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今夜你怪异,非要让我来吃饭。好了,你们即使做的再不好,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这样如此难吃的菜,酸甜苦辣都不分。”
尝了这菜的味道之后,六公子对这菜肴简直是不忍直视:“这菜应该不是我桃花塚的姑娘做出来的罢?”
听到自家主人说这些菜格外难吃,奉扇偷偷瞟一眼那外头那抹白影,只见那白影才外头桃花林里飘摇了片刻,转瞬便不见了人影。
想起那从来是纵横江湖的瞎儿第一次用整整一天时间在厨房里捣腾,做了这么一桌子菜来,可结果…..哎,她也不由得替她辛酸。
“你为何一直往外看?”六公子从一开始便发现这奉扇在不断往外瞟,自己也都没问,此时见她还这般看,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见外头除了桃花白纱在风中起舞,和歌舞女子,空无一人。
“没……没甚么……”想起白日里小白龙说过,做的难吃就别说是她做的,奉扇只得三缄其口,赶紧胡诌过去。
“奉扇,你跟了我如此之久,难道不知你有事瞒我,我都能看得出来么?”六公子并无恼怒,只盯着奉扇俏脸蛋儿看来看去:“说罢,这一桌,如此难吃的菜,谁做的?厨艺如此之差,啧啧,我桃花塚也留不了。”
“主人。”奉扇慌忙跪:“主人,您别见怪,也别说难吃了。其实……这菜是小白龙用一天时间做的,她一个瞎子,能捣腾这么多菜,已经很不容易了。”
六公子本是戏谑的笑容顿时卡着,惊道:“小白龙?”
“是。”
“怎会是她来做菜?”脸上再度弥漫起不可思议的笑容。
“她说,今日是主人您的诞辰。您虽然给她吃了雪狗鞭,但于她有救命之恩,对她也很好,故而,她想送您诞辰礼物。可您又不屑于金钱财宝,她也没有这些,只得为您做一顿饭,表示感激了。”
六公子声色不动,只凝神盯着奉扇:“当真如此?”
奉扇急忙说道:“奉扇不敢隐瞒。小白龙除了琴棋书画和武功,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今日开玩笑说,她从来都吃别人的,今日……今日是她平生第一次做饭,连秦淮王都没吃过她做的,说您也是三生有幸……”
六公子垂长长的睫毛,美目也顿时暗沉去,“她当这如此说?”
“是,但她说您三生有幸时是嬉笑之语,您也莫要记在心上啦。”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六公子扫一眼桌子上的菜,冷笑道:“我是说,今日真是她生平第一次做菜,连萧慕理都未曾吃过?”
奉扇细细一想,凝眉道:“是了,她说这话没有嬉闹,而且看她做饭的生疏样子,应是第一次了。”
六公子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兀自喝着茶:“她还说甚么了?”
“她说,就是因为她第一次给人做菜,做的难吃就不要告诉您了。”奉扇边说边偷偷打量自家主人,却见他目光落在菜肴之上:“说完。”
“说甚么?”
“这一桌子菜,只她一个瞎儿能做完?”六公子疑惑地打量着这一桌子菜,突然发觉这菜也不是那么难吃,便拾起筷子又挑起一块土豆吃:“嗯,味道勉为其难地过得去。”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她让奉扇帮她忙。”奉扇全然不敢看自家主人讲这些菜吃去的模样。他每吃一口,奉扇只觉主人吃了一把刀!
六公子凑近奉扇,追问道:“那你做了甚么?切菜?炒菜?做了多少?”
“没,她说今天是为您准备的礼物,全都要她来做。只是……她说她双眼看不见,就让我帮忙看菜炒熟了没……”
“哈哈哈哈哈哈。”六公子笑道:“也就是说,那切菜和炒菜以及放作料都是她亲自来的?”奉扇乖巧地点了点头。
“怪说不得了,一桌菜也就只能看了,还不至于炒糊,可其他嘛……”六公子笑声更大了:“有趣,真是有趣啊。不过,她不让你不要告诉我么?你全部说出来,就不怕她埋怨你?”
“奉扇本也打算隐瞒。可白日里,这瞎儿坚持亲自切菜,结果把手指切破了好多个;后来,奉扇离开一小会儿,她又不小心将盐罐子打翻在锅里,就在锅里乱摸,然后……这都没甚么,方才发现她一直躲在外头偷听,应该是想看您吃的如何,结果您一直说难吃,她便走了。奉扇猜她定是失望极了,也看她可怜,所以就……”
偷眼看看自家主人,见六公子脸上笑意收敛,站起身往外走去。
“主人?”奉扇急问道:“菜……都倒了么?”
六公子驻足,转过身来,再看一眼桌子上的菜肴,诡谲一笑:“倒甚么倒,多可惜呀。你先令人对这些难吃的菜保温。啧啧,这么难吃,怎能让我一个人吃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风流公子兀自走了出去,留奉扇看着这一桌子菜不知所措。
时值三月,春风动荡,月明如洗。
“难吃,难吃,难吃……难吃死你这吃雪狗鞭的家伙。就知道雪狗鞭好吃,每天就吃雪狗鞭度日罢!哼,都说吃啥补啥,长的也应该像雪狗鞭才是!”
小白龙独自走在林间,一边自顾自演戏,一边做鬼脸,一脸无谓地轻抚着林间开放鲜艳的桃花,可心头的落寞也只有她自己能知道。
五岁之前,吃的是草原上母亲做的鲜卑人的饭菜;
来了中原,吃了六七年的斋菜和偷吃了市集上的酒肉;
十二岁之后,吃的是南边的那厮水榭里高等厨师做的饭菜,时不时吃一回南边的好手艺;
行走江湖时,吃的就更杂了。
无论哪一种算来,她活了近二十二年,没人吃过自己做的饭,自己就更没吃过了。
好了,今日是第一次做这饭菜,原来,如此难吃。虽然自己没吃到,但看奉扇和六公子那样,肯定是极其难吃了,才会让他二人反应这般强烈。
那吃雪狗鞭的风流公子肯定让奉扇将自己这一天的成果都倒去喂狗。
不,兴许狗都不会吃!
真是失败极了!
二十二年,琴棋书画、武艺剑法,自己哪个输于人后?
江湖中盛传北公子的行侠仗义的大名!
骗死了袁锦棠,夺回了竟陵城,坊间都传着秦淮王妃、北公子的威名!
可今日,纵横江湖的北公子却败在厨房了!真是极大的挫败!
小白龙撅着嘴,恨不得将面前的桃花一口咬掉:“吃吃吃吃,就你好吃!吃甚么雪狗鞭,你阳痿啊你?竟然吃雪狗鞭?”
“谁说吃雪狗鞭,是治阳痿的呢?”男人如若清风的声音传来。
小白龙猛然一惊,恼恨自己竟然走神到没有听到有人靠近的地步,也知道是谁来了,明白自己的厨艺在他那里丢脸了,转过头来,俏脸上简直是绽开了一朵鲜花。
“哎呀呀,六公子不好好过诞辰,怎地来了这里嘞?”
“在人背后,说人坏话,所以上苍派我来抓你去赎罪。”借着月光和灯火的映射光芒,六公子看着她头顶上插着两朵桃花和叶子,身上也落的都是,不由又笑起来:“要做个花神么?”
“我没说人坏话呀。”小白龙自知理亏,却不服软:“你和奉扇她们一起不过诞辰,在这里跟我闹腾个甚么?”
六公子哀叹道:“本来是要和她们一起过的,谁知这些个丫头厨艺是愈加差了,将盐罐子打翻在锅,每一样菜都齁死人了。”
“谁说的,只打翻了一次,只白菜咸,其他菜才不是了。”小白龙听到这六公子冤枉自己的菜肴全部都是咸死人,当即叫了出来。怎么能受此冤枉呢?
六公子斜睨着她:“对,是我记错了。只白菜咸,豆腐是辣,青菜是苦,土豆勉为其难入得口。不过,北公子是怎么会知道她们炒菜时只打翻了一次盐罐子呢?”
小白龙顿时语塞,支吾道:“呃……呃,是因为奉扇告诉我啦。”
“是么?”六公子一步一步逼近她:“那奉扇可有告诉你,她最后告诉我打翻盐罐子的人其实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甚么?她说啦?”小白龙花容失色:“她不是答应了我,不会告诉你……”话说一半,小白龙顿时惊觉自己失口承认,真是在一步一步输棋,暗自懊恼。
“呵呵。”六公子看着她有些蠢笨的样子,小心翼翼取她头上桃叶,只留两朵桃花,笑道:“闻说北公子聪明厉害,化名萧白龙将魏国大将玩弄在手,助秦淮王骗回竟陵,偷取《九州褚云图》,怎地在我这里,就傻的可爱呢?”
“我……”小白龙扭扭嘴巴,她总不能说自己在厨艺这里遭到了格外的挫败感觉罢,便懒得再说。
“你还说甚么呢?”六公子两手搭在她肩膀之上,将脸凑近她,极其认真地看着她的蓝眼睛,笑道:“小白龙,我之前两度让你侍奉我,你不愿意,我还以为你对我真是没有半分心思,现在看来错了。你……想为我侍寝?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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