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滇池与巴蜀益州交接之地,有一处远离人世喧嚣的人间仙境,名曰鲁窟海子。
这鲁窟海子里有一面广阔澄澈的大湖,湖水四周青山环抱,山峦环绕,神姿仙态,洲湾堤岛,或隐或现。湖岸曲折婀娜,逶迤伸展。湖水东南面的湿地长满了茂密鲜亮的水草。
鲁窟海子的湖水透明洁净,好似天上掉来的明镜湖中各个大岛小岛婷婷玉立,形态各异,林木葱郁,翠绿如画,水天一色,清澈如镜,藻花点缀其间。午间的阳光从天而落,洒在这鲁窟海子平静的湖面上,看的人心旷神怡。
“人世间,果然不缺仙境。”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并排走在湖水岸边。
秋影奴坐在黑马上,牵引着小白龙的白马。
小白龙仰起头,似是要闻着这人世间至美之景,神清气爽地一笑:“应该很美的,虽然我看不到,却能闻的出来哦。”说罢,她又深深地呼吸,好似要将这鲁窟海子的湖水味道按捺入怀。
“闻说鲁窟海子外的森林里,住着躲避战乱的益州之人和滇池百姓,而此地又是风景宜人,所以呀,世上的确不缺陶潜笔的桃花源记,只是少了这追寻桃花源的武陵人了。”小白龙端坐白马之上,任凭着湖水的清风吹地自己发丝缭乱。
秋影奴勒住马缰,紧紧地打量着她:“慕月,你若愿意,我们这便回去柔然,接走你父亲和我爹娘,从此住来这鲁窟海子,过着陶潜笔无忧无虑的日子,寻找我们自己的桃花源?”
小白龙兀自骑着马儿往前走,那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点地收敛:“桃花源?鲁窟海子?”
“你不愿意么?”秋影奴吆喝着黑马,跟上她的步子。
“影奴,其实方才我们都说错了。”小白盈盈一笑:“这世上的确不缺桃花源,但也不缺武陵人,可我们最缺的是那一份抛却红尘杂念的决然。”
“你可以抛却的!”
“身逢乱世,是世人的悲剧;天一统,是江山的结局。若是这世间之人都能想当武陵人,去寻找桃花源,便没有战争了。可是这不可能。”小白龙转过头,朝着一望无际的湖水望去。
“不可能没有战争的,只要人为着利益,便不可能没有战争。”她甚是笃定:“可影奴,你细细一想,谁不愿意过太平日子,想要生起战事呢?”
秋影奴冷笑道:“慕月,你说的对,但也错了,他们的确是为着利益,但不是身不由己。世人都想当皇帝,怎么能说是不情愿呢?”
小白龙笑道:“也许你说的对,是为了皇位,但更多的人参与战事,其实只是想吃个饱。影奴,你知道自周武王开辟周朝帝国至现在这一千五百多年里,中国大地上,汉人嘴里所说的夷狄戎蛮有多少部落么?”
“一千五百年?”秋影奴皱了皱眉:“我不知,但听说大约有一百六十多个民族部落罢。”
“你看,咱们华夏这些部落民族多的我们都数不过来了。”小白龙苦笑道。
“千年时光之中,这一百六十多个部落和中原汉人一起,在每一个朝代占据着九州土地的每一寸,朝代更替,部落迁移,过着他们自己本族的日子,这多好啊。和和睦睦,安逸的很。即使中原也是这样。”
“可是他们土地之上的生存来源终会枯竭,为着子孙后代,他们必须四处征战,将别人的食物、别人的衣服,将别的部落甚至是整个中原天全部握在自己手中,以此维持生命的延续。”
小白龙了白马,似是瞻仰着广阔的河山,屹立于山河脚。与那直送云霄的巍峨高山相比,她小的如一粒灰尘。
“甚么江山,甚么天,甚么皇权,说到底了,都是为了生命得以延续,只是得到天的人,生命过的更美一些。”
秋影奴笑道:“慕月,你是在为这些兴起战事的人开脱罪名么?”
“没甚么开脱的,我也不为任何人开脱。我只是想,虽然世人都不想要战争,可天已经如此缭乱,战争也已无法避免,那何不让一个有德有才的人统一,让这江山完整,天太平,我们也助那人将这江山揽在怀里,再去寻找我们自己的桃花源。那不是完美么?”
小白龙懒洋洋说道:“明明身在乱世,也可以让这乱世结束,却非要去寻找桃花源。影奴,这桃花源,你可能心安理得地住到永生?”
秋影奴与她并肩而立,亦是望向鲁窟海子的苍苍湖水:“你以前不会这样说的,你变了好多。”
“乱世与否,人都会变地罢。”
“那看来,我虽与你一个襁褓长大,但却不完全了解你。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做事果断决绝之人,只是遇到梁国与柔然才这般踌躇,现在看来我错了,也许你从骨子里便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只是前半生我从未发现。”
“这回你说对了,我想我真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罢。”小白龙兀自一叹,伸手捋开嘴角的发丝。
“可我怕这优柔寡断终究害了你。待乱世结束,再回柔然?再寻桃花源?呵,可我怕啊,怕我们都等不到那一天。”秋影奴看着清澈透明的湖水,神色间荡涤着一丝失落。
“我怕这湖水不再清澈如洗;怕我们像那武陵人一样,再寻不到桃花源;也怕同你来寻桃花源的人,不是我;更怕我们连寻桃花源的机会都没了!”
“不会的!”小白龙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都会好好的,等着这乱世结束,等着回来这里。无论我身边有谁人,那人群之中定然有你秋影奴!”
“当真?”
“只要我约突邻慕月有这一条性命在,这诺言绝不欠你。”她笃定说道。
“慕月,你这是第几次对我许诺了?”
“哦?我不记得第几次了,但对你的诺言我都会记在心里。”小白龙朗朗一笑。
两人相对立于山脚的湖水之畔,任着河风吹地他们衣衫起起落落。
天边传来水鸟之音,秋影奴举目一望,才见湖水上白鸥之中一只五彩的鸟儿在天上盘旋,惊叹道:“好美的鸟儿。这鲁窟海子的鸟都这般美丽。”
小白龙侧耳一听,水鸟的叫声叽叽喳喳地从远处传来,却偏生好听,“声音也好听。”她笑意盈盈的面容忽而顿住,秋影奴察觉到她的这一丝变化:“怎地了?”
“不只听到鸟叫,还听到其他不该听的声音了。”
秋影奴顺着她的话,将鲁窟海子四周远远眺望,“甚么也没有啊。”
小白龙淡淡一笑:“在这里看会儿风景,不速之客便不请自来了。”
她牵着白马站在河岸边,似是要将这鲁窟海子整个湖泊尽收眼底,秋影奴也只得随了她,同她一道远眺着海子的风景。
这般过去了约半个时辰,河道的山林之中,传来整齐的铁蹄之音,径直往河道上来,秋影奴循声望去,才见山林之中,几十个士兵策马往两人方向来。
“怎么会有魏国士兵出现在此?”秋影奴一脸错愕,可见小白龙声色不动,似是毫不惊讶,想起方才她说“不速之客”,心明白过来。
那几十个魏国将士骑马过了河道,站在他二人面前,秋影奴心不妙:“你们甚么人?”
话音一落,那些魏国将士分开一条道,后方一个丰神俊秀身着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坐在一匹枣红马上,俯瞰着湖旁的白衣女子。
“御梦侯?”之前这步六孤痕来梁营送雪狗鞭时便见过他,秋影奴惊讶难言。
小白龙立在河旁,声色不动地眺望远方,听得这一声“御梦侯”,念及此人竟然带兵追至滇池,心不由得猛地一颤,却只得佯装镇定,以她千年不变的随意笑容应付道:“我道以为何人,原来是西魏御梦侯,别来无恙?”
“离别时间也不甚遥远,原来你还记得我?”御梦侯淡淡一笑。
“记得!怎地回不记得!这世间有钱吃雪狗鞭的,还让女人吃雪狗鞭的,除了位高权重的御梦侯爷,还能有谁呢?”小白龙冷笑道。
她的讥讽言语,御梦侯倒不生气,极目眺望远处:“看来在你这瞎儿心中,本侯和雪狗鞭当真是牵扯不断了。”
小白龙懒得与他再周旋,收起笑容:“不知侯爷怎会千里万里,从长安来此偏远之地?”
“这等偏远之地,风景甚是怡人,可也吸引不了本侯。”他收起远眺的目光,看着小白龙:“能来此鲁窟海子,还得多亏北公子。你再度出手了,所以本侯得来看看。”
“你怎地会知道我在这里?”话刚说完,才想起步六孤痕当初在自己身上种了脱血汤,说是今生今世自己无论去了哪里,都逃不脱他手。
小白龙当即明白过来,冷冷一笑:“这大江南北地狱甚广,侯爷莫不是因为那脱血汤才找到我的?”
“原来你还记得。”御梦侯伸出白璧之手,天上那只彩色的鸟儿便将过来,落在他长长的食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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