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迎面撞上时,一高一矮两个小孩子从醉鬼身后跑来,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他,拽着他往后走。
“爹,你别乱跑了,娘说了,最近闹狐妖呢,小心吃你的魂。”
“哪来的狐妖,若是狐妖,我就是狐妖他爹。”
醉鬼用力甩手,把两个孩子推出老远,小的那个摔痛了,当就痛得哭了起来洽。
“嚎什么嚎,晦气,呸!”
醉鬼冲着孩子啐了一口浓痰,继续挥着酒瓶,歪歪扭看地往前走。
“妹妹起来吧。”小男孩想拉起坐在地上哭的小女孩。
小女孩哭得更凶了,伸出巴掌给小男孩看,原来在地上被锋利的石子割破了钤。
“哥哥,好痛。”
渔嫣拧拧眉,快步过去,给小女孩子擦去掌心的泥土,给她包好,再把她抱了起来。这一家人说的都是后青话,可能是外乡人。
“你们住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两个小孩子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小声说:“住在那里。”
“走吧。”渔嫣抱着孩子往那边走。本是出来钓虾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渔嫣心肠软,极见不得有人欺负孩子。
路过面摊,两个孩子咽着唾沫,眼睛直往那边瞟。
“饿了?”渔嫣停来,小声问两个小孩。
小女孩连连点头,小男孩却赶紧使劲摆手,“没有,妹妹,你不可以这样!”
“没事,姨姨请你们吃。”渔嫣径直走过去,扬声说:“老板,两碗面。”
这两个小孩穿得单薄,衣服上打满补丁,却洗得很干净,虽说父亲是酒鬼,但他们的娘亲一定是个贤惠的女人。
小男孩一脸愁容,小声说:“一碗就够了,给妹妹吃,我不饿。”
“两碗。”渔嫣拍拍小男孩的脑袋,柔声说:“不要怕,大胆吃。”
老板看了两个小孩一眼,欲言又止,迅速煮了两碗面过来,往桌上一放,迅速闪去了一边。莫问离看在眼里,慢步过去,和老板小声聊了几句,用的是耳苍话,渔嫣和御璃骁都听懂。
小女孩的心思都在面上,呼啦啦地吃得很香,男孩握着筷子却没怎么动,直愣愣地看着老板和莫问离,眼眶有些泛红。
“怎么不吃?”渔嫣小声问他。
“我想带给娘。”男孩低头。
“我再给你娘亲买一碗。”渔嫣扭头就要招呼老板。
“不用了。”男孩连忙站起来,慌慌地拉她,脏兮兮的小手碰到渔嫣的锦袖,又立刻变了脸,赶紧赔礼,“我不是故意碰到你的。”
“没关系。”渔嫣看他神情慌张,不好勉强他,便由着他捧起了碗,催着他妹妹快吃。
小女孩见他这样,也不好意思吃了,把碗推给他,小声说:“哥哥也吃,我吃饱了。”
“我不饿,你多吃点,明天就不会饿了。”男孩摇头,轻声说。
渔嫣听着他的话,心一酸。那个酒鬼都不管孩子们的吗?
“那我也带给娘吃,娘明天就不饿了。”小女孩小心地把碗里的面倒进小男孩捧着的碗里。
这两个小孩好懂事!渔嫣让御璃骁付了帐,跟在两个孩子的身后往前走。
细雨又飘来了,耳苍的春天就是雨多,空气湿漉漉的,很是有些凉意。雨丝往她脖子里钻,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御璃骁快步了两步,把她揽进怀里。
“御璃骁,怎么还会有吃不饱饭的人呢。”渔嫣微露愁容,扭头问莫问离,“你刚听那个老板说了什么?”
莫问离抬眸看来,低声说:“酒鬼的老婆是酒鬼买来的,他说那女人不详,妨碍他发财,经常打骂。更不许任何人帮这母子三人,不然就会上门找麻烦。”
“哪有这样的混帐东西。”渔嫣勃然大怒。
莫问离笑笑,“而且,这女人是唯一一个看到了邪神还不死的人,正是她说,邪神只收男人的魂魄。”
“啊?”渔嫣心里一咯噔。
“我们到了。”小女孩转过头,甜甜地对着渔嫣一笑。
渔嫣这才发现,她们住的并不是先前指的小院,而是小院后面的一个破院子。
门斜斜掩着,窗子也烂了,里除了一张榻,一张歪歪的桌子,连像样的家俱也没有。榻上悬的帐子陈旧黑黄的颜色,往两边挽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躺在上面,正轻声咳嗽。见有人进来,一脸疑惑地撑着坐了起来。深深凹陷的眼睛毫无光彩,脸色腊黄,双颊削瘦。枯黄的头发倒是绑得规整。
御璃骁和莫问离只进来扫了一眼,便退了出去。不是因为嫌弃这里太简陋,而是这是女子卧房,他们不方便。于是二人就在站着,等渔嫣出来。
“娘,姨姨请我们吃面。”男孩把面放到桌上,又转身跑了出去。
正在渔嫣惊讶的时候,他端着一只铜盆进来的,用一方洗得干干净净的帕子给女人擦脸,擦手。
“让客人见笑了。”女人不好意思地看着几人,为难地说:“谢谢你们送孩小东和小西回来,看看我这里,坐的地方都没有。”
“没事,你先吃东西。”渔嫣微微一笑,往子四周看。
“小东,去把我昨天做的花生糖拿出来给客人吃。”女人柔声说。
小东立刻跑出去,没一会儿,满头大汗的抱着一只满是泥土的坛子进来。小西用小手帮着擦掉坛子上的泥土,纤细的小手指捧开坛子盖儿,小鼻子皱了皱,大声说:“好香。”
“客人自己拿着吃吧,我做糖的时候都是洗过手的。也没个好的碗碟……”女人腊黄的脸上涌出一丝红晕。
“我尝尝。”渔嫣主动伸手去拿,若此时拒绝,才是对女人的不尊重,别人会误会她嫌弃。
花生糖切成拇指大小,根根大小一制,由此看出女人素来就是个严谨规矩的人。
“味道真好。”她咯嘣咬了一口,满颊香甜,于是笑着赞道:“我家问离就爱吃花生,能卖我一些吗?”
“喜欢吃就好,我怎能收你的银子?这花生糖的手艺还是我娘亲教我的,当年在鹿县有些名气。我这些年也就靠做这个卖钱,养这两个孩子。可惜,我没能在这里把铺子做起来,不然孩子们也不会跟着我过苦日子。”女人小声说着,握着筷子开始吃面。
渔嫣看到她的手腕上有极深的淤青,筷子都拿不稳,颤个不停。
“娘,我喂你。”小东懂事地从她手里拿过筷子,喂她吃。
女人眼眶一红,小声说:“让客人笑话了。”
不用想了,一定是那个酒鬼打的!渔嫣忍了一,没能忍住,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果然,腿也打断了,都用木板固定着。
她真恨不能把那臭男人抓回来,狠揍一顿。这样贤惠的妻子,给他生了这么两个乖巧的孩子,他怎么得去手?
“大姐叫什么?他怎么把你打成这样。”渔嫣小声问。
“我叫刘巧娘。”女人勉强笑笑,又说:“我没事,腿就快好了。”
这名字还真取得好,有双巧手,能做美味的花生糖。渔嫣又取了几块,出去给那两人吃。
莫问离低眼瞟她,眉头微皱。他是个讲究的人,能进他嘴的东西,也得有些特色才行。
渔嫣见他不接,赏他一记白眼,把一块花生糖直接往他嘴里塞去,“吃吧。”
一转头,又对御璃骁满脸温柔,“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莫问离嘴角抽抽,曲指就往她后脑勺弹,“我让你塞我!”
“就你这么多名堂!等,你想吃都没有了!”渔嫣捂着后脑勺,快步进了子。
“等等。”莫问离拉住她,用袖角给她擦去脸颊上蹭到的灰。
“我给把这坛子糖都买来?”渔嫣又问他。
莫问离唇角扬扬,低声说:“你买,还不是得我出银子。”
渔嫣嘻嘻一笑,迈进了门槛。
“是你相公啊?”巧娘抬眼看她,眼里满是羡慕。
“啊,这是我哥,那个木头是我相公。”渔嫣笑着在榻边坐来,和她聊闲话。想问问她邪神之事。
但才问她,她的脸色就变了,连连摆手说:“夫人快别问了,邪神听得到的,会惩罚你们的。”
她很认真,不像说谎,一定是受过了惊吓,才会如此害怕。
雨渐大了,噼哩啪啦地往顶上砸。子漏雨,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小东和小西拿了盆盆罐罐过来接雨水。
也不能站了,两个人只好避进来。里也没地方坐,两个小孩子和巧娘挤在榻上,雨就滴打在榻沿边。
“真不好意思,没有蓑衣,也没有伞。你看,夫人的衣裳鞋子都弄脏了。”巧娘窘迫得满脸通红,看上去都要急哭了。
渔嫣安慰她几句,仰头看顶漏雨的地方,脆声说:“反正我们现在跑回去也会打湿掉,你们两个干脆上去,把瓦给整整好。”
那二人迅速扭头,愕然看向渔嫣。
“帮人帮到底吧,也不能看着她们母子三个在雨里泡一晚上,你看看这褥子。看看小东的娘,若这样淋着雨过去,非又病一场不可。”渔嫣扭头看了一眼那缩成一团的母子三人,同情地说:“你们两个又不是豆腐,淋一雨没什么的,大不了我回去给你们两个煮姜汤?”
“服了你了,我爬。你那姜汤就免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从没见你手艺进步过。”莫问离讥讽几句,把外袍脱了,往她的身上丢,又把靴子袜子踢开。
见他褪衣,巧娘脸又红了,赶紧别开脸,掩住了小西的眼睛。
御璃骁倒是没说什么,这些年来,都是渔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照办就行了。这是当年承诺过的,陪她想做她想做的一切,去她想去的所有的地方。她说,他执行。
把外袍给了渔嫣,跟着莫问离出去。
莫问离这厮,从前面那富丽堂皇的院落里直接揭了好些瓦,用桶提了过来。
二人在顶忙碌着,听着前院的人大吵大吼,“这谁啊,把我家瓦揭了!”
“那人油头粉面的,壮实得很,淋点雨不会死。”莫问离被淋得一身透湿,把脑袋探出来,笑着对渔嫣说。
渔嫣笑得肚子都疼了,这事也只有莫问离才做得出。
里渐渐没了雨,小东和小西很高兴,也跑出来看两个人补瓦。
渔嫣想,若他们以后知道今晚给他们家补瓦的人,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武林之圣,会不会觉得很荣耀?
但,渔嫣希望这两个孩子今后会成材,用自己的双手建起好房子,不让巧娘再吃苦。
“太谢谢你们了。”巧娘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没事。”御璃骁沉声说。
“小东,快去烧水,给恩人们洗洗。”巧娘又吩咐小东。
小东欢快地应了,拉着小西去厨房烧水。
“jian人,家里为什么有野男人的声音?你敢在家里偷|汉|子!”突然,本就歪塌的院门被人用力踹开,酒鬼回来了!
渔嫣听着他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恶男人,自己在外面喝得醉熏熏的,不管妻子孩子的死活,真应该好好教训他才行!
她冷着俏脸,看着那人过来。他酒劲还未散,但手里已经没有酒壶了。
他跌跌撞撞地近了,看到里站的三个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指着御璃骁和莫问离吼,“你居然还偷两个。”
“你放尊重点,看看你自己,这是什么德性。”渔嫣怒斥。
“小娘们,你这是教训我?”他转过头,眯了眯眼睛,上打量她,“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攒花巷的,你想把她拐走,去你那里做龌龊的皮|肉生意。”
“狗嘴吐不出象牙。”渔嫣忿然骂道。
“相公,这是我们家的恩人啊,你看,把我们的房子都补好了。”
“补房子?补房子为何没穿着衣裳?”他怪笑着,摇摇晃晃过去,突然就伸手拽住她的头发往榻边上撞,“我让你偷|汉|子,我让你偷!”
御璃骁和莫问离实在看不去了,御璃骁先过去,起一脚,狠踹到他的腰上,痛得他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
巧娘爬起来,额头被撞破了,鲜血直流。
渔嫣此时才发现,院外有人鬼鬼崇崇地张望,她向莫问离使了个眼色,莫问离没废什么劲,就把那人捉了进来。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妇人,手里拎着一把伞,尴尬地打量着众人。
“朱婶,你在外面干什么?”巧娘惊讶地问。
“你听到你们吵架,所以过来看看。”朱婶眼睛骨碌转了几圈,小声说。
“朱婶,是不是你又向我爹我告状呀?”小东回来了,气呼呼地瞪着朱婶,“你这个女人太坏了,上回要不是你挑唆,我爹怎么会把我娘打成这样?”
“小孩子你懂什么?”朱婶有些窘迫,冲小东瞪了一眼。
“我当然懂了,你就想得到我们家这个院子,这块地!我告诉你,我和我娘我妹妹就是不走,不让你得逞。”小东握紧小拳头,冲朱婶挥了挥。
难怪这酒鬼突然回来了,原来是朱婶去通风报信。渔嫣很讨厌这样专期负老实人的长舌妇,拧拧眉,拉过小东说:“去打水,拿干净的帕子来,给你娘把伤口擦干净。”
“巧娘,他们是谁啊?”朱婶装得关切,过去问巧娘。
“我是巧娘娘家的亲戚,特地过来找巧娘的。”渔嫣抢先接话。
她身着绫罗,头戴珠钗,朱婶是识眼色的人,自然知道是富贵人家。听到她这样话,那笑容和态度果然恭敬了许多。
被御璃骁一脚踹倒的男人,这时候还没能爬起来,在地上哼哼咽咽地呼痛。御璃骁只用四分力道,若再大点力气,只怕他腰都要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