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夫贵

作者:花椒鱼

   听关氏这么一说,大家刚才的兴奋劲儿给灭去了一大半。陌香担心地问道:“祖祖,应该有法子的吧?”关氏道:“这种事情没有绝对的法子,只能小心为上。不过娘娘身体康健,气色红润,又有昭荀先生在旁照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

  “晚辈惭愧,”昭荀摇头道,“居然被经验所束缚,差点误诊了娘娘。”

  “再过一两个月你自然也会察觉的,这没什么好惭愧的。”

  “晚辈有个斗胆之请,不知前辈能否答应?”

  “你说。”

  “依前辈所言,娘娘此胎比单胎多了几分风险,晚辈恐怕一人不能应付,想请前辈帮衬帮衬。不知前辈意如何?”

  “是啊,祖祖!”陌香插话道,“横竖您在这儿,就帮四婶瞧瞧,保她万一,多好啊!”

  关氏点点头道:“行,需要我时只管招呼一声,横竖我还欠着幽王爷一条命呢!”

  兮兮松了一口大气,轻轻地摸了摸小腹,低头笑道:“你们可真有福气啊!天第一和天第二名医都来守着你们,给娘争口气,听见没?在里头多多锻炼身体,到时候自己冲出来,谁跑最前头,谁就当老大,听见没?”

  “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

  没过多久,祺祥招呼开饭了。翠月家没有像样的暖阁,祺祥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架三开的屏风,将饭厅围了起来,又搁了个暖炉,一子就暖和了起来。翠月虽没说什么,可心里还是觉得祺祥想得挺周到的。

  饭后撤去了酒菜,丫头送上了热茶,众人又坐那儿热闹地聊着天。不多时,关氏借口去茅厕,由馨儿和芜叶搀扶着离开了。关氏去了没多久,兮兮也拉着翠月先走开了。

  翠月以为兮兮有什么事情,没想到兮兮把她拉回了自己房间里,而关氏正坐在里头等她。她有些诧异,看着兮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兮兮把她推到关氏身边坐笑道:“快,让天第一大名医给你把把脉,机会难得啊!”

  “把……把脉?”翠月有点尴尬了。

  “手伸出来吧,”关氏面容和蔼地说道,“小王爷都跟我说了,你不必见外。”

  翠月只好把手腕伸了出去,关氏扣着她的脉弦细细地把了一会儿,然后才收了手。兮兮忙问道:“怎么样?大小都好吧?”

  关氏看了翠月一眼说道:“倘若你尚未怀孕,以你现的身子,我是不会提议你再生的。”

  “这话什么意思?”兮兮问道。

  “龙掌柜的身子已经不适合再生养了,这次怀上并非是幸运,而是风险居多。”

  翠月一听这话,心里紧了,忙问道:“关奶奶,您能否再说清楚点?”

  “原本祺祥请我来是为了吓唬吓唬你,好让你安心地把胎留住,不过,”关氏摇头道,“我都不必再想什么恶心人的话吓唬你了,你的身子早些年受过损,一直没有复原,你生前胎已属勉强。至于此胎,即便你不堕他,他也随时可能会滑胎。”

  “真的?”翠月脸色去了大半。

  “我想昭荀先生应该也诊断出来了,一直在为你尽力保着。他之所以没把实话全都告诉你,大概是担心你会焦虑。不过,既然你已经有心要堕了此胎了,那我就不妨把实话都告诉你。其实你没必要去堕了这一胎,因为你随时都可能滑胎。”

  “我的身子竟糟糕到这步田地了?”

  “你能安稳生前胎,已算幸运了。你家枕儿是否总有不适的时候?”

  翠月忙点头道:“身子有些弱,遇着点小伤风就会发烧。他两个月大时,高烧不止,险些救不回来了。城里的大夫都不管用,我这才去找了冰残大人,后来还是昭荀大人把枕儿救回来的。”

  “你家枕儿有些先天不足,其中一个缘由就是你母体本身不足。”

  兮兮插话问道:“那现该怎么办?等着滑胎吗?昭荀先生说过,保比堕好啊!”

  关氏道:“这话是没错,保比堕好。你的身子虽不适合再生养,但已经怀上,再堕只会重伤了你的根本,倒不如以保为上,顺便调养母体,尽力而为,或许还能母子平安。”

  翠月面色发白,看着关氏问道:“您这话是否是说这一胎会是我最后一胎?”

  关氏点头道:“没错!”

  翠月心里一阵发怵,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想得比较简单,堕了再调养,兴许能恢复过来。可关氏这番话令她不寒而栗,有些惶恐了。

  兮兮忙握了握她的胳膊安慰道:“翠月姐,不必害怕,有这两大名医在,不会有事儿的。你看,我肚子里有三个呢,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们俩一块儿加油努力?”

  “到了这一步你害怕也是多余的了,”关氏安慰翠月道,“倒不如打起精神来,好好应付眼前的事情。这孩子是老天爷赐给你的,你该好好珍惜才是。有我和昭荀先生在,必会尽力保你无虞的。”

  翠月忙起身要向关氏行礼,关氏和兮兮赶紧拦了来。翠月坐后,有些心酸地说道:“我真算好运的了,每遇着难事都有贵人相助。这回我们母子是否平安,一切全仰仗关奶奶您和昭荀先生了。”

  兮兮合掌笑道:“这么说来,翠月姐,你决定把孩子留来了?”

  翠月点头道:“既然是老天爷送给我的最后一个孩子,我就该留他,不辜负老天爷的恩赐。无论往后如何,我都会好好照顾他的。”

  “翠月姐你放心好了,不止你一个人照顾他,还有我呢!”兮兮拍拍心口道,“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好好安胎就是了。至于铺子和作坊那边的事儿,你尽力而为,有我和掌柜的在,还有玉桃龄秋帮忙,忙得过来的。”

  翠月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轻舒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差一点点就和这孩子失之交臂了,怪不得上回堕不来,原来是有缘分在的。她忽然很心疼这个孩子,很想把这孩子好好地生来。

  关氏又宽慰了翠月几句,这才起身出了门。祺祥早在院子里等候着了,忙迎上来搀扶着关氏笑问道:“恩奶奶,怎么样啊?有没有吓着她?”

  关氏把刚才对翠月说的话都告诉了祺祥。祺祥的脸色渐渐变了,神情越来越严肃。听完后,他忙问道:“恩奶奶,真有这么严重?”

  关氏道:“不是吓唬你的。万一一个不小心滑胎,对大人来说都很伤啊!所以,保胎是上策,若是能保到七个半月都算成功了。即便到时候早产,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这期间,你要好好照顾她才是,千万别让她情绪有太大波动,会影响安胎的。”

  祺祥忙点头道:“我知道了,恩奶奶!这几个月我绝对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饮食出行都尽力照顾,务必要让她这一胎保住!”

  关氏含笑看了祺祥一眼道:“你的性子还是像你爹,不像你娘那么狠。不过孩子,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话,你娘要是知道龙掌柜的怀孕这事,必定会大发雷霆的。你想好怎么应付她了吗?”

  “我想好了,即便是她不认我这儿子,我也得保住翠月母子俩才行。我自己惹的事儿我自己得担着,更何况,我很喜欢现这日子,守着自己的妻儿,心里从来没这么踏实过。”

  “嗯!”关氏点点头笑道,“少了些浮躁,倒也有你爹五成的模样了。”

  “才五成?”祺祥有点失望地问道。

  “呵呵呵……”关氏爽快地笑了起来,“不急,你还年轻,再过些日子,必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好,恩奶奶,借您吉言!”

  祺祥扶着关氏回了客厅。谢家人又坐了一会儿后,这才告辞离去。随后,一脸倦意的兮兮也带着芜叶和馨儿走了。

  等陆续送走客人后,祺祥回伙房里端了碗温在灶上的芙蓉羹去了翠月房间。推门进去时,翠月正坐在榻上,盯着窗外那几盆一品红发神,竟没有注意到祺祥。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忧愁,眼眉处像是落满了灰尘似的,蒙蒙幽幽,令人不觉生怜。祺祥知道她在忧心什么,走上前去清清咳嗽了一声。

  她猛然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祺祥,表情略有些尴尬地问道:“什么事儿?”

  “宵夜。”祺祥把芙蓉羹递了过去。

  她伸手接了,却没动调羹。沉默了几秒钟后,她轻声说道:“孩子的事……你应该听关奶奶说了吧?”

  “听说了,怎么了?你又改主意了?”祺祥有点担心地问道。

  “不是,”她放那碗,抬头看着祺祥认真地说道,“孩子我决定留来了,所以你真的不用继续留在这儿了。你放心,我会尽力保住这个孩子。因为他不仅仅是你的,也是老天爷送给我的最后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保住他的。”

  “你又想赶我走了?”

  “不是赶你走,”翠月轻轻摇头道,“是你原本就不该留在这儿。你是齐王府的小王爷,怎么能在我这儿做管家呢?我知道你想保住这个孩子,那现你可以放心了,孩子我会生来,往后若是你想见也可以来见,只是……”

  “只是什么?”祺祥追问了一句。

  “我想说什么小王爷应该明白的。”

  “我这人没那么聪明,甚至对你也不是特别地了解,不如你就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吧!不必顾忌什么,横竖上回你已经把我说得够糟糕了,我不介意你再说糟点,只要是你的真心话。”祺祥态度诚恳地说道。

  翠月张了张嘴,却没把喉咙里的话说出来。她原本是想告诉祺祥:你并非我想要的男人。可一想到祺祥数日来所做的事情,她又觉着这样说出口是不是太伤这个男人的心了?毕竟人家是诚心诚意地照顾自己一家子的。

  “你要不说,那我就先说了,”祺祥打破了沉默,拉了张凳子坐道,“你想什么我虽不是全明白,但我想什么我希望你能都明白。我不能说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特别最美最能干的,但却是最令人回味悠长的。我能明白你的顾忌,毕竟你早年丧夫,独身过了这么久,任何事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扛着,过惯了自己决定每一件事情的日子。你不肯放你的戒心接受我,我也能理解。”

  翠月没搭话,斜坐在榻上,垂眼帘盯着那碗粉红色的芙蓉羹。祺祥又说道:“嫂子说得对,我的确像是那些纨绔子弟,终日无所事,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不过我也仅仅是像而已,并非真是那起人。我爱逛窑子的毛病是娶了左禅吟之后才有的,自然,我不能把罪都归在她一个人身上,我自己也有些年少轻狂了。但我能保证,往后绝对不会再犯那毛病了。”

  “小王爷的诚心我能看得见,只是……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齐王府的门槛太高了,我实在高攀不起。”翠月摇头说道。

  “又没让你攀齐王府的门槛,我东郭祺祥的门槛与普通的门槛没什么两样,只要你肯抬脚,一脚就能迈得过去。”

  “什么意思?”翠月不解地抬头问道。

  祺祥笑了笑说道:“我听了我哥的话,打算**出户,这样一来你就不用担心会嫁进齐王府,非得攀齐王府高槛的事了。”

  翠月好不吃惊,问道:“你说真的?你爹娘会答应吗?”

  “我并非家中长子,上面还有哥哥在。哥哥比我能干很多,早年就跟我元胤哥一样立战功,封了武陵小将军。他压根儿就瞧不上我爹那爵位,所以才把封爵让给了我,要不然小王爷的封号该是他的。”

  “可即便如此,你爹娘会允许你娶一个gua妇吗?”

  “只要我出了户,自成一家,凡事都由我自己来决定,无需我爹娘过问了。我爹娘会不高兴,那是在所难免的,因为我从小就很听话,特别乖,很少忤逆我爹娘的意思,包括娶左禅吟,不过——”祺祥说到这儿轻轻地顿了一,像是在烦着什么事儿似的,然后又说,“冰残哥的事儿让我真明白了不少,我没想过我娘会是那么狠的一个人,到现我都还觉着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可是……”

  “可是什么?”

  “我娘自己也承认了,当初是她害死冰残哥的亲娘的。她认为自己没做错,可我却无法认同她的做法。要不是我小姑姑,当时的冰残哥应该活不到现。他还那么小,父亲失踪了,母亲又死了,该多可怜啊!所以我想,无论如何,我得好好地守着我自己的孩子,还有你,尽我最大努力护着你们。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那我还谈什么保家卫国呢?”

  这番话让翠月有那么一丝丝感动。但她没表露出来,只是低头拨弄着羹碗里的调羹,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先喝了吧!”祺祥端起来递到她跟前说道,“冷就不好喝了。这是我问宝云楼那大厨要的私房方子,用春天酿的樱桃蜜给你蒸的,我尝过了,挺好吃的。”

  “你做的?”

  “不是,是鹿儿蒸的,我还没那手艺呢!不过要是你喜欢吃的话,我每天给你做也成。”

  “算了吧,”翠月喝了一口羹道,“我还使唤不起你这么贵一个厨子。”

  “又说想赶我走的话了?你还省省吧!我呢,已经打定主意了,不管你待见我不待见我,我都会留,直到你生孩子为止。”

  “我生完孩子你就走吗?”

  “再说呗!”祺祥给了翠月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容。

  “你先出去吧,我喝完了就要睡了。”翠月没再揪着赶祺祥走的事说,低头喝起了羹。

  “等等!”祺祥起身走到翠月的*边,弯腰摁了摁她的枕头说道,“这枕头不够软和,明天再另外给你装几个。”

  “一个够了。”

  “一个怎么够呢?往后你肚子大了,准得腰酸背痛的,多装几个软和的,你好拿来垫垫背。行,你喝着吧,我先出去了。别想太多了,安心睡就是了。”祺祥冲翠月笑了笑,然后开门出去了。

  翠月放调羹时,心里真有几丝暖意。即便是从前的马六,也不曾这么仔细贴心地为自己打点过生活琐事,难道祺祥会是真心的吗?她还是不太确定。

  再说当晚谢家人高高兴兴地从翠月家回了悦园。回去时,陌香发现贞氏还没回来,不免有些担心了。她问过丫头才知道,贞氏一个时辰前就出门去了。她估摸着应该是去找自己姐姐了,也没怎么管。

  直到第二天早上,父亲来找她时,她才知道昨晚一夜贞氏都没回来。父女两个有些担心了,不得不出门去找贞氏。好容易打听到陌雪住的那家客栈,却被掌柜的告知刚刚退了房。两人扑了空,只好失望地先回悦园去了。

  两人走到大门口时,正好遇上玉桃和庄氏出门上工。庄氏问道:“找着你娘了吗?”

  “跟我姐在一块儿,只是不知她们现搬哪儿去了,那客栈里找不着人。”

  “嗨!她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这点脑子都没有啊?不回来也吱个声儿啊!陌香你也别担心了,横竖跟谢陌雪一块儿你娘丢不了的。”

  “嗯,二婶,玉桃你们这么早就上工去了?”

  玉桃点点头道:“是啊,最近货卖得俏,都在赶工呢!不跟你说了,我们先走了。”

  “走吧!”

  看着玉桃和庄氏的背影,陌香显得有些失落。满成忙笑道:“等易生派了官,你就带着秋千上任去,到那儿再做买卖也不迟,不着急的。”

  陌香轻轻摇头道:“爹,您说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做买卖啊?”

  “谁说的?在虞城的时候不是很好吗?”

  “好吗?姐姐和姐夫背着我坑了那么多银子,我竟然还没察觉到,我觉着我不太适合做个买卖人。”陌香表情失望地说道。

  “那是你姐姐太狠了,怪不得你啊!都是自家亲姐妹,你怎么会想到她使诈呢?别想那么多了,陌香,等易生带了信儿回来再说吧!”

  陌香点点头道:“只好等着了!爹您说,娘跟姐姐到底干什么去了?不至于一整夜的不回来,还退房挪地方吧?”

  满成冷哼了一声道:“由着她们去!我是懒得管了,你也少管,出了事儿她们自己担着!”

  “不行,我还是再去逛逛吧,没准能碰上她们呢!”

  “你去吧,我回补觉去了。”

  陌香别了父亲,在街上闲逛了几圈都没发现贞氏的身影,便去了作坊。走到穿风堂时,见女工们都坐在那儿歇息,一边取暖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乐人的事儿。

  玉桃和庄氏也在其中。陌香正想招呼她们时,庄氏先看见了她,急忙起身招手喊道:“陌香啊!赶紧过来!过来!”

  “什么事儿啊,二婶?”陌香好奇地走过去笑问道。

  “什么事儿!昨晚出大事儿你知道吗?”庄氏一脸天塌来的表情说道。

  “大事儿?会有什么大事儿啊?”

  “你知道你娘昨晚为什么没回来吗?”庄氏表情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啊?您知道?”

  “来来来,蒋姐姐,”庄氏侧身拉了拉旁边坐着的一个妇人道,“你快跟她再说说刚才那事儿,她就是谢陌雪的亲妹子!”

  那姓蒋的妇人打量了陌香一眼,吃惊道:“真是呢!模样都有几分像呢!我说呢,昨晚在公堂上,我瞧着有几分眼熟啊!”

  “公堂?”陌香吃惊不小,忙问道,“你在公堂上见着个跟我模样很像的人吗?”

  蒋姓妇人拢着袖子点头道:“昨晚我们那条街可热闹了,跟过年似的!刚才我还跟她们说来着呢,没想到那谢陌雪是你姐姐呢!那可是个狠角色呀!”

  陌香忙坐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婶子,您赶紧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