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扇玉颊霞烧,垂首一笑:“姑娘眇目,却也看得出来,真是细心之人了。”
“你说话的声音倒掩盖不了你的喜悦。”
“哦?”奉扇抬眼一看小白龙,见她不似中原女子那般温婉如水,也不似北方女郎那般开大,而是平衡在这二者之间,玉面朱唇,两眼湖泊般湛蓝,五官精致,温婉中又带有一种她从未在如水女人身上见到过的风度。
奉扇总觉这女子身上有种与别的女人身上不同的感觉,悄悄观察了这瞎儿许久,却也不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姑娘啊,其实,桃花塚里的很多像小女这样的姑娘,之前都是如你这般为主人所救嘞。在这里待着,又有主人在,不愁吃喝,倒也是不错的。”
小白龙听懂她言之意,淡然一笑:“奉扇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人各有所求,这桃花塚,我应是留不了,也不能安心留。”
奉扇不懂她言之意,只是感觉地到这瞎儿似是一身都藏着秘密一般,让然难以靠近,只得作罢:“对了,说了这么久,还不知姑娘芳名呢。”
“名字么……”小白龙寻思良久,道:“慕月。”
……
小白龙不知为何奉扇这般关心自己,自从自己醒来之后,只要她无事便会过来同自己闲聊一些有聊无聊的话题,说是要给她解解闷。
天知道,此时的她最不需要的便是解闷这种事情了。因为只要一个人心里的郁闷根深蒂固,别人拔都拔不出来!更别说聊着解闷。
但所幸,奉扇会带着她出来闲走闲走,即使看不见,也会为她热情地介绍哪里的桃树最多,哪里的鸟儿最多,哪里的人儿最美。小白龙素来游历江湖早已见惯了这些,但倒也不曾无趣。
同时,让奉扇惊讶的是,这瞎儿走起路来,尤其是平坦空旷之地时,全然不像是双目看不见物事的盲人,与常人无甚不同。
只是这桃花塚里桃树四处林立,这瞎儿再厉害,终究看不见,还是须得引路。只是,陪着一个瞎子,并没有她开始想象的那般痛苦麻烦。
此时正值初春二月时分,春雷惊蛰,万物复苏,这桃花塚里里外外种满了桃树,叶子正是嫩芽散春,花骨朵一朵跟着一朵,开的夺人眼球。
正如奉扇之说,桃花塚里的女人真的很多,虽不知这些女人到底美不美,但听她们婉转动听的好声音,都是些十六七岁少女,或者是同自己一般二十出头正值桃李的年轻女子。
而趁着初春天气好,万物复苏,这些无忧无虑的女子都从子里出来了,让这沉寂一个冬季的桃花塚焕发着别样的勃勃生机。
“你们年年都在这桃花塚里住着,都不觉厌烦么?”慕月细细听着各路传来的欢歌笑语,说实话,她心情的确是好了很多。
这种心绪的变化是用别的宽慰弥补不了的,只因春日的到来,女儿家的笑声,这种归于自然的最天然质朴的物事,兴许最能唤醒自己了。
在春风的呼唤之中,右耳朵捕捉到那一丝别样的音律,慕月惊道:“这是谁人的箫声,当真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箫声了。”
奉扇朝右边湖水上的纱幔起伏的亭台一望,笑道:“就是那看了你身子的我家主人了。”
慕月不曾料到这奉扇此时会说出这话来,不由一愣,但她素来都是无忌之人,终究不会如那些个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那般听到那种暧昧话语便羞赧的低头。
“奉扇,主人让你带着慕月姑娘过去呢。”一个纤细的女儿声音传了过来。
奉献盈盈一笑:“主人的耳朵真是灵敏呀,我们正在说他呢。”她看向慕月,“姑娘好福气嘞,我家主人少有请女子过去嘞,都是我们主动找他的。”
“呃,我醒了近两天,也没去见一次自己的救命恩人,你家主子兴许认为我失礼,定是以让我赔罪去的。”小白龙不以为意,平心而说。
“慕月姑娘倒是个妙人儿了,从没哪个姑娘有这想法的。”奉献带着慕月,绕过前方河道和遍布桃树,往河对岸亭台而去。
慕月寻着这波澜起伏却又宁静如水的箫声走去,问道:“你家主人很喜欢吹箫么?”
“是啦,我家主人箫技极其之好,天少有人能及啦。”
慕月心对这人的箫技暗暗称奇,“不知你家主人如何称呼?想来稍后见面也不会失礼了。”
“我们对主人都是极其尊敬的,是以称他为主人。可姑娘毕竟不是桃花塚里服侍主人的女子,叫他主人倒是不妥。姑娘稍后见了主人,叫他六公子便是。有的姑娘也这般叫了。”
“六公子?”慕月不由笑起来,只是这笑容之中倒有几分讽刺:“你家主子没名字么?”
“其实,我们都不知道主人名字,只是称他为主人。他对外人都是说,他在家里排行第六,让外人随意称呼。可外人见主人模样风流倜傥,貌胜潘安,便唤他六公子了,我们有时候也这般称呼。”
“风流倜傥?貌胜潘安?看来是个绝世美男子嘛。不过弄甚么神秘,原来亦是个不肯透露姓名之人。“慕月念及自己小白龙这个名字也是外人所取,只觉好笑,闲聊之中,已然走近亭台。
这亭台上挂满了白纱,因这河风吹拂起来,箫声也越来越近了。奉扇带着慕月走进亭台里头,那箫声缓缓而止,顿时安静来。
慕月双眼玄黑,也不知周围是甚么,那灵敏的双耳将四周的呼吸声尽数收在耳朵之中,这般聆听判断,应该是有很多人在这亭台里。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
安静的亭台之中轰然传出一阵莺莺燕燕嬉笑怒骂的各种声音,但以笑声居多,好似自己身在人间极乐之地,胭脂水粉之间。
那些笑声持续许久,方才静止来。约突邻慕月立在中央,唤道:“奉扇姑娘?”无人作答。
“奉扇姑娘?”
依旧无人回答。
慕月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六公子好兴致,差侍女唤我来此,却不做声,又是为哪般?莫不是气恼慕月未曾答谢六公子救命之恩,故意戏弄慕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耳畔右侧响起一个男儿朗朗大笑之。慕月心称奇,发自内心的说,这声音真是极好听的。看不见人,只听这声音,的确是那种能挑拨女儿家心弦,令人为之情窦初开的声音了。
好听,和那厮都有的一比,呃,怎地又想起那人了呢?竟还拿一个陌生男子来和他相比。
“慕月姑娘初次见我,好歹我乃姑娘救命恩人,对救命恩人,姑娘都是如此说话么?”
这男人没了大笑,只听这说话声音,应是个有些张狂无忌的男人了。有这样一把好嗓子的男人,也不知他长的是个甚么模样。
慕月笑了笑,也不曾寻声走过去:“我从来都这般说话,六公子喜欢也罢,不喜也罢,都别无他法。至于你救我,我本当感激你,可我不愿感激你。”
“为何?姑娘说这话,可是想让我与你初次见面,便觉得你与其他女子不同,对你另眼相待。”似乎有一个女人在发出撒娇的声音,六公子说完,又似是朝她说话去了:“你敢如她这般对我么?”
“奴婢哪敢同慕月姑娘这般,对主人你冷言,我们都巴不得呢。”那女郎娇声道。
“还是你可爱。”
慕月只听到各种嬉笑的音律,虽知道这六公子两边定是坐满了莺莺燕燕,花红柳绿,可她乃北公子,只有戏弄别人的份,有怎会在意这等事,也只淡然一笑。
“不愿感激我?好生奇怪。”六公子又对她说话了。
慕月闻他此言,不知怎的,脑海中浮现萧慕理的脸:“我为何感激你?我本可以睡死在五华山,再不受世间烦恼牵绊,六公子却将我带回这令人厌恶的世间,公子认为,慕月需得感激你?”
她说这话时,神色间全无先前的嬉戏,而似是真正地发自内心的懊恼。好似自己救了她性命,真是彻底的错误。
六公子将小白龙上打量,小心翼翼地放开怀里的女人:“你们出去罢,一年之头,春光无限,改日再过来罢。”
“是。”一众女子娇声回话,便鱼贯离去。
“奉扇,你留着。”
“是,主人。”奉扇的声音从左耳传来的。
六公子又看着孤身立在水榭里的小白龙:“慕月姑娘,站着可还舒服?”
小白龙似真是享受般地点点头:“若是舒服,慕月还望邀请六公子一同来享受享受。”
“哈哈哈哈。有趣,甚是有趣。”六公子青萧拍着左掌:“姑娘说话真是有趣,不过,享受一回来了。奉扇,带着姑娘坐。”
“不必了。”慕月摆了摆手,兀自向前方走去,奉扇与六公子只见这瞎儿在原地转了转,似是在摸索甚么,片刻后坐在一方地席软垫之上。
六公子奉扇不由惊奇,这瞎儿第一次来这里,竟能独自找到地席?当真是奇了!
奉扇整理衣衫,蹲坐在六公子身旁的地席之上,看来是极其受这六公子宠幸的了,顺手将从外地快马送来的新鲜葡萄剥皮,送到六公子嘴里。
“味道还不错。”六公子细细地品味了这颗美人送来的葡萄,瞟一眼右侧静坐的慕月,笑道:“姑娘叫做慕月,不知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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