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人散尽,御书房的门敞开,轿中人才慢步出来,长披风从头掩到脚,依稀看得出身形高大,但分不出男女。
书房的门窗已经紧闭,御天祁缓步迎上来,盯着这蒙得严实的人,低声问道:“谋师,汰州已失,赵太宰献计与天漠国联姻,你觉得呢?”
“不可。”男子低哑的声音响起,也没取披风。
御天祁看他一眼,点点头,手一挥,露出满脸疲态,“如今后青皇城就被堵在了绝境之中,商不通、粮不进,人心惶惶,长此以往,必定影响军心。谋师每次的计谋都精巧出奇,可御璃骁为何回回都能堪破?是不是谋师身边有细作,走漏了消息?或者根本就是谋师你不想为朕赢了这场仗。”“皇上怎会如此想,确实是他厉害,堪破了先机。”谋师沉吟一,满眼镇定。
“那他难不成是神仙,步步紧扣,一步不错!”御天祁顿时就变了脸色,怒声反问钕。
“他深谙兵法,又久经沙战,若那么容易战胜,就不是御璃骁了。”谋师还是笑。
“一步如何?”御天祁渐渐冷静来,看着他问。
“等。”谋师沙哑的声音从面具后透过来,像一把钝掉的锯,锯着人紧张的心桥。
“如何能等?朕尊你为谋师,是因你之前确实为朕排忧解难,可若还是拿不出得胜的主意,谋师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御天祁冷笑,手指轻轻地抚上还放在一边的宝剑,眼中杀机渐露。
谋师起身,向他作了个揖,低声说:“皇上息怒,半月之内,必见分晓。”
“那就半月,你也记着,你想要的东西,也只有朕能给你。”御天祁锐利的眼神紧盯着他,低声道。
“臣谨记。”谋师点头,转身就走。
“把你的披风捂紧点,切莫让他堪破你的身份,死无葬身之地。”御天祁盯他的背影,冷声提醒。
谋师钻上了轿子,看他一眼,放了轿帘。
太监们快步进来,抬着轿子就往外走。并不走正门,而是经暗道出宫。御天祁走到书房门口,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朵朵白云柔软的舒展着,它们可有焦虑?它们可看到了渔嫣?
太监见他久久仰头,赶紧搬来长梯。
御天祁踩着梯子,站到了宫殿的顶上。站在这里看去,偌大的后青皇宫仿佛看不到尽头,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华光万千,花园,湖泊,宫殿,树木,这里就如同仙境一般。
“渔嫣,他到底哪里吸引了你?”他低语着,风从耳畔过来,带来黄鹂的啾鸣,他抬起手,想抚|摸风,却只抚到了空无。
他呆怔半晌,转头看向汰州的方向,后青国传至他的手中,他不能这样拱手让人哪,他不能输。
————————————我是夜宴女主人的分界线,无人可抢我的光彩———————————
暮色降临,汰州东南方的一栋大宅院前,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御奉孝把自己的另一栋别院晋献给了御璃骁,以暂作王府。这里虽称别院,但规格比奉孝王府还要大,府中园林成荫,湖泊鳞鳞,亭台楼阁,馆生风,堪比皇宫。
园中张灯结彩,歌舞已起,半个时辰之后,御璃骁将在此接受众官朝贺,正式诏告天,他将改国号为建元,以示新朝来临。
御王寝殿中,晨瑶亲手给渔嫣用郝海沙漠蚕丝线来缝合肩伤,这种丝线会在一月之后自然融化,不必再忍受拆线之痛。郝海亲手开的方子,念安正在熬煮,药炉就支在殿中,满殿药味弥漫。
“王上,谷主说,不愿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已经回去了,请骁王放心,他会把另一批药材准时送到,也请骁王记得承诺。”晨瑶身边的婢女进来,给几人磕了头,小声禀报。
“去。”御璃骁扫她一眼,淡然地说。
手掌托着明亮的无烟烛,给晨瑶照亮,金针正小心地穿过渔嫣的伤口,虽然用了些麻药,但对她似乎没太大作用,依然痛得满头大汗。
“快好了,再忍忍。”御璃骁任她在自己的手臂上狠抓着,柔声哄她。
“你刺我这一剑,我会记一辈子的。”渔嫣抬眼看他,咬牙轻怨,痛得声音都碎了。
“嗯,我对不住你的肩。”御璃骁低低地回了句,他只穿着锦衣薄衫,而她的指甲用了全力,正死死抠着。
“王上在我们面前可没这么风趣,妾身又要吃醋了。”晨瑶微微笑着,拿过小剪,剪断了线头,抬眼看向御璃骁,水眸含情,脉脉有爱。
“好了,赶紧上药。”御璃骁没看她,形容淡淡,只放了烛,仔细地打量渔嫣肩头新缝合的伤口。
缝得非常精巧,针脚很小,而且这沙漠茧的丝线有种特点,遇上什么,就是什么颜色,所以现在和她的受伤的肌肤是一个颜色,现在还是暗红的。
“晨瑶的医术,真是高超。”御璃骁赞了一句,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温和笑意,“若到时不留疤就更好了。”
“不会有疤,妾身技拙,可父亲的药,王上难道不信?”晨瑶柔声说着,慢吞吞收好金剪金针,把稀有的蚕丝收进了白玉小瓶中,又让念安把药端上来,给渔嫣上好了,用白布轻轻包好。
渔嫣已被痛疼折磨得大汗淋漓,这时候才觉得解脱,手轻摁在伤口上,轻叹道:“我这到底是撞什么霉星,连麻药也没作用。”
转眼,看了看念安还戴在发上的银钗,眼底闪过了些许笑意,起身站起,轻声说:“念安,你主子这几日不能进热燥之食,你得看着她。”
“是。”念安赶紧福身行礼。
晨瑶又转过身来,看着御璃骁,认真地说:“五日之类,不能沾水,更不能用劲,王爷可得悠着点了,不能顾着自己痛快,让王妃难受,若再伤着,王妃又要多受一回罪。”
御璃骁点头,扶着渔嫣站起来,左右看了看,笑道:“好了,我给你擦一汗,晨瑶你也回去换一身衣裳。”
“妾身就这样吧,王妃是女主人,况且妾也坐不了多久就得回来,王妃明日的药,晚上就得备好,药好了,赶紧喝一碗再去宴上。”晨瑶笑笑,大大方方地给二人行了个礼,让婢女拿好她的东西,转身出去。
赛弥就在外面,见她出来,从婢女手中接过了药箱,紧跟她的身后。
“白城安呢?”渔嫣看着二人远去,犹豫一,小声问他。
“明日应该就能到了,他要在池城先停一天,办些事。放心,晨瑶不敢乱来。”他读出她的心思,小声安慰。
“当然不必乱来,反正……”渔嫣没说完,笑笑,去看一边备好的衣裳。
淡金色宫锦,裙摆有五色彩绣灵雀,外罩薄沙罗,长丝绦缠腰,上坠美玉佩环。
宫婢把热水端来,御璃骁挽起袖子,浸湿棉织的帕子,一手轻轻拉她的罗衫,在她微弯的背上轻拭。
薄汗覆在她明珠一般光泽的肌肤上,他擦拭过的地方慢慢染上一层明媚瑰色。
殿中还有婢女数人,都垂头静立。
渔嫣不敢动,害羞。
他的手又往前绕来,要为她擦拭身前。
“我自己来……”渔嫣臊了,赶紧摁他的手,轻轻地说:“你会使坏的……”
他低声笑,松开了帕子,绕到她身前看她,“我怎么就会使坏?有我服侍你,你不高兴?”
“不要你服侍。”渔嫣满脸的小女儿娇态,脖颈像白天鹅一般优雅地弯着,洗净的长长的发,如最柔滑的丝绸一直垂到了腰,入眼的肌肤都被明媚的瑰色覆盖着,美极了。
御璃骁又一伸手,婢女赶紧又捧上了一块帕子,他蹲去,探进她的裙角里,手掌抚过她的腿,一直往上……
要出汗,自然是满身大汗,这腿也是汗渗渗的,tun也是汗渗渗的……
可这样也太羞人了,他蹲在面前,双手都在她的罗裙,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在她的纤腿上仔细擦拭。
御璃骁是一脸平静,而渔嫣却早已经呼吸急急,心跳快得厉害,心中藏的小梅花鹿撒欢地跑,像是一头撞进了桃花盛开的园林里,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跑不出御璃骁的温柔霸道手掌。
“要迟了。”她并了并修长笔直的腿,不好意思地说。
“你躲什么……”他抬眼看来,双瞳全是火苗儿乱窜。
“方才你都听说了,不要那什么……”渔嫣往后退着,越加地羞。
“谁要和你那什么,都汗透了,不擦干净,你不好过。”他哑声说着,双掌抓住她的腿,不让她逃开。
“那我自己擦。”
渔嫣弯腰,手撑在他的肩上,娇眸一低,声音羞得发颤。
“我替你擦怎么了?世间夫妻,难道不应如此?丈夫受伤,妻子服侍。妻子有疾,丈夫伺侯。少年夫妻,老来伴,你我既是夫妻,这些事我难道做不得?”
他一臂揽紧她的腿,另一手拿着帕子,细细给她擦净那些地方,才放开她。
渔嫣是喜欢他这样的,正是这样的好,让她动心,让她不舍得去死,少年夫妻,老来伴——真好、真好!
“王妃,梳头。”念安捧着花钿过来,和婢们一起服侍她穿好了宫装,再笑眯眯地扶渔嫣坐。
“念恩醒了吗?”渔嫣举起小铜镜照,小声问她。
若御璃骁没说谎,念恩就说谎了,但她不肯说,一见她就泪流满面,渔嫣也无可奈何,又担心作恶的人会杀人灭口,便让御璃骁日夜派人看护着。
“哎,一直怏怏的……透气也说心口痛,大夫说,只怕不好……”
念安瞟了一眼御璃骁,也不敢大声回,给渔嫣仔细挽了个百合发髻,露出她优雅纤美的脖颈,再戴了一只金锁圈在脖子上,金锁圈上三只鱼形美玉,温润光泽。
“王上您看,王妃戴这钗,还是这钗……”
念安瞄了一眼她脸上的红斑,佯装无事,把首饰匣子举起来,让御璃骁挑选。
御璃骁仔细翻找了一回,只觉得都艳俗不堪,称不上渔嫣,翻了好一会儿,才拿了枝镶着明珠的梨花玉钗出来,给她攒到发髻上,几朵雪色梨花,中间镶着碧玉花蕊,正和她胸前的玉鱼相辉映着。
渔嫣又照,好半天都没放铜镜,若脸上无红斑,她也是倾国色吧?只是委屈了御璃骁,要带这样的王妃去见群臣。
御璃骁知道她在看什么,于是轻轻抽开她手中的铜镜,拉她起来,低声说:“走了。”
渔嫣轻吸口气,点点头,和他十指相扣着,大步往外走。
只要他不在乎,全天人皆笑她丑又如何?她的美,她的丑,从来勿需他人欣赏评判。她是渔嫣,她只为自己和爱人而活,而争,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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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重臣,美眷同行,济济满殿。
一声声悠长牛号角声响过,众人齐齐跪,高呼骁王万岁,王妃千岁。
渔嫣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随着他的脚步往前。晨瑶和夜明月、秋玄灵紧随其后。在雕着百鸟来朝的台阶前,那三女停,御璃骁微微侧脸,向渔嫣伸出了手。
渔嫣大方地把手放上去,跟着他走上了高台,随他一起坐于鎏金大椅上。
此是贺宴,百官来贺,那些贺礼一件件地呈上,琳琅满目,富贵满堂。渔嫣当然是最打眼的了,不仅因为她的脸,还因为她的父亲。
渔朝思可是把这里一大半的人都得罪过,他的女儿在这些人眼中,也是个厉害角色,不然怎么会顶着如此丑颜,能把御璃骁擒?放着与他同患难的两位夫人不要,反带着她坐于高台之上呢?
“王上,今儿是大喜之夜,臣备盛世歌舞,为王上庆贺。”御奉孝拈着须,乐呵呵地说。
“一定有美人。”渔嫣俯过来,贴着他的耳根小声说。
“有美人好啊,一饱眼福。”他笑笑,转眼看高台上,朗声道:“就有劳皇叔,为我建兴新朝献上这盛世歌舞。”
“改为年号建兴了?我还以为你会叫什么勇猛威武之类的?”渔嫣端坐着,笑着,小声说。
“我就这么俗?”他哑然。
“建兴这词也俗啊,不过,俗好!大俗大运,天安宁,建兴兴旺。”渔嫣这才认真地说。
“你这嘴,说什么都让我舒心。”他越发笑得开怀了。
打仗打得辛苦,过去三年多也熬得辛苦,还未完胜,可如今胜势在他这边,打过河去,那是早晚的事,他只等天归一,他站于后青皇宫的高台上,静望繁华。
笙歌起,舞姬妙曼起舞。
领舞的是御奉孝晋献的美人,这仿佛是惯例,送强者美人,就像送那些美玉金银一般,在他们眼中,女人就是美袍,不喜欢了就换一件。
那美人确实美,扭腰甩手,如柳枝在春风中摇摆,眼波潋潋,看向御璃骁时,含情万种。
“嗨,看上你了。”渔嫣偏了偏头,小声说。
“我也这样觉得。”御璃骁转过头来,神态认真。
“我送你什么为礼呢?”渔嫣小声问。
他盯着她,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与我一生,任我折腾……”
“嗯……”渔嫣被他前半句感动得心中盛开繁华,被他后一句震得半晌作不得声,脸上臊得发烫,也忘了自己得端庄稳坐,抬手就往他的身上打去,“让你乱说,让你折腾我。”
他低笑着,捉住她的小手,往怀中一拖,巴抵在她的额上,低低地说:“大胆渔嫣,敢对朕动手,朕现在就得罚你……”
【明日一万五千字大更,姑娘们热情起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