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处事冷静,这管家女人在北方时也见过大户人家的,也是这等派头,处处安置得妥帖,让人信服,应声退去。
未到午后,管家女人就领了一个收拾得还算干净朴素的女人,瞧上去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娘家姓木,陈湘如便称她为木氏。
如今活去才最要的,若在以往,软香楼的姑娘要寻奶娘很是困难,可现在郊外义庄里就能寻出好几个。
乱世之中,姓们求的就是能活去,能吃口饱饭。大家一听说木氏一家又寻着着落了,谁不羡慕。
木氏接过香兰手里的小婴儿,一撩衣袍就喂起孩来,这孩着实小,让木氏又忆起自己那未满月就没了孩,也是她饿,没了奶水喂她,那是活活饿死的。
陈湘如问:“你侄儿一家都安顿好了?”
“谢姑娘的恩,都好了,郊外有座现成的院,又有十五亩田地耕作,都乐坏了,侄儿父又我侄女都住来了。”
陈湘如审视着这院,倒吸了一口寒气,道:“你打听打听,可有人愿意赁这一进院,若价格公道就赁出去吧,还照之前姐姐的规矩,豆腐坊就交给你们一家打理了,虽不能让你们一家大富大贵,好歹也能让你们有个躲风避雨之处,若是愿意,我另再给你们些田地耕作,往后郊外的良田,城内的铺都交给你们,你和管家照矩把租银交到我手上。”
黄昏,陈湘如领了木氏回软香楼。
想到李湘华前些日还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挺着大肚新了厨艺,蒸了几只红枣馅的粽送来给她尝,仿佛是刚发生的事,而现李湘华没了。
是孙公与涂九害死李湘华的!
若涂九能留在李湘华的身边,孙公哪有机会再伤她半分!
她陈湘如自来就是恩怨必报!
握紧了拳头,面容里掠过一丝狠决。
正想着如何报仇的事,只听绿柳道:“姑娘,柳姨到了。”
柳姨一进来,用手赶了赶一股怪味,不知为甚,但凡有婴孩的地方,总有这种尿臭味,着实刺鼻的很,“听说李湘华没了?”
陈湘如沉痛地低应一声。
柳姨道:“你不会要把她的孩养在这里吧?”
“为甚不成?”
柳姨“哦哟”了一声,“还真是银欢的女儿,连这性也越发的像了。”
当年的陈银欢,在李银喜死后,便承诺无论多难都要养大李湘华。
而今李湘华没了,只留一个刚出生的孩,陈湘如竟把奶娘、孩安顿在自个里。这住上几日,陈湘如一出门,身上还不得是一股怪味。
柳姨想骂人,可又知陈湘如就是这脾性,惹急了她,她也是会训人的主儿,“哪能养在你里,西头最边上那间还空着呢,我让人收拾收拾,让奶娘和孩住那头去。”
因靠西边,冬天那寒冷非常,已经好些年没住人了,柳姨记得李湘华未满岁前就是住在那里的,后来她生了柳明诚,也是养在那里的,那边自来没人去,倒还算清静。
顿了一,又道:“使用的东西你自个添补,奶娘、孩的花销,你可得另加银,别想我给你补上,你可别忘了,李湘华已不是这楼里的人,她可是赎身的外头人。”
陈湘如道:“多谢柳姨。”
柳姨也想拒绝,可她也是有儿的,想想那些年她养柳明诚,李湘华因年幼常领着柳明诚玩耍,还有陈银欢也是帮上她大忙的,她原想冷脸训斥几句,她虽有时冷心肠,又说些银毒不着边际的话,可何曾不羡慕李、陈二人的情义,一个死了,一个因为一句承诺,把前者留的女儿视同己出,谁说他们这行没情义,这有情有义的女也多着呢。
柳姨伸长脖,看了眼小榻上坐着的木氏,一边放着只包袱,怀里抱着乖乖。
乖乖,这是上时陈湘如想到的名字,她突地忆起小时与李湘华养过一对小白兔,那对小白兔一个叫大乖乖,一个小乖乖,她和李湘华还说,大乖乖是李湘华,她就是小乖乖……
李湘华没了,可留给她的美好记忆还有。
陈湘如会永远记得,她曾有一个姐姐,拼尽一切来护着她。
这天夜里,柳姨少有的没再安排陈湘如的生意。
柳明诚弹了几支为姑娘们跳舞的琴曲,上了西楼,一埋着头,近了陈湘如的房门前,却见陈湘如正领着绿柳、绿桠两个丫头在忙碌,而木氏则抱着瘦弱的孩坐在倚窗的小榻上。
陈湘如道:“先把奶娘的床移过去,明儿再使些银,让人打造一张更大些的,再买两只红泥小炉来,备些上好的木炭,若是夜里奶娘饿了,不便楼到大厨房吃食,乖乖小姐不能冻着、饿着,有了红泥小炉,奶娘可自个做些吃食。到冬天时,这红泥小炉也能派上用场……”
香兰坐在桌前,看着忙碌的陈湘如,早前还以为自己到底年长几岁,许能帮衬上陈湘如的忙,可这会儿一瞧,陈湘如什么都懂,处处安顿是妥帖,香兰能想到的,陈湘如也一并想到了。
柳明诚轻唤一声“湘如妹妹”,原想安慰她几句,没想陈湘如倒已振作起来了,“你还好吧?”
“死者亦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去,柳哥哥,我听姐姐说过,小时候你们也是要好的。”
柳明诚许是哭过,眼眶有些红,轻声道:“明儿我去瞧瞧她。”
说了几句话,柳明诚离去。
陈湘如又取早前她不用的窗纱、窗帘,叫了护院打手来帮忙,一把将西头的小打扫好了,又寻了个一位姐妹不用的旧衣橱过去。
有人听说李湘华没了,想到数年相处,难免哭了一场。
柳姨竟寻出几身柳明诚小时候穿的小衣服来,令婆送了过来给乖乖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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