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姨娘,”馨儿一脸委屈地抬头看着她说道,“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前天演完您就来说,我们段子写得不对不许那么演了。昨天我们刚演完您又来说,说别净整那些正妻小妾的段子,看着糟心。今天我们还没开演呢,管家老爷就跑来叫我们现成换段子,我们都说来不及了,可管家老爷非让换!现换了,惹老夫人不高兴了,倒成我们的不是了,可不冤枉吗?”
“圆!太圆了!”兮兮附和着点点头,指着安氏道,“泥,不老死!”
安氏脸一红,忙挥手喝道:“你胡说什么啊?我哪儿说了段子不对了?分明是你们没本事偏要揽大活儿!少在这儿装可怜了!管家,还不轰了他们出去!”
“老夫人,这也太冤枉了吧!”馨儿叫屈道,“刚才管家老爷让换的时候,我说老夫人前两天看着挺喜欢,不用换了,可管家老爷说,老夫人喜欢顶什么用,非叫我们给换了!再说了,头两天,安姨娘也催着我们换,我们不敢不换啊!我们也想叫您看个高兴,多赏我们两个铜板呢!谁知道会这样啊!”
安氏和管事脸一子都绿了!左老夫人沉脸来瞪了安氏一眼问道:“我喜欢顶什么用?那该叫谁喜欢才顶用啊?”
安氏慌忙辩解道:“娘,您别听那丫头胡说!管家哪儿会说这种话啊?全府上谁不以您为尊呢?您高兴了,我们才开心呀!”
“哼!”左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只怕你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冤枉管家做什么?恐怕这两天你陪着我看戏听书,心里很不舒坦吧?”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呢?”
“没有?那你头两天去跟他们说什么?”
“我……我就是去叮嘱他们挑拣好段子,别拿那一般的来唬弄您……”
“只当我老眼昏花分不出好坏来,要你在那儿多事!”左老夫人提高了音量呵斥安氏道,“好个不安分的东西啊!好容易来了个我喜欢的班子,演了几出好看的戏你就不耐烦了?一转背就去叫人换戏,换成刚才那种戏你就喜欢了?”
安氏忙摇头道:“那也不是我让换的,是他们自己换上的!”
“没你吩咐,人家能换成这样?一个作的烟花女子得了男主子的宠信,把正妻踹堂,自家人模狗样地当起夫人来了,这种戏你喜欢得紧吧?”
一席话讽刺得安氏抬不起头来!左禅吟等人开始劝解左老夫人,可她压根儿不解气,继续指着安氏骂道:“你那点小花花肠子只当我看不清楚啊?巴不得我立马死了给你腾地方,你好当老夫人呢!”
“没有!娘,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安氏极力辩解道。
“没这么想?你怕做梦都是这么想的!欺负我年纪大了,哄着左天把掌家权交给了你,你就看我不顺眼了?就连我听几出好听的戏你也要拦着?是不是恨不得我立马归西去!”
“娘您可冤枉死我了!”
“就你这种人,”左老夫人指着安氏气愤道,“还配掌什么家啊?要掌家将来也该是我大孙媳妇掌,你算个什么东西?给了你几把钥匙,你真做起老夫人的美梦了!臊不死你!你听着,把钥匙和印章解来给我!”
“什么?”安氏脸色大变,抬头惊愕地看着左老夫人问道,“娘,您……您要钥匙干什么?”
“钥匙和印章原本就是从我手里出去的,我要回来又怎么了?我现还没死,不用你替我掌家!拿来!”左老夫人一脸沉怒地喝道。
安氏又慌又怒,且十分窘迫!在场不四十人,且都是城中权贵及其家眷,左老夫人当场要她交出掌家的钥匙和印章,等于是在她扇她耳光,还扇得一巴掌比一巴掌响!虽说她不得左老夫人的喜欢,但人前人后也是左天最宠的小妾安姨娘。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安茹的大名?如此一来,她往后还怎么见人?
可左家没有人会帮她说话,唯独左禅吟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劝了两句,其他人都冷冷地看着安氏,似乎这一切跟自己没有什么干系。要论起真儿来,安氏在左家的出身是最低的。她只是京中富商之女,而左家那两位孙媳妇皆出名门,更不用说左天父子几人以及左禅吟了,都是有功勋或是爵位在身的。
所以,即便是个富商之女,娘家无任何朝廷背景,在左家也会被人看不起。而围观者,更不愿意为了帮一个姨娘而开罪左天的老母亲。
正当满场气氛尴尬时,安氏那两个儿子跳了出来。他们眼见母亲受屈,十分气愤,又加上前天母亲无故被自家奶奶砸伤额头,本就有气在心里,这会儿更是气上加气了!
那左行走上前来便道:“奶奶,您怎么能单凭那丫头一面之词就怪责我娘呢?分明是他们自己做得不妥,想诬赖在我娘身上……”
“别说话!”安氏慌忙拽了一儿子的衣袖。可已经来不及了,左老夫人彻底火了!她眉眼一瞪,手掌往茶几上重重一拍,怒骂道:“没规矩的东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长辈在训话,你不好好听着,反跳出来多嘴,是想帮着你娘老子气死我这老太婆吗?行啊!我是瞧出来了,有两儿子撑腰了不得是吧?说都不能说了,一说就母子三人一块儿上来对付我,是吧?”
安氏使劲拽了左行一,仰头低声道:“快跪给你奶奶赔罪!”
左行毕竟年轻,平素又得左天溺爱,挺着脖子不肯跪。那左老夫人自然更气了。三个庶出的孙子中,她对左衍的态度算好的了,最不喜欢的就是安氏生的这两个。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左行这样给她脸色看,她还能受得了?
“罢了!罢了!”左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巍颤颤地握着楠木拐杖起身道,“我受不起他一跪,这戏也不看了!我索性回去一杯砒霜了事,省得叫你们这些小辈看着不顺眼!”
“奶奶!”
“老夫人!”
“左家老姐姐!”
左禅吟和那些年长的女眷都纷纷劝起了左老夫人。左老夫人手指发抖地指着左行道:“你们瞧瞧,你们家有这么忤逆不孝的孙子吗?这压根儿就是要造反啊!我们左家家风向来严谨,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孩子?你们再瞧瞧禅吟那兄妹三个,哪儿像这样啊?真是龙生龙种,兔生孬种啊!”
左行听了这话更怒了,直接顶撞起了左老夫人:“骂谁孬种呢?”
“行儿!”安氏急忙拽了左行一。
“天哪!”左老夫人捂着心口摇摇欲倒地惊叫道,“这果真是要造反呐!禅吟,禅吟,赶紧去把你爹叫来!这个忤逆东西竟然这么跟我说话!”
正当一片闹哄哄时,左天姗姗来迟了。他一来,整个场面都安静了来,唯独左老夫人含泪委屈地跟他“控诉”了一番安氏和左行兄弟的不是。
左天是个圆滑的人物,几句话便安慰了老娘,又让安氏母子赔礼道歉了,随后吩咐兮兮等人照旧开锣。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一切又风平浪静了,仿佛刚才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不过发没发生,知者自明。
戏又开始后,兮兮回到了他们等候传唤的院子。一进房间,兮兮就扯面纱,掩嘴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摸了摸越来越圆润的肚子轻声笑道:“哎呀呀!刚才那出戏比我编的都还精彩呢!嘿嘿……真是看得我心魂荡漾啊!”
“什么恶心的词儿啊?还心魂荡漾呢!”庄允娴坐旁边喝着茶说道,“不过你今天安排的这出还真有意思!差点就让左家那老太太和安姨娘当场闹翻了脸!”
“哼哼!”兮兮抖肩笑道,“谁让他们左家关了我亲亲的相公!闹翻脸还是小case,后面还有大戏份呢!”
“可那左天似乎不好对付啊!他刚刚一来,什么风浪都没有了,我原本还期盼着左家那老太太能把左行两兄弟收拾了呢!结果他一来,什么戏都没有!”
兮兮轻轻地拍了拍西瓜般滚圆的肚子笑道:“不着急,好戏要慢慢唱才好看。我们要对付的不是左天,我们也对付不了权倾朝野的左天,我们要做的只是让他后院起火,心烦意乱而已。如果我们贸然去针对左天,必然是去寻死的。”
庄允娴起身靠在窗户边,眼瞟着外面问道:“那你打算一步怎么办呢?继续在这儿给左家老太太唱大戏吗?”
“戏才刚刚开场,自然要唱去了。我们这几天跟左家的人接触,顶多是了解了一番,要想让左家后院真正起火,我们添的火药还不够多,”兮兮一脸歼笑道,“等我们把火药偷偷地洒满了整个左家后院,到时候只要一点引索,立马就能烧个富贵荣华!”
庄允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还富贵荣华呢!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来的宾客里有个人跟东郭明珠和祺祥有点挂相。”
“有吗?我没在意那么多,顾着跟馨儿演双簧了。男的女的?”
“是位姑娘,我想她应该是东郭明月吧?”
“那又如何?”兮兮直起身道,“你还想找她打探消息?她的立场如何我们都不知道,所以还是不要惊动她为好。”
“也对,再瞧瞧!”
两场戏结束后,午宴摆开了。馨儿等人收拾了东西回到了院子里。没过多久,伙房里也给他们送来的一桌饭菜。芜叶连演了两场,又累又饿,拿起筷子便要吃。一个暗探拍了她手背一道:“别慌!”
“哦……”芜叶垂眼帘,有气无力道,“劳烦快一点,好不好?我真的饿了!”
那暗探从怀里取出一支银针,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为了娘娘万全,必须先探过再说,你再饿也忍忍。”
“知道了……”芜叶趴在桌上盯着那一桌子好酒好菜,一副小狗垂涎三尺的表情。
那暗探先用银针探过,没有发黑的迹象,继而舀起一勺子汤细细地尝了尝,没想到他抿在嘴里没多久就吐了出来,神色严肃地说道:“不对!”
“怎么了?”兮兮忙问道。
“放了泻药!”
“啊?”一桌子人都惊了,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谁会在他们饭菜里放泻药这么幼稚?
庄允娴颦眉道:“不太可能会是管家。刚刚才挨了板子,估计这会儿还在*上躺着,没这么快出来害人吧?”
“也不太可能是安姨娘,”馨儿点头道,“我们要出事儿了,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她和管家吧?那会是谁呢?为什么要给我们放泻药?要毒我们直接放砒霜好了,整泻药干什么?”
兮兮咬着嘴唇,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拿起筷子在碗沿边上敲了两道:“我倒想起两个人来。”
“谁?”大家异口同声地问道。
“左行和左彻。”
庄允娴猛拍了一桌面,指着兮兮说道:“一准是那两小子!指定是刚才不服气我们告了他们娘的状,想拿泻药整我们呢!”
馨儿也点头道:“有道理!把我们都整泻了,谁来唱大戏?不正中安姨娘想换班子的心吗?况且泻药这种东西,也只怕是那两个幼稚鬼能干出来的事儿!”
兮兮笑道:“我也不太确信是不是,只是觉着他们俩嫌疑最大。”
“那我们这顿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啊?”芜叶捧着空碗可怜巴巴地望着兮兮问道。
兮兮沉吟了几秒后,笑道:“既然有人都打了头阵了,我们不该叫他们失望才是。不过单单是我们被泻,那多不热闹啊?要泻也大家一块儿泻,那这戏才足够闹腾的!”
“怎么个热闹法?”庄允娴立刻笑问道。
兮兮从随身挎包里摸出了一个方形的盒子,打开盖子说道:“这里面有六种毒药,是昭荀先生特意为我准备,以备不时之需的。其中一样也是泻药,我这么说你们该明白了吧?”
刚才那暗探心领神会地点头笑道:“娘娘这主意极好!这事儿就交给属去办,保准不会让人察觉出来!”
兮兮点头道:“好,快去快回,也别往死里整了,分量少点,能闹出那么回事儿就行了。”
“属知道了!”
中庭处,四五桌席正热闹着。左老夫人看上去似乎不怎么高兴,坐在她身边的左天劝她喝两杯,她都拉着一张脸挡了回去。这时,左天瞟了一眼坐在席的左行兄弟俩。安氏会意,忙起身将酒壶递给了左行笑道:“去,给奶奶斟杯酒!刚才要不是奶奶宽宏大量,你们俩早挨罚了!”
左行有些不愿意,却只得接过安氏手里的酒壶慢腾腾地往左老夫人身边走去。看见左行过来了,左老夫人脸拉得更长了,扭着身子朝向一边。
左天给左行使了个眼色,左行瘪了瘪嘴,抬手往左老夫人杯子里斟两,懒心无长地说道:“奶奶,您消消气儿!刚才是孙儿不对,冲撞您了,您喝了这杯酒,只当原谅孙儿了吧!”
左老夫人斜眼瞟着旁边,冷冷说道:“受不起啊!奶奶往后还指望你给两碗粥喝呢!”
“娘,”左天忙插话道,“都是一家人,不说那么晦气的话。左行这孩子的确鲁莽了一点,回头我罚他在神楼里跪上两天,好好反省反省。您看如何?”
“唉!我能说什么呢?”左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一家之主,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左天,我得提醒你一句,左行这脾气要搁在外头不知道会吃多少亏呢!瞧瞧他大哥二哥,哪一个不是稳重踏实的?从小到大,就没顶撞过我一句,这啊都是给你惯的!”
左行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左天抬起眼皮瞪了瞪他,然后宽慰左老夫人道:“是,娘说得不错,他是该管教管教了!回头让他跟在他大哥身边,学学样儿,自然就好了。”
“哎哟,”左老夫人一脸嫌弃的表情摇头道,“学不学得来再另说吧!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
“您说。”
“我瞧着玉家那紫菀丫头不错,你以为呢?”
“娘有什么打算?”
左老夫人瞟了一眼同桌的左衍道:“左衍多大了?二十了吧?再不定亲事,外头该说闲话了!他两个哥哥都是十八岁定的,他要不定,只怕那些人会说我们偏心,苛待了他。唉,说起来啊,这些事儿不该我来操心的,偏偏家里头又没个会操心能操心的!”
安氏知道左老夫人这话是在酸讽她,忙接了话道:“娘,不是我不操心,是衍儿之前跟齐王府的小郡主对过八字儿……”
“东郭家的人我瞧不上!”左老夫人抬手指了指最靠右边的那桌席道,“瞧瞧那东郭明月,坐没坐相,吃没吃相,怎么配进我们左家的门儿?再说了,她是个嫡出,左衍是个什么?一个庶出的儿子罢了,压根儿就不相配!我瞧着玉家的紫菀挺好的,左衍你说呢?”
左衍放筷子,点头道:“一切听凭奶奶的安排。”
左老夫人对这话很是满意,点点头道:“这就是对了!还是左衍听话,哪儿像左行那两兄弟,简直是没规矩!”
“那好,都听娘安排,”左天举杯笑道,“娘怎么高兴怎么弄,左衍是该定亲了,娘要不嫌累,都交您安排如何?来,儿子敬您一杯!”
“嗯,这还差不多!”左老夫人带着满意的笑容说道,“我看,也就左衍能帮衬他大哥二哥几分,到底是你亲生的儿子,能耐还是比别的孩子强。你放心,虽说是庶出的孩子,可我指定料理得头面俱到,不会给你丢脸的。”
“左衍,还不谢谢奶奶?”左天对儿子笑道。
左衍起了身,伸手去接左行手里的酒壶。那左行像是很不满,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将酒壶粗鲁地塞到了他手里,然后坐回了自己位置。
左衍没计较,反正早习惯了。左行左彻两兄弟处事向来嚣张,对他的言听计从早就不满了,总觉着他没出息,什么事都听父亲和奶奶的。对奶奶的刁难责骂,从不还口,一点志气都没有。所以两兄弟很看不起左衍。
不过左衍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一直相信,沉默不等于忍让,只是蓄势待发而已。
左衍拿着酒壶正要给左老夫人添酒时,一个丫头匆匆跑来了,神色慌张地在安氏耳边说了几句。安氏脸色微变,放筷子转头问道:“真的?”丫头紧缩眉头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左老夫人不悦地问道。
“哦,没什么,娘,”安氏忙起身笑道,“伙房那儿有些事儿,我去瞧瞧就行了。”
话音刚落,旁边那桌的两个妇人忽然捂着小腹申银了起来。紧接着,另外两桌也有几个人叫起了疼。一见这情形,左禅吟立马站起身来喊道:“都先放筷子,别说吃了!”
“怎么会?”安氏脸色大变,“怎么都肚子疼呢?难道饭菜有什么问题?”
左禅吟神色严肃地问安氏:“刚才丫头跟您说什么?”
安氏道:“丫头来说,戏班子那边有两个人闹肚子,茅厕都上了十来遍了,现正躺在那儿等着请大夫呢!”
“噗噗”两声屁响,一个年轻的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慌里慌张地往后院茅厕而去。随后,越来越多人闹起了肚子疼,纷纷去抢斋里各处的茅厕,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就连那左老夫人也闹起了肚子疼,哎哟喂哟地叫嚷了起来。左天忙让人将她抬进了房间里,然后派左衍去把全城最好的几个大夫都请来了。
那左老夫人连拉了四回,面色都变了,被四个丫头从屏风后架了出来,有气无力地软瘫在*上。左天忙上前问道:“娘,您还好吧?”
“好……好什么好呀!”左老夫人喘着粗气地说道,“这是……这是谁给我添堵啊?左天,你非得查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