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见他愁眉不展,故意逗他道:“说起来谢家人都住在你那悦园,王府是不是该付你点房租啊?”
祺祥换了个手托巴,照旧无神地望着前面回道:“要给就给翠月吧!”
“为什么啊?人家翠月姐还不是你的掌家娘子呢!”兮兮笑话他道。
“悦园是她的,又没写我的名字。”
兮兮愣了一问道:“悦园是翠月姐的?”
祺祥收回神,轻轻点头道:“那悦园是买在她的名的,房契地契上又没写我的名字。”
“你行啊,不愧是齐王府的小王爷啊!你借翠月姐的钱给翠月姐买房子,你这算不算空手套白狼啊?”兮兮笑问道。
“我又没说那五百两我不还!我就想先在外面置个宅子,像我哥说的那样**出户,然后再跟翠月说往后的事儿。买宅子的时候我就把她的名字写上去了,打算往后给她个惊喜。”
兮兮笑得前俯后仰,拍着桌面乐道:“你这惊喜给的也太惊喜了吧!要给翠月姐知道了,她保准夸你有做买卖的头脑呢!哎,你该让她知道才是!”
“别让她知道了!”祺祥着急地说道,“叫她知道了,我就丢脸大了!我这辈子没找过女人借钱,她算是头一个了。”
兮兮抄手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还?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虽说你自己有朝廷给的俸禄,但也得凑一段日子去了,难不成回齐王府找你娘要去?”
“我知道,你又想笑话我了,是不是?翠月都跟我说过了,不喜欢我这种伸手就能跟家里要钱花的少爷,没什么出息!”
“呵呵……知道自己没出息啊?其实呢,你不算没出息的了。为人呢很热心也挺仗义的,就是有点不着调,叫人一瞧就是那起捧窑子货玩的纨绔子弟。翠月姐是个有志气的女人,压根儿就看不上那些纨绔子弟。”
“我顶多算是官家子弟,算不上纨绔子弟吧?”
“论这个有意思吗?眼最要紧的是怎么让翠月姐心甘情愿地把胎保住!我可是问过昭荀先生的,这保比堕好。之前那回堕又没堕来,伤了她的根本。就算修养好了再堕,那也得伤大发了,不是一两个月能补回来的。”
“嫂子,你出个主意呗?”
“少来了!这种事儿我顶多就能帮衬帮衬,替你说两句好话,别的还真帮不上!你想想,你要不娶翠月姐,她把孩子生来怎么过?枕儿都算没宗没谱的了,再多添一个,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所以呢,我打算好了,要是你真的没法子娶她呢,我还是赞成她拿掉那个孩子……”
“别别别!”祺祥忙摆手道,“嫂子,你可是我亲嫂子,不能干这种事儿吧?翠月那肚子里头的说起来是你侄儿呢!”
“侄儿?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保准是个儿子,我有感觉!”祺祥眉毛抖了三抖。
兮兮翻了个白眼道:“算了吧,你还有感觉呢!是你们脑子里就只想着儿子了吧?果真是兄弟俩,想法都差不多的!”
祺祥笑米米地问道:“我哥也想要个儿子?”
“先别提你哥,想想你自己吧!翠月姐那肚子拖不了多久的,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再不堕,往后大人也得有危险呢!”
“我知道!可我……”祺祥又焉了,“可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正说着,尹妈妈领着玉桃来了。昨天在王府里,兮兮跟玉桃说好了,让她来接管蒙芙如手里仓库的事儿。两人进来时,见旁边坐着一个怨妇脸的祺祥,都吓了一跳。兮兮笑道:“别理他,只当是一尊烂佛好了!尹妈妈,掌柜的来了没?”
“还没呢!”
“那行,您先去吧,要是掌柜的来了,跟她说一声我找她有事儿。”
“知道了,对了,要不要给玉桃安排住处?”
“不必了,她跟陌香住一块儿的。”
尹妈妈出去后,兮兮笑问道:“冰帅给满祥安排了个什么差事?昨天我还忘记问了。”
玉桃道:“那位大人说他刚来城里,好些事儿都不熟,就安排他到巡逻队里去了。今天一早,他就去了。”
“也好,先跟着巡逻队混段日子,熟悉了再说。一会儿蒙掌柜的来了,我就叫她把作坊和铺子两边的仓库账目都交给你,事儿是多了一点,但凭你的聪明应该能应付来的。”
玉桃是兮兮一手培养出来的,自然很清楚她的能力。没见面的这一年里,她又经历了私奔逃婚的事儿,人也更加成熟自信了。她爽快地答应道:“四嫂您放心吧!交到我手里,保准出不了差错!”
“因为你管顾着两个仓库,所以月钱给你开六两,年底也有分红,你看如何?”
玉桃满意地点点头道:“已经很不错了!这么算来,我和满祥每月能挣十六两银子,攒个半年,加上往常的积蓄够在城里买个二进二出的小宅子了!”
“等年底分红发了,别说二进二出了,就是三进三出的凑凑也能买上了。到时候还得把娘……不是,你婆婆接来,把她一个人放在紫鹊村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对吧?”
“是啊!这回回去见她,她都瘦了好大一圈了。我娘,满祥还有我嫂子都劝她呢,可她还是不肯跟我们来这儿。”
“你跟满祥私奔的事儿,家里人不怪了吧?”
“不怪了……”
“私奔?”旁边一直散神的祺祥忽然冒了一句问道,“你还私奔了?”
玉桃不好意思地转身冲祺祥笑了笑,点了点头。祺祥上打量了她一眼,问道:“瞧不出来啊!个子小小的,居然敢私奔?”
“你这是什么破逻辑啊?”兮兮笑道,“私奔跟个子有干系吗?跟脾气有干系才对!怎么了?羡慕啊?是不是特别特别地嫉妒加恨?要是翠月姐也能跟你私奔那就好了,是不是?”
祺祥心里羡慕得要死,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私奔多没意思啊?我做事儿向来光明正大的!我要娶翠月,我就风风光光,明媒正娶地娶她!”
“行!”兮兮拍了一桌子,指着他说道,“我就等着你的请帖了!回去我就把大礼给你备上,你要不娶翠月姐,你就是孙子!”
“孙子就孙子!这媳妇我娶定了!我先走了,往后再找你!”祺祥说完起身开门出去了。兮兮问了一句他住哪儿,他也没回话。
玉桃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兮兮抖肩笑了笑说道:“你四哥的表弟,将来或许还会是你半个老板呢!”
没过多久,蒙芙如就来了。兮兮把玉桃介绍给了蒙芙如,随后两人便去办交接仓库的事儿了。兮兮上午忙着把铺子里的帐核了,现银交钞封存了,午又赶着跟媒婆们见面,把盛宴的事儿重新提上了日程。直到游仙儿派人催了她两回回府吃晚饭之后,她才叫上芜叶和馨儿离开了作坊。
可小轿刚走到半路上,就被气喘吁吁的鹿儿给拦来了。兮兮打起帘子问道:“怎么了?你家遭贼了?”
“龙掌柜说了,非得娘娘去一趟,把小王爷弄走!”
“祺祥跑你们那儿去了?”
“是啊!”
“撵了不就完了?”
“这回他不是去玩的,是带着铺盖卷打算住了!”
“啊?他……他当赖皮狗去了?”
“我们掌柜的怎么撵他都不走,说要给我们家掌柜的当长工呢!”
轿边的人全都笑了起来。兮兮点点头道:“行,我去瞧一眼,看他耍什么赖皮!走!”
等兮兮去时,祺祥正在伙房里,不知道在忙什么。听见外面的动响,忙跑了出来说道:“来客了?嫂子你怎么来了?过来看我们家掌柜的?”
看见祺祥时,兮兮瞬间就愣了,准确地说,是瞬间风化了!她盯了祺祥半天,指着祺祥那身衣裳问道:“你这身衣裳哪儿弄的?”
“哦,这是我上裁缝铺子里现成买的,不贵,才二两银子一套呢!怎么样,嫂子?我瞧上去有点管家的派头吧?”
祺祥的确是大变样儿了!他对穿衣还是挺讲究的,有时候连游仙儿送他的衣料都看不上,腰上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更多了,一出门跟卖货郎似的,能晃花你的眼睛。
可这会儿,他好像一个涂脂抹粉的歌姬一子脱簪洗脂了,整个人都清爽了,仅仅穿了一身竹叶青的衣裳,腰间挂了个荷包,再无其他累赘了。连束发的碧玉玉带也换成低调的白玉了。
兮兮看了又看,不禁赞道:“小王爷,我从来没觉着你这么帅过啊!”
“帅?哦,就是你形容冰残哥那个字?”祺祥略有些得意,挺胸抬头地说道,“那是自然!小爷我……不是不是,是本管家天生丽质难自弃!”
“行啊,还本管家上了?那劳烦祺管家带我去见你家掌柜的吧!”
“嫂子这边请!”祺祥彬彬有礼地比划着请人的动作,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兮兮掩嘴一路笑到翠月的房间里,真真太逗了!本管家?
“兮兮,你赶紧把小王爷弄走吧!”躺在上的翠月满面愁容地说道。
兮兮笑道:“我瞧着他做得挺有模有样的啊!要不让他试试?没准你能训出个大管家来呢!”
“别跟我开这玩笑了,这样的管家我用不起,还有这个,”翠月把枕边放着的一张欠条递给兮兮道,“这是当初他借我五百两银子的欠条,我都还给他,那五百两我也不要了,请他出去就行了!”
“他说是来还你银子的?”
“可不是吗?一进门就说欠账还钱,他没钱,只好做工抵消了。还没等我答应呢,他就开始给自己派活儿了,硬生生地封了自己一个管家的头衔,你说我这小院子需要管家吗?那不是鸟笼子里装大象吗?”翠月连连摇头道,“横竖你给我把他弄走!绑的抬的都成!”
“要不你就让他暂时待你这儿?孩子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死活不想你把孩子拿掉呢,毕竟是他亲骨肉来着。再者,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儿你不知道,弄得他不好在王府里住着了。”
“什么事儿?”
“横竖就是他娘害死了冰帅的娘,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翠月吃惊道:“有这样的事儿?”
“哄你做什么?前些日子,冰帅差点在王府里把他娘当场给抹了脖子!他现跟冰帅不好见面,见了面也尴尬。原本他是给他娘强行带走了的,后来一听说他娘给他找了个小妾,立马又逃了回来了。所以……”兮兮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是有点私心的,想着你要接受了他,往后我们还能做妯娌呢!我虽是这么想,可也得你点头才行。要是你真不想让他在这儿待着,我让冰帅把他绑回去也成。”
翠月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对他真是没那份心思。”
“往常你压根儿就往那方面想,现你倒不如好好想想,好好瞧瞧,看他是不是那么不如人意,这样对你,还有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交代,不是?”
“可他这么待在我家,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我跟你打包票,你不让他在你家里待着,他保准会搭个棚子在你家门口待着。你说,哪样更招眼些?”
“他不过一时起兴,闹个两天也就撤了的。”
“那好,你就先让他在你家里待个两天,要真是一时兴起闹来玩儿,他自己就会走,如何?这样一来,你也给他机会了,往后真想拿掉这孩子,我也不会再劝你了,那都是他自己不争气罢了。”
翠月颦眉想了想说道:“行,就让他先待两天。看他到底能憋得住多久?江山能移,本性难改,他坚持不了几天的。”
兮兮随后出了翠月的房间,冲正在指挥小丫头打扫院子的祺祥招了招手。祺祥快地跑过去笑问道:“嫂子,怎么样?她没说撵我走吧?”
兮兮拍了拍心口,低声笑道:“我是谁啊?你亲亲的嫂子,怎么会不帮你呢?她已经答应暂时留你两天,你可得自己争口气了!”
“放心!”祺祥抹了抹衣袖道,“这回我是定了决心,非要保住我儿子,娶回媳妇不可!嫂子,多谢了!”
“不客气,我也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呀!嘻嘻……努力哦,祺管家!”兮兮冲他竖起拳头笑道,“来年有没有儿子就看你的了!”
“知道了,嫂子慢走!”
祺祥把兮兮送出了门口后,又回来吩咐小丫头道:“明天记得出去买两块厚实的柳木板子。”
小丫头好奇地问道:“小王爷,买柳木板子做什么啊?”
“刚才我的话没挺清楚吗?我不是小王爷,是祺管家,知道了吧?”
“啊……”小丫头茫然啊!这是要来真的吗?玩过家家啊?
祺祥一本正经地说道:“买柳木是做秋千用的。这院子里单有藤架不好看,得有秋千才够别致。往后枕儿和我儿子也好有地方玩啊!记住了没有?”
小丫头表情凌乱地点了点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家里真会多个管家吗?这才多大点地方,还弄出个管家了?这么大头衔的管家,自家掌柜的开得起工钱吗?
鹿儿在旁看着好笑,走进房里对翠月说道:“掌柜的,那小王爷还真有管家的谱儿呢!”
翠月皱眉不展地说道:“由着他去吧!让他闹个两天也就消停了。你看着他些,别叫他闹出什么事儿来就行了。”
这晚上翠月没有睡好,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刚一睡着就醒了,断断续续有好几次。直到天亮,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刚撩开帘帐就吓了一跳,忙喊起了鹿儿。
鹿儿没进来,祺祥推门跑了进来问道:“掌柜的,什么事儿?你醒了?”
“怎么是你?鹿儿呢?”
“我让她和奶娘抱着枕儿出去玩了。小孩子老是待在家里不好的,要多出去走动走动。”祺祥对翠月说话不再像从前那么嬉皮笑脸了,而是一本正经的。
“那……那这些东西呢?是你换的?”
“是我换的,你看,桌布换成了宝蓝色的,暖暖的,看着也舒服不是?那几支梅花是我早晨从城外折回来的,梅瓶是从杂货房里找出来的,正好应景。还有,地毯我换成了长绒的,都快十二月份了,你那短绒的早该换了。这些东西我都是从你杂货房里找出来的,没给你多添一文钱的花销,可以吧?”祺祥反背着手问道。
翠月喉咙忽然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可以两个字就卡在那里,上不去也不来。其实祺祥这么布置,她倒挺喜欢的。她也不是不爱美不爱好,只是平日里太忙了,又要照顾枕儿,所以并没有太在意这些摆设。刚刚撩开帐子时,眼前顿时一亮,还以为自己梦游了呢!
“掌柜的,还有什么吩咐吗?”祺祥一脸我是大管家的派头正儿八经地问道。
“没……没了……你你……你先出去!”轮到翠月心里没底儿了,这家伙是想干什么啊?真要在自己家里当管家吗?
“我立刻叫丫头进来伺候你梳洗。你差点小月了,但跟小月没分别,所以昭荀哥叮嘱了,你要待够半个月才能出去透风,算上今天,你还有九天就可以出门了。在此之前,”祺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转身说道,“你也可以站在这儿透透气儿,闻闻花香。”
翠月抬头望去,只见窗外多了几盆一品红和山茶花,瞬间就让她那原本有些单调的院子多了些生气。她眨了眨眼睛,问祺祥:“哪儿来的?”
“去幽王府搬的。”祺祥答得理直气壮。
“你怎么能把幽王府的东西搬我家来呢?”
“这叫礼尚往来啊!早上我去找我嫂子的时候,带了鹿儿蒸的两笼包子去,我嫂子为了答谢你,所以就送了几盆花给你,挺好的吧?”
“这……”翠月说不出话了,也没话可反驳的。
“好了,我去叫丫头来帮你梳洗,早饭是燕菜炖银耳和虾米冬菇火腿粥,先空腹喝燕菜盏,再吃火腿粥,那样才滋补。”祺祥说完大步踏地出了房门,好一派管家的风范啊!
翠月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脑子像被抽空了似的,反反复复地回响着他刚才那几句话,完全不能把他和平时的祺祥联想在一块儿,到底是自己抽风了?还是他抽风了?
祺祥就这样在翠月家干起了管家的活儿,里里外外照顾得十分周到,让翠月挑不出一点骨头来。翠月原本以为他顶多能撑个四五天,可没想到他居然活到了第八天。
第八天早上,翠月把祺祥叫进了房间,拿出了那张欠条说道:“这样吧,你把欠条收,你想什么时候走随你。”
“我哪儿干得不好吗?”祺祥问道。
“你没有任何地方做得不好,只是我不需要管家而已。”
“无故辞退我,好像说不过去吧,龙掌柜?”
“可你真愿意一直这么过去?每天板着一张脸,招呼丫头们做这个做那个,打理这些琐事?不用再这样了,小王爷,你不需要憋着你的性子做这些事情。我知道你是个性情豁达的人,不喜欢被拘束着,所以只当我们俩的帐已经清了,拿了欠条走吧!”
“清不了,”祺祥神色严肃地摇头道,“我一走,你是不是就得把我儿子拿掉了?”
“你只是想要儿子而已,你可以去找别的女人给你生……”
“可他终究是一条命,不是吗?我这个做爹的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还能有多大用处呢?龙翠月,你赶不走我的,我会留在这儿,看着我儿子出生!”
“我要真不想生呢?”
“那就让枕儿做我儿子。”
“你……”
“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枕儿做我儿子,要么把孩子生来,让他和枕儿一块儿做我儿子。”
“小王爷……”
“你可以讨厌孩子的爹,但你不能讨厌你自己生的孩子吧?再有,你其实不够了解我,我从小不是在我娘的怀里长大的,而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军营里的日子真的太枯燥无味了,所以我得逼着我自己活得开心点。所以相对而言,我更喜欢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