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香,陌香,”贞氏抹了一把泪珠子,指着流鸢对陌香道,“你跟她说,你叫王爷叫什么?叫王府里那侧妃娘娘叫什么?”
“行了,娘,回去再说吧!”陌香着急地扯了贞氏衣袖一把。
“呵!拿王爷和王妃来压人呢?早干什么去了?要是真的,早就该派了王府的人来收拾我们啊?还用得着你们亲自出马吗?真是不要脸啊!把王府都抬出来了,吓唬谁啊?当我流鸢是第一天到这城里吗?”流鸢压根儿就不相信贞氏的话!
“就是!太不要脸了!”
“怎么不说是皇帝的亲戚呢?我呸!”
“就是两个疯婆子,理她们做什么?”
旁边那些人都嗤嗤地发出了嘲笑的声音。贞氏这急了,好像几百人在戳她脸皮似的令她难受上火!她急忙转身使了把劲儿,将陌香脖颈上挂着的一块白玉硬生生地扯了来。那玉线勒得陌香脖颈一阵火辣,不用看也知道,一准有条红色的痕迹。
陌香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贞氏便像献宝似的捧着那和田白玉牌子,快步走上前递给流鸢等人看道:“瞧瞧!睁大你们那狗眼瞧瞧!你家有这么好的玉牌吗?这是王府侧妃娘娘前几天请我们去王府吃饭送我二闺女的!你们瞧瞧……”
“娘,您干什么呢?”陌香忙上前夺那块玉牌,塞进袖子里说道,“您拿这个出来说什么事儿?赶紧跟我回去吧!别在这儿闹了!”
“怕什么!”贞氏理直气壮地红着脸说道,“这是王府的侧妃娘娘送你的,你叫王爷四叔,叫她四婶呢!她们要不信,去王府里问问去!还有——”她又转头对流鸢趾高气扬地说道,“我二姑爷是今年新中的进士老爷,在京里候着派官呢!等他回来了,不把你们一个个的收拾了才怪!去打听打听,叫田易生,去打听打听呀!”
陌香忽然觉着脸皮子臊得慌!旁边那些围观的人眼神变得怪怪的,特别是流鸢那几个女人,目光里有些怀疑惊讶,更多的是那种对仗势欺人的人的嫌弃!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把幽王府和自家相公拿出来说事儿!给母亲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多仗势欺人似的!
贞氏却不以为然,觉得这些是该拿出来炫耀的。她还扬着声儿冲流鸢她们吆喝道:“去!现成打听去!王府里那位王爷认识不认识我们?当初他落难的时候,就住在我们家呢!不叫他收拾你们,是压根儿瞧不上你们这些yin娃dang妇!我告诉你们,老老实实把我大姑爷叫出来,否则今天打了我们的事儿没完!”
“真的假的?”其中一个微观的老者问道,“我们那位王爷落难的时候住在你家?”
“哄你做什么?”贞氏甩开陌香前来拉拽的手,绘声绘色地说道,“他那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住在我家,正好我家里早年有个小兄弟失踪了,刚好顶替上,一住就是两年多呢!”
老者问道:“那你们现在王府里做客?”
“我们住在悦园,那是祺祥小王爷的宅子。我们一来城里,小王爷就招待我们住他宅子里,说不用客气,当自己家似的!”
贞氏说得眉色舞,好不得意,气得陌香直发抖!旁边陌雪一脸歼笑地抄着双手,也不搭话,由着自家老娘去说。
围观的人似乎都有些信了,就连流鸢那几个女人的脸色也略微变了。这时,陌雪开口道:“没听见我娘的话吗?叫了窦奎出来吧!要不然,回头有你们好看的!”
流鸢道:“刚才已经给了你休书了,你还想怎么样?窦奎说了,他不想再跟你做夫妻了,你也别来纠缠他了!”
“哼!”陌雪冷哼了一声道,“他跟不跟我做夫妻你说了算吗?我跟他七年了,他一纸休书就想打发我?没门儿!叫了他出来说话,否则别怪我搬出大人物来压你们!”
旁边有人也劝道:“毕竟是人家两夫妻的事儿,叫了窦奎出来说清楚,省得往后再闹,是不是?”
流鸢斟酌了片刻,转身回了内院。不多时,流鸢让丫头们抬着窦奎出来了。刚刚把窦奎放,陌雪忽然变了脸,快捡起地上的木棍就朝窦奎奔去!旁边的人都惊叫了起来,流鸢那几个姐妹赶紧上前去拦她,可她满面凶相,见人就往死里一阵乱打,打得那几个女人鸡狗跳!
等她冲到窦奎跟前时,流鸢忙又拦着她。她咬牙切齿,双手握棍,使劲横向往流鸢脑袋上击了一棍!流鸢应声闷头倒在地上!
她还不甘心,抬手又要打窦奎,好在两个围观的男人合力将她拽开了。那窦奎惊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伤口也扯了,在白色的衣衫上渗出了斑斑血迹,疼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敢休我?凭什么休我?你窦奎算个什么东西!想休了我,门儿都没有!”陌雪被拉开后还想扑上来,却被贞氏拽住了,生怕她打出个好歹来。
这时,有人惊呼道:“赶紧去请大夫啊!流鸢晕过去了!流了好多的血啊!”
这一呼,大家都发现流鸢不对劲儿了!整个人失去了知觉,脑袋上涌出了不少血水,将黑色的头发都染红了,看着颇有些吓人。别说是旁人,就连陌雪自己也傻眼了,也不闹腾了,手里的木棍很自然地丢在了地上。
丫头慌张地跑出去请大夫,其他人忙着把流鸢和窦奎抬回去。院子里忙做一团时,陌雪却偷偷地转身溜了出去。贞氏见她走了,忙拽着陌雪匆匆地跑了出来。
跑出门口后,陌香三两步追上陌雪问道:“你就这么跑了吗?”
陌雪瞪了她一眼问道:“管你什么事儿?让开!”
陌香失望地看着她,摇摇头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十足是一个泼妇!瞧你刚才干的事儿,你就不怕打出人命吗?”
“那死yin妇就是装死吓唬人的,能有多大回事儿?你别以为刚才用你相公的名儿,我就得感谢你!让开,我没工夫跟你掰扯!”
陌雪说完撇开陌香,快步离开了。贞氏追了上来,面带忧色地说道:“遭了,万一打伤哪儿,他们不会报官吧?”
陌香转头冷笑道:“人家为什么不报官?就因为我们认识王府的人,还有我相公是今年新中的进士老爷?”
“陌香你别这么说,我刚才不是一时着急才说出来的吗?你没瞧见吗?她们把我和你姐姐都打成什么样儿了,你瞧瞧!”
“你们自己不跑去,人家会上门儿打吗?”
“我们是去要人啊!”
“要找人了吗?只要这一纸休书而已!娘,我话可说前头了,您回再在外面拿四叔和易生说事儿,别怪我做女儿的跟您翻脸!”
“陌香……”
陌香气愤地转身就走了。贞氏追了她两步,没追上,便去找陌雪了。直到晚饭时分,贞氏才拉着她那两个外孙回了悦园。走进饭厅时,正在舀饭的庄氏抬头看了那两个孩子一眼,奇怪地问道:“还把小的带回来了?大的呢?没跟着一块儿回来?”
贞氏把两孩子往桌边一推,侧身坐着说道:“不用你管!我想我两个外孙了,带回来吃两顿又怎么了?又没吃你的去!”
庄氏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不理她了。陌香抱着秋千走出来时,看了一眼孩子,问贞氏道:“怎么了?她想跑了?连孩子都交给您了?”
贞氏忙拉过陌香,小声道:“嚷那么大声干什么啊?你姐姐就是心烦,暂时把孩子交给我带带,等她心头顺畅了,自然会来把孩子接走的。对了,今天那事儿你别跟你二婶说,她是个大嘴巴子,好事儿都能编成坏事儿!”
陌香冷冷道:“我不说顶什么用?也得人家那边不闹才行!她躲能躲过去吗?”
“那边本来就理亏!再说了,你姐姐也没狠手啊!歇息个两三天就没事儿的!”
陌香不想跟自家这娘说半句话了,抱着秋千吃饭去了。那贞氏说不担心也是假的,连着两天她都没怎么睡好,总害怕窦奎那边会上衙门告。可三天过去了,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贞氏略略放了放心,心想当时把幽王府和自家二姑爷搬出来还是挺管用的!那些人一准是怕了,所以才不敢来计较。
第四天早上,贞氏准备去找陌雪。刚走到院门口,兮兮迎面就匆匆走来了。她正要行礼时,兮兮却劈头盖脸地问了她一句:“谢陌雪呢?”
“陌……陌雪?”贞氏心里一惊,眨了眨眼睛问道,“娘娘找陌雪做什么?”
“你心里不清楚?我懒得跟你废话,谢陌雪在哪儿?”兮兮的表情很严肃,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似的。贞氏看着心里更慌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肯说出陌雪的落。
兮兮秀眉一竖,招手道:“馨儿,带回王府,不!带回幽关,十八般刑具全上齐也得给我问出实话来!”
那贞氏一听要用十八般刑具伺候她,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都战栗了起来。她立马高声地叫起了冤枉,把刚刚起床的谢家人都招了出来。一见到陌香,她赶紧上前拽住,一副委屈连连的语气说道:“陌香啊陌香!你可得救娘啊!可得救娘啊!”
陌香刚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问兮兮道:“四婶,怎么了?”
“怎么了?”兮兮瞪了贞氏一眼道,“你这亲娘和你姐姐干的事儿你应该知道吧?顶着王府亲戚的名儿,打得人家一个从了良的人现还昏迷在×,胆儿可不是一般的大呢!”
“什么!”谢家人个个都惊愕不已。
贞氏脸色更白了,死死地低头去,不敢应声儿!陌香又惊又怒地问道:“四婶,那流鸢还没醒吗?”
“醒了也不至于闹到王府门口去!”
原来今天一早,兮兮还在梦里好睡呢,谁知道王府门口来了五六个花枝招展的姑娘,齐齐跪在了门前,口口声声说要见她,请她做主!
她叫了来人进府一问才知道陌雪打伤了流鸢的事。令她格外气愤的是陌雪居然还是打着王府亲戚的名义行凶的。所以,她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急匆匆地就赶来了。
“要么就说,要么一会儿受了刑再说!”兮兮怒瞪着贞氏喝道。
贞氏吓得腿软,紧紧地抓着陌香的胳膊哀求道:“我真不知道!陌香,你要救娘啊!”
陌香用恨其不争的眼神看着贞氏道:“娘,我怎么救您?我算个什么?我又不是能通天地的神仙!您还是跟着四婶去吧!”
“哎哟,陌香,我可是你亲娘啊!”贞氏叫苦道。
“您再是我亲娘,那王法也不是我写的,我能怎么样?”陌香扭过头去气愤道。
“馨儿,带了她回去!”
听着兮兮这一声令,贞氏软瘫在地上,浑身发抖地哭道:“我说!我说!娘娘,求您饶命啊!”
“谢陌雪到底在哪儿?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陌雪……陌雪她在城里一家客栈里躲着……”
馨儿一把将贞氏从地上抓了起来,喝道:“先别顾着哭!领着我去找着人了,你再到衙门里哭去!有你哭的时候!走!”说罢她拽着哭哭啼啼的贞氏出门去找陌雪了。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馨儿和两个衙差就把贞氏和陌雪带到了衙门里。
公堂外人头攒动,至少有四五十个人围观。今早给那几位流鸢的姐妹在王府门口一闹,这事儿不胫而走,引来了不少人看热闹。
陌雪和贞氏被押进来时,众人沸腾了起来,指的指骂的骂,羞得两人头都抬不起来了。一声惊堂木后,两人巍颤颤地跪在面,吓得魂儿都去了一大半。
过堂的照旧是林大人,只不过今天师爷那位置上坐着的不是师爷,而是兮兮罢了。他冲兮兮礼貌地拱了拱手笑道:“娘娘,可以审了吗?”
兮兮点头道:“审吧!照你往常那样就行了,不必在意我。我来这儿只是想看看,到底谁这么大胆敢借幽王府的名义行凶!”
听见这话,贞氏母女俩抖得更厉害了。那林大人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开始过堂。流鸢那几位姐妹派出了一个能说的,将事情始末细细地说了一遍,说罢,她又添了几句道:“我们姐妹几个确实不服,又惧怕她们是王府亲戚,所以才铤而走险闹到王府去了,实属无奈,还请娘娘和大人见谅!”
林大人拈须道:“这话稍后再提!谢陌雪何在?”
陌雪声音颤抖地回道:“民妇……在……”
“刚才这彩宁所言可是真的?你有什么话要辩驳吗?”
“大人,冤枉啊!”陌雪直接喊起了冤,“民妇并非存心有意要打伤那流鸢,只因流鸢与我家相公暗中往来……”
“这事儿那天夜里已经审过了。本官也为了你做主了,罚了你相公三十棍且割去了功名,这事儿你就不必再提了。”
“虽说大人为民妇做主了,可我家相公仍旧宿在流鸢家。民妇气不过,这才跑上门去要人的!”陌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谁知道民妇刚一进去,她们十来个人就拿着棍子打民妇与民妇母亲!大人您瞧瞧,民妇额头上还伤着呢!”
“大人,她根本就是颠倒是非!”那叫彩宁的辩驳道,“最初没人想动手,流鸢把窦家相公的休书给她后,她还想往里闯,我们这才动手的。那夜里窦家相公挨了三十棍子,打得后背血肉模糊,当时她怎么不领了人去?若不是我姐妹流鸢花钱叫人抬了回去,只怕连一夜都挺不过去!她根本不是来要人的,就是来闹事儿的!”
“胡说!”陌雪忙辩解道,“我是太气了,所以当时才没把我家相公弄回去!哪个女人遇上这事儿心里能不气的?后来我又想了想,到底我和他还有两个孩子,这日子还是得过不啊?所以才想上门找他的。”
“窦奎何在?”林大人问旁边衙差。那衙差答道:“回大人的话,窦奎伤势不轻,还在流鸢家里趴着呢!”林大人又道:“去,把窦奎抬来!”
不多时,两个衙差抬着窦奎来了公堂。那窦奎仍旧面无血色,连行礼都没法站起来。林大人道:“礼就免了,说说吧!你休谢陌雪的事是真是假?是否是流鸢胡说?”
窦奎趴在担架上道:“休书的确是流鸢代写,却是小人本人意愿。小人因受了三十棍子,实在不宜动笔,所以才请流鸢代劳的。”
“你为何要休了与你有七年结发之情的谢陌雪?”
窦奎厌恶地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陌雪道:“我与她早无夫妻情义,勉强过去又有什么意思?”
“她可犯了什么出头?”
“回大人的话,谢陌雪嗜赌如命,小人实在无法与她共处一室了!”
窦奎的话立刻引起了围观者的热议!贞氏更加激动,转头冲窦奎嚷道:“你胡说!我家陌雪哪儿嗜赌如命了?你就是有了窑子货想休她才……”
“肃静!”林大人重拍了一惊堂木道,“贞氏,没叫你说话就好好跪着!”
贞氏立刻缩了头,老老实实地跪在那儿了。公堂上又安静了来,可站在旁边的陌雪和满成都气得脸色发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
林大人又问窦奎道:“所以,你非休了谢陌雪不可?”
“请大人明鉴!我与谢陌雪虽有七年的夫妻情分,可彼此早生不满。她恨我只是考取了个秀才的功名,不如她妹夫那般能干,可以中个进士光耀门楣,让她做个官家夫人;而自从她染上赌瘾后,家中存银早就给她输光了,这才要挪到虞城里去给人做工挣钱。我以为她到了虞城会有所收敛,谁知道越发地翻倍赌,到最后不得不私吞她妹妹铺里的银子还赌债!”
“哎哟哟!是个女赌鬼啊!”围观的人又激动了起来,对谢陌雪指指点点了起来。单从她外表看,除了泼了一点,还真难跟赌鬼想到一块儿去,所以当陌香和满成听完后,差点没晕过去!
林大人转问陌雪道:“谢陌雪,你丈夫所言可是真的?若是真的,他休了你一点也不为过!”
面色惨白的陌雪急忙分辨道:“大人,民妇没有嗜赌如命,只是偶尔与一同做工的姐妹玩玩而已,何曾大赌大输过?”
“大人,”窦奎插话道,“若是大人不信,可派人去虞城赌坊里去问!她在那儿欠不五百两银子的赌债,都是从她妹妹铺子里私吞银子去还的。她为了还赌债,还让我做假账哄她妹妹……”
“胡说!是你自己干的,怎么能赖到我头上呢?”陌雪激动地冲窦奎嚷道。
“假账是我做的,因为你压根儿就识字不多!可这些事儿都是你让我干的,我要不这么做,债主能放过我们一家吗?我早有休她的心了,直到这回来虞城遇见流鸢,我便打定主意要休了她,跟流鸢另过日子去!还有——”窦奎索性把什么都兜出来了,“她恨我没给她考个进士回来,就背地里去勾/搭她妹夫,趁她妹妹怀孕的时候,时常去人家书房里转悠,可人家妹夫不是那种人,她才没得手……”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不是人!你忘了当初是谁给你凑盘缠去考乡试的?你个没良心的混账玩意儿!”陌雪见丑事被戳穿了,脸面失尽,当场撒起疯来!她一边骂着一边爬过去要打窦奎,两旁衙差忙将她拦了来。
林大人不得不再拍了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大声喧嚣?来人,掌嘴!”
令牌一掷,其中一个衙差扬手就甩了陌雪十个巴掌,打得她头晕耳鸣,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了!贞氏在旁边看着着急心疼,却也帮不上任何忙了。
林大人低头看了看状纸,对彩宁道:“谢陌雪母女说你们打了她们,这事儿你们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