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侧过头,打量着这两朝老臣,冷笑道:“哦?朕倒是好奇了,甚么不得了的人物?”
杜启明回话道:“回禀陛,博陵君到了邺城,如今在宫外求见。”
“博陵君?”高洋冷容瞬时化为慌乱和惊诧,赶紧将布条扔给一旁的女官,“你怎么不早说!”说罢,高洋大步往昭华宫而去,杜启明老脸上荡起一丝笑意,随陛而去。
“他甚么时候到的?朕怎地不知?博陵君又怎会在太傅那里?”
杜启明恭敬道:“回陛,博陵君昨日到邺城,恰逢微臣未曾见到陛,是以,将事情告之于博陵君。博陵君这才与微臣一道前来的。”
高洋猛地驻足,瞪大虎目:“杜启明,好大胆子,你是向博陵君告了朕的状不成?”
杜启明虽是恭恭敬敬,却无丝毫惧色,“微臣不敢,陛息怒。只因博陵君主动问及事件前因,微臣才实言相告。”
“哼。若太傅胆敢向博陵君说甚么不该说的话,休怪朕不顾及你两朝老臣的面子。”高洋朝他翻了个白眼,当即披上侍从送来的王袍,大步往昭华宫而去。杜启明偷偷抬眼看着高洋远去,诡谲一笑。
侍从方才服侍高洋入座,门前侍卫高呼:“博陵君求见。”
“宣!”
朱红鼎柱后方出现一个年约三十、着一身青白色衣衫的年轻公子,这公子身长八尺,形貌昳丽,玉面朱唇,眉清目秀,乌发披肩,手摇一把羽扇,眉宇间自是流露一种徜徉青山绿水的松形鹤骨气度。
“博陵水云渡见过皇帝陛。”年轻公子欠身行礼。
高洋肃容化笑,起身道:“今非百官朝堂,师傅何须多礼?来人,还不为博陵君送上座椅。”说罢,两个太监端着一把太师椅便放在水云渡身后。
太傅杜启明虽是一把年纪,但见这皇帝对这年轻人比对自己更尊敬,倒也不气恼,反倒是欣喜,更甚至有些洋洋得意地站着。
齐国皇室之内皆晓,水云渡本只是一介平民,只因水漂萍其父曾位居高官,还在高洋是王爷之时,做了其几年的老师。是以,继承了其父一生才学的儿子水云渡从小便混迹齐国皇宫。
水云渡年少之时便展现了惊人的才学天赋和治国之能,深得齐国先帝欣赏,是以,先帝高欢便令水云渡同高洋一道学习。水云渡只比高洋大五岁,可无论才学见识,还是做人之道全胜高洋一筹,对高洋甚是照顾,常常提中肯意见。
高洋虽生性善妒,竟也对水云渡爱戴竟胜过其父,常以师傅称谓水云渡。后来高洋称帝,欲加封水云渡上公官爵,水云渡只以向往闲云野鹤之由而婉拒,高洋不肯,却又奈何不了自己这位年轻的师傅,便将博陵郡作为封地赏赐给水云渡,加封其一个并无实权的封号“博陵君”。
“博陵君不是想在博陵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怎地回突然回来邺城?”
博陵君笑道:“陛应该明白,云渡为何会突然来邺城求见陛。”
高洋心敲鼓,不由得捻眉,沉声道:“能让博陵君远从博陵赶来邺城,除了朕兴兵讨伐魏国,想来没有甚么事值得师傅出山了。”
博陵君轻轻点了点头。
高洋脸色微变:“博陵君是打算如那些人一道来劝服朕的么?”
博陵君摇了摇头,释然一笑,站起身来:“水云渡草民一个,不敢劝谏陛,不过,的确是来求证萧自清刺杀陛之事的真实性。”
“真实性?”想起那辱骂自己为猪头的萧自清,高洋老脸失色,冷声道:“魏国御梦侯暗中派这人刺杀朕,已成事实,还有甚么真不真的。”
水云渡道:“陛可还留着御梦侯侮辱您的信函?”
高洋眉头大皱:“那东西,朕本不打算留,不过担心将来御梦侯会来齐国找说辞,是以将这信留着。既然是博陵君要,那朕便给你看看。”
“既是如此,在恳请陛出示。”高洋黑沉着一张脸,半晌后才令人拿出来。博陵君接过那信,打开一看,只见上头画着一头大大的猪头,上书“高洋猪头”。
博陵君淡淡一笑,又道:“不知陛之前可有与御梦侯通信?”
“是了。”
“请陛出示之前的信。”
即使心头千不愿万不愿,此时见水云渡来,高洋还真有点好奇他能看出个甚么,当即又令人将之前的书信拿出来给水云渡过目。
博陵君将其余的信一一看过,忽而笑了起来:“是了是了,果然如此。”
高洋狐疑道:“看出个甚么来?”
博陵君将之前的信件拿起来,目不转睛地细看,抖抖衣袖,伸出白皙的手,在信纸上轻轻抚摸。
“陛请看,这些是您和魏国御梦侯之前的通信之书,共计五张。御梦侯乃魏国王侯,是以每一张信纸皆采用左伯五色花笺纸,纸质洁白,细腻,柔软,匀密,色泽光亮,可谓尤佳。左伯五色花笺纸乃皇室王侯将相或高官显爵方才能用,寻常人甚是难得。”
“您又看看这萧自清带来的侮辱陛的信纸。”博陵君又抚摸着这纸:“这纸凹凸起伏,纹理不平,手质抚摸去,稍有粗糙,正是以树皮、麻头以及破布、鱼制成的寻常百姓用纸。”
“堂堂魏国御梦侯会用这种百姓用纸已是值得寻思。更何况,几度书信,用纸差距如此之大,想来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博陵君将信纸递交给皇帝:“闻说魏国御梦侯聪**智,怎可会行如此愚昧之事?还望陛三思。万不可中了他国的计谋,好叫齐魏自相残杀,而让他国得利。”
高洋将与御梦侯通信的信纸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摸了几次,见这萧自清的纸的确与前面几度御梦侯用纸有些不同,心疑惑,又带着几分对水云渡的信任,将这些信纸全数交给一旁的女官。
“博陵君,如是这般,只凭信纸也不能断定这萧自清不是魏国派来的。不是御梦侯手,也有可能是魏国别人。你如何能断定?”
博陵君正要答话,杜启明拱手道:“陛,依老臣皮相之见,博陵君所言为真。这世间,相信没有人派来杀手会让其刺杀未遂后将主子的身份供出来。休说御梦侯,即使是寻常之人,也不会如此。”
“这倒是。”高洋眉头紧锁:“假设这萧自清并非魏国和御梦侯派来刺杀朕的,那又能是谁人派来的?”
博陵君水云渡道:“陛,依在皮相之见,这次刺杀对谁人最有利,谁便最有可能是这萧自清刺杀的主谋!此次刺杀侮辱陛,让陛又向魏国大举出兵,目前看来,魏国是不可能从中得到半点好处。”
“那依你之意,这萧自清既可能是梁国、突厥、契丹的,也可能是高丽、扶桑之国派来的不成?”
“是了。不过,此次齐魏连横结要对付的是梁国,是以,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还是梁国。”
“这……”
“陛,魏国御梦侯派遣使者和大礼求见。”太监报道。
高洋帝、杜启明解释心一惊,再看博陵君,只见水云渡声色不动,丝毫不惊讶。
“这御梦侯都玩的甚么把戏。”高洋冷声道:“宣!”
片刻后,一个身着黑纱、容颜俏丽的年轻女郎脚步轻盈平缓而来。
“魏国李奉扇参见齐国陛。”
高洋抬眼一看,只见这女子眉目如画,肌肤雪白,腰间别着一把黒木匕首,扶着龙椅站起,再多加看,发觉这女子比方才看起来还要美艳,顿时两眼放光:“起来。”
“谢陛。”李奉扇整理了衣襟往前一看,只见高洋容貌丑陋,两眼恍如鼠目般盯着自己,心生厌恶,却又不好放肆,只得道:“奉扇奉我家主人御梦侯之命,带来大礼,特意向陛赔罪。”
高洋这才想起还有一件要事需待解决,又坐来,脸色也变了些:“没想到,御梦侯还真是会编演戏码,将朕玩弄在鼓掌之间。先来一个萧自清,又来一个李奉扇,不知魏国到底要做甚么呢?”
“陛,此次正是御梦侯令小女前来解释。侯爷已然答应齐魏两国结进攻梁国之事,并于三月初四写了结信交与苏扬之手。苏扬多次为陛送信,应是认得此人的。可不知怎地,苏扬被人杀了,结信也被人抢走。那之前进入贵国皇宫刺杀陛的萧自清应是这人了!”
“朕凭甚么相信你?”
“这……”李奉扇抬眼看一眼他:“不管陛信任与否,小女所言属实,绝无欺瞒。”
“哼,朕是开玩笑的。”高洋冷冷一笑。
“陛明智。”李奉扇长舒一口气。
高洋诡异一笑:“至于朕相信的原因,在你之前,博陵君已然将事情说了一些,是以你得感激他了。”
奉扇往一旁看去,只见水云渡一袭青白衣裳,风度翩翩,心称奇,更是将他跟自家主人比较了一番:“闻说齐国博陵君聪慧俊伦,旷世奇才,明辨是非,今日一见,果真天人。”
“姑娘客气了。”水云渡不动声色道。
奉扇又看向高洋帝:“陛,实言相告,此次小女前来,不仅为赔礼,还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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