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得这么巧?”昭荀哼笑了一声道,“偏夫人出门了,他就上门了,别告诉我他是看过黄历才来的!行,去会会他,看他是班纳家哪位公子!”
昭荀和曾管家一路到了前院一处待客厅里。爱睍莼璩里面果真坐着一位态度倨傲,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模样的男人,瞧着有二十五六。昭荀走进去时,他颇有些不在意,对曾管家语气不爽地问道:“到底你们把镜台怎么了?为什么拦了我在这儿不让我见镜台?”
“你说见就见啊?”昭荀大大方方地走到男人对面坐道,“这儿是惊幽城,不是大理城,更不是班纳府。你家公主既然已经嫁到了这儿,那就得守这儿的规矩。”
男人不屑地说道:“就算顶破天的大规矩也没见过不让娘家人探亲的!”
“谁说不让娘家人探亲了?可我总得弄明白你是不是王妃的娘家人吧!你说是就是了,又没点凭证。”
“你去叫了镜台出来让她认认,看她会不会叫我一声堂哥!”男人有些不耐烦地起身看着昭荀道,“我知道你是赵元胤的手,可这府里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主人不在,女主人也不出来迎客,偏叫了个人出来说话,这算什么事?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要见镜台!她人在哪儿?”
昭荀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怎么知道这府的主人不在?我们可没贴个告示跟外面的人说我家主子不在家啊!”
男人稍微一愣,面呈怒色道:“别跟我绕弯子!镜台到底在哪儿?你多番拖延,莫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王妃娘娘完好无损,一根头发丝都没少,你不用这么激动。我还没请教阁姓甚名谁,在大理是做什么的?”
“盘查我?”男人拂袖哼笑道,“你只是惊幽城里一个大夫而已,连个官职都没有,凭什么查问我?再说了,我是你家王妃的娘家人,轮不到你来盘查我,找个像模像样的出来还差不多!”
“行,”昭荀起身弹了弹衣袖道,“我这一无用处的大夫还有很多病人要看,就不陪你这皇亲国戚废话了。请你慢慢在这儿等吧,总会等到王妃娘娘见你的时候。曾管家——”
“是,小的在!”曾管家忙迎声道。
“别怠慢了,这是贵客,好茶好酒奉上,天冷多添个炉子,可别把贵客冻坏了。这惊幽城的大夫不是猫猫狗狗都会治的!”
男人顿时有些怒了,想回骂昭荀一句,可昭荀已经大踏步地出了厅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男人指着曾管家问道:“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镜台?”
曾管家一脸礼貌的笑容说道:“请您再稍等等!王妃不传话,小的也不敢擅自带您去呀!”
“少哄我了!见不着镜台,今天我是不会走的。我可告诉你,她是大理的公主,你们府上最好掂量着!”
“是是是!您请再稍等等!”曾管家说完退出了厅门,转身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今天有事忙了,怎么大理那边忽然就来人了呢?哼,慢慢等吧,等得着才怪呢!”
他抬手叫来了一个人吩咐道:“里面那位拿好脸色伺候着!茶水果子添换得殷勤些,若是发脾气,只管由着他,当来了个身份特别的疯子,别理会他,知道了吗?”
那人点头道:“小的知道了!”
“再有,他要敢出这厅门口乱走动,那就直接招呼侍卫们一声,拿!”曾管家做了个逮鸡脖子的动作。
“这合适吗?说到底也是王妃娘娘的娘家人。”
“你没瞧见刚才昭荀大人对他那脸色,压根儿没拿他当回事儿!他要敢在府里乱闯,那就是他自找麻烦!也不瞧瞧这儿是哪儿,说想见谁就见谁呢!快去吧,有什么事赶紧来跟我说一声。”
那人自去厅外守着了。曾管家转身忙别的事去了。可他刚走了没几步,西院就来人了,说是王妃要见他。他心中暗生陡疑,难道有人通风报信?萱王妃这么快就知道有娘家人来瞧她了?
曾管家不敢怠慢,忙赶去了西院。见了镜台后,他恭恭敬敬地问道:“王妃娘娘急急地唤了小的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镜台颚微抬,语气傲慢地问道:“曾管家还当我是王妃呢?这真难得了!我以为这通府的人都当我班那镜台死了呢!”
“小的怎敢?
王妃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曾管家忙应承了一句。
“是吗?”镜台冷眸瞟了他一眼道,“汉人有句话说近墨者黑,看来你跟你那姓赵的主子学得有几分相像,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得一点都不脸红的主儿!”
曾管家心里微微一惊,面上照旧笑容满满地应付着:“王妃娘娘这话打哪儿说起呢?您要为昨晚起火的事怪责小的,小的不敢有半句不是,可您要说欺瞒您,那小的就冤枉了!”
镜台身边的阿今与冷笑道:“还好意思嚷嚷冤枉呢!我问你,外面是不是有从大理来的人?”
“这……”曾管家有些为难了。
“不敢答话了?”阿今与紧逼道,“那一准是有了!既然是来瞧我家公主的,为什么不放了进来?这府里当我们主仆两人死了,难道当大理一国都亡了吗?”
“不敢不敢!”曾管家冒了一额头的冷汗,忙摆手道,“小的哪儿这样想呢?”
镜台接过话道:“既然不敢,那就领了来人见我,这才你管家该做的份内事!”
“可是……”
“可是什么?还啰嗦?”阿今与不耐烦地喝问道。
“可是王爷吩咐了,这西院不准外人出入,也不许王妃娘娘您随意出入……”
“行!”镜台猛拍了一桌面,震怒道,“不让见也罢了!等来人回去把我的处境一一跟我父亲禀报了,到那时看你们让见不让见!阿今与,取盏灯来!”
曾管家忙问道:“王妃娘娘您想干什么呀?”
镜台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管我干什么?我虽给软禁在这儿,却还轮不到你这奴才来管!你们不是想烧死我吗?正好今天大理来人了,就让他瞧瞧我在惊幽城过的是什么日子!阿今与,愣着做什么?取盏灯来!”
阿今与转身取灯盏了。曾管家有些着急了,劝镜台肯定是劝不住的,可游夫人又不在府上,能去找谁呢?只有昭荀大人和冰残大人在了。他又不敢贸然地惊动这两位,只能先看看情形再说。但这一看却把他看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阿今与拿来了一盏烛台。镜台从她手里夺烛台,径直走到一帘帷帐前,二话不说就把帷帐给点燃了!那帷帐本就是易燃之物,瞬间火苗就窜了起来。不单单是曾管家,阿今与也吓了一跳,连声问道:“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镜台侧身冷笑道:“这两天不正冷着吗?烧火取暖,这不犯府里哪条规矩吧?横竖西厢那边都给烧了,也不差我这儿了!”
曾管家暗叫不好,忙转身喊道:“门外的人,赶紧打水来,赶紧去……”可去字为说完,镜台就厉声喝道:“谁敢去?谁敢提水来浇火试试!不怕断胳膊咽气儿的只管往我跟前踏一步!”
“我说王妃娘娘啊!”曾管家忙哀求道,“您有什么不痛快的,我们慢慢说行吗?别拿个灯盏到处惹火啊!把您烧着了那可不划算呐!”
“少摆出一副忠臣顺奴的模样!你们还当我是王妃吗?你们不是忙着张灯结彩地迎那位新夫人吗?既然要热闹,本公主索性给你们闹个最热闹的!”
“王妃娘娘您上哪儿去?”
镜台一掌旋开挡在前面的曾管家,举着烛台往楼上去了。曾管家不是习武的人,被镜台用力一推,撞在旁边高几上,顿时头晕目眩,差点没晕了过去。他勉强挣扎地爬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奔出了门,吩咐门外的人道:“这王妃可真发怒了!赶紧去禀报昭荀大人或者冰残大人一声,横竖遇着谁就跟谁说,快去快去!”
他一边吩咐一边招呼人们提水来灭火。可楼上的镜台越点越起劲儿,见着帷帐书本就点。没过多久,整个楼里黑烟四起,一股烧焦的味儿随着寒风飘散到了各处,惹得府里的人都惊慌了起来。
曾管家顾不得烟雾,跑上二楼劝阻镜台道:“王妃娘娘,烧了一座楼是小,可害您有所损伤事大啊!您玩什么都行,千万别玩火……咳咳咳……您行行好,就别玩了!再玩,这楼真要烧起来了!”
“怕死就滚去,谁听你在这儿啰嗦!”镜台忽然抬脚朝曾管家踹了过去。曾管家吓得连连往后退,却还是没避开,给镜台一脚踹了楼,咕咚咕咚几声之后,人就瘫在楼了。
人们都不敢再靠近了,只能先把曾管家挪出去。府里
的一队侍卫很快赶到了,却碍着镜台的身份不敢强行阻止她,只好先救火。但他们刚刚把水打上,准备冲进去扑火时,镜台从二楼上凌空跃了来,将手里的灯盏摔在地上,喝道:“都待在那儿别动!谁敢往前一步,我可就不客气了!你们只是王府侍卫,敢对我动手吗?我杀了你们不算命,可你们若是对我无礼就会没命!”
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而镜台身后的这二层小楼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了。随着四窜的寒风,火苗如小蛇般四处流窜,很快吞噬了所有一点能着的地方。橘红色的火光映亮了灰蒙蒙的天空,显得特别地格格不入!
镜台转身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说道:“不就是一座楼吗?我想赵元胤应该还烧得起吧!我看烧了这儿,他还打算把我挪哪儿去!”
这时,昭荀匆匆赶来了。见此情形,他怒不可遏,瞪了镜台一眼,朝其他人吩咐道:“赶紧救火啊!”
其中一个侍卫道:“王妃娘娘不让救!”
“什么?”
“她算什么王妃娘娘啊!”雀灵忽然从院门外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气愤地说道,“都听我的,赶紧救火,别把其他地方给烧起来了!”
阿今与冲雀灵说道:“你这没大没小的,刚才说什么呢?”
雀灵正在气头上,脱口而出道:“我说她根本不是什么王妃,是废妃!没听清楚吗?是废妃,被我主子废了的人,就像皇宫里被打入冷宫的,还有脸在这儿冲王妃!怎么不立马跳火里去跟你们那连聪大人到地底恩爱去!”
“你这嘴巴真讨厌!”
阿今与正想上前与雀灵争辩,却没想到,站在她左边的镜台如一阵疾风般扫过,直奔雀灵跟前,重重地击了雀灵一掌!镜台动作太快,连昭荀都来不及阻止她,眼见着雀灵生生受了一掌,身子往后出了五六步!
在场人都惊呆了!扶着雀灵来的那两个丫头原地愣了两秒钟,这才惊慌地扑过去看雀灵。昭荀没想到镜台真的会动手,迅速挡在了她跟前怒问道:“班那镜台,你今天想死在这儿吗?”
镜台瞪大了双眼,咬着牙齿道:“有本事你就当着这一干人的面儿杀了我!可我知道,你不敢,就连赵元胤也不敢嚣张至此,你们到底还是会顾忌我的身份。既然如此,既然是奴才,那就得有个奴才的样儿,别说话这么不知轻重!”
“你还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你大理公主的品性端庄贤惠仁德就是这样的?你是在给你自己打耳光!”昭荀怒喝道。
“这都给你们逼的!”镜台退后一步,阴冷地笑道,“我看你们还想把我挪到哪儿去!西院没了,北院南院?哼,或者挪出王府?我这么大个人赵元胤总得找地方安置我,除非他杀了我!可杀了我,他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别跟她废话了,先看雀灵!”冰残的声音在院门处响起。他一如既往地冷沉着脸,快地走到雀灵身边,将雀灵抱起递给了昭荀。昭荀抱着雀灵匆匆地先走了。
镜台傲慢地瞥了冰残一眼,转身看着那群正在扑火的人,脸上颇有些得意的笑容。她带着玩味儿的口吻对阿今与说道:“原来……烧一座楼真比修一座楼来得及快呀!呵呵呵……阿今与,你说回我又会烧什么样的子呢?真是很令人期待啊!”她说完问冰残道:“冰残大人很生气吧?”
冰残冷冷地送了她两个字:“幼稚!”
“幼稚?冰残大人说话还是那么惜字如金,想骂我就索性敞开了嗓子骂,我听着呢!”
“烧了一座楼就很得意了?你此时的行为就如同一个丢了脸却无处发泄怒火的小孩子烧了一样玩具似的,幼稚得可笑。幽王府很大,你慢慢烧。”
“好啊!”镜台的脸色有些难堪了,硬着头皮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呢!横竖赵元胤有家底儿,不怕我烧,对吧?”
“对,他不怕你烧,就怕烧到最后你会哭。”
“我会哭?”
“哭你的无聊幼稚和作茧自缚。”
“你……”
冰残在镜台脸上扫了一股不屑的表情,说道:“你今天的行为的确是个公主应有的行为,自以为是,霸道,目中无人,任性妄为。你真该一早就把你这些劣习暴露在元胤眼前,而不是装得处处顺从温
柔的模样,或许这样,他杀你会更快一点。若你真心想死在他的手里,我的建议你不妨考虑考虑。”
这些讽刺的话语像针尖似的刺在了镜台心里。她气得面如猪肝,却找不到话来驳斥冰残。旁边的阿今与则完全不敢说话,每回看见冰残都觉得毛骨悚然,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冰残看了一眼火势,吩咐了人几句话,正要转身离开时,一张颇为熟悉的脸忽然出现在了院门口,正用那双咕噜咕噜直转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里面的情形。冰残不由地愣住了,心想难道是元胤回来了?
忙着救火的忙着救火,忙着生气的忙着生气,谁也没在意门口多了这么一个人。唯独冰残看见了,好不诧异地问了一句:“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哦,是残帅啊!哈哈哈……好久不见了!再见你本人,真是越看越觉得帅呢!你在忙事儿吗?怎么了?院子起火了?真可怜,怎么烧成这样啊?建这楼得费不少银子吧?还是两层小楼呢,真可惜了!”
这一连串的叽叽咋咋终于把镜台的注意力从发神中拉了回来。她循声望去,顿时惊呆了,这不就是上回在客栈里遇着那跟雀灵说话的女人吗?她怎么在这儿?难道……真是她?
“哎,残帅,这楼会不会垮啊?都烧成这样了,扑灭了也救不回来了吧!应该把里面的东西先抢出来,剩的木架子由着它烧尽了还好收拾呢!你说是不是,残帅?”
“那个……夫人,属叫冰残,不叫残帅。”冰残慎重其事地纠正了一。
一听冰残这么称呼,镜台什么都明白了。她身边的阿今与更是失声喊道:“公主,难道她就是王爷要带回来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