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合上,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冷言诺看向来人,神情微怔,随即一笑。
……
齐王府门口。
宗子舒跟在南木宸身后,心中疑惑不断,太子何时对一个丫鬟如此上心,又何时如此关心一个小太监身处异国是否孤单。
宗子舒眸光在那太监身上扫了一眼,尤其是这个太监还是她在南木宸面前丢尽颜面,丧失掉所有自尊那一晚的前几刻,被她踢入尘埃,不啤不吭,却转眼便得皇后赏识提为皇后宫中随侍之人,宗子舒眸光在太监身上琢磨几眼,这太监看上去除了长相俊和些,眸光实诚些,当真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再想到那个丫鬟,宗子舒原本清灵灵的的心突然微生疼,只因她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丫鬟向地上倒时那一霎,南木宸那双幽深如海的眸子里,刹那间急涌狂奔而微带灼热,那种灼热…。很短,却很是急剧,甚至还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宗子舒手不自觉的抬起手抚了抚胸,须臾,转回头再看了眼齐王府石狮两相衬望的大门,脑中突然穿出那丫鬟秀丽的面容与纤细的身影,心中某种东西突然潮起潮落,生生啪打得礁石似被剥了根,就像是一种东西即将失去,而自己无力握住,那种情绪顿时让她心中烦躁不已。
“需要我送你回府吗?”身后南木宸声音平静无波,在此时安静的响起。
宗子舒木然回头,却正对上南木宸的眼眸,曾几何时,这双眼眸也会对她绽开笑意,露出几分温软,那幽深瀚渺的眼眸里,即使透着淡淡疏离,她也能从中获取一丝让她内心如风中小舟般轻轻荡漾的情意。
可是在薄纱撕开那一日,一切,就都无法挽回。
她是宗家长女,父亲是兵部尚书,外公是当朝太傅,姑母是南皇百般宠爱的皇后,兄弟姐妹们没一个有她受宠,没一个有她幸运,没一个能比过她才情双绝,除了姑母不让她习武,这世间可说但凡是女儿家所会之事,她皆精通。
从小,她就听父母说,听姑母说,她未来的夫君会是太子,她会是未来的一国之母,最初她清高而嗤之以鼻,然那日,高楼艳阳,踏马如风,绿茵如碧,他轻裳含笑,英姿翩然,五官更似带着山水旖旎而来,那是她所见过最好的画面,最好的男子,所以她更努力的学画,写诗…时只为了更好的配予他,时日流水,由小小稚女,长成青春少艾,她的心渐渐的全部附依在了太子身上,他名震四方,连三皇子那么绝才的男子也与他相帮。
那一日,他踏马归来,她欣喜她安然返回,皇子之乱,他一声令,拔刀而,那一年,鲜血浇灌了赛马湾,她怕血,却在那时,目光坚定,对天昭誓,这一生,必做一个他所爱的女子,他铁血手腕,皇子个个敬畏,她使计为他建好人缘,为了做能与之所配的女子,她努力再努力,努力到了没有童年,没有少女该有的正常欢笑,一切,不过就等着他一个笑脸,一份踏马而来的温柔,一份他轻声说,“子舒我送你。”
可是,她喜欢他,却不说,只是从来都是宛如高山上的风雪,柔柔任风行,期望得一天他的温情照顾,她身为长女,又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容貌自不必说,她虽然谨遵姑母之训,与那些寻常酸腐之气嚣张霸道之气的女子不甚相近,可是内心里却最是那一湾女儿心最过敏感,时刻追随着他的脚步,期待某一天他亲自柔情相诉,给予她最明朗,最坚定的天昭告。
虽然她知道南宫玉儿也倾心太子,可是姑母却说过她们不合适,南宫玉儿不适合当皇后,不适合这后宫之主。
内心自信,即使知道有着冷言雪这一号人物,这一纸婚约也不放于心,果不其然,后来太子亲自用另一种手段退了婚,还毁了婚书。
她高兴,以为是为她。
可自从天慕回来之后,太子性格大变,不再说笑,甚至于她更是远离,她内心惶惶,百般探知他心中竟另有所属。原来,在他的心里,她从来,都只是妹妹,而已。
而且对方还是个寻常得大水海捞,没有任何建树的女子,纵然有那一曲,又如何,如何能比得上她,连公主郡主对她都要礼让三分。
她心慌,烦躁,所以,那晚,她才…。虽然,皇后说过必不到已可以用另一种手段,那样,水到汇成,以太子之心,断然不会弃她,可是,终归因女子的那微末骄傲让她…。
而她也自信的以为,太子于她,定然是有情义的,却不曾想,原本高山流雪,扶疏光影,旁人难以触碰,只待她趁风而来,落足于地,便有人喜如珍宝,纳她一世温存,却没曾想,天堂至地狱,仅这一步这差。
如今,挑开那层薄幕纱之后,她就得面对这般生疏而冷漠的眼神,那是最简单的疏离,最直接的拒绝,最坚决的伤害,最直白而无懈可击的隔绝。
伤得心很痛很痛,痛得无法呼吸,却还要露出笑脸。
“好啊,宸哥哥好久没送我回府了。”一句话带着少女的娇然,却让南木宸微微一怔,记忆里子舒一向是淡然的,如清汤小水,温静而恬雅,可是这一抹笑,竟带着浓浓的巧意趣味,似回到了从前。
可是,从前的小妹妹,终归回不去从前。
南木宸原本想似往常,抬起手摸摸她的头,道她,太过清淡,可是最终手动了动,没有提起。
一行向向宗府而去。
宗子舒的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南木宸又与宗子舒交情非常,所以,即使有人路过,也未有多言多语,况且,宗子舒早就是内定的太子妃,也勿需议论。
……。
一直到太子离去,整个围绕着齐王府那暗压压的气氛方才全然撤去。
寒霜这才端着药盅进了院子,隐隐见冷言诺房里似有生人般,可是细细一听,又无什么动静,想到冷言诺本就受伤,亦不深浅,万一有要闯入…。遂加快了步子,来不及应声,便推开了门。
“小…。”一声原本是带着着着实实担忧又怕发生什么小姐突然被人掳走之事的焦虑急心模样却在见到冷言诺正端坐于榻边喝茶时,语声一断,随即一拍胸口,上前几步,“小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冷言诺一抬头,眸子明光闪烁,里面溢彩连连,直看得寒霜一阵眼花,“我熬了药汤,你喝吧。”
“嗯。”冷言诺一点头,接过寒霜递过来的药汤,一饮而尽。
窗子半开,院外花茂繁枝随风一吹微微荡漾开来,洁白的栀子花簌簌落了一地,空气中淡淡香气绵延环绕。
“小姐,你真不要我看看伤?”寒霜对于冷言诺不让她看伤,颇有心结,小嘴翘得老高,却见冷言诺递过药碗,很是平静道,“我怕你看了,会半夜闯宫去刺杀南木宸,到时还累得我救你。”
“嗯,会打击人了,说明伤得不算重。”寒霜扬扬头,精气神又回来了,看得冷言诺差点忍俊不禁。
“不过,小姐啊,这药这么苦,你竟然一口饮尽,你太厉害了。”寒霜对着冷言诺竖起大拇指,面上都跟生着光似的。
冷言诺瞧着那一碗只留黑色残渣的药碗,微微撇了撇唇,“我觉得味道不错,你也可以尝尝。”
“得,你饶了我吧,我啊,过了苗宗五大刑都不怕,就怕这苦药,实在是喝怕了。”寒霜看似嬉笑言语,可是眉宇间却有着淡淡的愁结伤绪。
冷言诺一手抚上寒霜的眉宇,轻轻一揉,“那以后,就不要喝了。”
“再也不喝了。”寒霜点头,二人相视一笑,有些东西于这一笑间随尘埃慢慢沉淀。
“苗宗有没有消息?”冷言诺突然问。
寒霜摇了摇头,“放心吧,那些个长老自恃甚高,吃了你一亏,肯定得找回场子,估计一进半会儿不会来烈国,必得找找靠山什么的不光明正大来。”寒霜话落冲冷言诺秘的挑挑眉,话落,头微偏,“迂腐。”
冷言诺一掌拍在寒霜的头上,毫不手软,“鬼灵精,你确定那些长老没找错人,你确实你是苗宗少主,不是假扮的。”
“啊,说了多少次,小姐,不要打我头。”
……。
夜已静深。
南国皇宫,君寝殿里,南木宸看着那晚冷言诺躲于后的屏风久久不能言语,眉宇几缕幽暗让原本夜明珠璀亮而灯光通明如白昼的大殿都显得空暗几分。
殿宇暗处,隐隐闻轻轻悉悉的对话声。
“太子入魔了。”
“今日太子没试探出个结果,边境处,一直镇守的安老将军又突然离世…。”
“多事之秋啊。”最开始说话的男子仰天一声叹,看似愁苦,可是怎么都觉得那表情里隐隐透着丝欣奋。
“再说了,让谁经历那样的事情都不可能好过,一边是娘一边是爹,这…。”另一名男子摊了摊手摆了苦瓜脸。
“你们最近话多,要不要太子送你们去思过崖。”倪月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话,原本交谈的两人瞬间闭嘴。
殿外一阵寂静无声,殿内,南木宸闻听殿外声音消失,微显无奈的摇了摇头,此时此刻,如果,她在,该多好,即使冷嘲热讽,他,也甘之如饴。
冷言诺,你可知,你这一生,注定不能远离我,天机之言…。
……
同样原夜色深寂。
齐王府里。
冷言诺久未睡,她看着窗外柳枝倒映,闻空气中隐隐花香中多余的淡末气息,如人的手,轻柔的拂过那枝芽的花头,心莫名的一紧,又一松。
空气中似乎轻轻一声叹,与暗哑的情绪始终逗留却久久未进,夜霜落,空气中隐隐有淡雾侵袭。
冷言诺再度翻了个身,没有理会空气中那就抹已经极为明晰熟悉的如雪似兰清雅。
良久,无声无息的,内顿时清冷雪莲般的气息蔓延开来,紧随着,一只微冷的手搭在冷言诺的肩膀上,冷言诺没有避开,却也没有动,只是就这般躺着,仿若当真沉睡,万事不知。
来人走至床榻边,看着那月光疏密黑而亮的羽睫,羽睫,双眸微闭,依稀可见透着淡淡的青郁,眸光微微一凝。
“冷言诺,你是不是在怪我。”开口的人问完之后似也没想过要答案,只是就近在床榻边坐,一股重力压,床榻微微一动,甚至冷言诺感觉到对方淡淡拂袖,掀袍那优雅温润的动作,脑中慢慢勾画着,那一举一动都是吸人眼珠的雅致芳华。
慕容晟睿手轻轻抚向冷言诺的眉头,冷言诺装做睡意间的无意动作,轻巧一避,慕容晟睿触了个空,心中失意蔓延,“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吧。”慕容晟睿手又在冷言诺肩膀处轻轻停了半响,语音娓娓而述,“二十多年前是,天慕国有璃王,慕容千尘,世称天第一公子,莫不当千尘,白衣倾世,天绝尘,刹那永世。慕容公子胸有沟壑,华彩艳艳,与皇上慕容秋华关系极为亲睦,他们一个早早登基为帝,一个早早名声尽天,那时三国虽然鼎立,可是男子执权天,醒看大好山河,谁又不想要这江山,慕容千尘文韬武略,兵法智谋样样精通,在外阻外贼来犯,慕容秋华治理江山,天慕一片繁华,可是,却有人不能眼见这一方净土。”慕容晟睿轻轻停顿,手将一旁的锦被拉开,轻轻盖在冷言诺身上,眸光却不离开冷言诺那微带透明在月色若隐若现的背,那背上隐隐青红明明不太明显,却在此刻,炫明的夺目,炫得慕容晟壑的眼眸微微生疼。
慕容晟睿使劲眨了眨眼,看冷言诺依旧不动,也不看对方是否真是睡着了,声音润润中带着极淡的晦暗,继续开口,“那时,南国公主南慕妍并不如外界说的什么千金贵体,乐绣女红,乖顺听话,相反,她热受武艺,叛逆悖儒,喜欢一切新奇的东西,在南皇对她说,要她与天慕璃王联姻时,她,同意了。”
冷言诺睫毛微眨,同意了,照慕容晟睿的话说,南慕妍既然如此独具一格,定然是不会同意这老掉牙的拉郎配才对。
“她同意了,然后,当晚,她孤身一人翻宫墙,偷了皇上的手印,还顺手发现了一个秘密,然后离宫出走了。”慕容晟睿说到这,语气里似乎想到什么有些好笑,可是又有些什么难以言明的情绪隐在最深处,莫然的让本想坐起身上认真听的冷言诺也只得硬着头皮好好躺着。
慕容晟睿看了眼冷言诺,精致的唇圈微微勾起一抹月光五色,方才又道,“南慕妍自小身为皇上的妹妹,受千呼万拥,众星捧月,所以,虽然叛逆,爱好新奇却从没有当真遇到过大风大浪,她出宫后,快马直行,就是想要摆脱既定的命运,其实她也知道,她既然身为公主,迟早都要为权国政治所牺牲,天之大,莫非皇土,哪里有不会被找至那一天,她也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潇洒荡一番罢了。为了方便,她扮作男子,一路走走停停。”慕容晟睿突然轻轻摇了摇头,“她很聪明,身上盘缠带得也不多,全部都是临走时从那些公公身上偷来的细碎银子,可是…。”慕容晟睿一阵苦笑。
堂堂公主深更半夜入司礼房去偷那些可怜公公的银子,这公主真是聪明得可爱,冷言诺心里也微微吃笑。
“不过,她身为公主,却有一样是没法做得来的。”慕容晟睿又道。
“扮丑嘛。”冷言诺小声嘀咕,那般风华张扬的女子,定然是喜爱最美好的事物,全然不知这美貌会给她招来什么祸害。
“聪明。”慕容晟睿轻轻刮了刮冷言诺细白如蝴蝶展翅的鼻翼,又轻声道,“然后,他遇到了山贼,不过,她很陪明的逃了,逃了不说,还把人家山寨给烧了个透天红,灰烬满天。”
冷言诺对着侧墙眨眨眼,继续听呗,这是高大上的娘啊,不聪明怎么能生出这么心智极慧的儿子。
“她在逃跑时,却因为太过得意,一不小心跌落山崖,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有男子白衣风华从天而降,将她救了起来,免于落于悬崖深处尸骨无存。”
冷言诺继续听,她可不会认为这二人就这般定情了,不可能,果不其然,慕容晟睿又道,“然后,可谓叱诧风云,虽身经百战,大小暗算不百次却未真让人亲近的慕容千尘,被人打了,被一名自己亲手所救的女子煽了一个大耳光,慕容千尘也怒了,随手将女子往地上一扔,说其不识好歹。”
冷言诺真想对慕容晟睿恨瞪一个眼神,慕容公子,你这样直呼你老子与你娘的姓名,他俩泉有知,当真好吗。
“于是,慕容千尘绝尘而去,南慕妍又何曾受男子这般对待,当同样转身,极为潇洒的离去,可是,没多久他们又见面了,那时各国情势紧张,都派有探子打入天慕,于是,再见面时,他们一个是阶囚,被说成是南国的奷细,一个是临上将,生杀大权在握,却在看向女子时眸光微微一凛,南慕妍说慕容千尘恩将仇报,慕容千尘当场哑然,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明明是他救了这女子,反挨了这女子一巴掌…。”
冷言诺不以为然,继续装傻,虽然已经泄露了她未睡着的事实,但是她可不会认为慕容晟睿看不出来,不过,这南慕妍,倒打一耙,很聪明。
“慕容千尘好奇之余,细察了案子,可是因为中途事忙,也是老天玩笑罢,明明南国虽表面派人刺探,可是暗中的寻人不断,加之南慕妍,实在…。不太像公主…。遂他也并未去细察这女子身份,她只知道这女子绝不是南国奷细,遂开玩笑对她说,愿意给她个机会,她骄傲的仰头,问什么机会,慕容千尘说,让她组建一只属于自己的力量,直到有一天可以足以与他抵抗,他就会考虐放过她。”慕容晟睿说话间,手已经滑,直接抓住冷言诺来不及躲避的手,手指轻捻慢抚,冷言诺开始还以为这厮是在占便宜,可是半响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似乎,他是在仗量她的手,是瘦了,还是胖了,那种轻柔的按抚,拿捏有度,并不含任何狎呢与暧昧。
“不过几月时间,南慕妍竟然无知无觉打入了无忧阁暗部,并且还坐上了无忧阁三阁主的位置。”
啥米?这么厉害,难怪啊,这就是基因啊,看来遗传因素很重要,想当年,他老爸老妈也很厉害的。
“二人再度见面,针锋相对…可是某些东西却渐渐变了,也在这时,南皇暗地派人来天慕,愿以亲妹嫁,与天慕永结同好,慕容千尘若是以往与此等情形,内有忧患,外又有各国虎视眈眈,必定会为了政治权益接受,可是,他在看到婚书那一刻,脑中莫名的就出现那个张扬又娇俏的身影,竟然毫无转圜的拒绝了,南皇大怒,可是却也心里理亏,于是此事平息了一阵,而就这一阵,无忧阁因为一次意外,南慕妍受了伤,慕容千尘赶到时,就剩半条命……”慕容晟睿声音越来越低,到得最后,甚至有些抑闷的情绪自胸腔内沉闷而不得出。
冷言诺原本想转过身来,可是那手指被慕容晟睿按摩得极好,所以也就作罢了。
“可是,南国皇后,一直最不喜南慕妍,派出的人一直未找到她,却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找到了南慕妍,听命于南国皇后意毁其清白,对其了春心散…。”慕容晟睿的声音突然越发平静,越是平静,却让冷言诺的心越发不平静,以她对慕容晟桌的了解,越是这般平静的述说亲人,那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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