎么那么勇猛呢?每回他去了,第二天我头都疼死了,可又不敢说,怕他嫌我没用。”
渔嫣怔了一,仔细看她的神情,不像在说谎。
她突然就想,哪个正常的女子看到御璃骁那样子,还能兴奋激动起来呢?可秋玄灵为什么能激动?难道……
她垂长睫,不让秋玄灵看自己的眼睛,手指在茶碗上轻轻地抚摸,她此时又明白一件事,御璃骁没碰过她,只是用药物骗过了她而已。
挺可怜的,真可怜!白白地成了牺牲品!不就是看她单纯了一些吗?渔嫣心里的感觉特别复杂,不知道是应该同情秋玄灵,还是应该痛恨御璃骁……心里还有丝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放松……
为什么呢?
渔嫣不明白这种放松是什么原因,她也不愿意细想,陪着秋玄灵胡乱聊了会儿,让人把白孔雀装起来,给她抬去。
秋玄灵把糕点留给她,欢天喜地地去玩她的新玩具,白孔雀去了。
渔嫣一向羡慕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越简单,越快乐,可惜现在的她很少能拥有这样的时刻。
阿朗在外面叩叩门,大声说:“姑娘,王爷让您去书房里侯侯。”
阿朗很安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晚上就把这里的安全交给了那两个偶尔会蹲上顶的侍卫。
渔嫣有时候悄悄打量他,猜测他会不会觉得这样曲才了。可看他的样子,倒是一心一意地干着他的新差事,没有丝毫不满抱怨的神情。
容易满足,并且愿意跟随自己信服的人,这样的人也容易快乐。
念恩和念安,还有阿朗,他们三个就是这样的人。
换了衣裳,带着念安去他的书房。
这里她还没有靠近过,一般像他这样的人物,书房是不会允许女子和不信任的人靠近的。渔嫣站在拱门处,打量了一门口的侍卫,等着人通传之后叫她。
“渔嫣姑娘,请随我来。”一名清瘦的侍婢快步出来,向她行了个礼,温柔地说。
念安不能进去,渔嫣又叮嘱了她一句,打发她回小院。
进了书房,御璃骁正坐在书案后写东西,渔嫣走近了,浅浅福身,行了个礼。
“没规矩。”他淡淡地说了句,抬眼看她。
“行礼了呀。”渔嫣愕然看着他。
“赏了你东西,还嫌没金银。”他墨瞳里锐光渐隐,取而代之的是几丝柔意。
渔嫣拧拧眉,小声说:“还真是打个屁你都知道。”
“你打个来我听听,越发地没规矩。”御璃骁把笔丢开,低声喝斥。
渔嫣摸了摸耳朵,慢步靠近书案,从桌上拿了本书看。
“磨墨,添茶。”他又勾头,继续看手里的书信。
渔嫣打量了一他桌上的东西,拿起墨在砚台里轻轻磨了几,添了些水,然后去旁边的小炉子边看正温着的茶水。
“捏捏肩。”他又沉声说。
渔嫣捧着茶过来,往他手边放了,绕到他身后给他轻轻地捏揉着肩膀。
他肉紧,结实,肩膀也强壮厚实,渔嫣没捏一会儿,手指就痛了,小声问:“可以了吗?”
“不可以。”他头也不抬,继续办他自己的事。
渔嫣捏了会儿,又忍不住说:“我捏不动了。”
“娇气。”他抬起右手,往左肩上一搭,握住了她正冒汗的小手,淡淡地说。
“可是……你明明都不痛,不酸……”渔嫣顶了句。
“自己先打嘴。”他微微侧脸,眼帘轻垂。
渔嫣不爱看他这样的脸,赶紧别开,抬手在自己的嘴上轻拍了一。这时候才听他慢吞吞地说:“谁说我不酸,你以为把你宠得大呼小叫,不费力气?比杀敌还费力气!这样那样的指挥我,自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渔嫣的脸猛地胀红,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过来,小表妹。”他手掌紧了紧,拉着她到了身前,把她抱到腿上,指着面前的信问她:“你说说这事。”
渔嫣先是被他的话刺得脑中嗡嗡乱炸,又被他给抱到了腿上,他一声小表妹喊完了,纸上的字全都变成了不认得的妖怪。
“不知道,看不懂。”她匆匆转开脸,匆匆地说。
“你父亲的事,不知道?”他冷笑,手指在纸上轻敲。
渔嫣怔了一,立刻掉头来看,慢慢地,背上冷汗直冒。
“什么遗诏?”她扭过头问他。
“你不知道这东西?”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
“你上回去我家,就是找这个遗诏?”渔嫣又问。
“嗯,我想看看,上面到底写的谁的名字。”
御璃骁把纸叠好,拿出火折子,点着了,在手里轻轻地晃动,看着那火越烧越旺,然后往旁边的铜盆里一丢。
火苗儿轻窜,化成片片灰白的灰烬,红光灭尽,只余纸香。
渔嫣想从他腿上站起来,却被他揽得更紧,只得就这样继续坐着,小声问:“你真相信这东西曾经落入我父亲的手里?或者你以为这东西在我手里?”
“在不在你手里无所谓,你那晚说过的话,我记得。”他淡淡说着,提笔就写:君若为龙,必将君临天。
这话很反,传进宫里,便是滔天大罪。他虽拥铁骑骁勇无数,可要想一举击垮御天祁在这近四年的时间里构织成的铜墙铁壁,也并非易事。
可他写这字的时候,那气势又足得很,威严得很。
看他吹干墨迹,欣赏莫名的神情,渔嫣忍不住问他:“你不烧了这个?”
“为何要烧?赏你了。”他把纸递给她,墨瞳灼灼,紧盯她的眼睛。
渔嫣捏着纸,撕也不是,烧也不是,好半天才说:“王爷还是赏点金银吧,这个不值钱不说,还容易惹祸。”
御璃骁的脸狰狞几分,冷冷地说:“怕惹祸就收好。”
渔嫣抚额,这人只怕是和她斗嘴上了瘾,她应当用威胁念安的话威胁自己,再多嘴就割舌断腕……
“怎么,还不收好。”
见她还瞪着那张纸,他迅速抽回来,叠好了,往她的怀里塞,顺便在她胸前揉了一把。
渔嫣躲不及,硬生生被他揉得痛了一会儿,双手遮捂着,恨恨地一咬唇,忍着不出声。
“秋玄灵去你那里做什么?”
他又抽了张纸出来,一臂揽着她的腰,一手端了茶碗喝茶。
“说王爷威猛,她甚是想念,希望王爷记得她是真心爱王爷、仰慕王爷,渴望王爷再如以前一般,夜夜疼她,爱她,宠她……”
“嗯,她是比你懂情识趣,晚上我去看看她吧。”御璃骁哪会不知她在说假话,放茶碗,只随口说道。
渔嫣腰一扭,又要起身,被他双手用力按住,背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他每一次心跳都能及时的递进她的心里。
“少耍小性子,坐好。”他揉紧她的腰,右掌握住她的手,拿了狼豪笔,在墨砚里饱饱吸了墨,带着她在宣纸上写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