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银坐在马车里,方展露了愁容。
方才汪氏说她还肯帮白瑾瑜,其实错了。她根本不在意白瑾瑜是死是活,这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更不会觉得白瑾瑜可怜,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自作自受的人不值得同情。
可她不想看到白家就此垮掉。
至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白景亭和汪氏还有白明印被连累进去。
白瑾瑜再如何可恨,可整个白家却是无辜的。
落银怀着满腹担忧回到了叶家。
她一进了门,月娘便上前询问道:“白夫人如何了?可有大碍?”
这些日子来她跟汪氏的关系处的不错,是真的担心汪氏。
纪海同样也是。
“已经没有大碍了,我回来的时候她吃了药,这会儿想必该歇了。”
“那就好……”月娘却没办法松这口气,因为白家现在的情势,真的不容乐观。
小皇孙没事,还可说一句幸得没有铸成大错。
可太后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撇去的。
“都别太担心了,毕竟现在事情还没定来……”叶六郎见她们一个个愁眉紧锁,便出声劝道。
其实他自己心里头也隐隐清楚……若连易城也劝不了皇上,那白家的气数,只怕真的是要尽了。
……
次日。
落银一早去了一趟白国公府看望汪氏。见她情绪已经稳定了来,便放了心。
只是白景亭……还在宫中。
这已经一天一夜了。
近午时,荣寅来了茶楼找她。
落银忙带着他去了包厢。
“怎么样了?”待荣寅一坐。落银便问道,边为他倒了杯温热适应的茶水递了过去。
荣寅就着吃了两口,没急着答她的话,疑惑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茶?”
“是败火的菊花茶,这茶楼里只有花茶。本是不接待男客的,你方才没瞧见进来的时候客人们看你的眼神吗?”落银在他对面坐。
“怪不得……这么说,若是我长得丑些。只怕她们要将我骂出去了。”荣寅放茶盏,煞有其事地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耍嘴皮子?”落银白了他一眼。又重复问道:“事情究竟如何了?”
“你舅舅现还在御书房跪着,早朝都没让上——”说到这里,荣寅的脸色才正经了起来。
“什么……”落银眉头越皱越紧,“那这么说都跪了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的身子都受得了吗?”
“你放心,我打点过了御书房里的管事,他们会照顾些的。”
“那就好……”落银略略舒展了眉心。
“早朝上皇上提起了此事,问过百官的意见,大多数人都为你舅舅求情,陛十分不快,称明日再议,暂时并未给白家定罪。”荣寅接着说道。
“这么说,事情真的还有挽回的余地!”落银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消息。
没有定罪。那就还有求情的机会。
可是……“方才你说,大多数人都为我舅舅求情吗?”落银觉得有些奇怪,之前白家在朝中便极少与人交好。白世锦那副性子没少得罪人,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按理来说他们不落井石,那就已经十分厚道了,怎还反过来冒着惹怒圣上的危险,给白景亭求情呢?
稍一作想。落银便明白了。
她看向荣寅,问道:“你都打点过他们了?”
“算不得打点。”荣寅不以为意的一笑。
那些人抢着要巴结他。他昨日入宫为白景亭说情的事情一传出去,今日早朝就有好多人跟着他一起站了队。
“谢谢你。”落银看着他,忽然说道。
“你傻了吧?”荣寅一副你真的傻了的表情看着她,“同我说什么谢,都快要嫁到我荣家了,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么。”
话是这么说……可落银心底还是很感动。
“现在大致的情况还算稳定,再等两日皇上的怒气平复来,我再求太子出面。”荣寅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而后看着落银问道:“可你知道,眼最关键的人是谁吗?”
落银敛了敛眸子,点点头。
是欧阳芊。
现在她的话,只怕要比卢治还要顶用。
作为险些遭害的小皇孙的生母,更是从小侍奉在太后身边被当做亲生孙女一般对待的欧阳芊……
“我待会儿便进宫去见一见芊妃。”思虑了良久之后,落银缓缓地说道。
东宫这个地方,自然不是荣寅方便去的。
而欧阳芊,大抵就在等着她过去。
荣寅听罢,想了一会儿才道:“那我让万青送你入宫。”
如果知道劝不住她,在自己能保证她安全的情况,就不如不去劝她,只管顺着她的意思——这是多年来,荣寅在落银身上得出的不二结论,不吃力又能讨好。
果然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落银就露了笑意,拍了拍他的手保证道:“你放心,我会谨慎小心的。”
荣寅看着她,忽然笑叹了一口气。
他这辈子真的是就败在叶落银的手上了。就连自幼养成的自我主义,都被她一点点的消磨干净了。
※
东宫,玉临院。
“叶姑娘这是头一回来东宫吧?我却躺在牀上相见,真是失礼了。”欧阳芊半倚在搭着攒金枝迎枕上,笑望着坐在拔步床外五步远的鼓凳上的落银。
“娘娘言重了,娘娘身体不适,民女却前来叨扰,失礼的是民女才是。”落银唇畔含着礼貌的浅笑。
欧阳芊自从早产生小皇孙之后,便药汤不离口。
其它的多是演戏,但惟独这样是真的。
“叶姑娘都快要成睿王妃了,竟还一口一个民女。”欧阳芊说话间始终带着笑,态度和善柔软,跟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落银之时,截然不同。
大许是因为落银即将要嫁入亲王府,身份不同往日;再或者是因为……彻底没有了威胁到她的可能。
“既然娘娘如此抬举我,那我也不同娘娘拐弯抹角了。”落银无心再说寒暄的话,浪费彼此的时间。
欧阳芊没说什么,只挥手屏退了伺候的宫女们。
贴身的绿婉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不知叶姑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欧阳芊苍白羸弱的脸庞上,似有一丝兴味。
“民女想斗胆请娘娘在陛面前,为太子妃说两句好话。”
“哦?”欧阳芊笑了一声,“有些话我知道不当讲,但叶姑娘是聪明人,叶姑娘怎么就认为,我愿意为一个多次谋害我的人说情呢?”
“事已至此,太子妃纵然能保一命,但同东宫算是无缘了……日后也不会再威胁到你什么。”落银不理会欧阳芊话里的嘲讽,不疾不徐地说道:“而且若是娘娘肯出面为太子妃说情,陛定会明白娘娘宅心仁厚,更会觉得小皇孙有个识大体的母亲——”
落银的暗指,欧阳芊听得明白。
欧阳芊眼睛微微一闪,抿嘴笑了,“本是请芊儿帮忙,到头来却像是在为芊儿考虑……叶姑娘棋高一筹,我甘拜风。”
“民女只是觉得,既然无论如何太子妃都不会再威胁到娘娘,那娘娘何不顺水推舟,一来对自己有助益,二来也当是送民女一个人情。”落银知道,这句话说出去便是收不回来的。
而欧阳芊等的,便是她这句话。
“既然叶姑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要是再推辞,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欧阳芊眼中烨烨生辉,原本被病所累的面容似乎都红润了不少,“日后叶姑娘进了睿王府,还请有空多来宫里走动走动。”
这样聪明的一个女子,那样有势力的一个亲王府……
若能有这样一层关系,对于呆在深宫里而没有娘家可以依靠的她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那是自然。”落银微微笑着颔首,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请辞出了宫。
欧阳芊让绿婉将落银送了出去。
落银坐在马车中,深深吐了一口气。
原本想跟欧阳芊有多远走多远的,这倒好,欠了人家一个不小的人情。
可眼的形势,为了保住白家,她别无选择。
罢了,只要能将此事对白家的打击降到最低,便是值得的。
想到此处,落银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情要去交待。
“万青,去宗人府一趟。”
赶车的万青应答来,不用问为什么,他也知道落银去宗人府为的什么。
哎,但愿这个太子妃能让人省一点心吧……
有睿亲王的信物在,落银很容易的就进了宗人府。
宗人府专门用来关押等待审理的皇亲国戚和重要案犯,环境自是要比天牢好上许多。
白瑾瑜虽然去簪披发一身囚衣,但见到落银的那一刻,还是恢复了一贯的高傲神色。
望着这个一步步将白家连累至此的蠢货,落银不禁冷笑了一声。
“你来干什么?”白瑾瑜仰着巴问。
“我来警告你,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那接来的时间里,最好能牢牢闭上你这张唯恐天不乱的嘴巴,老老实实的认错。”落银对白瑾瑜再了解不过,若是白瑾瑜再继续不思悔改胡搅蛮缠的话,那么她和荣寅所做的一切,都将会泡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