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揽江山

作者:兰朱公子

   春社自商、西周时期起,便有了这遥远的节日,本是男女幽会之节,而后来渐变为祭祀土地神。

  春社分为官社与民社,且时间一般为立春之后的第五个戊日,常在春分前后,而今年,春社恰逢春分,二月十二。

  春分时节,正所谓阴阳相半,昼夜均而寒暑平,杨柳青青、莺草长、小麦拔节、油菜花香,酿酒拌醋,移花接木,春雷响,雁南。真真是好一片明媚春光,青水骄阳,倒也真是开了一片少男少女的情窦花海。

  今日便是民社之日,无限美的春光为今日的竟陵城里里外外上上镶嵌上了一层金色光芒,似是预示着这一年会是个五谷丰登的好年头。

  竟陵城,大街小巷锣鼓喧天,花灯游行队伍早早地便在城里游走起来,里里外外的百姓全数来了街上,打扮地神户鬼怪的巫师在无数的眼光之“玛尼玛尼”地念道着,大街上万人空巷,犹如上次去年在洛阳赶花朝节那般,好不欢闹热腾。

  家家户户门口站满了妇女儿童,手里拿着抱着满满的社酒、社肉、社饭等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犹如长龙的祭祀队伍每走过一家门口,便又长了一截。满城祭祀队伍在锣鼓喧天之中往竟陵城中央的土地庙而去。

  竟陵的土地庙极大,由此可见这里的土地神应是待遇极好的了。此时神庙外头,两列重兵把守,中央高处,秦淮王着冠冕服,长身玉立,黑发披肩,两侧分别立着兰花瘦、郑柳然、唐虞。

  百姓祭祀的队伍绕过大街小巷终于到达土地庙,见神庙外秦淮王面含浅笑,满城百姓当即躬身跪。

  土地神庙三张外的一座高楼,名为“共云楼”,乃竟陵城极其豪华昂贵的酒楼。此时,这共云楼三楼上的窗户边缘,一男一女皆身着素白衣裳,相对落座。

  这男子年约三十,目若寒星,眉如远山,风姿绰约,叫人见之难以挪眼,此时他手执酒樽,目光有意无意地望了望那方王袍加身,同样风华绝代的男人,又不时会看看坐在对面,身着一身宽大白衣头顶白纱斗笠挡住面容的年轻女子。

  白衣公子说道:“你的丈夫,秦淮王,啧啧,真不愧是天闻名的南公子,叫我都有些喜欢了。”

  那面纱的女子懒懒说道:“六公子不但喜欢女人,难不成还要喜欢一回男人?”

  “哎哟,秦淮王妃何必动怒?你眇目之人,看不见你这丈夫,不但风姿绝世,还兴许是个将来能一统江山的主,这样的男人,本公子可是不敢要。”六公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呃,怎么办?你丈夫眼睛很厉害,似乎看到了我们了。”

  “他能否一统江山,与我何干?”小白龙顶嘴回话道。

  六公子戏谑地看着这瞎儿:“小白龙,你不是都能为他深入西魏营地,拿走那么宝贵的地图,又怎能说不关心他萧慕理的江山呢?难不成,因为他的江山,而死了几个你很在意的人……”

  “够了!”小白龙站起身来:“你不是说他看到我们了么?那厮是个麻烦人,不想被他缠上,我们快些走了。”

  “你不想见见你丈夫么?也不怕他想你?”

  “别甚么丈夫来丈夫去的,我与他就是互相利用。好啦好啦,如今他已将我利用够了,我才不稀罕嘞。更何况,你听听这竟陵百姓对他的拥戴之音,他欣喜还来不及,从何而来的闲情逸致来想我,即使想,也是想着怎么利用我的好!”

  小白龙快速往楼走了去。六公子看着人去楼空的子,又看看方那视线还注视自己的秦淮王,有意无意朝他一笑,亦是起身离开了。

  土地神庙前,萧慕理目光一直落在共云楼三楼的红木窗户。兰花瘦见自家王爷走神,悄悄提醒道:“王爷,百姓都跪了很久了。”

  萧慕理见方才还在的那白衣女子和那公子不见,收回视线,才见方百姓全数跪在地上,又将那层从容不迫的外衣披上:“都起身罢。”

  “今日乃竟陵百姓见您之时,王爷怎地这般心不在焉?”兰花瘦轻声问道。

  “好像……看到她了。”唇角依旧挂着一丝笑容,只是有些无力,视线落在茫茫人海之中,似是在寻找那一抹熟悉的百姓,可怎地都没出现。

  “是王妃罢?”兰花瘦举目一望,除了看到大大小小无数的脑袋,哪里见到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担心秦淮王再度走神,说道:“兴许王妃在某个地方偷偷看着您。”

  “是么?”萧慕理冷冷一笑:“可本王希望她今时今日,是与本王一同感受这君临天的感觉的。”

  兰花瘦心头一惊,垂首道:“王者,只会有一个。”

  “可王者会有那个同他一起感受万丈荣光的人!”言罢,他在众人注视之,接过侍从点燃的香,从容地往神庙走去。

  “今日乃春社之日,望土地神祖佑我大梁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秦淮王向土地神作了三鞠躬,插上熏人的香,出了神庙。待他出来,满城百姓顿时又热闹起来,蜂拥而入土地庙。

  春社祭祀活动一般会进行三天,是以,这几日之中,日日夜夜,大街小巷都是热闹的,红红火火,似是此时无关战火缭乱,无关金戈铁马,无关生死杀伐,只有和平和对节日的庆祝。

  漆黑夜幕上,挂着一弯白黄交加残月,孤星有几许,常伴月身左右,光芒庇佑热人世。

  褪去那一身繁冗的王袍,萧慕理穿着素来的习惯了的黄衫,摇晃着缺月扇,独自走在街上。沿途两边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说笑不绝,闹腾不已。

  因白日里竟陵全城百姓都见过秦淮王,是以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以南沐月的身份悠闲地走在凡人之间,他今夜戴着土地神的面具,正如很多沿途嬉笑玩乐戴着面具的孩子和年轻人一般,感受着这种属于平凡的年轻人的快乐。

  可笑,他很多年都未曾感觉到过,因为他的身份和遭遇,以及命里的野心,便注定他难以与那些年轻人一样,让这一生平凡过去。

  走过那白日里祭祀过的土地庙,即使是夜里,依旧有很多人还在祭祀,寺庙里的土地神身上红红绿绿,面前水果食物琳琅满目,水陆毕陈,今年应是个好年头,所以这土地神笑的甚是开怀。

  “也不枉我白日祭祀你一回。”朝那土地神浅然一笑,萧慕理转过身,只见面前一座高楼林立,门前匾牌上书“共云楼”三大字。

  “与云共曲,与云共舞,与云共喜,与云共悲,与云共浮沉。来也云云,去也云云,生亦云云,死亦云云,与云共平生。莫不是,人生短短数十载,终究消烟散云?”

  白日里那戴着斗篷的白衣女子和那公子坐过的位置空无一人,萧慕理眼梢半挑:“死龙,你是否真如兰花瘦所言那般,今日坐在那里呢?”

  迈开步子,人还未进去,店伙计如同迎接财神般地快步跑了出来,虽见着此人戴了土地神面具,看不见面前这黄衫公子容貌,但见他一身气质非凡,心知遇到贵客,不敢怠慢:“客官,里面快请快请。”

  萧慕理将共云楼一楼一看:“三楼靠窗座位,无人订了罢?”

  “没没没,楼上都留给贵客的呢。”

  “贵客么?以她那般性子,也会舍得去贵宾待遇的子?”

  萧慕理冷嘲道。他来了竟陵如此之久,也未曾来过这共云楼,嗯,还行。只是这一子的奢华,与“共云”二字倒有些出入。

  萧慕理就着白日里那两个人的位置坐,坐在那白衣女子坐过的地方。其实他也不能确定那白衣女子是否就是她,可他告诉自己,应该是的。

  将她当做她,自己也会好受些,也不会次见到那该死的臭龙之时,有将她掐死的冲动。

  她走的这几日,自己竟然连着几日都有一股想杀人的冲动。这在他看来是极其不可被原谅的,自己修炼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温文儒雅的,怎地可以为这么一条该死的臭龙而三番五次动怒。

  依旧未曾取那土地神面具,转过头,面具一双眼望着窗外酒暖灯红,人世繁华,小二端着酒已经上来了:“公子,您要的百泉杜康。”

  这店小二偷看一眼这黄衫公子,只见他依旧望着窗外,并未看自己,竟生一丝落寞,可顾客至上,他不敢打扰,悻悻然退去了。

  萧慕理目光落在面前这白玉壶之上,看了片刻,方才拾起酒樽,优雅地倒入杯子之中。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偌大的子里,传来一个清细的女子声音,萧慕理欲送酒入口的手不由顿住,寻声看去,只见对面桌子上一个身着宽大藕色衣衫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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