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今日王爷生辰,大家都等着王爷呢!”范毅将军大步过来,乐呵呵地一抱拳,声音大得能震痛人的耳朵。
站得不远的侍卫们听了,纷纷就地行礼磕头,一时间道贺声不绝于耳。
御璃骁其实并不想让大家知晓今日生辰的事,不过久跟在他身边的将士们都还记得。盛情难却,索性让渔嫣先回去。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喝起来难免会放肆,她在场也不自在。
独自回到大帐前,只见大帐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脸庞黝黑,双眼明亮,鹰钩鼻,耳上还戴了一双银环,大手扶着腰上的双剑,冷漠地看她一眼,随即看向前方。
新增了侍卫?是来看着她的?她多看了这人一眼,慢步走进去畛。
桌上的小炉的火烧得正旺,炖的菜香喷喷的,晨瑶独自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碗茶在喝。
见她回来,晨瑶便笑吟吟地起身,柔声说:“正等你呢,王爷要和范将军他们庆贺生辰,就我们两个吃吧。”
渔嫣其实饿了,但又担心晨瑶动手脚,不过她只犹豫一会,便大方地落座,拿起筷子在桌上敲齐了,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夫人的手艺一看就很好,色香味俱全。钚”
“嗯,王爷也挺喜欢。”晨瑶也坐来,十分自然地说。
渔嫣知道,御璃骁的衣食住行都是晨瑶打理,这些极亲近的事必须要由心腹来做。晨瑶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炫耀她和御璃骁之间的亲密了,渔嫣只笑笑,夹了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嚼,轻轻点头,赞道:“果然美味。”
晨瑶眼底的笑意更浓了,轻挽了袖子,亲手给渔嫣夹了另两样菜,柔柔地说:“姐姐多吃点,姐姐身子一向弱,晚些我给姐姐开个补身的方子,好好调理。”
“夫人对我这么好,怎么感谢夫人呢?”渔嫣抬眸看她,唇角微微扬着,听着客套,又带着几分冷漠,她一点都不想和晨瑶走得太近。
“说什么谢,大家都是姐妹。”晨瑶笑容依然浓,执起酒壶,给她斟了一杯清酒,“这酒是明月酿的,她很会酿酒,王爷常夸她。”
把白瓷杯推过来时,略带了些淡|黄|色的美酒在杯子里轻轻地荡漾。渔嫣和晨瑶对望了片刻,笑了笑,轻声说:“昨儿喝多了,现在还头痛,我就喝茶吧。”
“也好。”晨瑶并不劝,把酒杯收回去,自己端着抿了一口。
饭吃得极闷,好在菜肴味道还真是不错,晨瑶也懒得装文雅,吃了满满两碗,把消耗的力气给补了回来。
晨瑶是统管军中大夫的,吃了饭便去办事。
渔嫣再睡不着,也无书可看,便出来看看。大帐外还是那几个侍卫,不见鹰勾鼻。难道是晨瑶的人?
她随意在大帐附近走了走,侍卫们几乎对她视而不见,任她东游西逛,此时也不知御璃骁在何处喝酒,是否有美姬相伴?
远远的,只见晨瑶被军士们围着,正在请她治伤开药。有人从渔嫣身边走时,小声赞晨瑶医术高超,人又温柔美貌,真是王爷的好贤妻。
好贤妻?渔嫣轻念着这三个字,渐渐往大营远处走去。
心中颇有些积闷,若说妻,她才是元配,可她这元配一没在众人面前亮过相,二没得到过他的承认,反把自己捧上去让他好好享受完了,而且还是在那种三滥的药的作用——
炊烟在前面袅袅地燃着,快走到伙房处了。用石砖搭成的临时灶台一个接着一个地排着,全是偌大的铁锅支在灶上,全是男人们在劳作,看不到女子的身影。
骁勇军分三等六支,军、幢、卫三等,又各分战车兵、骑兵、箭弩兵,火药兵,工事兵、伙房、亲卫队六支。
人太多,所以炊火不歇,午饭一完,就得加紧准备晚饭。
她拎拎眉,一个转身,只听身后一声大叫,手臂碰到了一个**的东西,那人一面大叫,一面快地扑向出去的竹箩,灰白粉末猛地泼洒出来,被风一吹,迷得人睁不开眼睛,洒得到处都是。
渔嫣一抹脸,掌心一片灰白色。是荞麦粉!
“天啦,你是什么人?没长眼睛吗?”系着青布围裙的小士兵急得涨红脸,骂了一句,快地跪到地上,双手小心地把荞麦粉捧起来,放回大箩里。
“对不住。”渔嫣赶紧也蹲来,帮着他一起把面粉往箩里放。
“你知不知道粮食很紧,糟践粮食是要挨板子的?”小士兵看上去都要哭了,两只瘦瘦的手在地上快的拔拉,可面粉掉到土里,脏就是脏了,不可能全部捧起来。
“你怎么搞的?”粗声大吼从二人头顶炸响,看上去是个小统领,此时没穿盔甲,一身灰色衣裤,腰上扎着宽宽厚厚的腰带,手里拿着一把大刀。
小士兵猛地一抖,捧面粉的速度更快了,“我马上就弄好。”
“对不住,是我撞到他的。”渔嫣赶紧向那小统领解释。
“他是男人,抱不稳就是他的错,一筐粮食都抱不住,怎么打仗?怎么杀敌?”小统领大声喝斥。
那小伙夫看了一眼渔嫣,愁眉苦脸地说:“是,属知错,请户长责罚。”
“有你好受的!你毁的可是一百人的晚饭!我也不让你一百天不吃饭,你们听好了,三天不许他吃东西,活给我照干,晚上干完活再去领二十九鞭。”他怒气冲冲指责完,又看渔嫣,“你是哪个营里的chang|ji,谁许你乱跑?”
“嗯?”渔嫣正为他这不合情理的处罚生怒,见他称自己为军ji,便站起来,刚想报出身份,便见在御璃骁帐前看到的男子正转身往回走。她把到唇边的话收回去,笑笑,淡定地说:“我是晨瑶夫人身边的丫头。”
小统领听到晨瑶这名字,神色立刻恭敬起来,退了一步,双手抱拳,认认真真给她行了个礼,大声说:“原来是夫人身边的姑娘。”
渔嫣嘴角一抽,晨瑶在军中威信如此之大!身边的丫头也能得到他们一声尊称!
“这小哥确实是我撞到的,我会向晨瑶夫人和王爷请罪,你也不要罚他三天不吃东西了,军中是用人之际,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作用。不如就罚他今晚上不吃,再罚他勤加练习武功,别再这么瘦了。”渔嫣赔着笑脸,为小士兵求情。
小统领有些犹豫,沉吟了一会儿说:“原本是不能同意的,在军中,浪费粮食是大罪,轻则罚二十九鞭,重则上百,我对他也只是略施惩罚而已。”
“我知道,不过,这浪费粮食的人确实是我。”渔嫣蹲去,双手在地上拔动着,轻轻地说:“你且让我先把这些弄起来,莫被风吹得太散了。”
“好吧,看在晨瑶夫人的面子上,你赶紧和这位姑娘一起收拾好,再敢如此大意,我不客气。”小统领又吼了小士兵一句,大步走开。
小士兵长舒一口气,埋怨地看了一眼渔嫣,小声说:“姐姐,你到底有多大的力气,居然撞得我双臂都发麻了,难道你是在神医谷里吃了大力丸吗?”
渔嫣心念一动,看着他的手臂说:“让我看看你的手。”
小士兵抬眼看看她,脸一红,含糊地说:“不可、不可,男女授受不亲,我还娶媳妇呢!”
渔嫣差点被自己的一口气憋死!她干咳一声,小声问:“你多大了?”
“15。”小士兵的头埋得更深了,捧了一把荞麦粉,小心地凑在嘴边轻轻一吹,想把泥给吹开。
15岁,很小,还没弱冠呢!渔嫣探指过来,帮着他把粉子上的一点灰拈开,小士兵又看她一眼,脸更红了。
“你叫什么?”渔嫣看着好笑,又问他。
小士兵却是一抖,紧张地看着她说:“姑娘想干什么?”
“你放心,我不是向夫人告状。”渔嫣赶紧安慰他。
小士兵嘴角扁扁,小的嘟囔,“我才不怕姑娘告状,不过是挨鞭子不吃饭而已,我还受得住,在骁勇军里,哪个男人没本事撑过四五天饿的?我也能!我只是不想被你看中了。”
渔嫣才捧到手里的粉末又洒了去,赶紧退了几步,怕再让这小士兵嫌弃。她难道就丑成这样,让小士兵都看不上眼?
“晨瑶夫人最美了。”小士兵又补了一句,抬头看她,小声问:“晨瑶夫人喜欢吃什么?我很会烙饼,不然我烙几张饼,你帮我带给晨瑶夫人,感谢她前些日子帮我治好了脚伤。”
“你的脚怎么了?”渔嫣轻声问。
“哦,摔了一,脚脖子摔断了,晨瑶夫人真是神医,不过三帖药,就让断骨接好。”
小士兵又絮叨了好些晨瑶的好处,听得渔嫣真想赶紧走开。
她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把这小士兵的筐子撞出那么远,一定和那个鹰勾鼻脱不了关系!
蹲在地上许久,脚也麻了,酸痛的腿更痛了,面粉才捧了大半起来。小士兵虽然叨叨,但从他这里听了不少营中的事,也甚是有趣,比一个人坐在大帐中有趣多了,而且若今后还能写,这些有趣的事全能和许娘子一起再著本杂书。
这小士兵是办事极细心的人,捧起来的面粉非要拈得干净了才放进筐里,一面放,一面惋惜弄脏不能吃的那些,又抱怨渔嫣不应该太大力,应当像晨瑶那般温柔美丽。
“别罗嗦了,我赔。”渔嫣抚额轻叹,左手摸到右手,却没有戒指手镯可赔他,顿时心中一阵酸意,她这正妻元配窝囊成这般,还真难得!
“在干什么?”御璃骁低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渔嫣扭头看,只见御璃骁和几名高大的将军们就站在几步之外,盯着她看着。而此时的她正趴在地上,脸上和脖子上都沾了灰白的荞麦粉。
“王爷……”渔嫣赶紧起身行礼,眼角的光却斜斜看向一边,阿朗来了!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笑,想必念恩念安也来了吧?
“王爷,各位将军。”小士兵磕了头,继续趴在地上捧面粉。
这就是规矩,不必随时向将领们请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就是为何他们过来了,而渔嫣不知道的原因。也因为如此,这里没人敢分心做别的事。
“怎么回事?”范毅将军已知渔嫣身份,见她和小士兵面对面跪在地上,赶紧叫来那位小统领。
“回王爷的话,这位姑娘刚刚不小心撞到了小骡子,属已经严厉地责罚了小骡子。”小统领赶紧大声回话。
“放肆,这是王妃娘娘。”范毅脸色一沉,低斥一声。
御璃骁不仅亲自带渔嫣进大营,还亲自带阿朗来见渔嫣,明眼人都看得出渔嫣在御璃骁心里的位置,居然还有人敢让她和小士兵一起在这里干活。
“军中有规矩,不管是谁,糟蹋了粮食就得罚,是你撞了他,也要一样领罚。罚了他什么?”御璃骁转头看小统领,沉声问。
“晚饭,还有29鞭,再加每天多练一个时辰的武功。”小统领猛冒冷汗,幸亏没罚三天不吃饭……把王妃饿死了,谁担待得起,不过,29鞭怎么办?
“她是女子,经不起29鞭,本王替她领了。”御璃骁扫了一眼渔嫣,淡淡一句,拔腿走向空地。
“骁王……万万不可,您岂能受这鞭打之刑?何况今日是你的生辰。”众将赶紧围过去,想劝住他。
“让属来吧。”阿朗也大步过去,急急地说。
“对,属来领鞭罚。”众将都急了,想阻止他。
“军规如山,本王不允许有任何人享受特|权,不管何人都不得逃避营规。但她今日才来,我未向她说清,理当我受罚。”御璃骁利落地解了外袍,丢给阿朗,双手抓住了面前的木杆,沉声道:“行刑。”
“属来吧。”范毅满脸肃然,在这里能动这手的,当然只有他这老将军。
侍卫犹豫了一,才捧上长鞭,范毅恭敬地道了声:“臣有一议,既然是都有责任,这鞭刑理当对半分,小骡子年纪小,就领14鞭,王爷15鞭。”
“打吧。”御璃骁淡淡地说了句。
渔嫣听着鞭子到肉的声音,心惊肉跳,军规森严,原来严厉至此。
若是打在她的身上……她扭头看向远处,晨瑶带着就鹰勾鼻站在那里,夜色已临,暮霭沉沉,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现在不管打不打在渔嫣身上,看上去都是晨瑶赢了,晨瑶在帮他,而她在给御璃骁添乱。但一细想,晨瑶又输了,因为是御璃骁在向众人诏告渔嫣的地位和份量。
渔嫣等御璃骁挨完了打,从阿朗手里接过了长袍,快步过去给他披上,又退了两步,给他福身行礼,脆声说:“妾身知罪,感激王爷怜惜,今后一定谨守营规,不敢再犯。”
“王妃是不知者不罪。”范毅将军打着圆场,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渔朝思的清廉之名,远播天,虽不是御璃骁认为的合格的官,在百姓们心中却是个好人,一个不懂为官之道的好人。
渔嫣笑着向范毅将军点点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问了好,扭头看向阿朗,“阿朗,我可能把小骡子的手撞伤了,你去给他看看。”
阿朗大步过去,撸起小骡子的衣袖,两个手臂都仔细看了看,转身回到渔嫣身边,抱拳说:“没什么大碍,娘娘放心。”
渔嫣点头,笑着对小骡子说:“对不住了,让你跟着挨打,好好练得强壮一些吧。”
小骡子呆呆地点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走了。”御璃骁已经束好了腰带,大步往前走。
渔嫣心疼他背上有伤,赶紧追上去,紧跟在身旁。
阿朗紧追了两步,在她身边轻声说:“是有人打到了他手臂上的穴位。”
渔嫣明白了,一定是鹰勾鼻干的!那人很有本事!能恰到好处的看准时机不说,还能不让人察觉。
晨瑶此时大步迎上来,扶住他的手,关切地说:“我给王爷上药吧。”
“不用了,让渔嫣来,还得给她说说规则。”御璃骁平静地说。
晨瑶有些失望,看了一眼渔嫣,退到一边。
“王爷,那晚上的……”范毅的脚步停在大帐外,低声发问。
“照旧。”御璃骁人已走到了榻边,转过身看向跟进来的渔嫣和阿朗。
“我去倒水。”阿朗一抱拳,拿起一边的铜盆快步出去。
渔嫣走过来,微露愁容,小声说:“是我的错,你不要紧吧。”
“范毅动手,不会太痛。”他淡淡地说了句,长指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抬到眼前看,她脸上尽是灰白的荞麦粉,鼻尖上也有,就这样,还淡定地站在那里和各位将军打招呼,还真能镇定!
“不过,我晚上真的不能吃饭吗?我觉得我会饿。”渔嫣犹豫一,小声问。
“吃、吃、吃……我饿着你了,你跑那里去干什么?”御璃骁眸色一沉,食指在她的额上轻敲了一。
渔嫣抿唇一笑,“开个玩笑,中午也吃多了,你把衣服脱|来吧,我给你看看。”
这话还说得挺溜麻利,御璃骁长眉扬扬,张开了双臂,低声说:“要你来伺侯我,不是来指挥我。”
“哦……”渔嫣慢吞吞走过来,给他解开腰带,踮着脚尖,褪长衫和亵衣,转到他身后去看鞭伤。
纵横交错,红肿起来,还微有血丝渗出。
“范将军还真会把握力道。”渔嫣伸手摸了一。
御璃骁拧拧眉,不悦地说:“怎么,还得打重点你才高兴?”
“不是,王爷英雄,打成这样也不哼痛。”渔嫣拍了句马|屁。
明知她是假话,御璃骁也懒得和她计较生气了,渔嫣看他挨打的时候,左顾右盼,媚眼乱瞄,压根就没有半分心疼的神情!此时还能听几句假话,已是不错了。
阿朗进来了,把铜盆放到桌上,渔嫣走过去,浸了帕子,拧干,过来给他小心地擦拭掉血渍。
“那个鹰勾鼻子是什么人?”她小声问他。
“鹰勾鼻子?”御璃骁微微拧眉,侧脸看她。
“跟着晨瑶的那个。”渔嫣提醒他,又让阿朗把金创药拿来,倒在掌心里捂热了,给他抹在背上。
“哦,那是神医谷主郝海的大徒弟,派来照顾晨瑶的,叫赛弥。”御璃骁淡淡地说,享受着渔嫣温柔的小手抚过背上的感觉。
“武功一定很高吧?和阿朗比呢?”渔嫣笑着问。
“渔嫣,你不必和她比。”御璃骁握住她正滑到他腰上的手,轻轻捏了捏。
“晚上要干什么?”渔嫣抽回了手,走到桌边搓洗沾了血的帕子,轻声问。
御璃骁笑笑,穿上了衣服,沉声道:“去一个不让你饿肚子的地方。”
“不是罚我不吃晚饭?”渔嫣好奇地问。
御璃骁还是笑,却不肯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