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狂大军尾随而至,见得那野马在橘子林中一副野马般姿态狂奔,心大喜:“萧白龙受了伤,褚少娘不会武功,他们定在前面不远处。追!”
两人摔地几乎支不了声,可听得后面铁蹄声响,皆是惊吓地醒了过来。小白龙本就受伤严重,疼地无以加复,经这么一摔,虽让她更不能动弹,但也没难受到更深处。
躺在地上,小白龙已然是苟延残喘,长吁道:“少娘……少娘……”
她未曾回答自己。这《褚云图》一定要交给萧慕理之手,这似是自己活到现在最后的希望了。
坐起身来,可她双眼失明,依旧看不到人,又怕追军将至,低声呼喊道:“少娘……少娘,你在何处?”
“萧……萧郎……”褚少娘低沉虚弱的声音传来,似是断弦之音,渐次无力飘渺了去。
小白龙以为她被这马摔地严重,忍着疼痛便往褚少娘身边走来,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安抚道:“嘘……我们是跑不了了,在这里藏着,兴许能躲过追击。”
萧慕理怎地还不来呢?虽是这般伟大的安慰别人的害怕,心头却早已是急不可耐了,生怕自己不能将这地图送到他手上。
“萧郎……”怀中女人发出轻微的呢喃啜泣,小白龙皱了皱眉,轻声道:“嘘……别说话了,省的被司马狂发现了去。”
“不……不了,我怕……再不说,就……就来不及了。”
褚少娘的声音比自己这千疮百孔的人还要虚弱,小白龙心神一凛,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心叫不妙,低声唤道:“你怎地了?”
褚少娘紧紧抱住萧白龙,泪花从双眼缓缓落:“我……快,快怕见不到你了。”
小白龙这才想起方才在马上褚少娘说话的声音就有些不对,当即用手在她身上一阵摸索,这才在她背部摸到一支紧紧插在身体里的箭。
“少娘!”小白龙身子一颤,大惊失色,可又怕司马狂发现,只得抱着褚少娘往茂密林深处蹒跚而去。
“不会的,你不会的!”
“萧……萧郎啊。”褚少娘此时已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两眼半眯,看着漆黑的天空和漫天的大雪,只觉自己死期将至,紧紧抱着萧白龙腰身,极其舒心地一笑。
“未曾想,我死之前,遇到地竟然是你,所谓幸甚至哉,平生也不过如此了。”
小白龙察觉到她声音中越来越小的气息,连着这最后一丝值得自己鼓舞着活去的希望都没有,眼泪一行行落,滴在褚少娘洁白的脸上,溅起朵朵水花。
“不会的。你可别死,你可别睡过去。你若睡了,我就没了逃出去的希望了。你不是爱我么,又怎地忍心见我死在司马狂之手?”
褚少娘紧紧握住他的手,依偎在他怀里,惨淡地笑了笑:“我保佑你……所以,你会活着出去的,正如你保护我那般……呵……你可知,你是第一个这般保护我的人。从城里,到城外,你是第一个!今生今世,亦是第一个……”
“少娘……”
褚少娘看着萧白龙这瞎了眼的人为自己落一行行眼泪,心生怜惜。是了,他也是第一个为她落眼泪的人。
“萧郎,你可别哭了。我死了,你就好好活着,你眼睛本就看不见,若再哭,真是好不了啦。”
小白龙听见她微弱的叹息,也不知为何,一时之间,这段时间隐藏在内心底子里所有的难过与悲伤一涌而出:“为何?你何须待我如此情深意重?”
“因为…..你不骗我。”
小白龙身子一颤,心头苦笑连连:褚少娘,到头来,你也是个瞎子,彻彻底底的瞎子!但她也只是心所想,不敢说出来,省的这褚少娘更难过。难过着死去!
“少娘,你可得记着,我萧白龙以天起誓,从来都用心看你,无关你的模样,你的容颜。”小白龙紧紧抱住她。
褚少娘欣然一笑:“知道……我都知道的……从始至终,都知道!”
“我这一生,说长,也只活到这年岁;说短,偏生是度日如年。从来都想着活一日,便是一日了,死活早已无甚差别。”紧紧贴着萧白龙,感受着他的体温。
“可今日要到入黄泉之际,才知真是舍不啊……千般……万般地不舍!不舍你萧白龙这个人……”
“少娘……”
“我一生放浪形骸,沾男色无数,若一直未曾遇见萧郎这般人便算了,可偏生遇到了你,却已是将死时候,好生后悔,却也难以补偿……呵……想来…..是老天给我这荡妇的报应啦!
可到头来,却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么多本与全然无关的事情!
所以的情愫交织一处,一时不知该如何理清楚。该怪谁呢?好像谁都有错,谁都没错,谁都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
满身似乎沾满了罪恶,却被那件从佛门出来时披着的袈裟给全部挡在了外面。是了,这些东西全部沾在了袈裟上,烙了痕迹,她此生是洗不掉了。除了脱掉这件袈裟,否则罪孽常伴己身!可自她迈入栖霞寺那一刻起,这袈裟便是深深地缠住了身躯。
“这世间没有甚么前世因来生果的,所以没甚么报应。”小白龙心头冷笑,最是熟悉前因后果的人,又在人死之时继续说谎,“褚少娘好着呢。”
“萧郎啊,听到你这么说,我好开心。真的……真的好开心,只是遗憾,未能同你实现塞上牛羊的许诺……待将来你去往塞外漠北,定得将我……一同带去,葬在那里。”
“好。待我去了塞外大漠,定让你随行。”小白龙低声啜泣,将她抱地更紧了,去也发现,她的身体冰冷的如同这冰天雪地一般。少娘啊少娘,我自己都不知何时能回去,带你一道?那是甚么时候了?
“萧郎,《褚云图》……褚云……图在我内衫里,待我死了,你就拿去,好好地保存,切莫让那些个……王侯将相拿来利用,省的伤了……伤了爹娘的心……”
“少娘!”小白龙清晰地察觉到她呼吸的全部完结,浑身上,从内到外,那五脏六腑似是快冲出单薄身体那般痛苦难言,紧紧抱住她,实是忍不住,一声哭号情难自禁地咆哮而出:“少娘!少娘!”
“将军,他们在那里!”在桔子林中四处搜索的西魏将士,闻得这一声痛喊,当即策马往声源处冲来。
火光冲天之处,司马狂领着大队军马来到橘子林深处,见萧白龙抱着死去的褚少娘的尸体,孤零零地坐在橘子林的雪地之中。
那褚少娘背部中箭,满脸鲜红,已然没了气,又见萧白龙安好子坐在那里,司马狂大怒,抄起手中大刀,扬天一劈,正要砍到小白龙身上。
小白龙似是回光返照般,抱起褚少娘,猛地起来,在夜空如风旋转,将司马狂连同四周西魏将士全数踢马。
司马狂怒道:“御梦侯有令,不可让他活着,拿回《褚云图》!”当即领着一众将士杀将上来。
小白龙不禁冷笑:“褚少娘,这便是你那痴心半生的丈夫,那不可一世的御梦侯!”
说罢,她左手拉紧缠住褚少娘身体的凤雪绫,右手再度挥舞出一根,当即与西魏军马在桔子林中大战起来。她早就体力不支,此时也不知为何,一时之间竟充满了力量,虽看不见人,可听到他们的鬼哭狼嚎,只想不断地杀伐。
正在这时,又一拨铁蹄之音在桔子林外的大道上响起,西魏军马一眼望去,只见橘子林外不计其数火把高举,一彪人马如风驰电掣般将而来,中有一人举刀大呼:“西魏狗贼!钟传久在此!”
橘子林中人听得此声,皆是一震,没想到南梁军马来的如此之快!
小白龙听得钟传久的声音,脸上却无丝毫得救的欣喜。
他到底是来晚了,倒不如不来的好,好让自己好过些。
钟传久驾着“黑虎”,扬起龙鳞大刀便往橘子林中奔来:“王妃!”
司马狂当即领着西魏兵马冲将上去,他与钟传久皆是用刀之人,火光冲天中,似是听不见别的叫喊,只听得两把大刀砍来砍去摩擦作响,一时之间,橘子林中,大雪天里,四处全是冲天的厮杀叫喊与震破天际的怒吼。
小白龙虽心颓丧,可明白自己走到今日,全为了《九州褚云图》,更不能将这痴心错付的可怜女人放着不管,喝道:“钟将军,保护我出去!”
钟传久策马奔来,一手拉起抱着褚少娘的小白龙,将她带上马来。这黑马是堪比大宛良马的绝种好马,亦是钟传久引以为豪的马,此时背上虽坐了三人,但这黑虎全无负重之感,只是人少点会好受些。
“撤!”钟传久无心恋战,救了小白龙,当即领兵撤退。司马狂哪里愿意,先别说萧白龙拐跑褚少娘,还害死了褚少娘,且最为重要的《九州褚云图》还在她手,不让她死,怎肯罢休!
更何况,今夜这钟传久不过带了几百将士,与自己不相上,鹿死谁手犹不知。
“追!”于是,这坚持不懈的狂将军再次领着士兵追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