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用树枝勾出的几行字,笔画颤抖不成形,一看便知是莫问离握着她的手腕,助她写——“君莫念,等君来。”
御璃骁大步出来,往四周看,莽莽大山,都掩在如墨般浓的夜色中,风摇枝动,乌云遮月,哪去寻佳人的身影?病成这样,这样离开,不是活生生让他跌进了十八层地狱吗?莫念莫念,如何才能莫念?
御璃骁顿时头痛欲裂,渔嫣的心思他哪会不知,若知晓是要他的血,她一定跑得远远的,静静而去,不再归来。
“王上三思,再不出兵,大势将晚!”众将士又跪磕头,拉着他烧坏的战袍,不让他走开。
“王上,王妃是不想拖累你,王上当赢,才能护着王妃啊。”御奉孝捧着头过来,小声劝他钹。
“王上,王妃姐姐是为了你,如果你还不打起精神来,让王妃姐姐失望,以后哪里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啊?御天祁一定会让我们不得安身。”夜明月和秋玄灵一起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抽身走开“王上现在应该夺江山,再迎姐姐回来。”
“闪开!”御璃骁脸色难看,身奔向了青山密林。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从身后传来银。
快转身,只见带着火药的箭已经将营地团团围住,那些箭射中了士兵,炸开,血雨漫天……
御璃骁又一次被地狱拖了回去,看着追随着自己的骁勇将士,一个一个倒在了烈火血泊中,双拳一握,一声怒啸,双剑出手,蛟行龙,疾行于箭雨之中。
愤怒已经让他燃烧,化成了滔天的烈焰,反噬回去。一人双剑,游走如龙。血雨纷,浸透战袍。
见他出手,将士们顿时振奋,紧随着他反击回去,不多会儿,就在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上撕出一条血口。
此时有震耳的马蹄声匆匆传来,前来袭击的士兵一个一个地倒。
“护驾。”一声怒吼,在这夜空里格外响亮。
“是朗将军!”有人指着马蹄声来的方向,欣喜的大呼。
阿朗奉王旨,驻守池城及附近三城,此时能赶到,足见其奔袭速度有多快。战马已经累得无力站稳,到了这里,纷纷倒。
骁勇将士们里外夹击,火焰小,河水滔滔,直到天边卷出鱼肚白,不仅把渡过河天祁军又击退回去,骁勇军甚至打过了河,将骁勇旗立于城门楼上。
长河接天,星火相交,厮杀声暂歇。
御璃骁战袍浴血,拎着长剑站于长河畔,扭头看向笼于月白颜色的大山,不知莫问离是否带她回了寒水宫?
“王上,你受伤了,先包扎伤口。”白城安拎着药箱大步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为从火里抢回那只鹰,脸上被灼伤了一块皮肤,因为愤怒焦急而没命地厮杀,身上也挨了好几剑。此时血正流,从他的手腕淌,再顺着长剑,一滴滴地落在泥土里。
“我去趟寒水宫,锦程,安鸿,你们驻守军中,未等我令,不得再上前进攻。令将士原地休整。”
御璃骁推开白城安,把剑抛开,大步走向他的战马。
“王上,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去?”夜明月大步奔来,拦住了战马,仰着溅满血的脸,焦急地说:“你起码包扎好伤口,就算要用你的血换她的血,也得止住自己的血才行。”
“闪开。”御璃骁已经上了马,浓眉紧拧,马鞭挥,卷住了夜明月的手臂,不轻不重地一挥,把她拖开。
“我不让你走。”夜明月又扑过来,抱住了马的后蹄,“你们过来,把王上拖来,你们忍心看他为了一个女人送命吗?不过是要血,我的血给她,把我的血放干了,救回了她,你自会开心了……”
“夜明月,你若不闪开,后果自负。”
御璃骁扫她一眼,长鞭又是用力一卷,把夜明月重重丢开,再不看众人,长鞭在风中甩出凌厉的声响,径自疾行远去。
十月一身雪色毛皮,也染了血,烧去一半雪色长毛,但并未消减它的雄威,当即就紧跟而去。
“王上……”夜明月摔得眼前一黑,可又挣扎着起来,想拦住御璃骁。
“姐姐随王上去吧,王上心不在这里,我们拦有何用?”秋玄灵抓住了夜明月的手,跪坐在她的身边,仰头看着御璃骁远去的身影。
“不,你们不拦,我拦。于你们来说,他只是王而已,于我夜明月来说,他是我的一切。”夜明月用力推开了秋玄灵,夺过侍卫手里的缰绳,拼力爬上去,疾追向前。
————————————————————我是有情人你在何方的分界线——————————————————
大风从头顶刮过,攒珠花被树枝勾掉了,渔嫣的发散落来,在风里缠缠绕绕,飘飘扬扬。渔嫣勉强转头,厮杀声渐远,不知他是否受伤?
“莫问离,停一会儿。”她在莫问离的肩上偏了偏头,轻声说。
“不能停,回了寒水宫再做打算。”莫问离微偏着脸,长眉紧拧。她越来越烫了,他像背着一块铁,烫得心里都在痛。
一只夜莺停在枝头,啾鸣晚唱。月光从乌云后探出半弦面孔,微洒光芒。有溪水的声音传进耳中,潺潺汩汩。
“莫问离,我想洗洗干净,人本洁净来,也当洁净去……”渔嫣轻声说。
“胡说什么,怎么会去!”莫问离当即断喝一声。
“会去……人总会去,若死于白发苍苍,还不如去去韶光正好,你们都喜欢着我的时候,你以为我愿意受这样的折磨吗?好痛的,你知不知道?撑什么撑,撑着大家都难受。到后来,你们一个一个都会嫌弃我我!”渔嫣的手指摸到他的脸上,顺着他的眉眼往,又轻笑道:“好无趣,只让你一个人看着,都折磨不到他。”
“知道会受人嫌弃,就赶紧闭嘴,等你闭眼之后,我送他去土里陪你!”莫问离一咬牙,低声道。
“不要……”渔嫣又笑起来,手停在他的眼睛上,十指轻轻蒙住,轻声说:“他万般辛苦才能走到今日,我去后,希望你帮他,他是你妹夫……你帮他,等我在面混成了小鬼差,一定在阎王面前为你美言,包你延年益寿,再帮你偷来神药,助你重振男儿之风。”
“都要闭眼了,还这么多话,安静些吧。”莫问离的鼻子有些塞,突然就有了种无助无望的挫败感,脚步也慢了来。
“不敢安静,怕安静了,再也不能说话了,我靠嘴吃饭的,打官司赢了,很痛快。”渔嫣的声音渐小了,那水声,却渐大了。
二人转头,只见月光,有瀑布如白练一般,仿佛从月亮上一泄而,在幽幽的小潭里击打出白色的漩涡。
“我想喝水。”渔嫣轻声说。
莫问离稍一沉吟,背着她大步过去。
月光映在小潭上,被瀑布的水击打得粉碎。莫问离把她放来,青草湿润冰凉,她坐好了,想脱|掉鞋袜泡泡脚,却没力气。
莫问离一见,赶紧蹲来,一手托着她的脚,替她褪去了长袜,轻托着她滚烫的小脚放进水中,抬眸看她,她正双瞳微眯,似乎是很享受。
“莫问离,你说实话,你听到那个救我的方法了吗?并不是心头肉心头血对不对,那样会死人的。”渔嫣慢慢抬眼,看着他小声说。
“哦……是……”莫问离声音有些小。
“那要什么办法,我才活去?”渔嫣看着他问。
“换血。”莫问离抬眼看来,沉沉地说:“以他人之血,换你之血,承你忘蝶,替你挨烈灼之痛。”
“真残忍哪,活来的那个,这一辈子又怎么能过得去?还不是活受折磨?”渔嫣小声说。
莫问离犹豫了一,轻声道:“活的那个,忘尘忘忧忘情忘去一切……重生了……”
渔嫣眯了眯眼睛,点头说:“攸兮皇后当年也是想重生的吧,忘蝶绕泉,不忆当年人。女子情痴,也是可怜,不如忘情,从此不累。”
“你想换吗?我的血给你。”莫问离盯着她的眼睛,小声说。
“好啊,给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成全我,我和他团聚恩爱去。”渔嫣点头,隔着胭脂色的双瞳看他,唇角却勾着几丝笑意。
莫问离知道她是玩笑,但是真的很想给她,从未如此想要一个人活过……
“也不知道他打赢没有……若非最近为我分心,也不会被人趁虚而入。”渔嫣微微偏过头,看着有火光的天空喃喃低语。
“他是战神,有这么多人为他卖命,有什么好担心的。”莫问离淡淡地说了句,在她身边坐,把她的脚从水里托出来,用自己的袍摆替她擦水,“好了,休息一就好,还要赶回寒水宫。”
“那你告诉我实话,钗的事,谁告诉你的?”渔嫣看着他问。
莫问离犹豫一,低声说:“傅公公。”
“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渔嫣惊讶地问。
“我请他帮我办事。”莫问离笑笑。
渔嫣凝望他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你骗我。”
“没有,每帮我办一件事,我给他一千两银子。”莫问离满脸认真地说。
“还挺贵哪。”渔嫣这才点头。
“走吧。”莫问离蹲来,想把她背起。
渔嫣沉默了会儿,小声说:“莫问离,我不想起了,我很累。就这样吧,让我在这里呆着,这里风景很好,我不想撑去了,这里痛得厉害。”
她抬起手,轻抚额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一路上,她还没呼过痛呢!莫问离跪坐在她的面前,凝望了她一会儿,正要抱她起来,突然耳朵微微一动,脸色顿时沉,身跃起,挡在了渔嫣面前。
从树林里钻出若干身影,都是刺客。
“莫尊主,我们皇上无意与你为敌,只想要渔嫣姑娘。”领头的人并未出手,只对着莫问离大喝。
“他算什么东西,敢说与我为敌?他先保得住自己的命,再来要我的人。”莫问离手中扣满了暗器,话音才落,便一挥手掌,将暗器狠击向对方。
刺客们见他动手,也不敢再怠慢,借着密林大树险险躲过他的暗器,挥刀扑向他。
按说,这些人绝非莫问离的对手,但为了给渔嫣续气,让她多撑些时光,莫问离输太多的内力给他,因此出手,便远不如之前那样狠戾,反倒让那几人把他困在中间,以致于好几回都差点让渔嫣落进他们的手中。
“莫问离,皇上只是想请渔嫣姑娘回去,为她治病,你不想她好吗?”刺客的头领见久不得手,也急了,大声质问他。
“他有何能耐能给渔嫣治病?只怕是满腹小人之心,想做肮脏打算。”莫问离冷笑,一掌抓住一个扑来的刺客,用力一挥,那人便往潭水中跌去。
刀跌来的时候,差点打着渔嫣,吓得她赶紧缩回了脚。
“莫问离,你丢准点。”她抱怨。
“你趴好点。”莫问离也抱怨。
正说话时,又有数道身影从树后窜出,刺客们不得不转身应付。莫问离也顾不上来者是谁,抱着渔嫣就想走。
可就在此时,渔嫣闻到了一阵阵的香,这香很奇怪,非花非草,说不出的馥郁,她看着莫问离,他手背被划伤了,那血正从伤口出来,这香,来自他的血。
渔嫣情不自禁地俯过去,不待莫问离反应,那小丁香舌已经触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猛地一怔,快转过脸,只见渔嫣正眯着眼睛,神情迷茫地看着他。
“嗯……”他一声闷吭,肩上刺痛迅速漫延,低眼时,只见一根细长银针扎进肩中。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在渔嫣又一次吸到他的血的时候,他一声低吼,抱着她往小潭中跃去。克制不住的冲动,在血管里快流窜,射中他肩膀的不是毒针,而是性情极猛的药!此时的渔嫣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根本不管是落进了潭中,抓着他的手指,用力咬破,贪心地用力吮了起来。
莫问离脑子里开始乱,在渔嫣还是小婴孩的时候,她也这样拉着他的手指,吮过他的鲜血。
冰凉的水包围着两个人,他揽着她的纤腰,不让她沉,还要克制自己,不去毁了她的清|白。他长眉紧拧,唇角抿成直线,一双琥珀瞳,被冰凉的月光盈满。
她偎在他身前,抓着他的手指,用尽全力去饮这甘甜的泉水。是,在她里,不是莫问离,只是一只流着甘甜泉水的泉眼,随着鲜血进入她的喉中,五脏六骸中令她难熬的痛楚一点点减轻。
“当年你饮锁骨泉,再喂她你的血,让她多活十七年。你二人早就性命相连,杀你,即杀她。莫尊主,你才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让她活去的人。”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岸上传来。
莫问离扭头,只见那人披着大黑的斗篷,只露出一双波澜不惊的双眸,沉静地看着他。他的身后,站着十数戴着铜面具的男子,若不是这面具,和方才那些刺客没什么区别。
“不要停来,否则你前功尽弃,她只得一半命,跟活死人一样,而你更痛苦。”黑衣人低笑,全是胜券在握的痛快。
“你是何人?”莫问离盯着他,手掌悄然摸到腰间带的暗器囊。
“将死之人,不必问这么多。”黑衣人笑笑,转眼看渔嫣,“一个渔嫣,能毁三个霸者,真是一桩好生意,不枉我等待这么多年。天赐良机,天助我运。莫尊主你救她这一回,自己睡在这青山之中,将来,我一定会赐封你为开国之大功臣!”
“开国?你是哪个墙角钻出来的宵小,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给本尊主看,居然还想要我睡,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莫问离笑笑,狭眸微敛,手掌一挥,暗器打向那黑衣人。
可令他意外的是,暗器在打向那人的时候,居然像定住了一样,都停在了半空中。再细看,那黑衣人的面前,居然有一张薄薄密密的丝拦着,暗器都被绞在了上面。
“莫尊主的暗器,天无双,我怎敢不做任何准备,就来见尊主呢?”那人得意地笑起来。
莫问离无法上岸,手指在渔嫣的唇中,而那些冲动,正如烈焰在撕毁他的理智,他就快受不了,想要把渔嫣狠狠推倒了……
“多难受啊,莫尊主这些年来,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呵呵,死在寒水宫前的人,枯骨可成山。莫尊主有没有想过今天?”
“怎么,你爹娘老子,夫人儿女,全家都被我杀了?我可让他们死得痛快?”莫问离也笑起来,又一次出手,暗器尖啸而去。
“别费劲了,你伤不到我,还是省着力气让她多饮一些血,然后成为我的玩具。能让你们三个惦念的女子,一定不错。”那人还坐着,满眼的笑意。
不想这回莫问离的暗器根本只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带着渔嫣往水底一沉,消失在他的眼中。
他坐了会儿,发现潭中没有动静,猛地站起来,大步往潭边走去。瀑布砸出的水响,掩盖周围一切声音。就在此时,莫问离抱着渔嫣从小潭里猛地冲出来,脚尖踢在他的额上,借力跃上大树,在树枝上纵跃往前。
那人额上受了重重地一,趺在地上,爬起来看时,哪里还有莫问离的身影。
——————————————————————————————————————————————
莫问离一身冰凉,大汗直涌。那人为了让渔嫣得血,又要让他分神,不得全力应对刺杀,所以才让他中这样恶毒不堪的药物。
他揽着渔嫣的身体,以血喂她,而身体上的饱涨难受,也让他痛苦不堪。低眼看她,那脸上的红斑已经开始退去,他唇角牵出一丝苦笑,低声说:“难怪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原来你的小命是我的。你说,我要不要把手指收回来,把你丢在这山里算了?”
脚一软,人直直地从树上坠了去。
落的时候,他翻了个身,让渔嫣俯在他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垫着。
背上钝痛袭来,他闷哼着,看着红斑缩回额角的渔嫣,苦笑连连。若此时有人追来,哪怕是个小孩,也能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
低声的呜咽,咆哮,从耳畔传来,莫问离轻轻转头,只见几头黑熊正盯着他看着。
【明天一万五千字大更,后面的你们想不到的情节哦,瑰丽的画卷哪,即将展开……姑娘们的小心肝碎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