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坐殿首的少年皇帝本来无意中瞥到诺姐姐与璃王之间的细妙情绪,正在考量什么,被这样一打断,遂看着大殿门口,眉宇间不满之气瞬间压缩退化。
南国郡主?这都入夜了,又未提前递交南皇手书,南国郡主求见?少年皇帝身为一国之君,即使走心,回神也很快,遂看向首一旁的南国太子。
南木宸眉宇间不着痕迹的一皱后化开,幽深如海的眸光中似卷带着什么游走聚散。
“说清楚。”少年皇帝语声清脆中夹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仪。
“她自称是南国郡主,并且持有盖有南国玉玺的南皇手书。”太监抬起手抹了一把汗,看情形,竟有些无所适从。
冷言诺见此,了然,她就想着这南国皇帝既然当年能那么绝决的对待慕容晟睿的娘,如今又怎么会…。
暴风雨总是来得很快,一些人将目光移向冷言雪,在坐一众朝臣自有明白人,少年皇帝虽然年少,却迟迟未答应婚事,除了留察考究外,更不外乎是当年那件事而至如今的两国关系,况且总觉得南皇不是如此好说话的。
今日之宴既然是为了迎接南国太子,自然南国公主南湘仪也在场,此时,她坐在南木宸身旁,而二人自始自终除了南木宸最初进门有过交汇外,而后一直淡淡,看上去倒不像兄妹。
不过也对,南湘仪是南皇后所出,而南木宸是已逝南皇后所出,后来教养于现在的南皇膝。
古有九龙夺嫡,皇氏哪来那么多血浓于水。
当然…。冷言诺稍抬头看了眼少年皇帝,此时他眉峰端然,与平日里与她相处时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原本可以幸福成长的少年也不得不带上面具,与自己亲近的表哥背道而驰…。
而此时,冷言雪没有出现预料中的惊慌,心疑,不安,相反,她就那样静静坐在那儿,如雪中静莲,温婉高贵,国色天成,一派从容无拒。
“宣。”少年皇帝掩去心中的小算盘,高声授意。
殿门口太监闻言一行礼,急转身,快速跑了出去。
“既然南国郡主亲携南皇手书,那众卿就等等吧。”少年皇帝微笑着很是一幅顾全大局之态。
即使公认的两国关系不是很良善,少年皇帝依然处事闻风不动,大气俨然之态,看得众朝臣俱是会心满意。
而坐在座位上的南国公主南湘仪此时在闻听太监之言后,面色却微微几变,南国郡主,恭亲王之女,南宫玉儿。思及此,南湘仪又有些头疼。
“本郡主早就说过,你们皇上保准让我进来的,还偏要让本郡主在宫门口等,等来等去,还不是进来啦,真是没个眼力劲儿,不知变通。”远远的一道明亮如夏风的又略带轻快的声音传至殿中,而夹着话声,还能听到铃铛轻击声。
冷言诺闻言,眼角微提,咦,这个南国郡主看来应当颇有意思。
“这皇宫怎么这么大,这么复杂,不好,不好…”那位郡主的声音还在响起。
大殿中本来细细交谈的朝臣们此时连细细的交谈声都没了,纷纷看着殿门口,翘首以待。
这什么郡主,这么大胆,言行无忌,身居他国皇宫,竟然无一丝自觉……
“嗯,这个假山摆这儿好显眼,不好不好…。”
群臣蹙眉。
“哎呀,这儿有个槛,怎么不提醒本郡主一…。”
郡臣跌落眼珠,这是个什么郡主啊?真是拿着南皇手书的南国郡主?怕不是假冒的?
“哎呀……”
“玉儿,这里是天慕皇宫。”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阻止了明明可以一步入殿,却偏偏硬生生盘旋在外聒噪之人。
南木宸眉宇间虽然极为掩饰,但是依然被冷言诺捕捉到那眼底一丝无奈,追求者?追杀者?貌似,是前者。
冷言诺端起茶杯,眸光微转,不着痕迹的对着上位的少年皇帝一笑。
少年皇帝会意,本来要说的话吞入口中,石沉大海。
然后,众人便见一着绿色劲装,身着长靴,头上梳着一条条小辩,留海齐留的少女极为洋气的出现在大殿门口,纵然神清气爽,依然难掩其身上的风尘仆仆之气。
想来的确是赶得急,而且才进京连衣衫都不得换就快马进宫了。
而之所以说是洋气,是因为……
就连冷言诺竟也忍不住破功笑出来,绿色劲装是没错,长靴也没错,可是要不要这么特立独行,靴子搞着两极分化,一红一紫,小辩上扎着七彩丝绳,腰间又别着如鸡蛋般大小两个铃铛,走哪儿响哪儿,此时正随着少女的动作,倾着,摇着,响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上,差不多,红绿蓝橙青黄紫,样样齐全,配备精彩。
然后,众臣终于忍不住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向大殿门口那似裹着七彩云虹,娇小玲珑的身影,这真的是南国郡主?
虽说关于南国郡主的传言极为少,但是……好吧,群臣现在可谓跌落眼镜。
“公主这身打扮真有看头。”高首上的少年皇帝忍着笑意出声道,但是声音不难听出一丝揶揄。
而迈着铃铛步轻快进来的少女闻言,抬起眼眸直视上首的皇上,假装没听出少年皇帝话中之意,而后上前一步,面不红心不跳,微微一辑,“南国恭亲王嫡女,南宫玉儿参见天慕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开心开心开开心。”本来说着前一段话,以及那姿势神态,众臣们已经觉得,这南国郡主,还是很守礼的,结果说至最后一名话时,少女莫名一笑,满脸俏皮,又道,“天慕国的皇上好漂亮。”言辞间一幅花痴轻态之形象再度深入人心。
少年皇帝觉得自己受了调戏,但是看着首毫无心机坦然而笑的少女,实在生不出气来。
少年皇帝接过太监从南宫玉儿手中拿来的手书,眼眸一瞟,确是出自南皇之手,那玉玺色泽也不似作假,与之前南湘仪入天慕递上来的手书一模一样。
冷言诺看着大殿中姿态轻然的七彩少女,见少女自进殿后那双眼眸便一直粘在南木宸身上。
“来人,给南宫郡主摆坐。”少年皇帝吩咐。
南宫玉儿微微用手抬起巴,笑嘻嘻道,“那个,漂亮皇上啊,能不能让我坐我太子哥哥身边啊。”语声清铃中夹着讨好。
君臣皱眉,尤其是三朝元老太傅大人,觉得这南国来的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言辞不当。
少年皇帝却没生气,稍一犹豫,命人在南木宸旁边摆坐。
“你是冷言雪?”南宫玉儿露过冷言雪身侧时,突然开口。
冷言雪见南宫玉儿面色如常甚至有些期盼的模样,遂也笑着微微点头。
“太子哥哥是我的,你休想打主意,你知道太子哥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你知道太子哥哥每年都亲自给我庆寿辰吗?你知道太子哥哥曾经说过会照顾我一生一世吗?…。”一大串连珠炮似的言语突然不管不顾的朝着冷言雪噼哩啪啦,听得冷言雪纵然端然如斯,也不禁皱起眉头。
粗质低俗,冷言雪眸底的厌弃之色隐藏极深,面前南宫玉儿没看到,而在不远处的南木宸却是收获得干干净净。
南宫玉儿话落不管冷言情情绪,在搬来的椅子上大马金刀一坐,全然没有丝毫形象,身子坐定,又身子微仰,越过冷丞相怒目直视冷言雪,没有半丝遮掩,那眼神就是告诉你,本郡主不喜欢你,不可能同意你嫁给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是我的,识相点,赶紧退位,说声,自己配不上我的太子哥哥,本郡主没准就放过你了。
冷言雪对上南宫玉儿的眼神,本以为南宫玉儿是想要和她攀关系,没曾想…。可是冷言诺是谁,位尴尬之境依旧得体大度,端得一派大家小姐风度。
南宫玉儿说话声音不小,又没避忌什么,大殿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众人纷纷将目光移向上首的皇帝,见皇上一幅看天茫然状,再看南国太子,南国太子含笑喝酒,嘴中还不时道,嗯,这酒不错。又看向冷丞相,依然面容精诚,大有一幅,人家是南国郡主,不计较,不计较。
众人敛神垂眉,复又抬头看向璃王。
璃王正拿着玉筷给自己王妃夹菜呢,看王妃含笑温柔,一幅温暖情深之态。
“诺儿,吃这个,这个好,皇上应付得来。”
冷言诺点头微笑,“多谢王爷,皇上不用开口就是最好的应付了。”
“诺儿教出的瑞阳是最好的。”
瑞阳,少年皇帝的名讳,不知为什么听慕容晟睿如此称呼,冷言诺竟突然觉得格外美好,连带着周围空气都花香四缭。
而后,冷言诺轻声一笑,“王爷好聪明。”
“彼此彼此,可是诺儿总在该聪明时不聪明。”慕容晟睿意味幽绵的看着冷言诺,眸光情意连连。
“……。”冷言诺温笑低头,一幅腼腆状。
由始至终坐在一角终不言一语的定王楚浴染独自坐在那儿,状似一幅别人观花,我独饮之态,眸光不经意的在慕容晟睿与冷言诺身上停留一瞬后飘忽开。
这厢南宫玉儿似乎瞪累了,端起桌上的茶一口饮尽,继续。
“郡主这样看着言雪,倒让言雪自惭形秽了。”
“知道就好。”语声干脆,不拘泥。
冷言雪抬起头,她不过退一步,没想到这郡主还得寸进尺了,眼角一抹余光,见南木宸正含笑看着她,遂心了然,原来想试探吗?
南宫玉儿,在南国都没能让南木宸对你俯首称臣,更惶论之如今天慕国。
冷言雪尽其华璀璨一笑,“郡主真有意思,可是这里是天慕皇宫,客随主便,如此行径想来与礼不合吧。”
对面小郡主见这一笑眸光晃了晃,美,再一听话,遂小巧的眉头一皱,极为不满道,“这皇宫是你家的,你是今天的主人,皇上都没说话呢,干你事?”言辞间丝毫不留情面,话落,小郡主傲娇的一摆头看向南木宸,眼神颇为复杂,但是她那样不掩藏的眼神,就连一个太监都能猜测出什么意思。
你怎么看上这么二的货?
南木宸微摇摇头,接收到冷丞相看过来更为复杂的眸光,随即面带怒声开口,“玉儿,这里是天慕皇宫,你逾矩了。”
不知怎么的明明一句极为沉重带着呵斥的话,这小郡主闻言却是笑开了花了,面色一扫之前即使话语干脆却还隐隐透着的阴霾,顿时晴空万里,有如雨后初云彩虹般华彩亮眼。
随即南宫玉儿冲冷言雪做了个鬼脸,身子一正,安隅坐好,实足一派郡主气派。
冷言雪见此,看着南木宸,知道是该感激于这个未来夫婿的相帮,但是,冥冥中看着那副精化深刻如雕化的面容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一看前后判若两人的小郡主,心中闷气不上不,生生憋得脸通红。
而对面冷言诺却正看着她,那目光,可怜,同情……为什么是可怜?同情?冷言雪随即眼光如冰般的扎过去,冷言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敬盼,对面冷言诺微举共杯,朝桌上极轻一点,一饮而尽。
冷言雪,后面才会更精彩,六岁时就可以心残打死可怜的乞丐,在母亲身边侫言,在父亲身边挑拨离间的女子,长成如今,不是露出本来心性好些吗。
“来,今朝本是欢迎南国太子而设宴,如今没曾想南国郡主亦亲自前往。众卿一起同饮一杯。”上首的瑞阳皇帝目光在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小郡主身上停留一瞬,遂举杯笑意开口。
“诶,你与我太子哥哥关系好吗?”南宫玉儿此时起身几步凑进冷言雪,询问着,语气倒没了先前的不顺眼。
由于南宫玉儿身量瘦小,宴会中倒是没人注意她。
冷言雪闻言心头一微喜,想来是南木宸刚才说话的作用,遂喜颜道,“还好。”但是冷言雪聪明了,知道这小郡主摆明对南国太子心仪,绝口不提深层次的爱慕。
小郡主心有所悟的点点头,又道,“那你知道我太子哥哥在这京城与谁交情好么?”
这是信任她了吗?
“这,太子来京几日,言雪倒是未真正见过太子真容,不太了解,不过倒是听说,前几日里,妹妹让太子出了不少银子呢,想来,交情定然也是好的。”冷言雪顷刻之间计算心计到毫厘。
“出银子,谁?”小郡主的战斗面容又再度苏醒了,眼眸放光四张望。
冷言雪暗自一嗤,原来也就是个单纯简单的,不过平白担了个郡主名号而已,遂应付起来,也少了分小心,眸光指了指对面,目光如晴蜓点水般拂过那高深雅致的面容后极其快速的不容人察觉的落在冷言诺面上。
顺着冷言雪的眸光,小郡主看向冷言诺。
“就是她让我太子哥哥出银子?”
“嗯,好像还不是太愉快呢。”冷言雪几分愁然,“也只怪我这个三妹妹不懂事,一朝幸得嫁入璃王府为妃,便不知天高地厚,哎,许是自小离府,教养差了。”冷言雪回望一眼小郡主,剪水秋眸,满含无奈与怅然,“郡主你也别放在心上。”
“好,我不放在心上。”小郡主答得欢快干脆,闻言,当真不再盯着冷言诺。
嗯?冷言雪看着收放自如,刚才还一幅,目光流光,我要杀了这人的神情,不过转眼功夫便一幅无所谓任风浪去的姿态的小郡主,心底瞬间郁卒,这郡主莫不是个脑袋伤了的。
而座位上的冷言诺凝息禀神听着对面的谈话,感受着那道打量,审视,探究的目光如冰锥般停留一刻后又悄然消退,眸光笑意盈盈,荡得满殿光华都亮上三分。
“南宫玉儿,南国恭亲王南宫与胜之嫡女,恭亲王共育四子,四十才得这一女,十分看重,爱若珍宝,南宫玉儿又深得南皇后喜欢,在南国可谓地位斐然,不过自小心仪南国太子,曾扬言,非卿不嫁。”身边温润入心的声音悠悠自耳边滑过,夹着春夜的微凉气息,却是韵味深润,拔得心尖儿颤颤。
冷言诺闻言,目光不看南宫玉儿,相反在南湘仪面上停留一瞬后,偏过头看着慕容晟睿,“你知道这么多,死早了,真是可惜,改明儿,把你脑袋里装的东西全部捣腾给我吧,我收着。”
“好。”慕容晟睿含笑应答。
人比人气死人,这位心里抗打击能力太高,冷言诺败阵。
“皇上,这南国太子求娶……”冷丞相看着相处甚欢的冷言雪与南国玉儿,欣慰又自豪的笑笑,这才看着上首严阵以坐的瑞阳皇上开口。
“也好,这婚事,这几日一直未定,今日群臣皆在,朕……”
“启禀皇上,我远来天慕国也想趁此好好观赏游玩,想必初来求亲言雪心里也必是唐突而惶安的,倒是不必急在于一时。”南木宸起身打断了瑞阳皇帝的话,姿态半礼,言辞间又无半丝逾越,让人生不出坏感来。
瑞阳皇帝心底一喜,但面色无任何异常,似乎还愁结的看了眼冷丞相,人家如此为你女儿着想,理当接受,于是道,“也好,我天慕国第一美女这么快出阁,倒是让人舍不得。”
冷丞相听着皇上明明赞赏的话,可是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可是又分透不出些什么来,再看看那九五龙颜,确实顾面大局般仪然威严。
“老爷,这…。”柳氏在桌拉拉丞相的衣袖,语气轻婉。
丞相看了眼柳氏,眸底闪过一抹不耐烦,而后低声道,“朝臣都在,顾全大局,命中注定的还能出什么岔子。”
似乎冷丞相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柳氏,柳氏遂平静的放开手,聪明敏感的柳氏自然也察觉到了自己夫君的不耐烦,心霎时冷了冷,夫妻二十几年,纵然当年她那么跋扈,他都没有如此表情,可是如今……都是冷言诺和流云那个贱人,柳氏越想越气,手不自觉的捏紧。
“娘,松心。”手间一只柔胰软软递过来,覆在柳氏手背上。
闻言,柳氏抬起头看了眼淡笑不然的女儿,面容瞬间放开,又听冷言雪道,“顾全大局。”四个字不同于冷丞相刚才之言,反而别样深意。
柳氏微一笑,指尖惭慢松开。
见得母亲放松的表情,冷言雪清若仙子般的面容也是笑容盛盛,虽然对于南木宸突然推迟赐婚有些奇怪,可是话也确实有理,想来他也是想与自己多相处,不想委曲了自己。
如这般宴会,中途是可以出来逛逛园子,欣赏夜景的。
宴会进行至一半,冷言诺觉得有些气闷,便带着香叶打算出去走走。
“小姐,你说南太子那么想要娶大小姐,为什么…。”依水而建的凉亭里香叶托着腮有些不解的看着冷言诺。
冷言诺看了眼四周影映月光景特的清明湖水,微微一笑,一道风拂过,拂起裙角如画。
“南木宸的心思,我们不必去理会。”冷言诺道。
“璃王妃倒是好兴致。”一句微带不悦的声音传来。
冷言诺偏头,正见柳氏与冷言雪走了来,说话间,二人已经要入凉亭。
此处乃皇宫百仪殿后花园,园子颇大凉亭就有几个,这母女却偏要进这个凉亭,也不嫌挤。
“冷言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是你做的,一个贱的庶女,不过是上了枝头,你少得意。”柳氏一进亭,也不掩饰什么了,直接语气不善的对冷言诺挑明。
冷言诺看着柳氏,一阵好笑,“大娘是指什么事情,本王妃可不知。”
“你少装蒜,那些谣言,还有那日的红布一事,难道不是你弄出来的,自打你入京,嫁入璃王府,丞相府的事情没有一件与你脱离开了关系。”柳氏声调尖锐,但是许也是怕隔墙有耳,声音微微压低,只是面色上的憎怒一点没有压去。
“明人不说暗话,那哪一件事情不是大娘与大姐未雨绸缪呢,本王妃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大娘这是说反了吧。”冷言诺依旧坐着,语气徐缓,丝毫未将站在面前的柳氏与冷言雪放在眼里。
冷言雪看着淡定从容的冷言诺,剪眸里映出凉亭的冰冷而阴狠。
“冷言诺你倒是会倒打一耙。”冷言雪终于看不得闻丝不动的冷言诺开口道,语声冰冷而嘲讽。
“倒打一耙?”冷言诺蹙眉,而后对着身旁香叶道,“香叶,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以暴制暴。”
香叶摇头。
冷言诺看着呆愣摇头的香叶,微一笑,抬起头看着柳氏与冷言雪,“想来大娘与大姐都不知道倒打一耙是什么意思,没关系,本王妃不介意今日教教你们。”
闻言,柳氏与冷言雪脚步微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总觉得冷言诺平静的笑容里有些诡异,可是又一想冷言诺怎么做也就她和香叶两个人,自己虽然本就是来找冷言诺茬而未带丫鬟,但是她还能把自己给吃了,遂眉宇放松。
“清五清六。”冷言诺对着空气中道。
空气中落两道人影恭敬的对着冷言诺一礼,“王妃请吩咐?”
“打她。”冷言诺话语简单单脆手指往柳氏身上一指。
清五清六看看柳氏,不是吧,让他们两大高手打一个女人,她是什么身份他们倒不管,可是,英雄这是无用武之地啊。
“嗯,别打脸。”清五清六刚要上前,冷言诺又道。
“冷言诺你做什么,没想到还有暗卫,璃王倒是疼你,可是这里是皇宫,你敢动我们。”冷言雪面色已经有些惊怕,刚才她们过来时就注意过这边无人才敢靠进说那些话的。
“送上门的,本王妃当然要笑纳。”冷言诺明媚一笑,“动手吧。”
于是,皇宫百仪殿后花园里,月色斑驳,出名的端庄雍容堂堂丞相夫人,被打了,被简单而直接的方式给回击的体无完肤。
冷言雪被香叶一根银针就站定不动了,只得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第一次如此失态的惨叫连连。
“冷言诺,你不得好死,你…。”
“你不是说本王妃人倒打一耙吗,本王妃如今不止要倒打一耙,还要以暴制暴,更让你有苦说不出。”冷言诺看着地上被拳打脚踢不断翻滚的柳氏语声淡定无悲无喜。
“冷言诺,娘是丞相夫人,待会还得继续参加宴会的,你就不怕爹知道了,皇上知道了……”冷言雪眸光愤怒如熊熊之火燃烧。
冷言诺看了眼冷言雪,鄙夷一笑,“所以我让他们别打脸啊。”话落,还一幅你真笨的表情看着冷言雪,笑道,“你们不会说出去的。”
冷言雪郁结,看着自己的娘在地上惨叫连连偏偏自己…。
冷言诺看着冷言雪,心底好笑,其实香叶的银针根本未制住冷言雪的动作,只是那么一说而已,可是冷言雪为了活命,却真是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母慈女孝。
良久,地上的柳氏终于是翻滚不动了,清五清六也知手轻重,处处踢人穴位,打得人很痛,可是也决计找不出太多伤痕。
香叶看着冷言雪单纯的心也是莫名郁结,这到底是一对怎么样的母女呀。
冷言诺起身,一声吩咐,清五清六退了去。
“怎么样,滋味好吗?”冷言诺居高临的看着柳氏,言笑晏晏。
话落带着香叶脚步不停的向前面百仪殿而去。
“哦,对了,大姐姐,其实刚才是骗你的,你根本未被银针限制行动的。”冷言诺走了几步突然回身冲冷言雪淡然开口,话落又朝前走去。
缓慢从地上爬起的柳氏本来要对冷言诺开弓的嘴突然顿住,偏过头去看自己那依然站着不动的女儿。
冷言雪此时面色刹白,她能动?于是她抬了抬手,的确,可是刚才……对上柳氏看过来的眼神……
……。
“你刚才导了手好戏。”百仪殿里冷言诺刚落座,身旁慕容晟睿便低声道。
冷言诺偏过头,眉峰一斜,“慕容大公子大王爷你是有多闲。”
“还好,不过是帮你处理了一些偷窥的小尾巴。”
“嘻嘻,璃王妃,你可真够…。把丞相夫人打那么惨,可是偏偏人家面上无伤,又能行动…。有苦说不出啊…。”一旁的花千尧此时也凑过来一脸不怀好意与幸灾乐祸。
冷言诺看着花千尧,闻着那道花香味,轻轻吸吸鼻子道,“花公子莫不是也想一试,本王妃可以成全你。”
“得,算了吧。”花千尧身子离开几步远,正襟危坐。
看得香叶一阵好笑。
这时,对面的柳氏在冷言雪的搀扶也进了殿。
冷丞相见柳氏气色不太好,眉头轻微一皱,“这是…。”
“无事,摔了一跤。”柳氏隐忍着不着痕迹的放开冷言雪的手落坐。
冷言雪半空中的手微僵,而后无言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如果是以前,柳氏定会在冷丞相面前哭得伤心浴泪,可是现在,看着冷丞相眼底那一抹不悦之意,她要如何开口,说是冷言诺让人打了她,谁会信?冷言诺,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皇上,小女的婚事可以以后再说,不过,今天为迎接南国太子之行,老臣特地请了一先生,这先生倒是学了些戏法儿,想来南国太子必然是喜欢的。”冷丞相见一夫人与女儿落坐这才开口道。
“戏法儿?”南木宸抬眉,露出浓厚兴趣。
瑞阳皇帝一听戏法儿就想到之前冷言诺表演的戏法儿,没想到这冷丞相到真是会锦上添花,笼络人心。
冷言诺看着冷丞相,直觉的不会有好事儿,冷丞相是谁,一国丞相,曾经能得先皇托政,手段定然是不差的,她自嫁入璃王府后,弄出这么多事情,如果一次,冷丞相想必不放于心,可是接连几闪的事情串在一起,就算她没有出手,可是冷丞相也自然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来,可是他却一直冷静以待。
冷言雪面对流言不置一词,若不是那日柳老夫人回府,冷言雪沉不住气,她未必有机会,至于冷俊轩,冷丞相亦未声张什么,反而将他谴离京城。
冷言诺可不会认为冷丞相是真会吃此亏的人,厚积薄发,养精蓄锐,深谋远虑几十年,即使冷言诺,眸光亦是不经意的变幻一。
“既然如此,那就请上来吧。”
冷丞相显然也是早有准备的,对着身后人一吩咐,不一会儿,便见一太监领着一身着青衣素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草民参见皇上。”男子声音略低,自进殿就微低着头,可见惶恐之态,想来今生面圣九宫阙也是头一遭。
殿中朝臣子看着上前来的男子,也纷纷注目以视,这些朝官平日里也不泛取巧喜新的,听说有戏法儿,自然来了心情,纷纷放酒杯看着大殿中央正给皇上行礼的男子。
瑞阳皇帝看着首匍匐跪的男子,“丞相大人说你会戏法儿?”
似乎能得皇上当堂提问,备感觉荣幸与激动,男子身子不经意的颤抖一,道,“回皇上,小小戏法儿,不敢登大雅之堂。”
冷言诺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神情在最初一霎疑惑之后,是不解,如山岚急风掠过,轻刮,迫急,最后归于沉寂。
对面,冷言雪注意着冷方诺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妄想看到些什么来平衡自己早已扭曲的心,可是紧盯半响,见对方情绪并无多大波动,遂有些丧气与不甘。
“那你表演吧。”瑞阳皇帝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冷言诺,见冷言诺没什么意思是,遂挥手命道。
“是。”男子应声,这才站起身。
男子在众人凛息以待中从怀中拿出一条细绳,结扣,套,请众人猜测…。一出戏法让众人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新奇。
于是事毕,众人纷纷好奇询问。
“我记得这戏法曾经在游船上见三妹,哦不,璃王妃也会。我还以为是璃王妃自创,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别人会。”冷言雪适时的开口,话落,偏过头状似好奇的看着冷丞相,“爹,你上哪儿请来这个人的。”
冷丞相微一笑,“也是一个远方亲戚举荐的,言雪你闺中小姐,又不常走动,自然不识。”
而随着冷言雪开口,众人一细琢磨,似想到什么,各自议论,是啊,前段时间清河诗会,听自家女儿说过,当时事后亦有不少人士争相效仿。
“这个老臣也听说过,那戏法儿颇为新奇,一叶障目,端的是考较人的心思与反应之力,之后曾被京中许多人效仿,这男子会也不奇怪。”太傅大人摸到摸发白的胡须一脸和慈。
南宫玉儿不予理会,半月来为了阻止她的太子哥哥成为别人的,可谓是日夜奔波,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香,刚才又充满战意的与冷言雪对视半天,这是真饿了,于是,一直认真的吃东西,两耳不闻窗外事。
南木宸此时却开口道,“本宫也听说过。没想到这戏法竟如此受欢迎。”
“各位错了,这戏法儿本就是这位公子原创,而非璃王妃所始。”冷丞相冷冷的看了眼冷言诺,眸中冷光冰寒。
怎么能叫你一名女子毁了我千辛万苦而博得的好名声。
冷丞相话落,众人这才看向一直不语的冷言诺。
却见冷言诺顾自喝茶,悠闲淡雅。
瑞阳皇帝星光流转,明白今日一出必然是想要害诺姐姐,可是也只得稳坐如山,“不过一个戏法儿,能逗人开心,就是好的,何来去追究是谁所创始的,丞相你亦未必太过较真。”瑞阳皇帝一翻话不偏不倚说得滴水不露。
“可是,既然是这位公子所创,璃王妃怎么会…。”冷言雪一声不大不小的疑问响在百花殿中。
话刚落,便接收到南木宸意味不明的眸光,心中一跳,连忙露出微笑。
“我亦好奇,之前听这位公子说起,本来不予以置意,可是既然璃王妃亦在此,那就求个证吧,璃王妃虽是我所出,但是也不能让人说我因公循私。”冷丞相一幅大议凛然。
而殿中自然有聪明人明白了,前些日子里的事情,他们自然不是糊涂人,丞相府前后名声如此重创,连冷丞相最引以自傲的冷二公子都被谴离出京,这里面自然不简单。
而今天冷丞相就是想要置冷言诺于不覆之地。
而主角冷言诺依旧不言不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给过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由于始至终都点着头,未言一语。
“你说吧,如今皇上亦在此,你大可以说清楚,也可以给你作主。”冷丞相对着上首的皇帝双手一揖而后冲青衣男子开口。
而殿中众人亦屏息凛神,等待男子开口。
楚浴染看了眼淡然如斯的从头至尾不言一语的璃王与冷言诺,好笑的勾勾唇。
花千尧此时眸光在青衣男子身上穿棱,他自然知道男子是谁,关于冷言诺的一切,晟睿都曾派他去查过。
青衣男子一直低着头,此时感受着周围紧锁的那些眼神,似终了什么决定般,抬起头。
冷言诺在男子抬头的瞬间这才看向男子,眸中万千情绪却都化为虚无。
君臣与家眷也都看着男子,似等着他解惑。
只见男子低着头,手指紧握,似在努力挣扎着什么,稍倾,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憨厚朴实的脸。
“没有。”男子迎视着冷丞相的眼神,肯定的道,“没有,这戏法儿是我听市井之人流言而学的,不过是妄相以此攀上丞相府,这才说谎的。”
什么,众人讶然。
冷丞相眼眸中精光一闪,而后怒道,“什么,你竟然在本相面前说谎。”冷丞相眸中怒火翻腾片刻。
“算了,不过是个市井蒙骗人的,丞相想必是好心,无须在意,至于这人,赶出宫就是。”皇上一幅体恤仁慈,全然不似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皇上,此等小人谎话连天,之前与我说得娓娓逼真,如今又…。今日如果事情证实,那于璃王妃名声也是有损的,还要害臣落得一个欺君之名,也害得臣与璃王府产生职阂,臣没有查证严实,当该罚,可此等小人,更应重罚,以敬效尤。”
以敬效尤?冷言诺此时看向冷丞相,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厌弃与憎恶,这就是她的好父亲,就因为她是庶女,他到底是有多讨厌她。
瑞阳皇帝看着冷言诺望向冷丞相那冰冷的眼神,心底微跳,诺姐姐终于忍不住了吗?而后偏过头眸光疑惑的看着说完话便不再出言的男子。
这个人明显是冷丞相找来的,可是看情形对方似乎没有按照冷丞相说的去做,丞相因此而要重重惩治。
可是,丞相老谋深算,平日里一幅忠君之臣之态,可是背后的心思…。不可能如此简单。
“如此应该诛杀九族。”冷丞相再度重声开口。
诛杀九族。闻言,青衣男子身子似乎微怔了,似乎想要努力去看某个方向,可是又生生的忍着,因此细心的人可以发现,男子的脖颈都在发生着极轻的骨骼交错声。
冷言诺看着男子,那份坚忍,那份执着,他明明出现在此,可是却还是不想违背本心,可是诛杀九族四个字,却又重重落在他头上,他的心在哭,在疼,可是自小的道义情义,生存的憨厚都让他此时心里矛盾而挣扎着。
冷言诺似乎都看到了男子内心的哭泣,哭得奔涌不止,哭得肝肠寸断。
那些年里的漠然相助,那些年里的憨厚傻笑,那些年里的无言支撑此刻全部如影片般,在脑袋里穿棱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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