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兰紫苏双目充血、愤怒交加地盯着方的人鬼之战,双手紧紧地握住面前的栏杆,那坚不可摧的栏杆竟活活地出现了他宽大手掌的痕迹。汗水在手掌与栏杆间一滴滴流落来。红红的冷眼看着自己的大军在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看着那一道道毫无人性得死神之刀挥舞在自己的将士身上,像是看着自己二十年的梦被人一点点地剥皮,被人无情地踩踏,被人笑弄,被人谩骂,被人……
无痕王怜惜地看着旁边人的侧脸,那一张从来无惧害怕,从来浅笑回眸,从来优雅淡然,从来冷笑置之,从来将别人算计在自己计划之内般自负的脸上终于写满了不可置信的惊恐与难以言语的落寞,写满了心痛,写满了麻木,写满了痛苦,写满了揪心,写满了愤怒,写满了她从小到大都未见到过的各种七情六欲,各种爱恨嗔痴!
那是她的紫苏,要输了,还是要输了么?的确如此,自己也心疼地痛啊!
她不愿,她不想,她不会让他输!曾许诺,他想要的一切,她都会双手奉上的,他若丢了天,自己一定会丢了他!
她说过的,“你孤独,我便无枝可依,你痛苦,我便肝藏寸断,你的生老病死,我都感同身受深入骨髓!”因为此时的他因为即将失去某一样最重要的东西而那么痛苦,所以此时的她因他的痛苦也痛苦地难言,可是她不想让自己这么痛苦,所以她的他,不能失去那一样重要的东西!她要为他守住那心中最重要!
兰紫苏一双红光充斥的双目骇人程度不于那方的一万死士。一双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那汗液慢慢从手心低落,不带一丝眷恋,噼里啪啦地打湿在地上。惶恐啊,害怕啊,颤抖啊,从未有过地害怕失去啊!
视线在一点一点地恍惚,意识在一点一点地迷离。不可以!我兰紫苏从来是不可一世的!从来是高高在上的!从来都是赢的那个!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从来都是将别人算计在手的!从来都不会输!不会!那是我二十年的梦!二十年的帝王梦!我要成就千秋霸业!我要高坐明堂!我要坐拥江山!我要掌握天人的生杀大权!我要成为世间第一人!今日!不能这么毁掉!不能!
我**他娘的狗屁死士!要灭掉!对!我一定要亲自灭掉他们!不能让他们躺在我王者之路上,成为我兰紫苏的绊脚石!
“紫苏!”正在两军交战之时,但见右方天际忽而疾速起一道蓝色身影,众人不由震惊望去。无痕王眼神哀凉地望着天边手里握着散着青光的九命珠往几十万人鬼交缠的大军之上,唇畔在不断地翻扯,难以平静,心中怎么如此地不安呢?
“想用九命珠驱赶本王的死士?那得先与本王会一会!”夏云王冷哼一声,亦是凌空起,像一只骄傲的黑蝙蝠驰骋在空中,那刚才还分外宁静的高空之上一蓝一黑两道王者身影相对而立,一个手持正义长命的帝王象征九命珠,一个手持至尊邪恶之物黑龙珠!
“不要……”无痕王甚是惊恐地看着那一对高空相对的人,不可以,无论他会是胜还是会败,她都不要他受这样的苦!无痕王忽而转过头,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向远方紧紧抱着兰亭少女图画卷的小仙茅,那小仙茅看到自己的美女师傅那一双蕴含太多思绪的眼睛,一颗心跳动不已!
难道,真的是要用上……这画的时候了么?小仙茅抱着画卷坐到粟奴身上,心中的犹豫不断,不知如何是好,而那粟奴当凌空起,轻盈地落在无痕王身旁。
兰紫苏再是心焦,但对着那个人,对着那个无论是天还是女人都会是他兰紫苏一辈子的敌人的夏云王秦艽,还是恢复了他从前的雍容淡雅,安定不移,只是眼神冷漠地看着对面亦是冷眼看向自己的夏云王,那个秦艽!
我的软弱,不能让别人看到!不!天人都可以看到我的弱点,唯独对面的那个人,自己一定要骄傲地完胜他!秦艽!今日,你我一战,不可避免!
夏云运功起黑龙珠,那黑如墨的光浑浊着天地,兰紫苏则是运功将九命珠托起,那从来都是正义的九命珠青光像是普度着众生一般霞光万丈。倏尔,天地之间,再无别人,只剩这一蓝一黑的二人。
两人只是在天空旋转几圈,那一青一黑的光影不断交错,远处的两人不断地挥舞着衣袖。一个黑袍如墨,一个蓝衣如水;一个仙风飘飘,一个王者霸气;一个阴柔邪魅,一个儒雅温文;一个邪魅妖娆,一个仙气丛生。那中间的氤氲,时而青光杂糅着黑云,时而黑光淹没青光,时而你进我退,时而千秋难分。
高空之上的两人伯仲难分,那方的一万死士似乎要完成使命一般,几个时辰过去,近四十万的楚北南大军竟被消灭了二十万,剩的那十几万还在苟延残喘地抗拒着。
怎么办?
如此来,即使兰墨王胜了用九命珠驱逐了死士,可十几万满目疮痍的残军要想敌过三十几万的夏国大军,一个字,难!独活瞪大双眼盯着高空中如死士一般漂浮着的那五人,尤其是最靠近自己的那一抹白影,那衣白,发白,面容苍老毫无血气的女人,向来坚硬的心竟微微触动,竟为那样的容颜感到凄凉。但许久之后,还是闭上了眼不再看那白发老妪,只是自己打坐,念着经。
“你……就不好奇……夕颜公主为何是这副模样?”即使是心头这般害怕诧异,但独活还是保持着他得道高僧的清高模样。然而一旁身着黑色大衣头戴斗篷甚是神秘的公子逐月虽是心如钢铁,但见到这比之更为冷血的“得道高僧”独活不免惊异错愕。
可面前的独活和尚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闭着眼念着经,打着坐,像一尊撼动不得的佛雕。公子逐月转头无奈地看看那高空之上的白色身影和那一头太过明显的白发,向来冷漠的蓝眼竟闪过一层悲悯,沉寂许久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手帕扔到独活身上。
感觉到甚么东西触碰了自己,独活慢悠悠地睁开眼不屑地扫了那从未见过的白色丝帕,看了看那上面既像朝颜花又像夕颜花的粉色花朵和夕颜花旁红的亮眼的字体,再冷清看一眼公子逐月,而后又心如止水地闭上眼,继续念着自己的佛经。
“这是夕颜公主让我交给你的。”公子逐月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冷漠地吓人,不带一丝对红尘留恋的情感:“她希望你能代她好好保管!”公子逐月正要起步离开,又忽然想起甚么,又看向独活:“在夏国王宫的时候,你……中了玉情春的剧毒,三日必死,只有与异**欢将毒素转移到女子身上方能活命。因此,夕颜公主才天不怕地不怕地与你有过肌肤之亲,只是……”
公子逐月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口,冷眼扫向方眉头终于微微一皱的独活:“只是,这毒到另一个人身上,便是催老的毒药,容颜不再,白发丛生,便是这药的报应!”公子逐月抬头看向天际与远方征战的沙场,深深呼吸一口气:“夕颜公主明知自己会老的可怕,还是毫不犹豫地与你……”听闻这话,独活竟逾越了铁树开花水倒流的局限,嘴唇霎时停止,一张紧闭的安静的俊脸竟然有片刻的触动,但……也就片刻。片刻之后,他还是恢复了他作为佛门子弟的高洁淡雅,变回了那个念着佛经、清高的不可一世、清高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独活和尚。
“你……真的可以成佛了!”看着独活那一张死猪不怕开水烫得模样,公子逐月心头竟第一次升起对男人的厌恶,却也不再多话,只是望向远处战区。
此时的地上,月明砂、青风藤、君迁子以及百草霜与身旁的十几万楚北南大军一样,疯狂地斩杀着面前似乎永远也杀不完的死士,即使身上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即使眼中血泪骄纵,即使一脸肃杀,即使身上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即使千疮百孔、精疲力竭,即使……
明知这是一场必输的战役与绝对的屠杀,可自己还是要拼死奋斗到最后一刻,直到永久!
高空之上的兰紫苏与秦艽本是人身相对,但见此番竟难以博出个胜负来,夏云王秦艽忽然一把收起黑龙珠,紧握在手,凤目一瞟对面的兰紫苏。当团团黑云不住压了来,转瞬之间,从黑云之中出一条黑血蟒,气势磅礴,直上云霄,连风带雨,竟吓住了在场的很多人!
“又变了么?”兰紫苏见着那一条不断扭动且很快朝自己扑来的惊天黑血蟒冷笑一声:“妖人!用这样的方式夺天,你不配!”兰紫苏笑罢凌空而起,竟上了云层之高。黑血蟒不断地扭缠着庞大的蛇身向兰紫苏不断地攻击而来,像是攀援的凌霄花,扭扭斜斜地,弯弯曲曲地,却比凌霄花凶猛,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和奋斗精神疯狂地盘旋。
而兰紫苏则是不断运功直到十层功力全部进入九命珠,他才和那黑血蟒正面相斗。带着兰墨王十层功力的九命珠青光亮的更加厉害,似是要将这天地万物席卷而进。蓝色的身影不断地与黑血蟒在高空之中打斗:一黑一蓝,一来一往;你攻我防,我上你;此起彼落,此消彼长;却也难分个胜负。
夏云王武功与兰紫苏本就不相上,只是如今夏云王能与黑血蟒相互变化,已是非人非妖,本是难以应对。然而兰墨王有圣物——千古帝王象征的九命珠在手,亦是难以对付。
那一人一蛇就这般在高空之中疯狂应付。方楚北南的千军万马身处危难之中,转瞬二十万的余军又被一个都不会少的死士消灭了几万。
那士兵的绝望咆哮、那刀枪的摩擦之音,那黑血蟒的嘶吼,那蓝衣人的力风,那肆意喧嚣的狂风,那千年阔耳狐狸的嘶鸣,那一个个声音就这么在一片混沌之中交缠交融,分不出你我。
“小仙茅。”看着高空上那交缠的黑血蟒与蓝衣人,无痕王惨淡一笑而后转过头看向一旁呆呆地望着天空那条巨蟒的小仙茅:“记得师傅昨夜说的话么?”
“师傅?”小仙茅闻言方才醒悟过来,又迅速转过头看向无痕王,一把抱住无痕王柔弱无骨的身子,像个舍不得亲人离开的小孩子在撒娇:“美女师傅,我真的舍不得你,你真的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啊?”
“小仙茅,天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既然女千宫告诉我这话,又遇上今日这般战局,是天要我走啊!”
“可是……”看着无痕王那倔强的熟悉的可又渐渐陌生的黑色面具,小仙茅如晴天霹雳一般醒悟过来,那一双锐利带火的双眼似乎被甚么磨灭,被水浇灭,渐渐失去原有的光泽和红光;圆圆的光头也不禁慢慢垂,小小的双唇也在不断地摩挲着。想说话,却甚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一人静着……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者,即见如来!”独活仍旧是紧紧闭着眼,丝毫没有管外面的风起云涌,似乎,那些都与自己无关。但一颗心,早已是波澜四起,跳动剧烈!
“你……真的已经冷血到如此地步?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一样东西能让你为之泪流呢?”公子逐月冷笑着看向面前坐如金佛的独活和尚,不知是懊恼还是如何:“我……终于明白,夕颜公主成为死士之前,为何说……你欠她一滴眼泪了。”
公子逐月冷哼一声后便往外走去,却留了连续不断的声音:“你口口声声以佛自居,以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佛心,却始终不知……何谓佛心!”独活闻言微微抬眸,但仍旧面色平静,只是将目光锁定在那远去的黑色身影,“你这可怜清高的佛啊,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夕颜一泪只为独活!仙佛韦陀冷漠无情,尚且为昙花一泪,你不及韦陀,却不知眼泪的可贵!”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者,即见如来!”
逐月话音刚落,独活又紧紧闭着眼,重复着这么同一句话,听到那公子逐月远去的脚步声,独活那紧凑的双眸间渐渐闪动着甚么晶莹的东西,而后滚滚落,划过他俊逸的脸庞:“夕颜……一泪,只为……独活!”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念着他的佛经。
眼泪。那真的是眼泪!心如磐石的他,心如钢铁的佛,自恃无情的独活,竟落了眼泪,想来那沉睡的夕颜见此泪珠,定是魂归玉体。
那一滴晶莹的液体轻柔可爱地打湿在白皙的手帕上,打湿那粉红的花朵,也打湿着远处天上心灰意冷、容颜不再的老妪一颗冰封的心。
远处高空悬挂漂浮的五具浮尸中,那白发如雪容颜苍老双眼无神的女人眼中忽然柔光闪动,睫毛竟微微跳动,僵硬的身子动了,动了……
那干枯的心,那沉睡的夕颜,像是枯花遇冷露,寡妇遇娇郎,重生,复活,焕发着生机,张扬着活力,散发着青春,彰显着美丽,似是要将这天地的坚硬融化成软水,那水,流淌过每一寸干涸褶皱的肌肤,水花击打着丢失了灵魂人的心,唤醒那一个将死的生命!
那眼动,眉动,唇动,手动,脚动,皱纹动,那每一寸肌肤都开始洋溢着生的气息,那五王支起的天瞬间崩溃……。
也在那一刻千鹤水原上疯狂厮杀的一万死士如被人施法一般定格不动,任由着十几万求胜心切的楚北南大军竭力厮杀,可再看,便脑袋清醒眼睛明亮地看着面前那忽然不能杀人的一万死士!
但转瞬之间,十几万南代大军得到上天眷顾而重生的欣喜与狂笑变成了发泄痛苦与耻辱的报复与寻仇。
像是被挑逗了许多次自己始终隐忍的老虎终于发起致命的回击袭一般,十几万楚北南大军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